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物馆对面的面店,吃了碗十元一客的鱼排面,再回宾馆。小卓换了副短发罩,一边充电一边玩扑克牌。电其实早已充满,指示灯也熄了,小卓就是迷恋电源舍不得结束。我直白的对她说,姓赵的叫我测试你的舞艺,跳舞携带LV不方便。她说放在你背包里也可以,这包不像拉杆箱,不能存放宾馆。

我好久没跳舞,舞步生疏,而且也不知哪儿的舞厅人气旺。只记得大东门有一家,红旗桥那儿也有,招商场有没有不清楚。我晓得舞厅五光十色,是是非之地,流氓多,吃软饭的也有,穷鬼小市民更不计其数,我曾经见到跳舞后向男人讨钱的,也见到一妇女戴着手套跟男人跳舞。一个老头背着背包,与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涉足声色场所,我担心出啥意外,于是将小卓设置为保镖。走出宾馆,居然没有动力走往大东门或红旗桥,才明白跳舞已经遥远,我已失去往日的兴趣。这时想起石梅广场,就在那儿混个半小时,交个差,旁人的冷眼与闲语也顾不得了。

在一棵树下放下背包,小卓脱羊绒大衣,折叠放在背包上面。她穿的是紫红紧身衫,皮肤凝脂般白,体态形似天仙,一条黑色紧身裤,脚上一双高跟,纵然低调,还没上场就吸引了舞客的目光。我俩在背包旁边跳,生怕有个闪失。按节拍先跳四步,听清几句歌词,什么错过了你,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泣。蛮好听,尽管装腔作势伪抒情,一听那腔调,感觉歌手没这种经历。再者,心想不事成,女人滑脚男人丢弃是常有的事,躲在角落里哭泣不如重整旗鼓。小卓虽不踩脚,但舞步生硬且紧张,转身也不自然,腰也挺不直,人伏在我肩上,像跳情侣舞。一个四十多岁大胡子男人见状上前拉开我,说我来教她跳,我哭笑不得。我连瑞章都舍不得,他竟然前来抢!他以为他是高衙内!小卓冷若冰霜,理都不理,大胡子不死心,又来请她,还拉拉扯扯。小卓推了一下,大胡子差点跌跤,悻悻离开,旁人哄笑。

后来是三步曲子,跳了一半我放下了。我明白这不是小卓的过错,而是关节不怎么灵活,可能是人工智能的先天缺陷,也可能四块电板放在胸腔处,重心不稳。跳舞不像攀岩,只有单方面动作,舞蹈讲究默契配合,两人融为一体,男舞伴每一个或进或退的暗示,女伴均要领会。

以下是迪斯科,狂野,奔放,富有激情,是我拿手的。与小卓先各自跳,她模仿,一看是初学的。后来拉着她的手一起跳,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由我摆布,进步蛮快,看来人工智能有自我完善功能,加了些新动作,提着她的手转圈,转了才五个圈,身子软了,像散了架,肉条似的倒在我身上,一动不动。我一阵头晕,满头大汗。她的眼睛睁开了,嘴唇合不拢,晓得死机,要紧抱着她坐到舞场旁边的石条上,连背包也顾不得。急中生智伸进紧身衣,按肚脐眼处的开关,按住三秒,纹丝不动。四周游客围了七八个人,片刻又增加七八个。有位嚷着打120,有位高叫掐人中,不是摸肚脐眼,摸肚脐眼有啥用!事后我想,开关幸亏装在肚脐眼里,要是按装在胸口,还以为混水摸鱼。按了三秒,小卓一动不动,才想起这是关机,开机还要按三秒。于是继读按肚脐眼,一个年过半百的妇女急得要死,掐人中掐人中,不是中风便是羊头风(癫痫)。可是小卓嘴上没有白沫,眼睛睁得老大。有人说中邪,年纪轻轻怎么会中风,要么伤风,问要否打120,我摇了摇头,说女儿常这样。再按三秒,热启动成功,几无噪音,小卓醒过来,很尴尬,很惭愧,第一句话:吓着你了,我没事,一时昏厥,老毛病。省了文哥两字。要紧找背包,背包仍在那儿,她松了口气。众人散开了,这时我听见有人叫根生(本名),我也不好意思看是谁。

往曾园去玩的路上,小卓脸色苍白,言语不多,很长时间没缓过神来,估计在检查隐秘的飞地,看密码与文件有没有丢失,绝密的银行卡是否处于安全状态。她把绝密的隐私告诉遥控器持有者,一直让我感激,知道自己的人品经受了性格分析软件的考验。她做了个手势,我马上用那块塑料薄膜包住遥控器,她凑近耳朵悄声说,趁机把这三天的录音与视频删了,这笔帐记在死机的头上。

曾园是小说《孽海花》作者故居,叫曾朴,祖上是有钱人。园内亭台楼阁,曲桥荷池,有姑苏园林风格。一到夏天季节,那绽放的荷花,丰盛的荷叶,美得令人心醉。它现与赵园名宅合并,总称曾赵园。赵园原来的主人据说是个预测大师,他生前猜准满清朝廷的寿数,是曾国藩称心的幕僚。给小卓买了门票,直往园林纵深处,寻了个僻静地方,泡了两杯茶坐下。可能惊魂未定,跟我说话她无精打采,因此我翻着微信没怎么跟她搭理,有点冷场的味道。这时朋友书台棋韵来消息说,汪老说你女朋友下围棋有一手,你能否安排下一局,让我见识见识,我说可以,今晚到你家,或者你到虞山宾馆,随你。他没有立即答复,十分钟后回信说这两个地方不妥当吧。我说有啥不妥当,要么你怕老婆,又不是叫你睡觉,哈哈。他打了三个捂脸的表情符号,后来没有下文,我没有勉强他,估计他心血来潮,想跟陌生女性下棋,临阵又退缩了。书台棋韵,年过四十五,儒雅,帅哥,循规蹈矩,平时下围棋、打太极,挺会修身养性,关键时刻也肯帮朋友的忙。他没有福份与小卓下棋,之后再咬一口,错过这次桃花运,我真为他惋惜。给他一次机会,说实活,我蛮情愿。

小卓沉默一会,说,文哥,今天死了,你怎么办?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握住我玩手机的手,过后还用手指甲刮我掌上的皮。我有点傻了。小卓的手温暖柔软,不像一只劫后幸存的手,不像初相识时,我在出租车里握过的手,也不像舞场上握住的手。前者是社交,后者是拘谨,第三次握手,说不清道不明,反正有催眠的意味,让人缠绵恍惚,很想躲在她的怀抱里睡一会。

江苏/陆文
2017、4、10

文章来源:博讯陆文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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