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川省第二监狱劳改犯

陈宗霖,反革命小组的刑事犯组长,四个娃儿的妈,“自然灾害”贪污粮食,8年。

廖众群,五十岁,封建迷信一贯道道首,手脚麻利劳动拼命,时刻匆匆忙忙,背从未伸直过,走路吃饭分秒必争,不善言谈。年年评为劳改积极分子,从无期徒刑几次减刑到15年。

吴来香,五十零;张静媛,四十几;释龙庙,近七十;余汝莲,五十;张世云,三十几;郭云鹏,近四十;与廖众群一样,性格温顺为人和善沉默寡言劳动积极。反动会道门“一贯道”道首、点传师、副点传师或者一般信徒,在“共产党明令取缔一切反动会道门”后,“继续烧香拜佛,宣传封建迷信”,“反共造谣,作恶多端”,“与人民为敌到底”被捕判刑。政治学习会上的发言大同小异,家庭贫寒无助,丈夫酗酒吸毒,儿女残废早逝,今生命不好,一贯道里修来世。刑期从8年到20年不等。

侯箐,33岁,很漂亮,我以为她是电影明星,解放时20岁不到,丈夫是警察局长遭枪毙。后来,侯箐嫁给派出所户籍,说话不注意,被逮捕,历史反革命,“拉干部下水”,判刑8年。

孙文碧,40多岁,拒谈自己案情,性格急躁心直口快,不是现行就是历史反革命,刑期8年。

彭玉书,情况与孙文碧相同,反革命8年。去一中队劳动,悄悄告诉我她见到我的父亲,“长得很像你。”

严永德,68岁,长相像菩萨,战犯王缵绪二老婆,内衣衣襟上绣着王缵绪三个字。犯人们包括本人批判她不认罪:“王缵绪五八年带了大量剪报,划船偷渡去香港叛国投敌,正鼓励划船人加油,被边防军人当场抓捕。你是王缵绪最得宠的老婆,他事前不同你商量?如果你不知道,政府怎会以反革命包庇罪判你十年。”

龚芬梅,天主教徒,帝国主义传教士,五十岁,眉清目秀,友善少语,补疤劳改衣裤一丝不苟。一天,谭大淑指导员问:“龚芬梅,你十年刑满出去,还信不信你的上帝?”龚芬梅微笑︰“说句老实话,我还是要信奉的。”谭大淑一记耳光刮过去,龚芬梅脸上几个手指印,笑容还在。

周寿英,农村妇女,五十多岁,目不识丁,与她同组好几年,弄不清她犯的何罪,据说是地主婆,反革命10年。长年痧眼红眼睛,惊奇地问我︰“她的名字啷个叫猪眼瞎(朱艳霞)?”不几天,又问︰“爹妈为啥给她取这么好的名字烧你公(邵义功),她跟公公搞起了呀?”

朱艳霞,四十岁,内科医生,高度近视眼,走路不稳随时像要摔跤。文革期间,去南斯拉夫大使馆要求避难,叛国投敌八年。会上发言要求政府原谅她愚昧无知,放她回去。周寿英问︰“这个猪眼瞎啷个说她是‘一类物资’,她是粮食菜油啊?”(自然灾害时粮食、菜油列为一类物资)。

邵义功,三十出头,瘦弱纤细,原长江航运局职工。文革中到处张贴大字报为她被整的父亲喊冤叫屈,八届十二中全会结束,刘少奇正式从中央除名,邵义功在看守所里高唱毛主席“我失娇杨君失柳”为刘少奇鸣不平,被带上手铐脚镣,她继续高歌。反革命五年,在劳改队里,她劳动非常积极,很少说话。

杨菊芬,布告上写的案情:“36岁,解放前一贯以卖淫为生,解放后冒充烈属子女行骗,文革期间数次上北京无理取闹,拦截中央首长轿车,哭闹人民大会堂,沖击中南海首长住地”等,反革命十五年。杨菊芬蓬头垢面,衣衫烂褛,说话拖沓无力,左手被革命群众大扎,从肩头到手指的肌肉全部萎缩,只有小指头稍可弯曲。杨菊芬宣布,布告上除了名字和性别是她的之外,其余的一切包括年龄都与她无关。特别是,1949年她才十几岁,何以“解放前一贯以卖淫为生”。

朱玉莲,60岁,皮护白净,鼻孔朝天,在小监房(监狱里的监狱,两平米,24小时开灯,一张草蓆,一个马桶)安营扎寨多年,案情无人知晓。据说她丈夫曾来探监,朱玉莲从小监房出来,几步沖上去挥起拳头朝蹲在部队屋檐下丈夫的头上猛打。怒骂︰“你个狗×的,男子八叉的,蹲在地上缩起,像个乌龟﹗”吓得她丈夫抱头鼠窜再没来过。后来,朱玉莲不断用她沙哑的嗓子骂毛主席︰“火钩毛泽东,门板毛泽东,石块毛泽东,鸡公毛泽东,菜刀毛泽东,裤儿毛泽东,桌子毛泽东,椅子毛泽东……”,骂了几十个不同品种的毛泽东。在文革期间,要不是后来黑松林杀出来个“李逵”傻瓜熊兴珍顶替她去死,三中队的干部差点要借朱玉莲的首级为文革开刀祭旗了。

刘维仪,40出头,会计,历史反革命,8年。出狱后经商成富婆。

闻人珍,65岁以上,历史反革命10年,眼睛深陷满脸皱纹极度消瘦,从不乱说乱动,极少发言,发言几句话,不提案情,只说共产党伟大,刚开始就结束。

游崇芳,四十多岁,历史反革命10年,小学教师,谨小慎微,某次提到案情,国民党员之类的,不得不发言,背几句报纸。

罗祥凤,二十九岁,除了自己名字并不识更多的方块字,农村没饭开锅,肚子造反,和几个农民组织“反革命集团”,当选为妇女部长,判刑十八年。女犯三中队缺水,队长派她当“水官”,下山挑水及给女犯们发水。

何应秀,24岁,反革命十年,能说会道,案情不详。

何良芬,21岁,农村人,反革命五年,看起来很小像初中学生,不清楚为何当了反革命。

吴兰珍,七十岁,满头银丝,满口无牙,性格急躁,没有文化。1964年10月16日中国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犯人发言伟大英明。她说:“圆子弹,圆子弹有啥子稀奇?我看得多得很﹗”我反驳,她反问:“不是呀,那阵二十一兵工厂背后,把圆子弹一撮箕一撮箕往河里头倒,我亲眼看见的。”文革时,报纸社论“鲁迅兵团向何处去”,吴兰珍愤愤不平:“鲁迅兵团想活出去﹗我吴兰珍不想活出去?我看,没得哪个不想活出去。”

李恆芳,一贯道里担任职务,判刑超过十五年,性格温和待人友善,劳动踏实肯干,负责照料小监房的反改造们。队长年年评她劳改积极分子,获得减刑。她数次发言说︰“用酒精锻炼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是百战百胜的。”

曹仲琼,28岁,自然灾害时投机倒把判刑四年,丈夫也在二监坐牢。在枕头上绣了一只螃蟹和“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的字句,“反动标语造谣罪”加刑八年。

杨树芳,26岁,个子高挑面貌清秀,出身贫下中农,爱上了地主儿子,两人私奔时,被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复员军人党员丈夫发现并阻拦,情人向杨丈夫的腰间戳了一刀,伤势不重且已痊愈。两人被捕,杨树芳判刑二十年,地主儿子反革命阶级报复杀人罪死刑立即执行。临刑前,地主儿子朝监房喊:“杨树芳,把老子的儿子生下来。”杨树芳为他生了个儿子后到省二监服刑。

陈本纯,28岁,口无遮拦,东西要涨价了,要凭票供应了,反革命造谣破坏罪五年。她是老军阀陈兰亭的女儿,丈夫姓王,也在坐牢。五八年大跃进,毛泽东到“重庆钢铁厂”视察,重钢选派她丈夫为毛主席作炼钢表演。结果他的表演失败,反革命破坏生产罪判刑八年,在“新建机械厂”劳改,还是炼钢。24岁的陈本纯带两个年幼的儿子探监,丈夫说:“本纯啊,要不是因为你,因为两个儿子,我根本不想活了。好几次面对钢水,我恨不得跳下去算了。”陈本纯说:“他快释放回家,我又进了监牢。现在,我们是真正的患难夫妻了。”两年半后,丈夫满刑,他带着两个儿子来省二监探监陈本纯。

石XX,小学教师,40岁不到,满头早白的头发,正派忠厚,生性胆小。五七年丈夫被打成右派,赶快离婚,把妈妈从乡下接来帮忙照顾一双小儿女,被指窝藏“逃亡地主”,只好把母亲赶回农村。文革开始,她满腔热忱带领学生上街宣传,把“要文斗,不要武斗”领呼为“要武斗,不要文斗”,在两派革命组织召开的千人大会上作检讨时,她又再次“放毒”,继续鼓吹“要武斗,不要文斗”,与江青同志的伟大指示对抗到底。“对社会主义有刻骨仇恨,反革命造谣罪判刑十年。

刘舜英,45岁多,重庆某医院护士。1968年10月31日值夜班,半夜,医院把所有夜班人员集中到会议厅,聆听八届十二中全会会议公报广播。为了醒瞌睡,刘顺英顺手拿起铅笔在报纸的空白处写字,广播里说“毛泽东思想”,她写下这几个字,广播说永远开除大叛徒大内奸大工贼刘少奇出党“肃清其一切流毒”,她在报纸另一处写下“肃清其一切流毒”。身首异处的两句话连起来,成为“毛泽东思想,肃清其一切流毒”的反标,反革命8年。

蓝碧英,某中学校长

徐靖华,某中学童军教官

骆隽文,某中学语文教师

徐靖华向特务上司揭发了该校教师骆隽文的真实身份──共产党川东地下党党员(曾任重庆南开中学教导主任),导致骆隽文被捕,并受国民党严刑拷打。“解放”初,徐、骆二人被关押,前者历史反革命,后者反革命叛党,均判无期徒刑,坐牢十年后,两人被减为有期徒刑十五年,刑期从减刑之日算起,共坐牢25年。校长蓝碧英受牵连,历史反革命八年。三人都在省二监服刑。

陶宗群,农村妇女,40多岁,不识字,说话不顺很难懂,反革命8年。徐靖华认为她想逃避重劳动,要陶在饭堂里把裤子脱下,检查她的月经是不是真的来了。

娄淑亭,学校老师,历史反革命12年。女犯在监房里大声说话,有人阻止怕影响隔壁。娄说:“怕什么,隔墙如隔山。”徐靖华跑去队部检举︰“伟大领袖毛主席说‘中阿两国远隔千山万水,但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娄淑亭的‘隔墙如隔山’,是对毛主席的恶毒攻击。”

魏小薇,历史反革命,(猜测曾担任共产党高位,长期关在重庆石板坡看守所里,未曾送去劳改队),与徐靖华同一监房给犯人劳改服补疤。两人天天吵架互不相让,刘管理员叫我去给两个40岁的大人劝架评理。徐靖华喜欢挑刺立功,队长一开门,她举报魏小薇用线不节省,补的疤质量不好又不虚心等。魏小薇针锋相对回击徐靖华,唯恐天下不乱,喜欢整人立功。她告诉我,有一次徐靖华揭开马桶,探头查看魏的大便,以弄清她说的拉肚子是否属实。

陆文燕,30岁,医生,性格文静,不善言谈,叛国投敌反革命,5年。满刑后在就业队结婚,两岁女儿喊“打倒毛主席”,夫妻两人挨批斗。

李嘉衡,反革命5年,裁缝,热心教我裁剪技术,循规蹈矩,绝口不提案情。

吕祖群,与男公安偷越国境被抓,男人十五年,她五年。

杨金凤,28岁,称自己“有两棵核桃树”(两个儿子),叛国投敌10年。

李显荣,农民,现行反革命9年。宣称她儿子是斯大林死了投的胎,同一天斯大林死她儿子生。小学几年,用七字长诗写犯人年终总结。编顺口溜:“月亮出来路幽幽,想起坏人多忧愁。哪个开会斗争我,罚他二世变猪牛。”她交代:“我说我要同毛主席拜堂,毛主席是驸马,我是公主。我把我的像片挂在毛主席像旁边,一样高。我好不要脸呀,要不是政府挽救,我不晓得要变得好坏。”

田素珍,五十岁,反革命十年,少言寡语循规蹈矩,学习会上从不发言,脑溢血死亡。薛队长叫我挑着她的遗物到监狱大门口交给田的女儿。女儿索要母亲的骨灰,薛队长说︰“反革命的骨灰,要来做啥子?没得!”

喻永秀,十九岁,皮肤极白,一身黑衣裤,家庭出身贫下中农,共青团员。文革期间初中毕业,用小字本纸写了“打倒毛主席!”“打倒林副主席!”贴在院子墙上,反动标语造谣罪判刑十年。穿草鞋的父亲和农妇母亲到女犯三中队接她回家,坐牢一年多,提前释放。

陈德芬,40岁,通奸罪5年。穿戴乾净整齐,说话不多劳动卖力待人友好。不久,她心脏病发作逝世。

余述则,40多岁,瘦小文弱,学习组长,通奸,5年。

张XX,重庆郊区农民,现行反革命五年。头发粗硬杂乱,满脸雀斑肉少颧骨高,乳房肿胀,婴儿哺乳期被捕判刑。每天清晨犯人出工前坐在寝室双手捧住语录“天天读”,她拚命忍住笑,说:“我看你们一个个坐在这里,像哈(傻)鸡巴锤锤一样。”

余令仪,反革命十年。五官端正的脸尘埃满布,头发凌乱衣冠不整,一根肠子通屁眼的矮胖女人。从不认罪,一贯“借发言之机诉共产党的苦”:“为了参加街道工业,我把家里的长板凳和值五、六十块钱的老虎凳都捐了出来。”赶忙纠正︰“说错了,说错了,不是老虎凳,是老虎钳。结果街道工业成立起来了,没得我的份,说我出身不好表现也不好。他们说东西是我捐的,不还给我了,我想不通,到派出所找户籍评理,户籍说我耍泼,我不依教跟他吵。”她形容自己的生活是在“磨骨头养肠子”。

樊云轩,五十多岁的反革命,脸上皱纹密佈,几粒稀牙,面颊深凹。农村种地,后来劳改,年纪虽大,担重物椿子很稳,极少提及自己的罪行。明白人,懂得保护自己,做事有分寸,批斗反改造时看起来很积极,打人手下留情。

陈光华,反革命八年,小学教师,能说会道,据说是《红岩》小说中双枪老太婆的孙女,从省二监调去了苗溪茶场。

段淑珍,30岁,粮店售货员,“自然灾害”贪污粮食,判刑八年。劳改队里,热烈爱上齐家贞,拒绝与等在监狱门口的丈夫和四个孩子接见,怕给齐家贞与“新情人”眉来眼去的可乘之机。我对她大吼:“赵疯狗,马上去接见。”刑满释放,回归好妻子好母亲。

马丽清,20刚出头,重庆土木建筑工程学院大学生,反革命5年。她告诉我,“越改造越反动”。劳改期间,她送给男犯林方一个同心结表达爱慕之意;林方用明信片抄了苏联歌曲《纺织姑娘》,写了“重门不锁相思梦,任意绕天涯”回应。马丽清满刑时痛哭,要求在省二监留队,等待林方三年满刑后相聚。可是政府早已安排,送回贵州父母亲那里。

苏传壁,两个医学院毕业,儿科医生,30岁多,“自然灾害”时期,一孩子因营养极度缺乏,无法找到血管输液,死亡。单位领导因平日积怨,以医疗事故报送公安局,被判刑4年,回家产女后到省二监服刑。刑满回家,余生没有再工作,与丈夫极度“相敬如宾”:“陈老师,能不能借一个你的凳子,我来了客人。”

廖汝秀,5岁死母亲,与爷爷一起生活,12岁爷爷离世,没人管吃饭,她流浪街头靠偷窃为生。14岁被捕,判刑12年,先在“少管所”,18岁转到成人监狱,26岁满刑回梁平农村。她为人正直,善良纯朴,我挑着她的行李到队部,目送她离去。交往数年,看不出一丝犯罪痕迹。

高年华,20岁,年幼时父母双亡,参加“友谊商店”工作,夥同其他年青人集体偷窃集体分享,她年龄最大,集团首犯,判刑八年。

吴桂英,偷扒8年,少管所长大,成人后转来二监。绝不告发人,事无巨细,哪怕发生在她的眼皮底下,无论如何“不知道”。有次,她吞下“小圈”(禁止结交的好友)递给她的纸条,进了小监房。为了出来,声称自己发高烧,体温八十一度,她把温度计插进了刚到手的罐罐饭里。

潘海琴,偷扒8年,少管所服刑,成年后到省二监。个子瘦高,不苟言笑,体力好,担抬重物身体笔直。我刚去劳改队,在黑板上写了“雷锋日记”里的话,被省二监袁党总书记的老婆看见,在中队大会上质问:“活着不是为了吃饭,是为了反动?还诡辩这些话是雷锋说的﹗”潘海琴在下面吼:“对头。何队长,这些话真的是雷锋日记里写的。”给我解了围,我想感谢她,从不理我。

身长脚短三十岁年轻农妇,坐着比站着高的半劳动力,丈夫残废人,“自然灾害”公社停止发补助,分的粮食不够一个人吃。某晚,用镰刀“象砍南瓜一样”把丈夫砍死了,判刑八年。

钟素华,一位长得好看的妈妈,把船划到河心,先推三个孩子下水,再自己跳河。本以为反正都要饿死,长痛不如短痛一起淹死算了。结果三个孩子淹死,她被救了起来,杀人罪,十八年。

丰家泽,农村妇女,近五十,杀人罪十八年。一双长满厚茧的大手,劳动冲锋干活拼命。小儿子数次偷队上的嫩葫荳,公社以盗窃种子罪扣口粮,一家人挨饿难熬。丰家泽拿扁担朝坐在地坝上八岁的小儿子打下去,他来不及吭一声就断气了。

袁某某,反革命8年,能说会道说话速度极快。在外面时,她每天以买菜为借口,用筲箕扣住胸前的黑五类牌子,出外看大字报。她说,“我在电影里看到伟大领袖毛主席八次接见红卫兵小将,我哭得要命,高呼毛主席万岁万万岁。我说‘毛主席呀毛主席,快点来救我呀,我祖宗三代放牛娃出身的金字招牌,现在在挨整了呀’。”

李素辉,看上去很老,其实只有50岁,有人说她是老妓女,判刑十五年,儿子在孤儿院。一次看电影,她同另一女犯吵起来,那人读银幕上写的“影片未到,稍等片刻”,她说那人骂她是“骗客”。

吃儿子的农妇,三十多岁,饿得吊不起气,与其大家饿死,不如吃掉小儿子,只要自己活出来,再生儿子没问题。煮在煨罐里的小儿子被大儿子看见,逃到公社告发了妈妈。学习会上她表示不划算,只吃了儿子的手桿就遭抓走了。宣判后,法官问她上诉不上诉。她答︰“这么大的年纪了,还上啥子树哟。”她说判的两年刑期,其实是死缓两年。

梅麻子,公社党支部书记梅某某,满脸大麻子,“自然灾害”时期,负责克扣粮食,召开批斗大会,吊打刑逼农民,因打人太多,一人致死,民愤极大,判刑二十年。因她是党员,来到劳改队进厨房当伙食团组长,吃得大腹便便,脸上的麻子胖平了不少。

要求满刑不走的农村老太婆,满脸长疙瘩,满身长虱子,髒衣裤扔进滚水里煮,水面浮一层死虱子,挤满虱子的裤腰带扔进火里,烧出哔哔啵啵的爆炸声。第一顿晚餐,碰上红苕稀饭不限量的好时光,她敝开肚皮灌,吃得眼睛翻白腰杆弯不了,老太婆喜不自禁:“不晓得里头这么好,五年刑满了我要求不走。”

黄玉莲,反革命18年,在三队另外一个反革命小组,不清楚为什么刚来不久就关进了小监房。她天天在小监房里“打着红旗反红旗”,所有一切都是坏的,只有一个人是好的,“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她关在熊兴珍隔壁,两个反改造当邻居,她高喊“毛主席万岁”,必遭熊反抗,高喊“打倒毛主席”。小监房一时间热闹非凡,客观上,促进熊兴珍走向死亡之路。

戴伯兰,反革命10年,能说会道,据说原来是学校老师,对自己宽大对别人严格,永远有理。我与她同组多年,不知她犯了些什么罪。

夏仁兰,投机倒把18年,不清楚具体案情。

就业队哑巴,文盲,五十年代初坐牢,我去劳改队她早已满刑,互不认识。一次,我差点被大扎,这位哑巴急匆匆走到台上,指着我比划,齐家贞没有打人,又指戴伯兰和夏仁兰,她俩才打了人的,再指她自己,是亲眼所见。哑巴证人免了我的皮肉之苦,戴、夏二人绳子大扎后,喔喝连天痛喊了几个小时,流一滩屎在裤子里。

陶惠质,二十几岁入狱,封建迷信一贯道8年。五十年代初进劳改队的第一天起她不说一句话,8年刑满装哑8年。

姜书梅,“解放”时18岁,“我啥也不懂,跟着大人在重庆歌乐山转了三天,没做一件事”,被逮捕,反革命集团“打游击”,判刑8年。

彭阿姨,四九年中共掌权时,她40左右,与丈夫同时被判处死刑,丈夫立即执行,她因怀孕拣了条命。彭阿姨曾是蒋经国太太蒋方良早期的中文家庭教师,夫妇因此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彭阿姨一再表示,她对政治从来没有兴趣,现在,只希望余生与两个女儿过几年安生日子,享受天伦之乐。

民主中国2021-06-30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