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个穿大氅被撞的说话了:“起来赶紧滚出冰场去,要不是我婆子说话,抽死你。”那个说话的女孩说:“行了,赶紧走吧!”就见那个被打倒的人,从冰上爬起来匆匆滑出了冰场。

我和高羽在一头始终注视着那群人。冰场上滑冰的人们,都远远的避开了他们,冰场内大半儿地方都让给了他们。他们高兴非凡,如同得到很大的胜利。他们男男女女拉成了一个大圈,一边滑一边唱着:“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欢乐到哪里去啊,哪里快乐哪安家。冰场就是我们的家啊,我们到这就要耍。见到犯葛的就碎他,嘿!见到犯葛的就碎他!”

我和高羽越听越生气,我俩不约而同地说:“走!不玩了!”我俩到冰场出口去换鞋,一边换鞋我一边说:“这帮孙子真可气,以耻为荣,有多牛逼呀!一帮打一个,也他妈下得去手。”高羽说:“别生气,一会儿就给他们点样看看。换完鞋了吧?随我来!”

我俩把冰鞋挂在脖子上走出冰场,来到了冰场围挡的外面。他找了一个围档的缺口,向里面望了望,然后从大衣兜内掏出了那两挂钢鞭,用火柴点燃后,顺手就向冰场内那群人扔去。这群人正手拉手转着圈,向我俩这边靠来,鞭炮正好扔到了这群人中间。恰到好处。两挂鞭,一挂掉在人群中,一挂正好搭在了叫大国的肩上,两挂鞭炮同时爆响,“噼啪噼啪”的声音夹杂着“哎哟哎哟”的摔倒声。

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辱骂声响成一片。我刚想顺着缺口向里细望,看看那帮孙子的狼狈样,高羽一揪我说:“别看了,赶紧走!”拉着我不往北海大门出口跑,反向白塔山上跑去。我俩跑到半山腰停了下来,回头向山下冰场看去。鞭炮还在“噼啪噼啪”的响着,我俩远远的看着被炮仗炸乱的那群人。高羽哈哈大笑,说:“这帮孙子就欠炸。我要是有手榴弹,扔进去,准撂倒他们几个!”说着他还做了一个投掷手榴弹的动作,跟着嘴里喊出一声“轰!”我说:“高羽你坏点子真多。”高羽听后嘿嘿一笑说:“这算什么,一会我带你干件漂亮事,命好的话,咱俩还能弄点战利品。走吧,下面冰场己散场了。不过我们不能走正门了,正门背定有人憋着咱们,咱们走东门。”

我俩人下了山,出了东门来到了景山西街。快走到西街南口时,他叫住了我说:“坐下抽支烟休息会儿。”我们俩就坐在了马路沿上。烟刚抽了两口,就见一帮一伙的,有骑车的、有走着的,都带着冰刀,由北海前门那边走过来,向地安门方向走去。高羽每过一帮人就注意看一看,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学生,有穿蓝学生装的,戴着黄军帽和剪绒帽的,有穿着将呢、人字呢、平纹军装的,有男有女说说笑笑的走过去。

一支烟刚抽完,就听高羽说:“来了,财神来了!”我听了一愣,就见他用手一指路边的拐角处说:“瞧见那两个穿将呢大氅的小子了吗?”我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两个穿将呢大衣的人,头带羊剪绒帽,脖子上挂着冰刀,向我们这边走来。高说:“走!扒他们这两个的大氅和帽子!要快!狠!利落!”说着话,他就从脖子上摘下了冰鞋,解开鞋带,两只鞋握在一起,站起来,迎着那俩个人走去。我也学着他的动作,做好了准备,紧走两步和他并肩迎去。

快走到跟前时,我抬头注意观察了对方的两人。那两人都有一米七八的个子,披着将呢大氅。一个穿一身蓝学生装,戴着剪绒帽,脚穿一双俗称“大回力”的白色高腰回力球鞋,另一个穿一身人字呢军装,戴着剪绒帽,脚上穿一双将校靴。看年龄比我俩大,像是高中生。当我俩与那二人擦肩而过时,就见高羽突然把冰刀分开,一手握一把,跟着反转身,站到了穿黄军装的身后,同时右手的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左手的冰刀一挑将呢大衣的衣领,往后一甩,将呢大衣就从那人披着的肩头,甩到高羽身后的地上,同时高羽说声:“别动!动就砍死你!”

别说这小子还真老实,一动都不敢动了。旁边那个披着大氅,穿蓝衣服的听到说话,一扭身看到冰刀架在了他伙伴的脖子上,一愣,跟着就摘掉自己脖子上的冰刀。我一见这情况,蹭就窜到了他的身前,右手的冰刀顶住了这小子的肚子,左手的冰刀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同时说:“别动,找死呀!”高羽一见我制住了这小子,就对我说:“先把他们的冰刀挑下来!”我用左手挑下对方的冰刀,扔到身后一米以外,高也同样做了。高又对那俩人说:“哥们,没别的意思,今天就是借你们哥俩的大氅、帽子、冰刀玩几天,识时务马上把大衣帽子冰鞋扔到地上,然后加速向北跑,否则今天就砍花了(出血)你们。”这二位还真行,二话不说大衣帽子往地上一扔,瞪了我俩一眼,扭头撒丫子就跑,跑得那叫快就跟百米冲刺一般,跑出去有一百米站住了,扭回头来指着我二人说:“孙子!你们是哪儿的?敢报个名吗?”就见高羽提着冰刀往前就冲,嘴里还大声骂着:“我X你妈,我今天就花了你们丫挺的!”

那两人一见他提着冰刀冲过来,扭头就跑,这回比兔子都快,一会儿就跑到了景山西街北口拐弯处,这回离我们远了,又站了下来。高追出几步一看那两小子没命的跑了,就返回身急速的跑回来,对我说:“快把东西都捡起来赶紧走!”我俩人把将呢大氅穿上,戴上羊剪绒帽子,抓起冰鞋,迅速跑进了北海夹道,顺着胡同向南跑,一直跑到了北海大桥上才停了下来。

站在大桥上我俩人聊了起来,高羽高兴地说:“怎么样,战果丰硕吧!”我说:“不错!不过够悬的,那俩个小子要不犯怂,硬挨一刀,拿冰刀硬跟咱俩干,咱俩的个子比人家矮一头,还不定谁把谁扒了呢!”高说:“这你不知道了,这帮老兵怂透了,我估计是地安门总参大楼的,他们遇事成帮搭伙的牛逼,还敢反抗反抗。若是一对一的,他们跑还来不及呢。他们命可珍贵,不像咱们市井子弟,遇到事不要命。就说那天,人家要扒你的柞蚕丝军装,你肯定不给,跟人家玩命;他们可能就脱了,扔下就跑。”我说:“嗨!人家是命贵,舍财不舍命!咱们是命贱,舍命不舍财呀!我说高羽,你以前是不是干过这事呀?”高羽说:“还真没有,因为没有合适的搭挡,不瞒你说,要不是头一回,我刚才都想让他们把里面穿的军装和脚上穿的将校靴、大回力鞋,都给他们扒下来。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后者是跟前者学来的!”我说:“行了行了!我这是头一次。战果够辉煌的,这双冰鞋我不要,你留着吧!”说着话手揣进了大氅兜里,从兜内摸出了两个缎子的黑字红卫兵袖标,“哟!高羽你看还有这个呢!咱俩分了,一人一个。”高接过戴在了臂上。我说:“我得回家了。过两天我再到你家找你,走吧!”

说完我俩就向西安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唱着:“这个老兵本是一个雏逼,骑着辆破车来个假狂气,昨天他还穿着一身黄皮,今天就不知道被谁扒了去……”回家后,母亲见我穿着军大衣,戴着羊剪绒帽子,问我:“哪来的?”我说:“同学黄培新给的,他爸爸是中央的大干部。”母亲听后再没理我。

第二天,我找出了柞蚕丝军装,穿了条蓝裤子,脚上穿了双白色回力鞋,从铺底下拿出了高羽送给我的七寸刮刀,揣在腰里,戴上了羊剪绒帽,披上将呢大氅,腰板一挺,照了照镜子,嗬!还真精神,但还缺点什么?想了想,从好长时间不背的书包里,翻出了我近视二百度的秀郎镜戴在了脸上,嗬,又文明又酷。趁母亲不在家,抬腿溜出了家门。出了家门向西单小二家走去。从我家,穿过黄城根,过了西安门,来到了灵境胡同,这一路上我感觉许多人都在看我,还遇到了几批骑自行车的老红卫兵,对我投来异样的眼光,尤其是有几个女红卫兵,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没有用正眼去看他们,直奔组织部走去。

到了组织部找到丁子哥家,一看小二还真在,他一见我这打扮就愣了,说:“嗬,我还真没认出来,以为是哪个老兵来找我四哥呢。谁想到是你!你小子这两天没来,我刚还琢磨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听了赶紧“啊呸啊呸”辟了辟邪,说:“你真够方人(说话不吉利)的。先别说别的,有烟吗给支抽。”小二拿出了盒蓝牡丹,递给了我一支。随后问我:“从哪弄来了这身衣服?你穿上还真精神。”我吸了两口之后神秘地向他讲述了和高羽这两天在一起的事情。小二听后说:“真行!真让我佩服。我这两天也没闲着,给你看两样东西。”说着话,拿出了一把芬兰匕首,一把六寸刮刀和一条苏式武装带。

我一看这三样东西,也不问他从哪里弄来的,拿着芬兰匕首,爱不释手,那亮闪闪的刀身,深深的刀槽,锋快的刀刃,精巧的刀把,我是越看越喜欢。小二看着我这贪婪的样子,笑着对我说:“喜欢吧?但君子不夺人之美,这匕首不能给你,我也很喜欢。这把六寸刮刀和武装带都送给你,知足了吧?尤其是这把刮刀和你那把,正好配为一对。”我说:“成他妈什么一对!两把差着一寸呢!不过我还是谢谢你!我从小就喜爱刀枪,这把芬兰外国货,做工精巧,钢质也好,我只是看看,没有要的意思。你放心吧!”小二说:“说实在的,这把匕首暂时还不算我的,是我丁子哥他们抄西单一个唱京剧的名人XXX家抄出来的。我丁子哥喜欢,就藏了起来。他见我喜欢,让我暂时拿着玩,还没说给我呢!”我听小二说了这话,就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到你这来,是想和你商量商量,请大力、大棍、林子、你,明天一块上老莫撮一顿西餐去。答谢你们帮我救我姐夫的忙,另外我还想叫上丁子哥和高羽一块去。”动物园东边的北京展览馆原名苏联展览馆,附设莫斯科餐厅,中苏关系恶化后改名北京餐厅,可人们还是习惯叫它“老莫”。

小二听了挺高兴,说:“那好呀。咱俩一会就去通知他们,不过吃一顿西餐得好几十元呢,你有吗?”我说:“我告诉你,不许对别人说。我前两天晚上在家上厕所,蹲在那没事,从地下捡起一个竹板划拉墙砖缝玩。没想到有一地砖活动得特别厉害,我就用手把那块砖抠了下来,拿下一看是块半头砖,我拿电筒往砖洞里一照,嘿!里面有一个白纸包。我用竹板把纸包扒拉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十元一张的大团结,数了数有十八张。我真觉得奇怪,这是谁放进去的呢?院里一共三个院,四户。里院北屋房东和后院的北屋方家都被抄家轰走,只剩下里院西屋的白家老两口,都七十多岁了,生活很困难,绝对不会到这里藏钱。看来一定是被轰走的那两家人了,他们怕红卫兵抄家藏在这里的。既然现在让我发现了,我就先使着,以后他们要真能回来找的话,让我知道我再想办法还给他们。想到这里,我就把钱揣进兜里,把那半块砖塞回原处,并到厕所外土地上捧了两把土,塞了塞砖缝,回到自己屋中。”我毫无保留地向小二说完这事,小二说:“嘿!看来你是发了点意外之财,我们就和你到老莫好好撮一顿吧,正好也快到春节了。走,现在就去通知他们去。”我俩跑了一天,通知了大力、林子、大棍和高羽,跟他们约好了第二天中午11点30分在老莫门口见。

这天晚上我就住在了小二这里,等丁子哥回来后,我特意邀请了他,他也很高兴地同意了,并对我二人说:“明天去老莫,穿精神点儿。那里顽主兵派都有。你穿得狂,他们就不敢挤兑你,否则他们都会狗眼看人低,尤其是兵派。现在什么玩派、兵派,统统一样,兵痞和玩主,统一称为顽主。顽主里面有佛爷供钱,老兵里面没佛爷供钱,想花钱没有怎么办?就自已干,溜门撬锁。

第二天上午我和小二、丁子哥骑了两辆自行车,小二带着我。丁子哥带了顶将呢帽,穿了一件将呢上衣,外罩一件将呢大氅,下身穿了一条黄军裤,腰里系了一条武装带,脚蹬一双将校靴。嗬!我看着真气派。小二穿了一身蓝衣服,戴了一顶水獭皮帽子,上身外罩一件军棉袄,脚穿一双军用二节头皮鞋,斜挎一个军用挎包,包里放着那把芬兰匕首。数我武装的齐全,穿着还是昨日的打扮,腰中多了一条武装带,两把刮刀交叉着插在了腰间。

我们来到了老莫门口,看到大力、大棍、林子三人都穿着蓝色的学生装,白边懒汉鞋,每人都戴着军帽,斜挎着军用挎包,一看就知包内有家伙。我想,真是不约而同啊。我跟丁子哥说:“还差一人没到,你们先进去,找个地先坐下,我再等会高羽!”话刚落音,就听背后清脆的铃声,叮铃叮铃的响了两声,然后就听高羽说:“别等了,我没迟到,由西直门我就看到了你们三人。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没吱声,跟到这老莫门口,走吧,进去撮吧。”

走进了餐厅,看到厅里面的人还真多,大部分都是青年们,男男女女一帮一伙的,还真热闹。我们七人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我把高羽给大棍他们一一作了介绍,可是唯独少了丁子哥,我问小二他去哪了?小二说:“他遇到一些同学,过去跟他们说会话就过来,咱们就先点菜吧。”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吃的好,吃不好,大家多包涵。”我们要了罐焖鸡、罐焖牛肉、铁扒大虾、咖喱鸡、奶油烤杂拌、煎牛排、煎小泥肠、红焖羊肉、奶油烤鱼、黄油鸡卷、红菜汤四碗、格瓦斯两瓶、牛奶三杯,主食要了七份面包和黄油果酱。菜点完丁子也回来了,我们七个人,一边聊着,一边吃着,好开心。吃完,喝完,结了账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老莫。

第十章 丰台九十七天

从老莫出来,已是下午三点多,就分手各自回家。我和高羽走一路,他回西安门,正好把我带回厂桥。到厂桥分手时,他对我说:“作君,有时间找我玩去!”我说:“行,一定去。明天就去。”可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我们这一分手就是好几个月。

我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中,进了门,把大氅刚脱掉,柞蚕丝换上了学生蓝,走到里屋避开母亲的视线,准备把武装带和两把刮刀从腰里解下,掏出藏起来,就听门外有人敲门,同时问道边作君在家吗?母亲叨唠着:“刚回来就有人找,你就在家呆不住!”我也随母亲走到门口看是谁找我。母亲打开门一看,是管片民警老陈。我一看是他,就扭身往里屋走,想把家伙拿出藏起,但已来不及了,老陈叫住了我说:“边作君,我就是找你来了。”我无奈地扭回身问,“什么事,陈叔?”老陈赶紧走到我身边说,“派出所军管会找你调查点事,你得跟我去一趟。”我说:“那您等我会,我去趟厕所就回。”老陈说:“行,我跟你去?”我想,得!这就盯上了。

我的本意是想把身上的两把刮刀,拿下藏在厕所的顶棚里,谁想到他紧盯着寸步不离。嗨!没办法了。从厕所回来,我拿了件旧的制服棉袄,跟母亲说:“我跟陈叔去趟派出所,没事,一会就回来。”母亲不放心地问老陈:“这孩子惹什么事啦?”老陈说:“军管会代表找他调查点事,问完了就让他回来。”

于是我就和老陈出了我家门。一出院门就见我胡同的几个老太太在我家门外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见我和老陈出来就不说了。我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我回不回家已经让小脚侦辑队的老太太们盯上了。嗨!落井下石呀,平常我总是大妈大娘的叫着,这时全都看我热闹了。

老陈一言不发,推着自行车紧紧地跟在我身后两米多远。我也不去理他,脑子里只想着出的是什么事。要是因为北海扒衣服的事,打死都不能承认;要是右安门打邓XX的事,就只咬定一人所为。

到了派出所一进值班室,看见有两个胖胖的警察坐在那里喝茶,一见我进来就问:“是叫边作君吗?”我说:“是。”其中一位刚要问第二句话,就听老陈在我身后急急的说:“先别多问他,让他把身上的家伙都交出来再说。”我一听老陈说的话,就回头去看他,见他没进门,手扶着门框脚踩着门坎,堵着门口,两眼死盯着我的腰间。我回头再看那两个胖警察,老陈说了话,他俩立刻站到了椅后,手扶椅背,随时有抄起椅子打我的意思。我看着他们好笑,心说:干嘛呀,有必要这样对付我这么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吗?也不想想,我敢和你们这些专政工具动家伙吗?小题大做。想着,两手伸进腰间,如同拔两把盒子枪的劲头,噌的抽出了一长一短两把刮刀,啪的拍在了桌上。就听老陈又说:“还有呢!”我说:“没了!”老陈脸一绷,失去了到我家找我时的和祥劲,怒气冲冲地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把武装带也解下来放在桌上!”嗬!这狗脸变的真快。我说:“哟!这裤腰带也算家伙呀?”一位胖警察说话了:“少他妈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找收拾!”老陈说:“谁说武装带不算凶器?你们这帮孩子使那东西使的好极啦,用那玩意儿抽人,一皮带抡上去,铜扣砸在对方脑袋上立即开花。行了,不跟你废话了,赶快解下来!”得,识实务者为俊杰,我解下武装带放在了桌上。

这时老陈才从门口走到我身边,从一位胖警察手中接过了手铐说:“把手伸出来!”我乖乖地伸出了双手,“咔啦啦,咔啦啦”,一副亮晶晶的狗牙铐子带在了我的手上。铐上我后,老陈说:“好小子,我早看出你身上带着家伙呢。带的还真不少,经常打架吧?我一直跟着你身后,没敢到你身边,还真怕你小子给我一刀就跑。”我说:“陈叔,您真高抬我了,我敢吗?尤其是您,从小我就认识您,我哪能那么混呢!”老陈听了笑了笑说:“别说了,说正事。这两位是丰台分局的,传唤你。你在丰台犯了案,你要老老实实的哟。”

那两个胖警察的其中一位从公文夹内拿出了一张纸,往桌上一拍,说:“签个字吧!”我仔细看了看上有黑字,上面写着“拘捕证”,下面是“反革命份子边作君行凶伤人案……”盖着大红印章,上面印的是“北京市公安局军事管制委员会”。我看了看他们,什么话没说,拿起笔签上了我的名字。胖警察见我满不在乎地签了名,就说:“知道自己犯什么错了吗?”我说:“知道,不就是为抢我姐夫,打了右安门XXX学校的人吗?我真不明白,怎么就成了反革命?”胖警察说:“知道自己什么出身吗?殴打革命造反派,就是反革命行为。小小年纪就这么大胆,大了还了得!你已被批捕,有什么说的到丰台分局再说吧。”就这样我被那两位胖警察带往丰台分局。

我被两位胖警察押出了厂桥派出所,门口停着一辆灰色的华沙牌汽车,看来是专为我预备的。一位专职司机在等候,见我们出来赶紧打开车门。我感到非常自豪,长这么大第一次坐上这么高级的汽车,还有人开门,还有人护送,牛逼!我坐进汽车的后座,两个胖警察一边一个坐在我的身旁。我当时觉得挺好玩的,想起了电影里的一些地下革命者被抓捕时的情景,不就是这样的英勇吗,哈哈!我才十五岁呀,就这样有派头,牛!

现在想起来那时真是个孩子呀,无忧无虑,不知死呀!

汽车一直开到了丰台分局。我被这两名胖警察押进拘留所。铁门一开,进去一看是一个长方型的房间,如同个大厂房,中间是宽敞的空场。对着牢门的大墙上写着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空场的两边各排着六个小房间,小房间的前脸是铁栅栏门,铁门上锁着大铁锁。我想,这就是电影里看到的监狱吧,就这个样子的呀。这不跟圈鸟的笼子一样,就是大点呗。

看守给我解下手铐,带到最后的一个小房间,咔啦打开铁栅栏门,说了声:“进去吧。”

我进了这黑暗的房间里,仔细地看了看。房顶上有一盏昏暗的小灯,灯用铁罩罩着,三面是黑糊糊的水泥墙。房间的里面半边是厚硬木板钉搭起的床铺,床铺上模模糊糊的靠墙坐着四个人,都瞪着眼看着我。靠近门口铁栅栏的地方放着个大木桶,木桶内散发出难闻的臊臭味。我站在门口地上扭回身看了看被锁住的铁栅栏门,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我想起了家,想起了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和我的小哥们儿们,我就这样失去了自由。正想着就听到身后的床上一个人说:“小崽!在地下站着干嘛?已经进来了就别后悔,上来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擦了擦眼泪,脱了鞋爬上了木板铺,坐到了跟我说话的那人身旁。

这人看样子二十多岁,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运动绒衣,披着一件中式黑棉袄,戴着一顶亮沿的铁路帽。他见我坐到了他的身边,就问我:“哪的?几岁了?因为什么进来的?”我说:“西城的,十五,因为打了造反派,他们给我定了反革命,就把我抓进来了。”他说:“嗬,不简单呀,这么点就成了反革命啦,你得反到什么时候呀?”我说:“唉!都是他们逼的。”他说:“出身不好吧?要是出身好就没事了。”我听他也这样说很烦,就说:“怎么到哪都是这种话呀!出身不好怎么了,就不是人了吗?就可以任人宰割吗?我就不服这个气!”他听后嘿嘿一笑说:“好!有种!但是你太毛嫩了。当今这个社会,大势所趋,你一个毛孩子懂什么?能抗得住什么?比你不服气,厉害的人物有的是,怎么着了?不都得到了覆灭的下场嘛。你看看这铁笼里圈的人,哪个都比你岁数大,大部份都是含冤进来的。你看对面那个号里都是重刑犯,都有人命,全都带着脚镣哪。那里面有两个是因为家里被红卫兵或造反派抄家时亲人被打死后,他们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杀死了红卫兵或造反派。结果被抓了进来,都被判了死刑。过两天就走铜。”我问道:“什么叫走铜?”他黑了声说:“走铜都不懂,说你毛嫩一点不假。告诉你记住了,”说着话,他大拇哥、二拇弟两指头一张开,抬起手来二拇弟一顶我的大阳穴说,“就是枪毙,懂了吗?还告诉你,这年代出身好的红卫兵造反派打死出身不好的,就是革命行动,造反有理,啥事都没有;而出身不好的打死了出身好的,就是反革命行动,阶级报复,就得偿命就得死。这就是这个年代的公式。小崽,学着吧,像你这情况,不死也得扒你层皮,最轻也得判你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听后一片茫然,心想,完了!这辈子就算交待在这里边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

这时就听另一个人说:“行了,行了,瘸猫,你别吓唬这小崽了,再吓他得尿了裤子。”我一看这人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棉袄,头发很长。听了他的话,心中一片恼火就说:“大叔,我还不至于尿裤子。人不是吓大的,自己惹出了事自己扛,大不了是个死,早死早托生。何况我没人命,他们也怎么不了我。判个二十年我出来才三十多岁,还有大半辈子在社会上混呢。”那个人看了看我没说话。

这时就听拘留所的大门咣当一声响,跟着就听到了一声喊:“都准备好开饭了!”然后就听到稀里哗拉的碗筷撞击声和开小号铁锁的声音。

我们小号里五个人。瘸猫瘸着腿第一个跳下了地,嘴里说着:“什么是真的?这才是真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这张嘴。”说完回头见我还没下地,就对我说:“小崽,怎么了?饭都不吃啦?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一顿饿的慌。”我说:“我不想吃,也不饿!”他说:“那也得去打回来给咱号里的人吃呀。虽说是一人一个窝窝头,一碗白水熬罗卜汤,也不能给他们剩下呀。”这时已轮到我号打饭了,我觉得他说的很有理,就急急忙忙地穿上鞋,随在瘸猫他们的后面,领回了我的那份伙食。回到小号我就把窝头和菜汤给了瘸猫,他毫不客气地把我的这份平均分成四份,分给了我号中的人。然后对我说:“都这样,头一两天吃不下去。两天以后光屙不进,肚里没了油水吃什么都香了也不够了。这就是规律。”我看了看他说:“大哥,看您这么有经验,进来多长时间啦?”他说:“这号里我的时间最长,半个多月了。估计也快出去了。”我说:“那,您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他哈哈一笑说:“我是妙手空空儿,杀富济贫。时迁是我的祖师爷。”我说:“哟!那不就是小偷佛爷吗?”他听了很不快地说:“小偷怎么了?小偷专偷富人,不偷穷人。”我嘿嘿一笑说:“穷人也没有东西让你偷呀。”他说:“那我当然最清楚啦,因为我比穷人还穷呢。”我说:“关了你半个多月,你出去以后还干这个吗?”他说:“小孩子说话没见识,不干这个吃什么?嗨!不就是为了这张嘴吗。”

我们正聊着,铁门又响了。看守进来走到我们号,打开门说:“边作君出来!”我赶紧起来下铺穿鞋,就听瘸猫小声嘀咕:“这小子事不小,夜提!”当时说我一蒙,不知啥叫夜提。后来才知道,案子重的都在夜里提出小号接受审讯。

我跟着狱警出了牢房,站在牢门口我望着蓝蓝的夜空,深深地出了口长气。牢外的空气真新鲜!何日我才能回到我亲人的身边,我可爱的家园。我被带到一排平房的一间屋里。屋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许多的文件和纸张,桌子后面的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屋里的左墙上写着:“世界上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右墙上写着:“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桌子的对面三米远的地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捆绑在地面上浇筑的钢筋水泥柱子上。桌旁坐着两个警察,抽着烟。见我进来,一个戴眼镜的冲我一指那把椅子说:“坐到那里去。”我乘乖的坐在了上边,审讯开始了。

“姓名?”

“边作君。”

“年龄?”

“十五。”

“出身?”

“职员。”

“职业?”

“学生。”

“住址?”

“西城厂桥盒子胡同9号。”

“知道把你抓来为什么吗?”

“知道。因为我姐姐姐夫被学校的造反派XXX关押,我为了抢他们回来,和X发生冲突,用瓦刀砍了他……”

“停,停!”戴眼镜的怒吼起来:“说的真轻巧!发生冲突?你这是阶级报复,殴打革命群众,现行反革命行动!说说吧,这次行动去了多少人?”

“去了三个人。搭我四人。”

“都叫什么名?”

“小三、小六、傻奔儿。”

“啪”的一声,眼镜警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吼道:“还他妈小七、小八、傻X呢!看你小子不吃点苦头你是不老实。拿铐子给他铐上!铐紧着点!看他老实不老实。”说着话另一个矮个子拿了一把狗牙铐子,走到我的身边:“伸出手来!”我老老实实的伸出了双手,“咔嚓咔嚓”我又戴上了这黄澄澄的铜家伙。这回跟上回不一样,铐子给我戴在手腕上后,矮个一手握住一个铐子,瞪眼,咬牙,使劲的握了下去。这一握狗牙如同镶进了骨头里,钻心的痛使我“哎呀!”的叫了一声,脑门顿时出了汗,眼泪流了出来。矮个松开手。眼镜接着问,“这回老实了吧!好好说叫什么名?”

“小三、小六、傻奔儿。”

“学名!”

“不知道”,我带着哭音说。

“你小子是不老实,再给他紧两扣!”

“叔叔,我真说的实话!真不知道!我是在去我姐家的路上认识的!呜呜呜……”我哭了起来。

“真不知道是吧?说说怎么认识他们的?”

“我那天一人到我姐姐学校去,走到虎坊桥附近,见一帮红卫兵拿着纲丝锁和武装带追打三个学生。我看不公,就拿出瓦刀把那群人砍跑了。和这三人就这么认识了。”

“先别说这个哪,先说说你砍那帮人时砍坏了几个?”

“一个没砍到。就是拿出瓦刀吓唬吓唬,那群人就跑了。叔,能给我松松吗?”我带着哭音说。

另一位警察过来,给我松了松。这一松真舒服!但是低头一看,两个手腕都已破了皮,留下了狗的牙痕。眼镜说,“继续说!”

“我和他三人认识后,对他三人说了我的事情,他们非常愿意帮助我,就和我一起去了右安门。”

“你把你姐夫抢出,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我们一块把他送到火车站,他自己买车票走了。我也没问他上哪,他也没说。”

“你送走他后就没和那三人联系过吗?”

“没有联系。那天我请他们吃了顿饭就分手了。他们说要想找他们就到天桥一带,就能找到!”

警察听了我的口供说:“告诉你,坦自从宽,抗拒从严。回号里好好的想,赶快交出那三人的地址,立功赎罪,就可以得到宽大处理。否则你就别想出去了。”我带着哭腔说:“警察叔叔,我说的都是实话。真不知他们住哪。让我怎么想,怎么说呀?”警察说:“行了,行了,在这笔录上按个手印,回号等着处理吧!

于是我就在笔录上按了手印,跟着看守又回了牢房。在回牢房的路上,我的两只手已开始肿胀。但自己暗自欢喜,佩服自己怎么这么会说瞎话。不知道他们住哪。嗯。连他妈小名都是假的,查去吧!我暗下决心,打死我也不会供出我那几个铁哥们儿的,有什么事自己一人扛了。

回到了小号,难友们都睡了。我自己也和衣躺在了硬木板铺上,和瘸猫二人共盖着每晚睡觉前发放的破蓝被子。被子又脏又臭,我也顾不了那许多了,脑子里只想着被审讯的经过和家里的亲人们,慢慢地我就睡着了。刚睡着,就觉得脖子和脸上一片奇痒。我赶紧坐了起来,用手一摸,脖子上和脸上起了两串大包。我用手来回的挠着,把瘸猫碰醒,他问:“怎么不睡了。”我说:“不知什么东西咬了我。”他说:“嗨!臭虫呗。那小东西咬人一咬一串包。尤其你这新来的,肉香血甜,不咬你咬谁。”我说:“那还有法睡呀?”他说:“这还算事?你还没招上虱子呢。那东西钻进衣服里,爬在衣服缝上一排一排的,天天抓都抓不净。这臭虫就是黑夜出来咬,那虱子不分白天,黑夜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时间长了,习惯成自然。有句老话‘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这也说明你有人味,它们才咬你呢。得了,躺下睡吧。”我说:“你睡吧,我睡不着了。”这样我就足足的坐到了天亮。

早晨6点起床,交还了被子。人们又都坐在了硬板床上,头往腿上一趴,继续眯的着。10点多钟开早饭,窝头,白菜汤。下午4点开晚饭,窝头,白菜汤。晚上8点发给被子睡觉。日复一日,天天如此。

我在这里一呆就是97天三个多月。这期间,瘸猫和号里的其他三人都出去了。一个一个的新陈代谢换了好几拨,我已成为老监号。来的人都比我大,我都很恭敬的接待他们。进来的人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什么案件,什么人都有,使我大开眼界,长了许多的社会经验,听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故事,长了不少的知识和胆量。这97天的时间是1967年的冬季1月中旬至1967年4月底。在这丰台分局里度过了一个春节,也度过了我的16岁生日。我又长了一岁。在这三个多月里,不少的人听了我的事情,有说“得判刑的”,有说“得送少年管教所的”,不一而论。我也不管别人怎么分析、定论,爱咋的咋的。我又被提审了三回,我每次都如同背书样,跟第一次说的分毫不差。在两个多月时,接到了家里姐夫送来的被子、衣服和一套毛选。著作的首页写着姐姐秀丽的笔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而且书里有些字用红笔注重的划了一横。我把字拼起来是:我们已解放,正在救你!看了姐姐精心设计的消息,眼泪不断地流了出来。知道她们已脱离苦难,我为她们高兴。孤独的母亲又有人照顾了。

我已经习惯了小号的生活,但仍盼望能早日得到自由。4月底的一天(忘记日子了)一早起床我的心情特别好。吃完早饭11点多钟,每天这个时间都是放人与宣判人的时间。这时又听到了沉重牢门的开启声,我觉得今天听到的这个声音跟往日的不一样。我感觉这门声好像给我带来福音。我赶紧穿上鞋站到了铁栅栏旁,向大门口张望着。瞧瞧看守沙队长去哪个号提人。嘿!沙队长直向我号走来,到了我号门口,就听沙队长一指我,“拿着你的东西出来!”我说:“队长是放我呀,还是送我去别时地方?您能提前一会告诉我吗?”沙队长说:“废什么话呀,97天没呆够咋的,还想上别的地方呆着去?”听了这话我差点蹦起来,一步窜到铺上,拿起了那四本毛选就下了地。沙队长说:“干什么不拿着你的行李和衣服了?”我说:“您说的话我明白了,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到哪都有。这里的人没的盖没的穿,谁愿意要谁就要吧,我是不要了。就这四本书是精神食粮,让我能好好学习!”我又问沙队长能否跟号里的难友们说句话。沙队回答说:“事还挺多的,说吧快着点。”我扭过身郑重其事的向牢里的几位鞠了一躬。说:“叔叔,大爷,大哥,我出去了。您们多保重,谢谢你们的照顾。千万得记住,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使我们变得聪明起来,我们的事情就办的好一些。’”孙队一听就笑了,说:“你小子在这没学别的,就学会油嘴滑舌了。别贫了,出来吧。”

孙队长带我走出了牢门,对我说:“小子运气不错,没判你几年是你沾了不满十八岁的光。你姐和你姐夫来接你回家了。”我说:“孙叔,您一进牢门我就看您脸上带着喜兴劲。您一指我,让我拿东西出来那劲就不带着我被判了转劳改场的劲,您真是个大福星。”孙队一笑,抬腿就踢了我屁股一脚,说:“小兔崽子还挺会说。出去以后可不能再惹事了。在这里面呆着,你是最长的一个。再没有拘留这么长的,不判也不放。你的事不好处理。一是岁数不够判刑的,就这一趟子事也不够送少管的。二是你小子嘴硬,一直把事都揽在了你一人身上,一直没说你小哥们儿们的地址,公安局找不到你的同伙口供,所以就一直放着你。你姐姐和你姐夫又托了区里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人,这下算把你捞出去了!”说着话来到了分局传达室。一进屋,就看到了姐姐姐夫。

姐姐见我跑过来就搂住我,眼泪不断地流了下来。姐夫说:“行了,手续都办完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于是我和姐姐姐夫高高兴兴地走出了丰台分局的大门,坐公共汽车,换乘了三回才回到了家里。一进家门母亲看我白瘦白瘦的样子,眼泪就流了下来。我说:“妈您别伤心了,您儿子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我饿了您给我包顿饺子吃行吗?”母亲说:“行,行,我这就去做。”

母亲去做饭了。我问姐姐二人怎么没事了,姐姐说:“学校的上级教育局成立了革命委员会,派下了人来整顿了学校,给我和你姐夫平了反。把你打的那个邓XX停了职,让他交待迫害校长及革命群众的罪恶。我们受迫害的人都被放出后,我给你姐夫上海拍了电报,让他回来参加工作,复课闹革命。你姐夫回来后被选为学校革委会副主任。我们没事了,就想办法解救你。给你送了东西和毛选。没法写信把消息传进去,就只好用四卷留言。”我说:“姐姐,我早明白了你们带进毛主席著作的意思。我什么都扔在小号里,就把这四本书带出来了。因为这上面有我姐姐的心血,我哪能扔掉呢。”姐姐、姐夫听了都很高兴。我又问了爸爸的情况,姐姐说:“爸爸那边也有好转。已不在牛棚关押了。回到了学校的医务室,不再说他是历史反革命了,改为傅作义部队起义人员,但现还没恢复工作。好了,小弟,咱家的灾难基本上过去。你保出来了,咱家出身不大好,以后你遇事多想想,不要再惹事了。学校都已复课了。”你该去上学就去上学。别老在家惹妈生气。“我说:”我不会再惹事,但这学是不想上了。没进公安局前学校就不拿我当好学生,进过了公安局学校更会拿我不当好人。我在家呆着不惹事就是了。“

这时饺子已经煮好,母亲端了上来。我们一家人如同过年一样,高高兴兴地吃起了团圆饺子。

第十一章 相识周长利

从丰台回家之后,找了趟高羽、大力、小二、大棍、林子、培新等人。他们都要求我聚到一起吃顿饭要为我接风,我拒绝了他们,跟他们说:“爸爸的事还没解决。我不想让妈妈再为我着急。在家好好呆些日子不想出来。”他们也各有各的事,商量以后再聚。我每天家呆着无事,就看看小说。姐夫拿来一套《基督山伯爵》给我看。我看得津津有味,对主人公基督山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恩仇必报的处世哲学永记心中。每天看会书,到胡同里溜达溜达,和发小小宏、立群、四彪子、春秋等聊聊天。

小宏是第一工读学校的,过去和我一学校。他向我说了最近社会上的一些事情,他讲:“现在是玩主一拨,老兵一拨,经常打架。一两个人出门最好不穿军装,戴军帽。穿戴那些东西出去,不是帽子被人家飞走,就是衣服被人家扒了,不被人家打了、花了就算幸运,你都不知是哪的。现在咱们家附近的,不算那些大院的,西城就新街口一拨、西四一拨、德胜门一拨、地安门一拨、西单一拨、西外的、阜外的;南城达智桥的、菜市口的、天桥的、前门的、花市的、车站的;东城东四的、东华门的、东直门的、朝阳门的等。各地各城都有领头玩的厉害的玩主,这些拨的玩主都跟老兵干。”春秋也接口讲道:“远的我不知道,西单以冀哥、黑子为首;地安门以春燕、秃瓜为首;西四以西四侯和高羽为首;新街口、德胜门以周疤拉了眼为首;鼓楼一带也有一拨以黄鼠狼为首,后海一带以马XX、金XX为首。各霸一方,互相谁也不侵犯谁,但谁也不份谁。跟老兵有了大架,他们会联合到一起,互相支援。最厉害的就数周这拨,这拨人主要以新街口中学、安德路中学、106一零六中学的为主。周是安德路的,跟我是同校同学,比我高一年,初三的,人很仗义,从不欺软,更不惧怕强势。但我在学校没跟他说过话。他最近常到咱们这边来,找西大街5号新街口中学的小贵。,老是七、八个或十来个人,从没在这边惹过事,也没欺负过咱们这边任何人。我曾在门口碰见过他们几回,他们都很客气的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听他们说了后,我想哪天有机会我得见识见识,都是些什么人物。

一天我在胡同口站着,穿着柞蚕丝的军装,戴着一顶将呢帽子,悠闲地看着孙家的三儿在放飞鸽子,就见从西大街北面过来一帮五六个人。为首的个子不高,穿着一双将校靴,长圆脸,两只眼睛透着精明。其他几个人有穿军装的,有穿学生服的,晃晃悠悠地向我这边走来。为首的走到我身边时,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我也看了看他,互相都没有说话。我刚想进胡同往家走,就听一人叫我:“作君!等一下!”我回头一看是我们这条街上的小贵。他穿着一身学生蓝,戴顶黄军帽,脚上穿一双蓝回力鞋,问我:“你不是折了吗?啥时回来的?”我说:“刚回来几天,有事吗?”小贵说:“在家呆着没事出去玩会吧,我给你介绍几个人认识认识。”说着话叫住了那几个人,那几个人站住后向我走来。小贵一指为首的说:“这是我朋友长利。”然后一指我说:“这是我前两天向你们提起的,我街坊作君。”长利向我伸过手来,与我握了握手说:“我是安德路中学的周长利,听小贵经常提起你。知你人很仗义,为姐姐姐夫进了丰台三个多月没含糊,把事都扛在自己身上,一点没抬人。就这样的朋友我爱交,以后一块玩吧!”我立刻回答说:“我叫边作君,北海中学老初二的。小贵说的那事已经过去,那也是被逼得没办法的事。我也听人说过你,特够义气,从不欺软怕硬,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以后一块玩。”周很高兴的回答道:“欢迎,欢迎,没的说。现在有时间吗?走,一块去北海玩会去!”我说:“真对不起,今天真不行。我刚回来几天,不想让我妈不放心,过几天一定找你们一块玩。”长利说:“那好吧,改日一块玩。想出来就找小贵,他会带你找我们。如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尽管说话,我们一定帮忙!”我说:“谢谢啦!”

他们走了。我一人站在那里想:这哥们儿真直,是个痛快人,还挺热心肠,看来一块玩的过。

三四天之后,上午我正在家中看书,听到门外有人喊我,我出门一看是小贵。我问:“有事吗?”他说:“长利让我来约你,中午一块吃顿饭聊聊天,在厂桥饭馆。”我问:“几点?”他说:“12点。还早着呢,想在你家坐会和你聊聊天。”我说:“正好,正想问问你,你是新街口中学的,怎么会认识周长利的?”他对我讲:“周长利和我们学校的同学福子特好,他们都住德胜门,福子跟我特好,这样我们就到了一块。我在红八月时,让你校的红卫兵把我和弟弟抓到你们学校,你校的花迹脸也忒狠了,领人差点打死我。他们打碎了我的髌骨,你没看我现在走道有点瘸吗。我记着这仇呢。我认识了周,请他帮我的忙,他非常痛快的答应了。我叫了我的同学章子和福子,会同了周带来的五六个人,一块到了你们学校,在校门口逮着了几个打过我的红卫兵小喽啰,把他们的衣服都扒了,吓的你校的老兵们都不敢出校门,就是没找着花迹脸。要是把他找到,我非挑断丫挺的脚筋不可!让丫挺的瘸一辈子。”我又问道:“周哥们儿是啥出身知道吗?人怎么样?”他说:“听福子讲,他家出身不太好。他父亲虽说是机床厂多年的老工人,但因建国前开过铁匠铺,就给定为小资本家。长利在学校学习不错,人缘也不错,结果因为这个出身问题影响了他的多次入团。他家生活很苦,一家八口就靠他父亲一人的工资生活。长利特别懂事,能吃苦。刚上中学就经常的和一些家庭因难的同学,一到放假的日子,他们就出去打工挣钱。在外辛苦一天才挣8毛钱,回家交给他母亲7毛钱,帮他母亲补贴家中的生活用。剩下的1毛钱,他总是给弟妹们买米花糖或糖豆等零食。他母亲很疼他,在他出去打工时,他母亲蒸一锅窝头,准特意给他做两个眼小的纯玉米面窝头,而给妹妹弟弟的却是大眼的菜窝头。长利每次都是接过他母亲给的窝头,再偷偷地放回锅里一个留给他母亲吃。家里弟弟妹妹有谁生病了都是他背着去医院守在身边。长利跟街坊邻居的关系都很好,嘴很甜。出门大妈、大婶、大爷、大叔的总挂在嘴边,而且还经常帮助孤寡老人干活。他在学校体育很好,好踢足球。同学们谁有困难他都帮助。他特别喜欢吹小号,是学校军乐队的小号手。上学期间每天早起都要在他家的河边练习吹气。他干什么都特认真,不怕吃苦。他练过大成拳。听别人说有个叫赵XX的大成拳打得很好,长利就去找人家非要拜师。赵不同意,长利为看看赵是否真行,猛的出拳向赵打去,当他的手快到赵的面门时,赵突然作了一个圈打的动作,长利一下就滚了出去。他爬起来后说什么也要认赵为师,赵无奈收他为弟子,但不亲自传他功夫,只让大徒弟金二传援他,并叮嘱他武艺是以健身为本,学成不能欺负软弱。长利学艺非常认真,很能吃苦,不久就练的能空手对付四五个人。文革开始了,学校停了课。他在家无事,就经常在家门口跟金二练大成拳。不练成拳时,就在河边吹小号。他本来不爱惹事,可事却找上了他。”

“这天他正在河边练小号时,由小石桥那边骑车过来四个老兵,个子都在一米八左右。四个人看见他在吹号,就说:‘嘿!嘿!傻逼,在这瞎吹什么呀。’长利看了看他们,没去答理,继续练习。没想到四个人围拢到他身边,其中一个上来说:‘说你呢!小丫挺的没听见呀。’随着话音,抬手就去抢长利的小号。长利很快,当那小子的手刚伸到他的面前,一个滑步就闪到那人的侧面,跟着小号立即打出,打在伸过来的手上。那小子哎哟一声,捂着手就蹲在了地上。其他三人看见同伴被打,立即解下腰中的武装带,三人同时向长利抽来。长利左躲右闪,躲过皮带的围击,跟着噌的一下蹿起一脚踹出,把一个小子咕咚就踹进了河里。随着身体又向另一个撞去,这小子也被长利横冲的身体撞进河中。然后两个滑步就绕到了第三个人的身后,举起铜号照这小子的脑袋砸下,砸的这小子哎呀一声双手捂头蹲在了地上。血顺着头发流了出来。长利把小号掖在了腰里,三步并两步跑到了他家楼下,拿了一根三米多长的10X10公分的木方子,迅速地跑了回来。被小号砸了手的和被砸了脑袋的,见他拿了个粗木方子来,以为还要打他们,站起来也不顾的手痛脑袋流血了,推着车骑上就跑。长利根本就没去理他们,而是把木方子伸到河里,让掉进河里的二人抓住木方子的一头,把他们拉了上来。这两小子跟落汤鸡似的,武装带都落到了河里,捡起被开瓢小子扔掉的皮带,骑上车就走。不但不说谢谢,反而走时放下了话说,‘你小子!行!你家不就在这住吗?等着!明天我们就找你来,把你家砸了!’长利看着他们逃跑的狼狈相,哈哈一笑说:‘可以。爷爷等着你们。但要多带些有本事的来,要都像你们这怂样,就最好别来!’

长利为防万一,恐他们来报复砸家,一人难敌,就找了师哥金二、朋友福子、马二、小五、瘸四,又让福子叫来了歪子、忠义、章子、小贵、二顺、长安、宝园、运涛、大彪子等,准备好了棍捧,第二天在河边集合,等待那四个老兵带人来报复。等到十点多,那四个孙子还真来了,并带了有三十多人。都骑着自行车,车前别着钢丝锁。有斜背着挎包的,包内藏有菜刀、军刺、刮刀的。以被砸花脑袋包着纱布的小子为首,这些人都穿着军装,带着军帽,气势凶凶的压了过来。长利这边的人,没等长利说话,就都拿起了棍棒,奋不顾身的迎了上去。谁想到这边人往前一冲,还没交手,那帮老兵的动作更快。以纱布包头的小子为首,如同见到了下山猛虎,掉头就跑,就跟举行自行车比赛一样,看谁骑的快,跑的快,一眨眼就冲出了德胜门小石桥,没了踪影。第三天长利又领人在家守了一天,也没见那帮小子再来,才算完了事。“

小贵向我详细地讲述了长利的为人与事情,我听了后非常佩服,心想长利这大成拳没白练,真勇,真仗义!他交的那些哥们也够义气。这时一看表已11点半,我俩人就从家中出来,急急赶到了厂桥饭馆。

厂桥饭馆二楼的包间里坐着十多人,有长利、福子、章子、忠义、长安、宝国、瘸四、小五、马二、运涛、二顺、召弟、王平、王涛。这些人小贵给我一一做了介绍。最后介绍到王涛时,长利说了话:“这位是一中的王涛,小名涛子。他的出身比咱都强,革干子弟,但他不愿与那帮老兵为伍。我们也刚认识,他准备和咱们一块玩。我今天请大家来是我请客,但出钱是由长安、宝国、小五、马二四人出。哈哈!我没钱,但咱有这四个财神爷,会蹬车玩货,两把钳子特别厉害,比不了新街口的小白子,地安门的小红、阿木,西四的小毛,西单的秋子什么一站七,一站八的神佛,但他四个也差不了哪去。我今天约大伙坐在这里的目的,一是结识了这两位新朋友作君和涛子这二位都是勇将,仗义;二是答谢我家那天的事,朋友们为我奋不顾身,打跑了比我们多三倍的人。虽说没打着他们一个,但吓的他们也不敢再来了,保护了我的家。我深深地感谢大家。今后咱们就得这样,不畏强势,不欺软怕硬。他们老兵能成帮打伙的,咱们也要团结起来,谁有事就帮谁。好了,就说这些。举杯干了!”

大家一起又吃又喝,聊的还挺高兴。就这点事更让我佩服长利了,他岁数不大,真有组织能力,而且特讲情理。吃到半截长利拿着酒走到了我和涛子的身边,说:“我敬你俩一杯。”我说:“谢谢,但我不会喝酒,就以茶代酒吧!”我三人干了杯中酒。涛子对长利说:“长利,咱们现在是哥们儿了,以后请你多照顾。我家里事多不能老跟你们一起玩,但你们有事让二顺通知我,我会马上到的。”长利说:“好说,好说,你家的事我听二顺说了,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话,能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说完话,我三人坐了下来。长利对我说:“作君,我想让你为我办点事,你看行吗?”我说:“你说吧,能办的一定办。”他说:“你知道我跟老兵打架的事吧?”我说:“听小贵说了,那时咱不认识,要认识我肯定到场。”他说:“我和老兵无有仇恨,为什么那天有四个老兵,无事生非的跟我打架?我觉得很奇怪。后我细想,跟我有矛盾的只有一个,我家街坊七中的杜XX.我经过调查,果然是他玩的坏。他家出身好,在学校他是老红卫兵,跟总政、总参大院的孩子们很熟。红八月抄家时他领着头抄了许多人的家,而且打了不少出身不好的。我曾说过他,积点德别老干缺德的事。他记恨我说他了,就让人来找碴报复我。被我打的那四个老兵和后来来的那三十多人都是总政、总参的老兵。杜跟我是街坊,我无法收拾他。杜跟福子这些人也都认识,我想……”

我听到他说到这里就赶紧接口说:“长利别说了,我明白了,不就是收拾这小子吗?交我了。你说吧,他家住哪?”长利一听乐了,说:“那就交你了。但不要打得太惨。”涛子也赶紧接过说:“长利这事交我俩吧,不就是出口气的事吗?”长利说:“那可谢谢了。要是你哥俩同去我可就放心了。”于是把杜的地址告诉了我俩,并告诉我:“杜若没在家,就经常在德内大街小石桥河边和一帮人坐着。你俩人去时可得注意点,别吃了亏。”我说:“放心吧,今晚就行动。听好消息吧!”

吃完中午饭,大家就分手了。我和涛子约好晚上在厂桥饭馆门口见面,然后一起去德胜门。到了晚上天刚见黑,我带了根擀面棍,用报纸包好,揣在袖筒里,来到饭馆门口等涛子。刚等了一会,就见涛子由护国寺那边走来,手里提着一瓶啤酒,一边走一边喝着。我一见他就说:“哟!还真准时。酒量还真不小,走道还得喝着。”他呵呵一笑说:“我喝这啤酒就跟你喝汽水一样,就是为解渴。这出来办事喝口酒,也是酒壮怂人胆吧。哈哈!”我说:“你可不怂,要怂就不来了。说实话带什么家伙了?”他一拍肚子说:“武装带一条,酒瓶子一个!”我说:“哈哈!行!双家伙!走!”于是我俩快步向德胜门走去。

我俩来到杜家,叫了两声杜XX,没见他出来。就听见一间屋内有一壮汉的声音怒吼道:“谁在外边瞎逼叫呢?他不在家!”说着话他推门而出。我一看是个三十多岁连毛胡子的大老爷们儿。他走出了屋门,就冲我俩继续骂来:“他妈的!告诉你俩他不在家,还不他妈的赶紧走!”我还没来的及说话,就听涛子说:“没在家就没在家吧,您老骂什么人呀?”说着话手里的酒瓶子就向那老爷们儿扔去。嘿!还真他妈的准,不偏不歪正扔在那老爷们儿的头上。就听“哎呀”一声,那人扭头就住屋跑。酒瓶掉在地上,一声脆响摔的粉碎。我急忙揪了把涛子说:“走吧!一个傻逼爷们儿,理他干嘛!”涛子不忿地说:“这家人怎么这么脏?真欠揍!”我说:“不欠揍长利能让咱们来吗!这小子不在家,咱们到河边去找吧。”我俩出了杜家,向德内小桥走去。

我俩穿过塘璜大院,顺着后海河边向南一路搜索着。快走到后海小桥边时,就见有七八个人在黑糊糊地方抽着烟,有靠着河边栏杆的,有坐在栏杆上的,有个人还在哼着歌曲:“小河静静流,微微翻波浪,明月照水面闪银光……”我和涛子交换了个眼色,什么话没说,我从袖子里抽出了擀面杖,他从腰中解下了武装带,提在手里默不作声的向那伙人靠去。对方的人也看到了我们,可能是我俩都穿着军装的原因吧,就听到有人小声说:“老兵、老兵……”这时就听涛子大吼一声:“谁他妈在这唱黄色歌曲呢?找死呢吧!”话落皮带就抡了出去。铜头砸在了一个站在栏杆边的小子头上,脑袋开花捂头蹲在地上。我见涛子已动手,二话不说挥起擀面杖就照着坐在栏杆上的小子砸去。这小子见擀面杖砸来,下意识地向后躲闪,忘了自己是坐在栏杆上,后面没有遮拦,咕咚一头就栽进了河里。擀面杖“咣”的一声砸在护栏上,震的我手几乎拿捏不住擀面杖了。其他的人见状扭头就跑。我俩随后紧追。追到德内大街上,我二人停止了追击,而是溜溜达达的与那些人反方向而去。

任务完成,但没找到杜XX,算他好运吧。我俩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说:“涛子,不错呀,够利落的,看起来你没少干仗呀。”他说:“彼此,彼此,你也够狠的,硬把人家住河里梆。”我说:“呵呵!那可不赖我,是他反应快,自己跳进河中的。要不擀面杖梆上他脑袋,绝对让他开花。”我俩笑嘻嘻的互相吹捧着。

这时我感觉到肚子有些饿,就说:“咱俩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去吧,我有点饿了,你饿吗?”他说:“都关门了,哪吃去呀?”我说:“这样吧,你要没事就到我家去。我妈今天熬的棒子面粥,蒸的扁豆面。”他听我这么一说高兴的回答说:“那好!恭敬不如从命,那就不客气了。”我说:“呵呵!说话还挺文,将来你准能成个大文人。”我俩一路说笑着到了我家,一进门母亲见我回来了,就说:“死小子又上哪疯去了?跑饿了回来啦?”我说:“妈我和同学出去玩,本想在外边吃,但一想到妈做了扁豆面,我俩就忍着饿,流着口水回来了。”母亲一听乐了:“你这死小子就会耍贫嘴。等着,我给你俩端面去。”涛子说:“你妈真好!”我说:“那是啊!我妈吗!”母亲端来了扁豆面和粥。我俩是真饿了,一人吃了两大碗面,喝了两碗粥。母亲看着我俩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说:“慢着点,别噎着!”说完就到厨房收拾去了。

我和涛子坐在屋里闲聊了起来,我对他聊起了我家的事情。他也和我说了说他家的情况,并掉着眼泪对我说:“我的出身虽是革干,但这一搞运动比你还惨。好歹你妈还在你身边,而我爸被打成走资派后,妈妈、爸爸都被关押起来,家中就剩下了我和姐姐、妹妹了。妹妹还有小儿麻痹症,不能自理,我和姐姐都得在家照顾她。还不知父母的事情什么时候解决。我在学校也是老兵,但我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他们那些人都不讲仗义,在一起吃、喝、玩、乐可以,一遇到事就他妈的真犯怂。不像你们这帮人讲义气,谁都不欺负谁,遇事自己能扛就扛。我佩服。”我说:“你可别这么说,我也刚和长利他们一块玩,还没共过事,不知怎样。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走着看吧。”

(待续)

转自凯迪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