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研究所 2017-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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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年代的两个缩影

1.

1970年的一天早上,18岁的东德的小伙儿卡尔·海因正躺在家中的床上睡懒觉。他在梦中规划着暑假最后一天该如美好的渡过。

忽然,他娘慌张地推开了房门!卡尔从梦中醒来,他看到了母亲惊恐的表情。卡尔感到了某种不祥。果然!母亲说有5名国家安全部的人正在楼下恭候。

卡尔心想:“操蛋!难道是史塔西的人来了?这回可完犊子… …”。他用洗漱进行拖延,将一些可能会给自己造成麻烦的东西简单处理掉。之后,他被请上了停在楼下的一辆卡尔巴斯B1000 型小货车。

▾史塔西特供型小货车 – 卡尔巴斯 B1000

审讯期间,卡尔在先挨了一顿大嘴巴之后,史塔西特工向他展示了他在两年时间里收听国外反动电台的日期、次数、地点、参与人员,以及他写给BBC(英国广播公司)的三封听众来信,甚至还列出了一些连他自己都忘记的事情… …

8个月后,卡尔稀里糊涂的被判刑2年,那三封读者来信为他坐实了“意图颠覆”的罪名… …使他成了“国家的敌人”。

2.

1991年,一位名叫马库斯的东德人,在查阅十多年前政府秘密监视自己的档案时惊讶发现:

曾经与他喝酒吹牛逼的发小,竟多次向当局揭发他在酒后的反动言论;

他老爹当年之所以丢了工作,原来是他远房二大爷,偷偷检举了他爹暗地辱骂了某位领导;

更让马库斯心碎的是,自己以前的牢狱生涯竟全拜自己媳妇所赐,是她在搞破鞋时,向情人供出了马库斯有越境逃往西方世界的小小憧憬,而他媳妇的情人恰巧是个秘密警察;

当然,这些都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马库斯还在为多年前,举报自己亲兄弟从西德走私打字机而内疚时,他却意外发现,这孙子早特么就抢先一步,提前告发了他私藏资产阶级堕落杂志《花花公子》的行为… …

看到这些,马库斯颤抖了… …他掏出了兜里的速效心丸整罐倒入口中,久久不能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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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的盾与剑”

1949年,苏联大哥扶持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成立。第二年,国家安全部诞生了。这个德语音译为:“史塔西”的部门,在此后的40年中成为让东德人恐惧的名字。它为东德社会编织了一个看不见的思想与行为控制网。

▾史塔西街头偷拍可疑人群(©BStU)

史塔西用匿名举报、随意抓捕、亲属连判、摧毁个人前途等方式,将人性变得扭曲,使得整个社会彼此怀疑、彼此揭发。

▾史塔西街头抓捕反对人士(©BStU)

1950年,史塔西在它的苏联老师NKVD – 内务人民委员会(克格勃的前身)的指导下组建。它的老师NKVD曾拥有令人骄傲的战绩:苏联大清洗时代,处决了近200万人(包括远东地区的30万华人)。史塔西在继承了老师的优良传统外,又将德意志工作严谨、科学的特性也融入其中,从而使得几年前覆灭的盖世太保与其相比简直成了loser。

▾柏林史塔西总部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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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处不在”

史塔西会对可疑分子进行秘密监视、监听、并截取信件、电报。

▾专门设计的热风溶胶开信器

(没有电子邮件的时代,想偷窥一下别人的信,都要搞得这么复杂… …)

搜查

特工会在你出门时,悄无声息的潜入你家中安装设备,窃听器会覆盖到每一个房间,包括厕所。

他们在进入你家大门后,会先用拍立得相机对可疑物品处拍照留底,然后再进行搜索。这样是为了在翻箱倒柜结束时能按照原样复位,让你在回到家中后察觉不出任何迹象。

▾史塔西在被监视人家中拍摄的照片

其中有一些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看似无害的照片,日后却能成为史塔西坐实你罪名的铁证!比如下面这个普通的咖啡机,特工拍照将它列为可疑物品,是因为这是一个西德生产的咖啡机。那么… …问题严重了!“你为什么会拥有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生产的咖啡机?你是通过什么渠道弄来的?你是否出卖了国家情报?”总之,这个咖啡机已经让史塔西有足够的理由把你请走。

▾能要你命的咖啡机

监听

史塔西会对重点嫌疑人进行24小时监听,在这期间你不会有任何隐私可言。十几部录音机记录下你说的每一句话,包括房间内的任何声响,甚至在你大小便时… …

特工能从这些声音推断出很多细节。比如当你与情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时,他们会监听记录下你一次的时间与性爱频率,以及两口子吵架对骂、老公搞外遇、老婆偷汉子、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会详细抄写在案,最终所有信息将被罗列总结后,很有可能变成逮捕你的突破口。

▾史塔西在监听中

监视

除了监听之外,史塔西会在你家周围不起眼的地方安装照相机,相机会根据设置进行自动偷拍。

▾视觉布控 – 左:将照相机隐藏在废弃油桶中
右:特制针孔照相机

抓捕与绑架

一旦被发现你对国家政府、制度、意识形态有任何一点点不满的表达,特工便会从天而降将。

可能你和你爹头晚还在一起吃饭,隔天早上他去上班后都就再也没有回来,一切都查无消息。这不是电影里的情节,直到90年代史塔西的资料公开后,人们才发现自己的很多亲人朋友,都被秘密抓捕,有的已经遭到了处决。

▾这可不是两个基友在拥抱 – 史塔西的户外抓捕行动

▾西柏林律师沃尔特·林斯 – 1952年被史塔西跨境绑架

(©Archiv Susanne Muhle)

除了用搜索与监视来寻找嫌疑人的罪证外,史塔西也会经常用“钓鱼”的方式搞定你。特工会伪装成陌生人与你搭讪,他们会故意诱导你说出一些反政府的言论,其实有些只是人们发的小小牢骚而已。但这些话会被戴在手表上的窃听器记录下来,成为你是“国家敌人”的铁证。

▾史塔西内部伪装教学 – 这个死胖子教官正演示通过穿着伪装成不同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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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嫌疑

埃里希·梅尔克,他是史塔西的真正BOSS – 东德国家安全部部长,这孙子被西方媒体称为:“恐怖大师”。此人掌管这个情报单位长达32年时间。他给属下灌输了那条臭名昭著的工作守则:“基本上,每个人都有嫌疑。”依据这条原则,史塔西认为人民的任何言论、思想、计划和行为,都可成为侦查的对象。

▾埃里希·梅尔克

▾东德总理何内克为史塔西授勋

为了确保对人民的监视能渗透到社会的每个角落,史塔西除了91000名全职人员外,还拥有19万名非官方线人(有些说法为50万人),也就最操蛋、最令人痛恨的告密者。

从1950年至1989年,东德有600万人被史塔西列为嫌疑对象,并为他们建立了秘密档案,超过了东德总人口的三分之一。1989年柏林墙倒塌后,人们攻占了史塔西在各地的调查站,发现每个东德大城市搜出的档案都高达数万份,如果把这些档案横铺排列,长度足有11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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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终结

1989年东欧剧变,11月9日柏林墙在民众的压力下被冲破,东德政权名存实亡。

▾抗议者在墙上写下:“史塔西 – 完蛋了!”

(©Reinhard Wenzel)

1990年1月15日,民主人士与愤怒的群众开始冲击位于东柏林鲁斯彻斯特街103号的史塔西总部。

当晚,有上千人聚集在史塔西大楼门前示威。此刻,忽然有人发现楼内有火光透出,于是群众高喊:“不能让这帮孙子销毁证据!”,老百姓一拥而上踏平大门,将正在烧毁文件的史塔西特工当场抓住!

▾英勇的市民冲进总部大楼(©BStU)

随后,东德民主人士接管了史塔西,强制让还没有跑路的特工自行解散滚蛋,并组织人员24小时看守档案室。

▾混乱的资料室

▾楼道里遍布史塔西未能销毁的资料

(©BStU)

▾史塔西档案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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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处理恐怖遗产?

东德政权倒台后,一个难办的问题摆在新政府面前,史塔西在过去40年中所留下的庞大监视档案该如何处理?

这是一个关乎到人性的问题。由于史塔西长期对东德的毒化,使得告密者无处不在,整个社会形成了人人相互猜忌的氛围。就像前文中提到的马库斯,他既是被揭发者,也是揭发者。当他在翻阅史塔西档案得知真相后,他的世界崩塌了… …

当时,许多德国政治家觉得这些档案的内容会给社会带来动荡,主张人们“向前看,不要向后看”。但作为被监视者来说,他有权知道当初是哪个王八蛋曾揭发、举报过他,只有将他们的名字曝光,这些告密者才能勇敢面对自己的错误,整个东德社会才能正视自己的过去。

随着人民要求公开史塔西档案的呼声高涨!迫于压力,在两德统一前夕,政府将“保存与开放史塔西档案原则”加入在《统一条约》中。1年后,德国国会通过《史塔西档案法》,民众终于可以申请查看自己当年的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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