今天上午十点四十分,户籍警“汤司令”打电话说:想跟我见个面“敷衍敷衍”,时间由我定,或者白天,哪怕夜里。所谓敷衍,是江南方言,意思交谈聊天。我一口回绝,说:你年薪十多万,我每月才数百元,你我之间敷衍得出啥呢?你又不给我红包,我有何必要跟你敷衍?我又没违法犯罪,你有啥理由叫我跟你敷衍?……除非用细麻绳将我绑了去,或者给我一千元出场费,我就愿意跟你敷衍,并且随你敷衍到什么时候。他见话不投机,就撂了电话。不错,一个作家跟一个衙役有啥敷衍?难道“一头羊跟一头狼(可以)在和风细雨中互诉衷肠?(诗人施影雷语)”动物世界中,我从来没看见草泥马跟河蟹相亲相爱,也没看见一头羊喜洋洋地接受一头狼的召唤或传唤。
汤司令原来是我们这儿的户籍警,身体比较壮实,炯炯有神的眼睛藏不住那磨刀霍霍的杀气,样子像屈居下僚、怀才不遇,英雄无用武之地。他以前偶尔到我家小坐。未经证实的消息说,他曾动员我的邻居做线人,或者说,想通过邻居了解我的情况。后来调走,锦衣卫晓得他跟我熟悉,有事仍叫他做马前卒,倒把现任的户籍警撇在一边了。为了年薪,或者一只饭碗,汤司令只得接受幕后的指使,忍受我有时候的刁钻促狭与冷嘲热讽。跟收入差不多的拘留所里的衙役相比,凭心说,他端这只饭碗蛮吃力,原因:狱卒可以随心所欲对待任何囚犯,说不定还有油水,而他两袖清风,只好和颜悦色对待每个居民。即使怀恨在心,在互联网空前透明的今天,清算指日可待的明天,恐怕他也不能像以前的衙役那样给我扁担绑了。
我一口拒绝跟汤司令敷衍还是第一次。之所以不合作,是因为:锦衣卫明明晓得我是六四局外人,至多六四同情者,却有意激化矛盾,今年六四期间,派了三个协警在我家门口转悠,还派吃居委饭的到我老婆那儿探口风,并打听我的行踪。
我晓得不管怎么跟他们修好,我反正是衙役的假想敌。想起以前他们把王实味干了,处决林昭遇罗克,逼得老舍自沉太平湖,后来用电棍子敲击郭飞雄、电击高智晟的生殖器,之后又关押胡佳黄琦,现在逮捕刘晓波博士,我更觉得与锦衣卫没什么好谈的。因为哪怕我像以前那样喊口号:“胡锦涛万岁!我对胡锦涛为首、温家宝为副的新政府抱有巨大的信心”,亦无济于事,他们或许只配让杨佳去收拾。
刘晓波是知识分子的良心,也是社会的良心,他是我所敬仰的人物,也是我愿意陪他坐牢的恩师。逮捕文学博士──刘晓波,意味着锦衣卫一条路走到黑,逮捕文弱书生──刘晓波,目的显然把朝廷置于跟知识分子为敌的境地,其行为别有用心,至少蠢得不可理喻。网上说,逮捕刘晓波的脏水,锦衣卫想泼给夜郎君主,君主可不是傻瓜,他才不会为锦衣卫火中取栗,他批示说:“依法处理”,将这只皮球踢还了锦衣卫。看来君主晓得锦衣卫是毒品、两面刃,依赖的结果,必定被他们所控制。也晓得他们就是想搞混水,千方百计把他放在火上烤。今后的事实也会证明,落井下石,出卖朝廷,出卖常委,出卖君主,他们绝不手软。
拒绝跟汤司令敷衍,还因为受了巴菲特的刺激。投资专家──赵丹阳想跟巴菲特吃顿饭,巴菲特开价211万美元。我开价一千元出场费不算多。毕竟像我这样的小说家,有作品《梦莲》《细麻绳》,日后且有可能跟美国总统奥巴马会见,而像汤司令那样的户籍警,一生平庸,为饭碗效劳,不过是一台机器上的螺丝钉,绝无可能有这种荣幸。此外,接见过于容易,衙役就会三天两头跟你噜嗦,这样下去,坏了心境,就没法进入角色写小说了。
眼下朝廷焦头烂额疲于奔命,一方面民怨沸腾、民众暴动,弱女子都动用了修脚刀,另方面为地方诸侯所制,比如,地头蛇为了稳坐新疆的宝座,不惜恶化局势,造成维汉对立,将新疆制成一只无人敢接手的烫手山芋。
说实话,朝廷寿数无多,可以说跟我的寿命一样短暂,我犯不着陪笑,耐着性子跟衙役虚以委蛇。况且,我平时不是吃茶吃酒,就是看书写作,根本没有把柄落到他们手里。他们显然无事生非,有意制造活动项目,目的向上级索讨经费。我没必要配合,协助他们扒分。
日常生活中,不知怎的,人们常莫明其妙屈从于权力,比如,衙役一召唤就屁颠颠去了,笔录的墨迹未干,要紧签字捺指印。其实在以下四种情况下,人才会服从权力。一是,经过洗脑,盲目服从;二是,威胁要挟,只得服从,三是,利益诱惑,情愿服从;四是,运用暴力,被迫服从。
权力处于没落崩溃状态,人都不会敬畏权力,就像谁都不会朝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低头哈腰。当年常熟人民在皇军手里领到的良民证,在国民党手中拿到的金圆券,以及国民党党证,如今安在哉?大家也知道,崇祯帝上吊煤山,只有一个太监陪伴,齐奥塞斯库血溅刑场,也只有他的老婆陪伴。
江苏/陆文
2009、7、15
文章来源:博讯作者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