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管窥(三)

素珍楼总共五层,戏台客房一一齐备。内部贯穿,楼梯狭小,缩在侧面。各层楼板中央打通,边沿围上雕花栏杆;任一层都能望见最底部的乐池,底部也能看到顶楼藻井。三楼皆是安静的隔间。房间紧挨,用实木墙壁相隔;两面开窗,窗扇镂空,饰有花鸟。外窗可俯观市井,厢窗向着过道,紧挨雕花的厢门。

——“南吕,南吕!”卢西弗尔进了隔间,正要将门掩上;一个穿长衫的年轻人见状连忙将他喊住。

“阿良。”卢扶住门,往外迈了半步,“什么事?”

“少司长又派人过来了,就在外边候着呢,说请您走一趟。”“——还来?他什么毛病?”“……不知怎么回事。来的人也一问三不知。”

“打发回去吧。”卢西弗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这还有客人,没这功夫。”

阿良于是抬头往隔间里看了一眼,发现还有个小男孩坐在里面。大概八岁,银色头发,眼瞳透明。肤质精妍,白皙且温润,整个人晶莹剔透,冰玉一般,漂亮极了。阿良不知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只见其熠熠然映了阳光,仿若天人,不由为之愕然。那孩童遂迎着他的目光,对他温驯地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您有客,”阿良慌忙又低下头,退到一旁行了个礼,“那我这就走了,不再叨扰。账已经理好,您得了空到下边来便是。——对了,刚开了一坛青梓王赐的团桃酒,已经醒好了,马上给您送过来。”

卢西弗尔点了点头。那银发的孩子名叫文月;待阿良走开,卢关了厢门,对着他坐下。隔间僻静雅致,摆设不奢,设有藤草精编的长椅,以及低矮的花枝木茶案。靠窗一张小方桌,只宜两人落座。

“少司长是什么人?”文月趁此问他。

“嗐,就是石葛以伯的次子罢了,气焰嚣张,可了不得。”卢西弗尔一边说,一边拿了根筷子叮叮咚咚敲茶杯,“这几天老是要我去见他,左催右催;合着我和他又没有交集,也不知道是要干嘛。”

“司长指的是祭祀官?”

“是神殿最大的祭祀官。景神殿这么重祭祀,祭司嘛,地位总是很高的。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在唱唱跳跳,装神弄鬼。”卢西弗尔说罢,指向窗外,“月,你看那——里,就是那边的空地,那就是一个大祭台。主天城里到处都是祭台。明晚有焚牲祭,到时候会堆很高很高的柴垛,让火焰烧起来,蹿到半空中,火光隔很远都能看见。”

文月朝外望着。明晃晃的日光照射着干燥的青石路砖。沿街无数摊贩,担里装满青黄的瓜果,小盆盛了乳饼与蜜糕。一位卖糖画的老人正用糖浆画龙;手腕娴熟,灵巧一倾,四下游走。疾画龙鳞,一片一片,从头颅画到尾巴。众生微不足道的灵巧与智慧。

“到时候一起去看焰火吧,月。”

“好。”

祁承武等了片刻,见有侍女托着茶盘走来。盘中放了一副银制酒器,杯子只斟了一个;所盛蜜酿色泽明艳,是青梓特产的团桃果酒。她经过其他宾客并不停步,径直上了三楼,走向卢西弗尔的隔间。祁承武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手里拿了一筒酒筹,作势走路急忙,肩臂同她碰了一下。——这样一碰,酒筹悉数洒了出来,散落一地。侍女连忙陪个小心,把茶盘放在一边,低头帮他拾起筹子来。祁承武趁此暗暗拔了那瓷瓶的瓶塞,迅疾地将瓶内液体倾进酒里。

承武接过酒筹,道声劳驾,很快地走开了。这时阿良别过卢西弗尔,还未走远,见那侍女拿着酒迎面走来,提醒她道:“再斟一杯罢,里面还有客呢。”

“什么客?”侍女一边倒酒,一边朝他笑问,“什么人能有这么大面子?”

“这我可真不清楚。”“唷,还以为六爷您是万事通呐。”“可别打趣我,”阿良倚着栏杆朝下一望,瞥见祁承武刚下到二楼,还未坐定,“——你看那是个什么人?面生得很。怎么吃到一半了,还在那走来走去?”

侍女摇了摇头。“不认得。那人刚才还撞了我一下,冒失得很。”

“……这几日来宾鱼龙混杂,碰巧秋丝又告了假,真是不好对付。我且将少司长那边搪塞了罢。”阿良也并未起疑,只是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往楼下走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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