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是全国大饥荒饿死人之冠:一千二百万。荥经县又是四川之冠:九万人饿死五万!而且普遍的人吃人、吃尸体,完全是一个人间地狱。这样严重的事件,中共当局至今没有一个字的交代。

日前四川几位民间人士撰写编辑出版了《大劫难——一九五九至一九六二年四川荥经县大饥荒纪实》,这本书从历史亲历者的角度还原了四川荥经县一段被中共当局极力掩盖和遗忘的历史惨案真相,最有力地证明了毛泽东的大跃进不但饿死千千万万的农民,而且还在一个非战争年代导致惨绝人寰的人吃人浩劫。

荥经县是四川盆地西缘雅安地区一个人口稀少的农业县,现全县人口十四万。上世纪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二年中国因为毛泽东大跃进失败引发的大饥荒,四川为重灾区,饿死人全国第一.据书中引原四川省政协主席廖伯康在他的回忆录中说,他一九六二年冒险向团中央书记胡耀邦和中央办公厅主任汇报四川死人问题,他对杨尚昆说死了一千二百五十万,但正式向中央报告只敢说一千万。饿死人若按人口比例算,全国应以四川荥经县最惨。当年荥经全县人口九万,饿死的竟然达到五万人左右,已超过该县一半人口,三年中以一九五九年一年死人最多,为三万五千人,即全县四成人口。这段惨痛历史在当地称为“五九大饥荒”或“荥经惨案”,虽然官方讳莫如深,但那些惨烈的真相一直活在当地民间的记忆中。

这本大饥荒纪实的两位编者之一童梓平现年八十六岁,浙江宁海人,中共革命干部,一九四九年由重庆地下党派遣他来到当时尚未“解放”的川西边城荥经县工作。一九五七年被打成右派下放基层,五九年摘帽后派到生产队做包队干部,亲历了那段饿殍遍野的悲惨岁月。另一位编者吴阿宁是荥经县一位文化工作者,当地民间社团“浅草文学社”的创办人兼其刊物《浅草》的主编。《浅草》近年刊登了很多关于荥经五九惨案的文章。对于“荥经当代史第一大案”,“正史语焉不详”,“形同空白”。两人愤怒质问:“五十年过去,难道几万活活饿死的人命,在史书上就这么不值一字?”因此抢救历史,把真相告诉后人,他们认为是自己作为荥经人义无旁贷的责任。

●原四川政协主席廖伯康曾向杨尚昆反映四川饿死1250万人。当时中央周恩来、邓小平都极力掩盖大饥荒灾情。

疯狂大跃进浮夸逼死无数农民

这本大饥荒纪实收录的叙述者都是当年那场惨绝人寰大劫难的亲历者,有当时的县区公社领导和基层干部,以及当时的公社社员、医务工作者、教师、学生、孤儿、外来救灾人员。此外还有荥经县民间人士石丰纲和北京学者余习广到荥经县实地采访大饥荒幸存者的记录。石丰纲与余习广前后共采访了二百二十一人,石丰纲个人采访的幸存者中有三十四位见证了人吃人的悲剧。该书选取了两人的采访实录若干篇章。

荥经县当时和全国一样,陷入了毛泽东发动的大跃进狂热。不但农业搞浮夸,放卫星。这个九万人的农业县也大炼钢铁,各行各业建土高炉。组织万人大军到两百里外的祁家河大矿山,用了好几个月,砍光原始森林烧木炭炼钢铁,但结果只炼出六斤三两废铁。

大跃进疯狂运动导致农业生产失败,粮食产量大降,但“亩产万斤”的产量浮夸反造成国家提高粮食征收定额,使得农民根本无法完成公购粮上交任务。为了向农民夺取粮食,中共当局发动“反瞒产私分”运动,农村基层干部为完成国家任务,以残酷暴力手段向农民逼粮,其间逼死无数人命。在农民的口粮和种子粮被国家强行征收后,公共食堂断粮,荥经县在一九五九年九月开始爆发饥荒。

荥经县位于川西大相岭(泥巴山)东北麓,雨量充沛,山青水秀,四季常绿,从来不虞饥荒。但此时惨变人间地狱。

余习广在书中说,该年十月荥经县大规模人口浮肿和死亡,干部群众以各种方式维持生计,上山剥树皮、刨树根、采野菜、挖观音土,走头无路就偷集体的饲料和种子,还出现人吃人,甚至杀活人来吃。

“四乡八野,尽是哭声。逃难的人们流向县城,流向外地,从公社到县城的路上,每天都有倒地的死尸。县城四街八巷,到处都有饿死者或乾枯、或肿胀、或发臭的尸体!”“上千院坝和村庄灭绝人烟”。

不准逃荒、不准开仓救济灾民

在县城,死尸就往坑洞和沟里扔。“城外荥河、经河两岸沙滩上,死尸拉来堆起,河沙一搭就掩埋了。”在村里和镇街上,因死人太多,活人无力掩埋,到处可见骨瘦如柴的殭尸。有的死绝户,尸体在家里无人过问,臭气冲天,最后烂得只剩骨架。

廖伯康在他的回忆录中说,荥经县当时有个村庄全村人饿死,一个不剩,上面派另一个村的人来埋尸体,新来的人本身在饥饿中虚弱不堪,又要出力挖坑埋人,结果也死了,上面又再派其他村的人来埋这些新饿死的人。

在中国历朝历代,一有饥荒,饥民会出外逃荒谋求生路,但共产党统治下,饥民连逃荒的自由也剥夺了,只能奄奄一息坐以待毙。书中说,当时的荥经县当局对外严格封锁消息,派人在邮电局外把守,检查来往电报和书信,还派民兵把守交通路口阻止饥民外出逃荒要饭。外出要公社介绍信,没有就关收容所,不少逃荒者最后是死于收容所中。

而更毫无人性的是,就在五九年荥经县人大批走向死亡的期间,荥经县粮库里还有当年反瞒产高征购入库的国家计划粮食两千多万斤,但没人敢开仓放粮救济饥民。

人吃人、吃亲生子女、吃尸体

在这本书中,多位大饥荒幸存者讲述了大饥荒导致人性沦丧到人吃人的恐怖场景。有的是听说过,有的亲眼所见,有的本人就吃过人肉,最惨的是家里亲人被饥饿者吃掉。

编者的童梓平提到一位叫杨学蓉的农民亲生儿子饿死后,他把儿子的大腿肉割下来吃。另一位编者吴阿宁说,他的妻子田久芬那时年幼,因为脸比较红润,家里就特别担心被人偷走杀了来吃。石丰纲访问的幸存者谈到了三四十起吃人事件,其中十二宗是吃自己的亲生子女。

参与调查荥经五九惨案的杜治中亲眼见过路边两具男尸被脱去裤子,“从臀大肌到腿肚子的肉都被割走了,露出青紫色的刀痕。”他说,此后“吃死人的现象很快波及开来。”倒在路边的尸体吃完了,就去挖出埋掉的尸体来吃。一个叫丁郭氏的农妇把自己刚死了的孩子煮了来吃,她虽然活过了大饥荒,但后来孤独内疚一生。

天宝公社社员石章辉回忆同院张姓人家七口人,全家先饿死五口,剩下儿子张么哥和他母亲,在母亲饿死后,张么哥将母亲肉割下来用火钳在火塘中烧了来吃。石章辉的年幼弟弟因为饥饿问张么哥要来吃。张么哥最后饿死。石章辉这位弟弟后来也因为吃了腐烂的人肉中毒而亡。

杨六蓉一家六口被饿死、被吃掉

六合乡星星乡的农民杨六蓉一家七口,先饿死她父亲等三人。一九五九年腊月接近年关,她和母亲、奶奶、弟弟和母亲去公共食堂等待分一点食物。她母亲饿昏过去,她的份量就被人吃掉了。而她的奶奶领到食物后,不管自己的媳妇,还对两个孙子说,“快点走,不然你妈又活过来,要吃我们的,我们又没有拿有她的那份。”杨六蓉随奶奶回家后,再也没有见过她母亲。她母亲当天饿死在食堂。

她第二天傍晚才知道“我妈妈被人砍成几块背回家弄来吃了。”大队干部告诉她,在同一生产队陈玉清家中发现她母亲的尸体,“肝脏弄在锅里炒得绿阴阴的。”但大队干部没有处罚陈玉清,只是责令他家把剩下的遗体埋了。但埋在什么地方,杨六蓉至今不知道。最后她奶奶弟弟也饿死,全家只剩下她一人成为孤儿。她在访问中为母亲的命运痛哭说,妈妈苦了一辈子,最后活活饿死,还被人吃掉,清明节想到妈妈坟前挂一束纸钱却知遗体在哪里?

沉痛的使命感:为五九呐喊

荥经县这场大饥荒直到一九六三年夏收之后才基本结束。这段惨绝人寰的悲剧给荥经人留下了永远无法弥合的创伤。他们希望公开历史真相。文革时期忠实执行毛泽东大跃进政策,对四川一千两百五十万人饿死负有主要责任的西南局书记李井泉被打倒后,荥经县曾出现一个造反派组织,叫“五九呐喊”,出版油印期刊“五九呐喊”,为荥经大饥荒死难者喊冤。但这个组织很快就夭折了。

二○○六年童梓平和杜治中投稿文学刊物《浅草》,首次揭开荥经县的这道历史伤口,童梓平的文章后来还发表在《炎黄春秋》上,经网络传播后引起不少震动。为了还原这段历史的全貌,童梓平多年来一直希望将大饥荒亲历者的见证汇编成书。他说,自己在荥经生活了六十年,出这本书是他人生最后一个任务,这也是他献给荥经三年大饥荒受难人民的最后一份祭品。

日前中共中办内部传达的九号文件为加强思想专制作了七不准新规定,其中一项是不准搞所谓的历史虚无主义,即不准披露中共的历史黑幕,意图阻止中共体制内外对中共官修历史的质疑。因为在后极权的中国,统治者对历史解说的垄断遭到了挑战。近年中国民间修史蔚然成风,不少民间人士排除各种困难阻碍,以自己的时间精力和财力,孜孜不倦地挖掘二十世纪历史的真相,将一件件被中共颠倒的历史事件再颠倒过来,恢复其原貌,还历史受害者以公道,让历史的正义得以伸张。

2013年开放杂志8月号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