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感动的是,他起床时非要塞给我仅有的六百元,说没有准备,钱没多带,不好意思。又说,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叫我买件衣服。我推开他的手,说我有的是钱,缺的是情,先生情意,我已心领,先生喜欢,义不容辞,奉献玉体,何足挂齿,助先生实现世纪中国梦,也是我心中的梦!先生,我便是你的红颜知己!他又笑了,眼里闪出淫欲缠绵的光彩,恨不得再次为所欲为,也就是所谓的鸳梦重温。他恳求我瞒着你,说你是大喇叭,一支笔无所顾忌,吃勿消,头昏,还问什么时候再碰头。

记得我半裸走出浴室,汪先生抱住我,我说你去洗个澡,他乖乖的走进卫生间,不消片刻水声响起,声音悦耳,且连续不断。汪先生挥霍流水,似乎没有尽头。水声归于虚无时,门开了,汪先生走近床前,似初生的婴儿,只有那沧桑的脸,让人明白他的逝水年华永不复返。他的头发仍有几滴草丛中的晨露,闪闪烁烁。他的鼻梁端正,眼睛有神,一看是常熟一代英杰,无愧于钱持云的弟子。惜两腿瘦削,无肉,似乎经受了荒年的割股疗饥。而且他的神情如同羔羊,一片情欲,可惜他不是征服者,而是被征服者,曾是常熟军管会的阶下囚,警察县工纠的众矢之的,以及小市民唯恐避之不及的灾星。此时他祈求红颜的施舍,他不敢造次,只是坐在床边,似乎等待女王的召唤,知己的宠幸。我竖起身子,抱住他的身体,再一次告诉他,我是你的红颜知己。

摘掉了眼镜,关掉了台灯,我是善解人意的王昭君,又是游泳的出色教练。我心里对学生说,不要怕水,不要怕池塘,更不要怕水流湍急的港湾。强弩之末,气数已尽,你的苦难已经过去,五花大绑不再重现,至多发生一些无关痛痒的告密与欺骗,就像国共磨擦,美苏冷战,对你个体至多是梦中的谋害,不构成实际的创伤。档案的厚薄无关紧要,因为随着肉体的消亡,它就是一堆废纸,它又不是黄带,平时尘封也没人看。要与时俱进,学会不同时期的各种术语,这是生存的根本,活命的秘诀。不管什么思想、理论、代表,还是发展观,都要接受,因为它们是食物,需要吸收,尽管终久成大便。当然,做好中国梦便稳如泰山,无论如何,哪怕输剩一个铜板、一条裤子,你最终仍是赢家。还要学会在大江大海游泳,不要怕,游泳哪有不呛水的,革命哪有不死人的。

汪先生是个乖宝宝,我教他侧泳、仰泳、蛙泳、潜泳,还有自由泳,他经常吃水,我起先以为他适应性差,后来明白他曾丧失吃水的权利,趁此机会多喝几口水。我告诉他,你不是骆驼,水有的是,该储藏的不是水而是勇气,还告诉他自由的真谛是自由,民主的精髓是民主,爱情的要诀是爱情。汪先生心不在焉,可能仍在惦念着糖精,惦念着被管教糟蹋的糖精,那是他娘送来的骗他嘴巴的玩艺,就象我三角区的乳胶,那人工制造的秘穴。

汪先生继续受骗,以前受告密者的骗,糖精的骗,现在受爱情的骗,乳胶的骗,所谓红颜知己的骗,当然,哪个赤子不受骗?他们也乐意受骗。

谁会用出色的肉体,还有那最珍贵的稀世珍宝,步六孤氏的祖传秘方——淫羊藿送他上青天?此时只有车文卓。拨开云雾见日出,玉人端坐云端,那一瞬间,糖精也变成红糖,乳胶也转化成爱情了。

岩浆在冰水里燃烧,又在黑暗中流淌,即便黑暗中赤子也是自由的,黑暗中依然有阳光,阳光中有雨滴,有彩虹,还有心心相印的看守的女儿,就像千年的碑帖依然有温暖。可以摸着黑抄《兰亭序》《枯树赋》《滕王阁序》,还可以诵《大悲咒》,听云水禅心的《静心》。汪老师是幸福的,即便陶醉在虚幻之中,因为他不知道虚幻。

从天而降的艳福,让汪先生不知所措,若有所思。我记得完事之后,他盯着红颜的脸,喃喃自语:美人计!美人计!我不相信天上掉馅饼。我亲了他一下脸,他才平静下来,不过眼里依然盈着一眶泪水,说:肝脑涂地,无以为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后来他又莫名其妙念了两句诗:“酥糖流纸墨,珠宝塞天星。”我不懂意思,要紧在硬盘上搜索全唐诗,和元明清历代文人诗作,一无出处,估计是他的新作,怀疑酥糖指代以前的糖精。试图以糖精为墨,书写艺术。

在人工瀑布前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吃了三只肉馒头,一只苹果,一杯水。看看小卓的电量依然近五格。小卓凑近也想看,我递给她,她又像上次那样拒绝,说拿了除了电乳头,还要给我电池放电。我说姓赵的远在天边,他有什么办法控制你,你何必如此恐惧?惯性的恐惧没完没了,生不如死的生活毫无意义。

随意走走吧,我建议。小卓噙着泪顺从的挽着我的胳膊,央求我,不要用他们给你的密码接网络,用自己的流量,不必每时每刻与网络连接,纵然断网,也不影响遥控器的功能。我不明所以,不过仍答应了。我们先往下走,再沿着木栈道越池,走上山路,直至小云栖寺。

这是一座寺庙,既清静又偏僻,平时香火不旺。寺庙左侧像藏海寺那样也有道教的一席之地,十分孤独,似被人遗忘。这儿也是常熟人所谓的小石洞所在地。有茶室,是我常坐的地方,还有千年的古泉,泉水清冽,是沏茶上品。泉旁有一株数百年的古藤,枝干虬曲粗壮,百看不厌。小卓若无其事,可见景像娴熟于心。若是问她小云栖寺的前世今生,她肯定又照背储存于硬盘里的大百科全书。她显得心事重重,我知道我没得罪她,她的沉重可能是赵教授引起的。

江苏/陆文
2017、4、5

文章来源:博讯陆文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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