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飞回北京,再次,这是今年的第三次。飞机晚点,下一班飞机也不得不取消,最后,我的航空公司都换了,从联合换成美达,走达美公司到北京的直飞。我坐在机场,从早上等到下午,等到傍晚,最终上了飞机。

座位是边上的,坐下后一个女性走过来,说坐在我旁边,我起身让她过去,她个子矮,我帮她把她的包放在头顶上的行李箱里,然后坐下来。她坐定后对我说:“你是来美国看你的孩子吗?”我一愣,不知她的结论从何而来?难道是我帮她放包,她就得出我是到美国访问的?

我摇摇头,不解地问她:“你从哪儿来?”她很有自信地说:“我住在北达科他。”我想了想,那个遥远的中西部最北边的一个州,人烟稀少,到处是农田的地方,说,“我从来没有去过,一定很美丽。”她说,“是很美,你是哪里人?”“北京人,”我说。“听口音就像。”我的北京话总是暴露我的身份。“你呢?”“天津人。”自从遇到一个坏天津人之后,我现在见到天津人都小鸭快快撒丫子,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恐惧。

她解释说:“我是因为工作才去北达科他州的。”“你做什么工作?”我好奇。“我在大学里当教授。”她回答,我点头,我懂得为工作不得不去的意味。“你教什么呢?我继续问。“我教传媒。我们学校只有我一个中国来的教授,你可以在学校网站找到我。”我点头:“真不错,传媒现在很火,很好的专业。”她也点头:“我来美国二十八年了,来时在西雅图读博士,然后就在这个学校教书,从1996年教到现在。”我还是点头:“真不错。没有换地方?”“没有。”

在美国做教授有两种情况:一是在一个学校待下去,拿到终身职,就更待下去了。另一个就是在不同的学校里走,也有越走越高的,也有越走越低的。看来这位女士是前一种情况,而我属于后一种。

她问,“你的小孩在哪里读书?”我摇头:“我的孩子不在美国。”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认定我是到美国探亲的。飞机在起飞,我太累了,不想解释,几分钟之后我就睡着了。

醒来后吃饭,吃饭时我们简短地交谈,她说她自己不喜欢回中国,“中国的空气太差了,两个星期我都受不了,”她说。我忍不住:“中国有十四亿人呢,不是也都活着呢,也没听谁说不能呼吸了。”她退一步:“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在美国待长了,不能在中国长待了。” 我点头。 她继续说:“我这次回来是开会,要不是开会,我根本就不回来。”我的天性突然开始发作了:“你的父母呢?”“嗯,他们还在中国呢。”我又说:“美国多闷啊,你难道不闷吗?”她不说话,然后说:“我有一条狗。”我点头,“孩子呢?老伴呢?”“我的那位早跟别人又结婚了,孩子大了。”

我没有再问。在美国我知道很多这样的单身中国女教授,这就是她们生活的剪影。一只猫,一条狗,也有一幢大房子,整天来来去去一个人,生活得非常干净,也很清凉。

等我再醒来,飞机已经开始下降,又回到北京了,闷热的、热闹的、污染的、充满人气的深夜的北京。飞机着陆,停靠,人们开始站起来,我也站起来,把她的包替她拿下来,她说:“你个子多高啊,你看起来是个运动员,你走路看起来都像爱体育的,背非常直,你是打篮球的吧?”我点头,笑:“我职业队的,下辈子。再见,祝你一路顺风。”

出租司机问我:“您这是从哪回来?”我高兴地:“我从美国回家来了!”“美国好,美国好地方啊。”他感叹。“您去过美国?”“没,我听说美国好地方,没污染,空气好,人人都吃绿色食物。”“您听谁说的?在美国我们人人都吃转基因产品,转基因食物。”“所以美国大胖子多?”我大笑:“是啊,那是一个大胖子的国家,因为人人都不怎么出门。”

2014/7/7

文章来源:沈睿的博客
2014-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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