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方展博 馒头山下的守望者 2022-03-22 23:01

周一,一个星期的开端,对于我来说,则是新的透析周期的开始。经过周六、周日的两天休养,我一般都会于周一的中午12点30分,准时到达位于建设南路110号的百草园医院血液透析中心。今天,依然没有例外。

今天天气很糟糕,虽然已是三月,但湖南的春天依旧透着一股刺入骨髓的寒冷。尽管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还是禁不住瑟瑟发抖。医院大门的护士小姐一边烤着火,一边给我测体温。由于疫情,每一个进入医院的人,都必须测体温、亮健康码。看到我没有戴口罩,护士轻声提醒了我,我这才意识到,赶紧掏出口罩戴上。

乘电梯上二楼,大厅已经站满了病友。有的在配合医生量体温,有的在配合护士量血压,还有的端着饭盒吃中饭,大家都少有说话。是的,在场的所有人,都重病在身,个个心情沉重,哪有心思说笑?大家都盼望着早点上机,早点回家,早点离开这个让人悲伤的地方。我脱掉厚厚的羽绒服,称了一下体重,79.8公斤,这意味着,两天时间,我的体重增长了3公斤。当然,这不是说我涨了3公斤肉,而是3公斤水。由于肾脏停止了工作,我喝进去的每一滴水,都被毫无保留的吸收,仅仅只能排出正常人的十分之一,这就导致我平常看上去略有浮肿。据说,袁世凯当年患的就是尿毒症,难怪看他的老照片,颇为浮肿,不懂的人一定以为是营养过剩。

称完了体重,我告诉医生,今天脱水3公斤——我必须通过机器,把过去两天喝进去的水脱掉,否则,过多的积水会侵蚀我的心脏,让我一命呜呼。好在血压是正常的,自从更换了一种名字极为拗口的新的血压药,我的血压就逐步变得正常,当然,代价是费用比之前昂贵得多。

量完血压,上午的病人透析结束,陆续走出了病房,我旋即补位。透析的时间是四个小时,说漫长又不漫长,说短暂也不短暂。所有人都抓紧时间脱衣服上床,等待护士帮忙穿刺上机。针头很长,也很粗,钻进血管的一刹那,我疼得差点叫出声。每次透析,需要钻两次,一年就是120余次,120余次钻心的疼痛,可谓挑战着我大脑疼痛神经的极限。

穿刺所带来的疼痛,只是透析的开始,事实上,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我还将面临各种不可预料的危险。譬如低血压,譬如低血糖,譬如急性心衰,还譬如呕吐、脚抽筋甚至直接去见上帝。所以,每隔半个小时,护士都会为我量一次血压,并询问我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即便如此,危险的降临就是那么的突然。那天,由于没有来得及吃午饭,我随手用手机点了一个外卖——一碗邵阳米粉。结果,仅仅吃了几口,便心跳加速、天旋地转,全身直冒冷汗。护士小姐一量血压,严重低于正常水平,吓得她赶紧替我提前下机,并补充葡萄糖水。事后,上网百度,才知道低血压如果抢救不及时,一样可以要我的命。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上机的时候吃东西了,哪怕再饿也必须忍着。

我的危险有护士小姐帮忙解除,但刘志宏呢?

也就在我一边透析,一边刷着手机的时候,一则新闻跳了出来,《突发!一架东航客机发生事故,共载133人,伤亡未明》。虽然标题是伤亡未明,但从8000米高空笔直坠落,机上的人到底如何,可想而知。看到这里,我的手禁不住阵阵发抖。8000米高空直线坠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那是多么的惊悚、恐怖,多么的胆颤心惊、骨寒毛竖。不要说感受,现在我躺在病床上仅仅只是想象,都感到后背在冒冷汗。

飞机是13点15分起飞的,距离我进入透析中心也才过去45分钟。和我是透析中心的常病人一样,刘志宏则是这段1小时55分钟航程的常旅客。不同的是,我是被迫无奈走进透析中心,刘志宏则是满心欢喜登上飞机——他在广州的互联网公司工作,妻子则在昆明生活,他登上飞机的目的就是去见可爱的妻子。他和她虽然短期内无法在一起生活,但只要一有时间,他必然会立马飞回到妻子身边。也就在登机的前一天,他还收到了某摄影中心寄来的婚纱照。他一定是急着想在第一时间,把婚纱照送到妻子手中。毕竟,这是他们这辈子最珍贵的爱的纪念。

是的,爱,是刘志宏最常提到的一个字。在他记录日常生活的公众号里,爱这个字频繁出现在每篇文章里,那里面记录了他和妻子相识、相知、相爱的所有故事,爱的故事。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空难,我可能永远不会知晓这个公众号,也永远不会知晓他和妻子的爱情故事。这些故事,是那么的优美,那么的浪漫,那么的打动人心。我想,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那么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偏偏要把男主角收走,这是老天爷在羡慕嫉妒恨吗?为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就那么的难呢?

一边翻看刘志宏的公众号,一边再翻看不断更新着的空难新闻。我忽然感到一阵豁然开朗,我这个病算什么?和空难相比,我又是多么的幸运?至少,我现在还能躺在开着空调的温暖的病房里,至少,我现在还有美丽的护士小姐温柔的呵护。

因此,我应该要珍惜现在的每一天,要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或许,某一天,我可能不会乘飞机从天上掉下来,但极有可能在透析的过程当中发生某种意外。又或者躺在家中,相关的并发症突然来袭,顺手就把我带去天堂。如果这样,我依然要为自己感到庆幸。相较于空难,我的离去至少不会那么得让人悲伤。

西方诗歌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刘志宏应该明白,频繁的坐飞机,可能并不是那么的绝对安全。但是,为了心爱的人,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每个月两次甚至三次往返。刘志宏对妻子的爱,可以说日月可鉴。在这样一个浮躁的时代,居然还有如此纯真的爱情,这大概也是这场空难带给我们的一丝安慰吧。

行文至此,我再一次刷新有关报道,搜救工作仍在继续,但,尚未发现幸存人员。窗外,阴雨绵绵,我想,这大概是老爷天为刘志宏以及另外132位旅客在哭泣。

愿世间再无空难,愿世间再无重疾!

2022年3月22日于株洲家中

作者简介:刘淼,网名方展博,自由写作者,现居湖南株洲。

告读者书

亲爱的读者朋友: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新约·约翰福音》第1章)

当你阅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有可能就躺在医院接受透析治疗。是的,可恶的尿毒症在夺去我父亲的生命后,也光临到了我的身上。为了能够维持生命,我不得不刷信用卡甚至借贷来进行治疗。时间一天天过去,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信用卡的窟窿也越来越大。现在,我已经到了极其赤贫的地步,然而,我依然要为广大读者创作有价值的作品。假如您能在阅读完我的作品后,给予我一定的帮助和支持,我一定为之感激不尽。我相信,有了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我会有更多的力量继续写下去。谢谢你们。祝大家春天欣欣向荣。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