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 — 2019年7月29日

颇受特朗普政府倚重的中国问题专家白邦瑞说,特朗普不把中国视为敌人,但要阻止中国超越美国成为世界领袖。美国政经学三界有关中国是不是敌人的争论继续升温,《华盛顿邮报》发表题为“为什么华盛顿的对华新共识令人害怕”的最新报道,在此之前,美国百余人签署的一封公开信对另外一封题为“中国不是敌人”的公开信进行了系统的批驳。

挑起这场中国事务争论的是特朗普总统,他六月底在大阪会晤了习近平之后表示,美中可以是“战略伙伴”,互相帮助。美中关系该如何定位?中国到底是敌是友?中国问题为何在美国朝野引发如此大的争议?

参加讨论的嘉宾是:北京之春荣誉主编胡平 ;历史学者、独立时评人章立凡。主持人:许波。

中国是敌人还是伙伴?这个问题我们得从这场争论的缘起开始谈。今年6月30号特朗普在日本大阪会晤了习近平之后,出人意外地说中国“可以是战略伙伴”,美中可以互相帮助,这种说法与去年以来中国是“对手”、“敌手”或威胁的定位相去甚远。特朗普的说法是他一贯的信口开河还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胡平说恐怕两者皆有,这中间还有白脸黑脸的考虑,好听的话特朗普自己说,不好听的话让别人说。

特朗普大概认为要和中国达成好的贸易协定,就要搞定习近平;要搞定习近平,就不能撕破脸。

就像在朝鲜弃核问题上要搞定金正恩。所以对待两个独裁者,他都要好言相哄。特朗普现在说中国是“战略伙伴”了,顶多表明他比较急于和中国达成贸易协定。

很多人都说,特朗普喜欢率性而为,有时发表一些随意性的言论不要太认真对待。但是仔细想来,他对中国的定位的谨慎小心还是有迹可循的,毕竟在这个问题上他与副总统彭斯以及国务卿蓬佩奥有很大的不同,而且外界翘首以待的彭斯纪念六四30周年的讲话一拖再拖,到现在也没有出笼。特朗普本人和特朗普政府对北京的立场有没有区别?

章立凡说这中间有一定的区别,也有胡平说的白脸红脸的考虑。不管说中国是敌人还是朋友,特朗普等人在各种声音之间,作为两派的仲裁者或平衡者,要保持比较超然的态度。这样做有利于和中共领导人在中美贸易问题上的谈判取得实际效果。一味施压或者强硬,或者声称对方是敌人,就有可能激怒对手。对手也是很有个性的人,后果就是贸易谈判谈不成。

我们也看到最近几天,特朗普总统做了谈不成的准备,他说如果连任总统,中国肯定会来和他达成协议。他可能在用以往他做商人的时候的谈判技巧和手段来对付现任中共领导人,既谈也打,对你友好也让你难受,这可能就是他的谈判技巧。

就在特朗普提出中国可以是战略伙伴的定位几天之后,第一封致总统和国会的题为“中国不是敌人”的公开信出现了,这封信由包括前外交官在内的95名美国亚洲事务专家签署,指出在华盛顿并没有必须与中国为敌的压倒性共识,而两国关系的恶化不符合美国及全世界的利益。紧接着就是130名各界人士签署的第二封公开信,呼吁美国政府继续执行现有的与北京对抗的政策,掀起了一场针锋相对的论战。怎么看这场论战?

胡平说他比较赞同后一种主张。但是第二封信也有不足,就是缺少具体的政策性建议。一个观点或者概念,是敌是友、围堵还是交往,都要变成可以量度的一系列操作、一套政策。当然基本态度很重要,第二封信的态度更可取。

第一封信的作者、曾经美国政策的主流派也不敢说他们全对,也承认他们有很多问题。所以现在应该进入政策和操作成面的讨论,才会进一步凝聚共识。只有进入政策层面,才会知道哪些可行哪些不可行。

中国有评论认为,第一份公开信的签署人都是美国比较著名的亚洲事务专家,代表了美国对华政策的专业性看法;而第二封公开信的含金量似乎不如第一封信,且有些论点“荒唐的令人喷饭”。哪一方更有道理,更能代表美国利益?

章立凡说普通中国人对于美国的政策论战还是应该选取中立或者超然的态度,因为毕竟他们不是美国公民;但是作为时评人还是有自己的观察。

第一封信和第二封信代表两派人。第一封信确实都是专业人士,他们都是在学术界、政经界都有名的中国通或者亚洲事务专家,所以可以说他们代表美国对华政策的专业性,但是他们的对华政策被实践证明是失败的。问题在于第一封公开信的签署人有无勇气承认自己以往的错误,还是会用修正的立场为以往的政策作辩护?

美国有和中共有利益纠葛的部分人士,有时候不专业的、或者原来是非主流意见的人,可能倒会看出传统中的错误。所以哪封信有含金量,是现实说了算。

第一封信代表的是美国一些过去和现在的眼前利益,第二封信可能代表的是美国的长远利益。理念都是美好的,中美不是敌人,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你不拿中国当敌人,那么中国是否就不拿你当敌人了?这是美国人需要思考的。

素有对华鹰派之称的中国问题专家白邦瑞也加入了这场争论,他上星期五表示,特朗普不将中国视为敌人,但将力求阻止中国取代美国成为世界领袖。有人说白邦瑞的观点少了一些意识形态的色彩,多了一分修昔底德陷阱的味道,把美中分析归结到大国争霸。

胡平不太同意白邦瑞的看法,美中之争不仅仅是新型强国和既定强国之争,更是制度之争、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之争。以往美国取代英国成为世界强国为什么可以那么平稳顺利,不像现在美中关系那么紧张?就是因为美英之间意识形态、价值观是一致的。

从美国来说,美国如果仅仅研究怎么阻止中国崛起,很难成功。毕竟中国是人口大国,中国的经济体量超过美国并不困难;中国军事力量增长得也很快。尽管中国的军事力量还赶不上美国,但如果中国还是个一党专政国家,中国使用武力的意识会强于美国。

作为专制国家,中国要打仗,不需要老百姓同意,也不在乎牺牲本国人的生命。所以它对别国的军事威胁力量是超过别国的。所以专制国家的威胁是很大的。

要立足于改变中国,促进中国体制上的变化。过去的鹰派有个问题,他们意识到崛起的中国是个威胁,但是他们意识不到可以改变中国。所以美国方面还是要相信普世价值的普适性,坚信中国现有的制度是可以改变的。要从改变中国方面努力。

白邦瑞是特朗普政府非常倚重的一位专家,据知情人士透露,去年以来美国政府采取的对中国对抗政策就是按照他设计的方案进行的,因此他对特朗普对华政策的解读可以说有一定的权威性。怎么看这种不与中国为敌,但要在某些方面与之对抗和竞争的观点?

章立凡说还是要区分中国和中共。说“不与中国为敌”,这一点有道理;中国老百姓也不要与美国为敌,这样做对谁都没好处。

中共就不同了,中共的制度和意识形态,以及越来越强的实力,是否会对现有的普世价值和西方的民主制度以及世界和平构成威胁?美国以往几十年的对华政策是否加大了这种威胁?这些是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

另外,美国如果不想与中国为敌,中国是否也这么想?五六年前,中国国防大学有一部内部片叫《较量无声》,这部片明显表达出中共体制内的鹰派对美国的敌对态度。所以你不与我为敌、我就会与你为善吗?这恐怕是美国的一厢情愿。

虽然白邦瑞提出了这样的观点,但是昨天中国中央广播电台的国际在线还发表了一篇文章,说“白邦瑞”们的被害妄想症更严重了。

文章认为白邦瑞关于中国会超过美国成为全球大国、取代和殖民美国的看法“脑洞之大、论调之荒谬,让人匪夷所思”。所以由此看来不是你对中国如何,中国就会以同样的态度回报你。大国利益的冲突就是摆在那里的。

《华盛顿邮报》近日发布题为“为什么华盛顿的对华新共识令人害怕”的文章,反映了有人对美国对华政策中的“红色恐慌”,以及不连贯倾向的焦虑。如何评价文章的主要观点?

胡平说这篇文章有两个观点,首先是批评美国的对华鹰派高估中国实力,因此也高估了中国对美国的威胁;第二是批评美国对华鹰派低估了中国对抗所付出的代价。这两点难道不是矛盾的吗?所以现在贸易战打得这么辛苦,如果十几年前就这么做,岂不是更容易、美国付出的代价也要小得多?不能一方面说高估中国实力,一方面又说和中国对抗会付出高代价,这两个是矛盾的。

第三,文章批评美国对华鹰派如果真要把中国当作战略对手,那就要回到苏联时期的两极化格局,美国就需要尽可能多地拉拢盟友,可是这与特朗普现在的做法相反。这一点批评比较有道理,特朗普的确有些不分轻重主次,和盟国的关系都不太好。

这篇文章也批评说,这两派观点有类似之处,反对把中国当敌人的,也承认他们过去的政策有不妥之处;而另一派关于如何改进也没有具体政策建议。所以目前是缺少政策层面的建议和讨论。

这篇文章承认,即便是那些主张回到过去对华政策的人们也对目前美中实力此消彼长的力量对比感到不满,这就涉及到对过去40年绝大多数时间里美中关系和对华接触政策的一个整体评价。美国一些对华鹰派成员纷纷呼吁特朗普不要成为拯救中共政权的第四位总统,前三位分别是尼克松、老布什和克林顿,反映了鹰派人士对特朗普在处理贸易战和华为问题上的不满。怎么看这个问题?

章立凡说因为美国是民主制国家,又是两党制,有议会和媒体制约,美国的对华政策对于一个四年一任的总统们来讲,往往缺乏政策的连续性。总统要考虑各方面因素,比如连任因素、本党派选票因素、财团对政党的支持因素等等。

过去的延误往往是因为美国民主制的缺陷所致。这里要夸一下“无产阶级独裁”制度的厉害。这一点日裔美籍的政治学者弗朗西斯·福山也敏锐地观察到了,他说中国模式也有厉害之处,西方的民主价值观往往在办事效率上不如独裁政权。

事实亦是证明,现在中国这么快地赶上甚至超越美国,就是因为有集权的力量。当年30年代纳粹德国的迅速成长膨胀也是个例子。美国现在也开始反省以往对华政策和美中关系。

有争论就是好事,就比没有争论强。美国的学界、政界成员就应该继续争论,把问题争论明白。向这样一个专制政权输血、帮助怪兽成长是否有好处,是否会有一天被它同化、吃掉?这种前景是有可能的,就看美国人自己怎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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