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昌骑在这辆破自行车上,感觉很不舒服。座子已经破旧不堪,人造革面子裂开大大的口子,露出下面的弹簧,加上路又不平,他的屁股就被硌得生疼生疼的。他用破毛巾缠在车座上,虽然好一点,可还是硌屁股。庭昌曾经跟修自行车的大生说过,大生说这个容易,答应给他弄个好点的车座。说过以后,大生再见到庭昌并没有再提车座的事,好象根本没这回事,庭昌就没好意思再说车座。他也想过买个新的,可是要花十几块钱。十几块钱,够他等梅芳三四个晚上的啤酒钱了,他就没舍得。

女人梅芳坐在后座上,每次出门庭昌都没忘给后座铺上一块棉垫子,这样女人舒服点。自己硌屁股忍忍也就过去了,可他不想让女人硌屁股,自行车带人,难受的是被带的人。这棉垫子有两个用处,在车上是给梅芳垫屁股,到了地方,他坐在路边等梅芳,再垫自己的屁股。

梅芳坐在后座上,总是从后面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庭昌感到女人的体温和对他的安慰,让他心里很知足,这样以来这段路就显得没那么长了。

每天晚上吃过饭庭昌都要骑自行车送女人去上班,但他们彼此从来不说“上班”两个字。只有街坊邻居问起来,他们才说去上班,说完匆匆而过,决不再多说什么。邻居的眼神与说话的腔调,往往使他们心里发虚,也使他们脊梁骨发凉。所以,他们尽量不与邻居们来往。白天庭昌去给人家搬家,梅芳就在家里睡觉。睡起来就出门买菜,回来做饭,做好了就等着庭昌回来吃饭。吃完饭后梅芳照例急急忙忙刷锅洗碗,然后自己梳洗打扮。看她忙得差不多了,庭昌就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走吧。我先下去推车。”

梅芳也很清淡地应一声:

“你去吧。我就下来。”

这是他们心里的默契,他们尽量回避说出这件事,他们更不说豪门歌舞厅,只说“那地方”,有时连“那地方”都不说,只要他们彼此明白说的是什么就行了。

他们推车上路,尽量躲避邻居的问讯。庭昌在路边把车停稳,一跨腿坐在车座上。女人在后面侧身一拧屁股坐在后座上,再挪挪屁股,坐舒服了。庭昌说一声:

“坐好了。”

梅芳就应一声:

“坐好了。”

庭昌使劲一蹬,他们就上路了。走出一截路之后,梅芳就这样从后面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让他感到女人是他的女人。

梅芳的这些细微的动作,对庭昌来说显得十分有意义。他的心被女人的安慰熨贴得平平展展,他需要这种安慰,同时,他也知道女人更需要安慰。所以,从梅芳去豪门歌舞厅上班以后,他们彼此都没有再发过脾气。他们的感情也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说话总是顺着对方,甚至有点太客气,是那种让人彼此感到陌生的客气,也就是相敬如宾。他们都意识到相敬如宾不是夫妻之间应该有的状态,太压抑,也太沉闷。时不时的吵两句,再来点不伤大雅的不讲理,才像是夫妻。可他们都小心翼翼的照顾对方的心情,生怕一不小心碰到对方的伤疤一样。所以,他们都感到累。梅芳就努力找回他们恋爱时的温柔,时不时给庭昌撒个娇,让庭昌哄哄她。他知道男人心里不好受,特别是晚上回到家以后,梅芳总是钻到男人的怀里睡,这样她心里塌实,男人也塌实。歌舞厅里的事她决不说,庭昌也不问,他们都知道那是他们最不愿意说的话题。

对庭昌来说,这段路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睛他都能走个来回。哪里可以加速,哪里人多,哪里有沟沟坎坎,哪里可能出现警察,他都了如指掌。但他总感到这段路太长,尤其是他们都不说话的时候,他们就感到有一种东西隔在他们之间,使他们不自在。他们住在城西,豪门歌舞厅在城的东北角,他们要骑车跨过三分之一的城区,骑车紧赶慢赶起码也得四十分钟。所以一路上他们都假装轻松自在地寻找一个话题,说着说着也就到了。

离家远了好,远了不容易让熟人知道,要不是离家远,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虹云到豪门歌舞厅去。离家远就是辛苦点,特别是庭昌更辛苦,可是这点辛苦在他们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

庭昌需要用身体的辛苦使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

庭昌不让女人自己骑车去,坚持送女人,女人进去以后他就在外面等,后半夜再把她接回来。这段路毕竟太远了,有几个地方很偏僻,女人半夜往回走,他不放心。再说,梅芳也觉得让男人接送比较好,这样彼此心里都好受一点。骑在一辆车上,就像当年谈恋爱。不管梅芳接了什么客,庭昌在外面怎么等,只要在自行车上从后面将男人的腰一搂,彼此就感到是属于对方的了,他们的心就贴近了。

“这破车子,硌屁股。该换辆新的了。”庭昌说着腾出右手摸了摸女人的手。

“能凑合就先凑合着吧,等还完帐,给你买辆摩托。”梅芳的手很配合地停在庭昌的胸前,等着男人方便的时候摸一摸。

“摩托多贵呀。买辆自行车就行。”

“你不就喜欢摩托车吗?说什么也要给你买一辆。再说,骑摩托带我也舒服点,不像这自行车,人家难受。”梅芳说着把他搂得更紧了。

听了这话庭昌心里很热,心里一热他蹬车的劲头就更足,他们都感到耳边飕飕的风声。再往前走拐过那家超市,路面就平整多了,但是警察会不时出现。他们总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只要被抓住就要罚款。这些警察的任务似乎不是制止违章,而是相反,他们好象是在鼓励人们尽量违章,这样就可以有罚不完的款了。所以他们都躲在暗处,就等着你违章,甚至盼着你违章。等你稍微一不注意,想自在潇洒一下,他们就出其不意地冲出来,将你逮个正着,不由分说罚你的款。庭昌就被罚过一次,那次罚款,他把几张钞票递给那个冷着脸的警察时,就像割他的肉一样难受。他们挣来的每一张钞票上,都有他的汗水和梅芳的付出,他花钱就像花他们的肉一样小气,可是白白的要被罚,他握着钞票手都发抖。警察罚完款,转身离开,他赌气又带上梅芳走,警察就装着没看见。所以,每次快到超市的时候,庭昌就特别紧张。但他也有对付的办法,他走到那个电线杆旁边时,对梅芳说一声搂紧喽,将车把一拧,自行车就拐进了一条小路,虽然难走,但是安全。

“听说今天晚上有流星雨。”

梅芳说着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她终于找到一个话题,她想转移男人的注意力。她从电视上看到今晚有流星雨,昨晚上她陪的客人也说今晚有流星雨。其实什么是流星雨她根本就不知道,也不关心,天上飞过的流星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她关心的是他们家的生活,怎么度过目前的难关。

她是打定主意要给男人买一辆摩托车的,那种小一点的就行,经济实惠。骑摩托就体面多了,关键是走这段路也省力多了。男人白天给人家搬家,晚上送她接她,骑摩托就省力气。所以关于买摩托车的事她不想再多说,省得男人心疼钱。

说到钱,他们家现在最闹心的就是钱。儿子才一岁,活泼可爱,却好好的得了一种怪病,花钱无数,借了一屁股债,末了儿子还是死了。那是去年的事,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儿子虽然死了,可帐得还,他们两人又都下岗,没了工作,庭昌他们厂都卖了。现在庭昌在一家搬家公司打工,梅芳经虹云介绍到豪门歌舞厅坐台。他们商量好了,一心挣钱还帐,还完了帐再存点钱,然后再生个孩子。没孩子算什么过日子。

她提流星雨是为了转移庭昌的注意力,她知道男人可能正在算计买摩托车要花多少钱。

“好象有流星雨。电视上这么说的,大概后半夜了吧。”庭昌应着梅芳的话。

“那么多流星落下来,不会砸到人吧?”

“看你操的那心。还没落到地面就烧化了。”

“人家不懂嘛,才问你。听说飞过一个流星就代表一个人死了,是吗?”

“流星是自然现象,跟人死人活没关系。你净瞎白活。”庭昌上学时成绩也是很突出的,可是没有上大学的命。

“谁瞎白活了。你说的倒是科学了,可那么一说一点意思都没了,还自然现象呢。我就想死了以后变成一颗流星。”

“胡说什么。好好地活着。越说越没边了。”

庭昌说着又摸摸女人的手。他觉得这话题不吉利,不想再说了。他一心骑车看路,还要操心有没有警察,顾不上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庭昌的眼皮跳了一下。今天他的眼皮老是跳,左跳财,右跳灾,他就是右眼皮跳。

“这两天,我怕你累。实在不行你就早点下班。咱早点回去。”

庭昌说这话的意思女人明白,但他们都不点破。歌舞厅里越晚生意越好,有时都忙不过来。不过越晚客人也越不是东西,提出的要求也越多,可是挣的钱也越多。这是梅芳看重的,也是她矛盾的。有几次,客人在她身上又摸又抓,最后将她的衣服脱光的时候,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男人就在一墙之隔的马路对面蹲着,在黑夜之中等着她。她握着客人塞给她的几张钞票,就咬牙忍耐着,两眼紧紧地盯着客人把套带上。对于梅芳来说,那层薄薄的橡胶制品意义非同一般,在她眼里这东西不是防传染病的问题。那层薄薄的橡胶制品,使她在心理上感到她与别的男人是隔开的,别的男人没有真正进入过她的身子,她也没有与别的男人有过身体的结合。所以,那个透明的套是对她的心理安慰,至少是一种欺骗,她需要这种欺骗,没有这个欺骗她觉得没法面对自己的男人。别忘了,他就在一墙之隔的马路对面等着她。

每次出现这样的事之后,回到家梅芳都要好好洗澡,而后将自己完完整整地给男人一次。这时她特别投入,特别温柔体贴周到,完事了她还紧紧地搂着男人,让男人在她身上压着,不想让他下来。有一次,庭昌在她身上正畅快,她突然忍不住抽泣起来。男人知道她为什么哭,其实庭昌也想哭,但他忍住了。他什么都没说,知道说什么也是白说。他就那么静静地爬在女人身上,把女人的眼泪一点一点亲吻干净。女人两只手在男人背上摸来摸去的,最后将男人紧紧地搂住。

听男人说要她早点下班,梅芳没有接男人的话茬,她说:

“每天我一进去,你跟虹云她男人大生都说啥呢?”

“还不就是瞎说。他说修车,我说搬家。消磨时间,要不咋过呀。”

“虹云的生意不如我,她有点嫉妒我呢。”

“那是。她长的那样,比你差远了。她怎么跟你比。”

“所以说了,你跟她男人别说太多。”

“知道了。我们也就是一人一瓶啤酒,一个晚上就打发下来了。”

“你白天给人家搬家,晚上还要接送我,太累。你跟大生坐那好好休息休息。啤酒养人,一瓶不够就喝两瓶,咱不在乎那点钱,身体要紧。咱把帐还上,再存点钱就不干了。我想好了,以后就开个小门脸,要么开个小饭铺。辛苦点是辛苦点,可是心里塌实,不像现在总是提心吊胆的,一点底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我也这么想呢。听你的。”庭昌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穿过这条小巷,再往右一拐,就是热闹的街市了。豪门歌舞厅座落在旁边的一条较为僻静的街道里。庭昌已经看到豪门歌舞厅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他在心里说,万幸,今天没有碰到警察。

庭昌轻车熟路把自行车拐进豪门歌舞厅傍边的一条小胡同口里,他看到暗处路边有一团黑糊糊的影子,还有一个亮点,一闪一闪的。庭昌知道那是虹云的男人大生蹲在角落里抽烟。不用说虹云已经来了。

“大生来了。”庭昌冲着那个亮点打招呼。

“刚来,一根烟还没抽完呢。”大生蹲着没动,只是拧拧屁股,表示打招呼了。

“虹云进去了?”梅芳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一边冲大生打招呼一边揉揉发酸的腿。

“才进去。她还等了你一会呢,是我让她别等了。”大生把烟头掐灭,仍然蹲着没动,他抓起身边的啤酒瓶喝了一口。

“你们住的近。我们太远了,这不,紧赶慢赶的。”庭昌说着擦擦汗。

“你们聊吧,我进去了。庭昌,喝瓶啤酒,烟少抽,知道了?”梅芳就像嘱咐小孩,说着把棉垫子送到男人手里。

“知道了。你去吧。”庭昌接过垫子,把自行车靠在路边墙根。

梅芳走到墙角要拐弯时又回头看看庭昌。她好象有什么话要说,看看旁边的大生,她又忍下了。庭昌看到自己女人的身影在明亮的灯光中格外突出,身段依然十分迷人。庭昌看到梅芳犹豫了一下之后才转身走了。他知道女人要嘱咐他几句,女人总是婆婆妈妈的,所以他没在意。

庭昌先去歌舞厅马路对面的小铺子里买了一瓶啤酒,回来坐在大生身边,把棉垫子垫在屁股底下。一扬脖子先喝了一口,啤酒使他的嘴里一阵爽快,他很知足地抹抹嘴。

“今天生意咋样?”大生问庭昌,说着递给他一支烟。

“搬了两家,都是新房子。家具不算多,可都是高档的。你呢?”庭昌接过烟点着,猛吸一口,再吐出来。从上午到现在,除了中午在人家的旧房子里打了一个盹外,只有这时他才觉得安顿下来了。对他来说,在这里等梅芳就是休息。抽着烟,喝着啤酒,这是很大的享受了。

“还行。今天补车胎的多。他妈的,老子在摊子前后一百米的路上都撒了一把钉子,补车胎的就多了。”大生说着嘿嘿笑了起来,他一笑被烟呛了一下,咳嗽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嗽,半天才平静下来。

“缺德呀你。这不是害人吗?”庭昌笑着在大生的背上拍了一把。

“他妈的这算啥,也就玩玩。咱这辈子,活着是给人家修车子,死了是看着别人修车子。撒俩钉子算什么,也就开开心。自打厂子被卖了以后还没这么开心过。”大生是钳工,技术一流,全厂拔尖,修车子简直是用牛刀杀鸡。他还爱看书,说出话来就不同凡响。

“今天我搬的这两家的房子都是上下两层,那叫大,装修那叫豪华。他妈的人跟人没法比。”庭昌猛吸一口烟,摇摇头,十分感慨的样子。

“你看这歌舞厅,咱们的女人在里边陪着人家男人高兴,咱俩在这路边干等。他妈的这叫什么事?”

“谁让咱们的厂子卖了呢。男人养不起女人,只能让女人受委屈了。”

“这里面咱俩都没进去过呢。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样。”

“谁知道什么样。这里面也不是咱俩进的地方。你就是修车子的,我就是搬家的。”

“还是过去三妻四妾好。”大生若有所思地说。

“那有什么好的?说不定咱们连老婆都娶不上呢。”庭昌很不以为然。

“咱们娶不上老婆就对了。有钱的三妻四妾,女人还可以过好点。咱们这号的连自己都养不活,就别娶老婆了,让女人跟着自己受罪。”

“那想女人了咋办?”

“逛一下窑子不就解决了。反正都是对不起女人。”

“你说的这叫什么呀。”庭昌摇摇头。

庭昌和大生蹲在小巷道的暗处,一人一瓶啤酒,他们偶尔扬起脖子喝一口,他们知道,这瓶啤酒要打发他们一个晚上。他们一人一包烟,你给我一支,我给你一支,想起什么说什么。有时就那么沉默着,各自抽烟。

豪门歌舞厅是三层楼,却有四层楼那么高,是一座破旧的老仓库改建的。所有的窗子都拉上窗帘,严严实实,连灯光都透不出一点来。

大生看看那些黑黑的窗子,狠狠地把烟头弹出老远,换了一个话题说:

“听说今晚有流星雨。你说,这么多流星出现是什么兆头?”

“我也听说了。谁知道是什么兆头。不过今天我的眼皮总是跳。”庭昌说着揉揉眼睛。

“这事炒得挺厉害。我们那片的人还嚷嚷着看流星雨,说不睡觉了,要看通宵。我看是吃饱了撑的。”

“是吃饱了撑的。咱哪有那闲工夫。”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注意灯火通明的大街上,有几拨客人进了歌舞厅,再加上零零星星进去的人,他们都知道今天生意肯定不错。但是他们心里又非常不安,都有点烦躁,甚至有点忿恨,他们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盼着客人进去,客人进去了他们又烦躁不安。

“你看,你看,真有一颗流星飞过去了。”大生兴奋地指着天上,庭昌抬头看去,只看见一颗流星的尾巴。

“又一颗,又一颗。”

这回庭昌看清楚了。他们两人被流星弄得兴奋起来,一时都把烦恼抛在脑后,仰着脖子在天上搜寻。

“我以前就听说,流星一闪,就是一个人死了。”大生说的和梅芳说的一样。

“照你这么说,今晚得有多少人要死呀。别瞎说了,看不见流星的时候不也死人吗?那都是不科学的说法。死不死人和流星没关系,根本就不搭界。”不知怎么,庭昌今天晚上特别不愿说到死。他心里有点堵的慌,眼皮又跳了一下。他抓起啤酒瓶子,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全喝光了。他已经下了决心,今天晚上破个例,喝两瓶啤酒。

“科学不科学的,反正流星雨出现不是什么好兆头。”大生看庭昌不高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大约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庭昌和大生话都不想说话了,除了疲劳,他们都显得烦躁不安起来。时间越晚,他们也越烦躁,都盼着女人快点出来。大街上的人还是那么多,还是那么熙熙攘攘,灯火还是那么明亮。他们在暗暗的小巷道里不时的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看看时间。庭昌的眼皮还是跳,他感到心里莫名的发慌。今晚上这种感觉始终没有消失。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警笛的声音,由远而近,在黑夜里格外清晰,说话的工夫一队警车就停在了歌舞厅门前,忽忽拉拉下来一群警察,二话不说就冲进了歌舞厅。

一开始,庭昌和大生还以为是哪出了什么案子,等到警察冲进歌舞厅他们才反应过来,这是警察突然来抓人罚款了。他们被警车上闪烁的警灯和警察的阵势吓的够戗,傻愣愣地看着警察冲进歌舞厅。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女人还没有出来,紧张得心砰砰乱跳。他们一下都慌了手脚,看着那么多警察围着歌舞厅的大门,又不敢往跟前凑,只能远远地站着干着急。

“完了完了,虹云还没出来。”大生说话都有了哭腔。

“梅芳也没出来。我说今天眼皮老是跳个不停。”庭昌急得直跺脚。

片刻,歌舞厅里传出女人的尖叫声和警察的大声呼喊声。庭昌和大生都不由得两腿发抖,庭昌急得在小巷道里转圈圈。

这时,歌舞厅侧面三楼的一扇窗子被猛地推开,突然透出明亮的灯光,将暗暗的小巷道照亮了。庭昌第一次看到那窗子透出亮光,感到很陌生,他已经习惯了这些窗子是黑的。他看见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爬上了窗台,房子里明亮的灯光将她整个身影映在街上。那个女人衣服凌乱不堪,头发也乱蓬蓬的。庭昌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听见女人向下喊了一声:

“庭昌。快离开这里。”声音嘶哑,歇斯底里,不像是梅芳的声音,又分明是梅芳的声音。

庭昌没有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站着没动。他记得梅芳没有穿白色衣服。紧接着,女人的后面好像有人追过来,从打开的窗子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白衣服女人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又冲着下面喊道:“庭昌——。”

白衣服女人毅然从三楼的窗子上跳下来。庭昌看到一道白色的闪光纵身一跃,像天上的流星雨一样落到地面。

庭昌疯了一样向白衣服女人奔过去。

马上从窗子里探出一个头,伸长脖子看看下面,说:

“他妈的,真敢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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