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赠杯树下

冬日的阳光,和煦地照着师专校园广阔的大操场,路边的梧桐树,向着蓝天伸出它的根根枝条,上面还有一片片枯黄的叶,顽强地留在树枝上,一株株冬青树,坚持着它的翠绿,在阳光下展现着它的葱茏的生命,这时候,你来了,就伫立在这样的树下,手捧着那一只蓝莹莹的玻璃杯:

“送给你作毕业纪念吧…….”

我望着那蓝幽幽的光芒,盯着你那扑闪闪的双眼:

“去年,你不是已经说过,不愿意了,现在,又给我送这个?”

去年8月,我在你家,深情款款地对你讲,我们相识七年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给你说……那时,你拦住了我的话头,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不。

“你已经说过了不愿意,我尊重你的选择,现在,你又拿这个,来扰乱我的平静?”

你笑了,笑得灿烂,笑得迷人,那是一种少女的狡黠的笑:

“去年,我是考验你的呀!”

“那我经受住考验了?”

“书呆子,你要不要?不要,我可就收回去了。”

“要,要,怎么会不要呢。”

接过这蓝蓝幽幽的玻璃杯,我望着你转身,走回你的寝室,我的回忆,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七年前,你是在校园花季年华的高中学生,我是在乡下蹉跎岁月的知识青年,你青春的花蕾正在含苞欲放,我少年的柏拉图式的初恋已经绝望。这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你,就为你那刚刚步入青春的少女魅力而征服,从那之后,一缕深沉的爱慕与相思的种子,就种在了我的心田。你的眼睛,闪动着天真的目光,你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是那么和谐地镶嵌在瓜子型的脸庞上,你的额头,在阳光下隐隐沁出珍珠般的汗滴,腮边变成了绯红。那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我从乡下回家过年,你家和我家,是同一条街道上的斜对面的邻居,你家要作煤球了,需要掺上一些黏土,你妈妈就请我帮忙,和你一起去野外南山坡挖土,她哪里知道,这就是“引郎入室”呀,从那时刻起,我就开始了我的思恋与追慕之旅。

冬日的夜,炉火熊熊。挖土的时候,你说,你想弄一本以前的几何书看看,我说:“好啊,我还真就留着呢,我回去找出来,晚上给你送去。”借着这个由头,那天晚上,我到了你家,你的母亲留我:“坐一会儿吧。”我的欣喜,溢满心头。也是巧合呀,你那时的住房,正是我出生的那房间,我想象着妈妈当年在这房间里生下我的情景,如今我心仪的小女生,就住在这房间里,冥冥中是不是有天意呢?就在这温暖的火炉旁,我和你讲了我的小学和中学时代,有意地炫耀我在小学跳过两次级的光荣,你妈妈在傍边赞叹:“真是聪明啊,要是我的可儿要你这么聪明,就好了。”讲了文化大革命、大串联到北京去,你问我:“见到了毛主席没有?”我说没有。又讲了下乡到了官店,一上一下的十五里的伍家河、竹园坝,你疑惑:“你学习这么好,怎么推荐不上大学呢?”唉,你那校园女生的见识,当然不会理解一个在深山远乡跋涉的知青的坎坷,我只能在你的纯洁晶亮的目光注视下,寄希望与未来:“总有一天……”

你不知道,在夕阳的余晖下,当你在那门前的广润河的河滩上,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一本什么书的时候,我就站在河堤上,久久地注视,那绝不是在欣赏东去的流水呀!

你不知道,在路灯的夜光中,当你和我的妹妹们看过电影,一起回家的时候,你在前边和妹妹们谈笑,我默默地跟在后面,心中幻想,愿将来有一天,我能够陪伴着你,走过这林荫的大道、走过这广润河的大桥……

那时候,我知道,我的幻想,是多么的遥远,好像在月亮上,在星星上,在不可捉摸的虚空中。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你的高中时代过去了,你也在劫难逃,知青的命运,一视同仁地在前边等待着你,你也要下乡插队了,走上我已经在走着的艰辛的历程。你知道吗?在那边僻的深山里,有一个人在遥遥相送,送去我心中的祝福,愿你的运气,比我要好一些,愿你在那沐风栉雨的乡间,少受一点艰难与苦楚。

过年了,知青们都回到了城里,我看到了你,你呼吸着田野的空气,你青春的活力更加清新,鲜花已经艳丽地开放,你说,你插队的地方就在城郊的罗家坝;我说,那就好,隔城20里,和我比,就是在家门口了;你的美丽在成长,你的阅历在增加,我说:“我们都在一条战壕里了,都是一个命运了,现在,你也许会明白,像我们这样的百姓子女,想被推荐上大学是多么的难了吧?”你忽闪着长睫毛,嘤嘤的语气里,有一丝无可奈何:“是啊,真是那样的啊!”

我又说:“我转到了花坪,在食品所做副业零工,认识了一个选青干部,长得就像你呢。”你说:“好啊,你去找你的选青干部吧,我不理你了!”见了你这生气的样子,我高兴啊,这说明你在乎我呢,心里有我呢,我赶紧安抚你:“哪能呢,我看她,就像看到你一样啊。”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你说的考大学的那一天,终于来了!1977年年底,我在茅田参加了恢复的高考,分数上线,回城体检,怀着满心的兴奋,我告诉你这个喜讯:“你那年曾经问我,为什么不能去上大学,今天,我算是可以给你一个完满的答案了。”你说:“祝贺你呀……”但是,我很快就发现了你的黯然,因为,你接着说:“可我没有上分数线……”我安慰你:“你年轻啊,明年继续考呀!”接着就是你来安慰我了,因为,我落选了,你说:“我们一起复习,下半年再去考,你可要好好地辅导我呀!”听了这话,我落选的失望都被冲淡了,甚至还生出了与你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的喜悦。

跟着,情况又是一变,我被扩大招生了,临走的那天晚上,你来送我,你耽心:“你上了大学,你会忘记我吗?”我发誓:“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呀!好好复习,下半年,我们就会一起去上学了。”那年“五、一”节,学校放假,我回家来,你来到我家,我和你讲作文的构思,讲几何的证明,讲微积分的公式,我看着你那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和鲜花一样的容颜,心中的憧憬,就像那广润河的碧波,一圈一圈地扩张。

“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1978年的金秋,我在我的师专学校的梧桐树下,迎来了你的身影,“法国女郎”的神话,就在这时候产生了。

我们中文班311寝室住着位建始同乡,是象棋爱好者,他常常邀请我去杀上几盘,我的棋艺在班上算得是一流。下棋时候,少不得聊一些风花雪月的事儿,那同乡手上捏着一只马,嘴里说道:“我们寝室的人,都很欣赏我们建始的‘法国女郎’,尤其是那个巴东的同学。”

“‘法国女郎’,啊,这么浪漫优雅、引人遐想的称呼呀,我们建始还有这样的人才啊,是哪一个?”我正在拱卒,漫不经心地问道。

“78级物理班,叫可儿。”那同乡把手上的马放上了棋盘。

我的心头一震,似乎一股热气就要从脊梁冲上双颊,我尽力掩饰着,转过头去,那同乡专注于棋盘,没有发现我脸红的样子。

后来,那位311寝室的巴东籍同学也访查过我:“你认识你们建始的那个叫可儿的‘法国女郎’吗?”我回答:“认识呀,”接着就是掩饰的谎言了,“但是……但是,没有什么往来。”他不知道,我的心里,是多么地为你欣喜和骄傲,你明眸皓齿的仪容、高贵典雅的气质,征服了这师专的校园呀!

我没有公开地加入到那追逐的行列,只是在路边、在操场上、在饭堂里,遥远的默默地注视。

去年的暑假,我以为是时候了,我望着你的眼睛,说出了那个深藏在我心中7年的意愿,然而,你说了:不。那一天,是1980年7月20日。我记下了这样的伤心之语:“我开掘的是甜井,流出的是苦水;我播下的是龙种,长出的是跳蚤;我怀着的是憧憬。得到的是幻灭。”

但是,半年之后的今天,像那歌儿里唱的,“东风吹着那个风车,滴溜溜地转啊”,已经转出了新的方向,我手中的这蓝幽幽的玻璃杯,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醉人心弦的光彩,我的爱情,升起了曙光。

二 算术难题

毕业回乡,那些同学们都知道了,原来你这颠倒了校园男生的“法国女郎”,竟然是我相识八年的红颜知己,他们都吃惊:“真是隐藏得深哪,埋在我们身边的定时炸弹啊!”他们都羡慕:“不动声色,放长线钓美人鱼,实在是高啊。”

在那蓝幽幽的光辉鼓舞下,我到你家,这时,你家搬出了我们街道,到了县文教科的对面,很正式地对着你爸,提出求亲:

“大伯,我认识您家可儿,这么多年了,我想……我想……”

你爸已经明白我要说什么,岔开了话题:

“你是老三届的吧?”

我一时弄不清这话语的含义,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的。”

你爸欲抑先扬:

“老三届的学生,确实聪明哪!”

我心里一喜,有指望了!

然而,你爸话锋一转,让我掉进了冰窟窿:

“可是,你们都是胡子八叉的人了!”

你爸是嫌弃我的年岁大啊,说话一句比一句严峻:

“我妹妹也是老三届的,你小学时候,和她同班,是吧?她今年34岁了呢。”

我急急声明:

“我是跳了两级,可儿她姑姑是留了两级,才到一班的呀。”

你爸慢条斯理,作起了算术:

“就算这样,你也过三十了吧?我家可儿,才二十三呢;你替我想一想,我大女婿28岁,你看,这像不像呢?”

你爸的算术,没有错,我浑身从头凉到脚底。我至今不能理解,你爸为什么就那么执着于“年岁相当”呢?

我解得了微积分,却解不了这算术题;我可以教你微积分,却教不了你作这算术题。在这一道算术题面前,你退缩了。当我在寒假时候见到你,你说:

“你把我的意思理解错了……”

又说:

“一两句话说不清,等我到学校给你写信再说吧。”

我再到你家去,你爸妈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冷淡。那年的正月初九,我给自己想出了一个理由,到你家去寻你。在大门外敲了好几下,里边传来你妈的声音:

“是哪一个?”

出来开门的是你,我从门缝中挤进去:

“我请你给那个留校的同学王金华,带点礼物过去……”

你没有拒绝:

“什么礼物呀?又是木耳?”

我笑笑,竭力想要营造一点温情的气氛:

“看看,你都和我想到一起了。”

你妈没有请坐,没有泡茶,一点稍微可以显示些热情的表示也没有,我已经沦落为这一家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了。我只能聊以自慰,你还能和我讲话,问的是关于毕业分配的信息:

“师范还差不差物理老师呢?”

我总算捡到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了:

“不管差不差,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弄进去!我们的几个校长,很喜欢我的。”后一句是有点夸大,我也是顾不得许多了。

你妈在旁边听到这里,已经不能容忍我继续表演英雄救美了,开口指示你:

“我好像是感冒了,可儿你给我到医院去弄点药来。”

你站起身来,对着我说:

“我去医院弄药了,你要带的东西,明天再送来吧。”

我心中还在宽慰自己:“你没有拒绝带东西,总算还有一丝希望呢。”

然而,这一丝希望,到第二天上午,我到你家送那带给同学的木耳的时候,立刻就给粉碎了。我推开你家的大门,就看见了:你和一个帅哥青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那个人,我认识,他就是你家对面的文教科的科长的公子!那些我听到的传闻,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我知道,这屋里已经没有我的份儿了。我竭力保持着失败者的尊严,递过那盒木耳,平静而客气地说:“麻烦你了……”又望了那科长公子一眼,转身离去。

正月的春雨过后,蓝天丽日,空气是那么的明净,可是我的心中,一片阴云弥漫。从你家出来,走过大桥,眺望东南西北的群山,宝塔山、朝阳观、石乳观、烟墩山,四周的山廓格外的清晰,当我在那边僻的群山间辗转跋涉的时候,我怀念这生我长我的故乡,在经历了八年的奋斗之后,我终于回来了,每当我走过这大桥,我的心中都会升起一种重返山城的喜悦,这时候,我就更加希望,能够和你一起并肩走上这大桥,共同分享这喜悦。

那只蓝幽幽的玻璃杯,给了我这个希望,但是,你爸的那一道算术题,打破了我这个希望,那科长公子的出现,粉碎了这希望,是的,是我“理解错了”。

八年前的那个冬夜,当我在你家,围着火炉议论前途的时候,你曾经问我:“你为什么上不了大学呢?”那时候,我无法回答你,而是在心底暗暗地立下誓言:“我一定要开拓出通向大学的道路!”正是你这小女生的纯洁的期盼,鼓舞着我,激励着我,使我在一次又一次的沉重打击下,顽强地挺起自己的脊梁,今天,这一切都实现了的时候,我是多么地感念着你,正因为这样,我才那么的希望,和你在一起去共同开拓人生的道路。

可是,这些你都不想知道了,你到学校不几天,我就收到了你寄来的拒绝信:

“拒绝你,简直是罪过,可是,我不得不这样作”,“我不值得你爱”,“无论如何,你是等不到我的”,“不要过分地看重感情的基础”,这些婉转却冷酷的句子,如同千钧的巨石,沉重地砸在我的心中。那一天,是1981年3月7日。

那些在两个月前的惊奇与羡慕,变成了叹息与同情,那位当年311寝室的棋友,分配在教研室上班,给我提供情报:

“你的对手太强大了,我们科长的公子,年轻的帅哥,还会画画,你也确实竞争不过人家啊!‘五、一’节的那天,我看见他们两个从可儿家走出来呢。我们曾经想组织‘第二梯队’去冲锋呢,这下,都没戏了。”

不仅是我的同学们目睹了我的凄惨的败局,老天似乎也对我发出了预示。5月6日的晚上我在家自己冲洗胶卷,学校开运动会,我照了几卷,我用你给的那只蓝色玻璃杯泡定影液,也许是那定影液的温度太高,也许是那定影液的什么成分对玻璃有破坏作用,那玻璃杯的底儿竟然掉了下来,看着这成为了两截的你赠送的礼物,这正是不祥之兆啊!“杯具”就是悲剧啊!

我第二次要平静地接受你的选择。

我还能再说什么呢?我只有自己抚平伤痕累累的心灵,让时间来冲淡我失恋的苦痛。在这苦痛中,我又隐隐地觉得,多变的你,也许会像上次毕业时候那样,又拿出一个什么礼物,给我一个惊喜,还有,那科长公子,也是有软肋的……

三 甜蜜何短

这样的时刻,它终于来到了,这一天是6月30日。天空是如此的晴朗,阳光是如此的灿烂,绿色的田野,葱茏的树行,喧闹的街市,东去的河水,一切都是那样的赏心悦目,连对门那位有点神经病的老婆婆的大声呼叫,都带着响亮的节奏。

痛苦的等待,绝望的期盼,今天都结束了。因为,你终于又一次来信了。我的预感,再一次应验。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你的那一封信。

“我的异性的哥哥,”这一声情意绵绵的呼唤,让我心跳加速,“那还是在我的高中时代,你带着我去南山坡下挖土的时候,我的少女的敏感,就已经看到了你那激情的眼睛里迸射出来的热辣辣的视线,我朦胧的心中,就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上异性的爱。”在你的心中,同样也是清晰地记忆着我们那一见钟情的初识。

“你是我一生中唯一爱过的人。”在又经过了三个月的深思熟虑后,在你毕业的前夕,你终于作出了这爱的承诺,这,是我第一次得到的我所爱着的姑娘的深情的回应啊。

“其实,你的聪明才气,你的忠实善良,早就是我十分倾慕的,还有你八年来大哥哥一样的细心的呵护,都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温暖的记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果说,过去我曾经违心地拒绝你,那是我在你的面前,也许还有一些少女的矜持,那么此刻,是我对着你敞开我心扉的时候了,我要对你说,我不会再让你痛苦了,我将给你幸福的爱。”在经过了八年守望的期待和两次回绝的失落之后,我的爱终于得到了你如此明确的肯定和深情的表白。

“我7月13号放假回来,等着我……你的K.”

以前我知道,绝望的期待痛苦难耐,今天我知道了,希望的期待也会使人心神不宁,我不能定下心来做事,头脑中总是闪烁着你的身影,设想着十天后与你的甜蜜相会;有时,又忧心忡忡,患得患失,因为我想到了你爸的那道算术题,还有那位科长公子……

我参加过县里的象棋比赛,开局运筹帷幄,中局短兵相接,接近终局,将以优势的子力,直逼对方九宫,那时候,我的心情,便十分紧张,虽然是胜利在望,但是还不是胜利在手啊,一步看错,就会功亏一篑呢。

我回顾着这一年来的种种反复,想象着你在这几个月里,遭遇了哪些变数呢?你此时作出的反应,是什么因素促成的呢?是你解决了你爸的算术难题,还是你明白了那公子的疾病软肋?那位在教研室上班的棋友分析道:“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总是对你热情的表现啊,退一步说吧,即使是欺骗,这欺骗也是因为她心中有你啊,不然,她为什么不来欺骗我,啊哈,她要是这么来欺骗我一下,那我是求之不得啊,你就不要这么疑神疑鬼的了,她既然表了这样的硬态,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7月13日这一天终于到了!

八年的刻骨的相思、不懈的追求,曲折反复,痴心依然,啊,这一切,都在这甜蜜的一吻中得到了报偿。可儿,感激你的爱的赐予,我贴住了你那花一样的唇……这青春的吻,我在青春就要走过的时刻,终于得到了。在睡梦中,在幻想里,在无边无际的憧憬时,我一次又一次的向往着,此刻,你终于来到了我的唇边。梦中情人的吻,我读过许多小说中的绘声绘色的描写了,当我读着那些句子的时候,那炽热的情意,像滚烫的开水一样淋灌在我的心灵,我为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些而感伤叹息,此刻,我也终于品尝到了这无限的甜蜜了。

在人生的路上,有荆棘,也有鲜花:有泪珠,也有欢笑;有失意的苦酒,也有遂心的甘泉,相思的煎熬已经成为过去,爱情的花朵,迎着你的身影,艳丽地开放。

在缠绵的亲热中,我提出了这几天一直萦回在心头的疑问:

“你到我这儿来,你爸和你妈知道吗?”

你没有把这问题看得有多严峻:

“他们还不知道,我吃了中饭就出来了,走的时候,是说到同学家去。”

我心中一惊:

“这么说,他们还不知道?”

你显得很轻松:

“是呀,我这回去就跟他们讲。”

我很担心:

“那……那他们会……会……”

你认为这很容易:

“放心吧,他们会听我的。”

那时,我怎么会料到:以后的历史,无情地残酷地粉碎了这一天真的幻想。

我提出第二问:

“上一次我在你家看到的那位科长公子,是怎么回事呢?”

你似笑似嗔,手指点上了我的额头:

“你呀,还吃醋呀?你那年还有一个选青干部呢!他当然提出过,可是我……我没有答应。”

我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他比我年轻,又有艺术,还有那么强势的家庭呢,你都放弃了?”

你强调我们的情意:

“这是不能比的,我们有八年的历史呢!”这话,真是熨贴到我心底了,“还有,他有病呢,那病,是很难治的。”

我有一点同情那人了:

“这么说,是体检不合格了。那我坦白吧,我还血压高呢,你不怕?”

这你倒是不在乎:

“那不要紧,我妈也是的,高考体检,血压的标准都改到155了。”

可儿呀,对着你的在天之灵,今天,我还要告诉你,这问题的答案,还有另外两个版本。

你的那位曾经形影不离的女伴,也就是那公子的妻子,对外是这样说的:

“那一天啊,我在自家门口的时候,他从我家门口经过,看见了我,他的眼睛就定在了我的身上,他就进了我家的门,再不想别的人了。”这“别的人”大概就是指的你了。这个宣传,是我妻听来的,她和她是一个学校的同事。

那公子的妈妈自然支持这宣传,她是师范的老师,和我是同事,对我讲过:

“我们看那个可儿,说话细声细气,走路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就吹得倒了,担心她身体不好呀,我儿子有病,我们已经够操心的了,如果又添一个,那我们怎么办啊?”

这个版本的主题明确:是那公子和他的家庭,作出的选择。

而在我们的同学之间,流传的是电视连续剧版本:你自己“引狼入室”,你女伴“横刀夺爱”,那公子“见异思迁”,你最终“痛失吾郎”,以后的情节,你在的时候,都看见了,那公子结婚一年,病发不治,你曾经的女友守寡十年,择夫再嫁。

可儿呀,我是宁愿相信你的版本的。

甜蜜时刻,仿佛就是一瞬间,下午5点,你要走了,在送你的路上,走过那河堤下,我说:“当年,你坐在水边的石头上看书,我就在河堤上看着你,你那时知道吗?”你俏皮地一笑:“你猜呢?”走上大桥,我说:“当年,看电影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走过这桥,我就想啊,将来,总有一天,我要陪着你走的。”你又俏皮地一笑:“你坏呀,原来你早就起了狼子野心了,人家还蒙在鼓里。”

送过了大桥,你依依不舍地告别:

“总不能这么一直到我家呀,好了,你回去吧。”

我满怀希望地提醒你:

“你要好好地跟你爸妈说啊,他们通过了,我就好一直送你到家了。”

第二天的下午,你上了我住的小阁楼,甜蜜在进一步升级。你斜坐在我的床头,我解开了你的内衣的扣子,一片白皙展现在我的眼前,我零距离的看到了,什么叫做“肤如凝脂”了,我的手指,轻轻地触上了那乳峰顶上的粉红樱桃的一点……,这就是活色生香的眼前的维纳斯呀,我心神俱醉了:

“当年师专的同学,都说你是‘法国女郎’呢。”

你有些羞涩,轻声说道:“这,我知道,你……你莫要太放肆了……”

我信誓旦旦,要作一个传统的卫道士:

“你放心吧,我会理智地来维护我未来的新娘的纯洁,一切都会到此为止的。”

就看“我未来的新娘”这个称呼,可以知道,那时刻,我是多么的自信和得意,又是多么的天真与浅薄,情场如战场啊,在这个战场上,我真的只是一个无知幼稚的新兵。

我妻读到这里,笑道:

“好香艳呀,都到这个程度了,这么隐私的情节,也写出来了,你真是个不怕丑的暴露狂呀!”

又为我惋惜:

“还是一个烂忠厚的老实坨,好比那个太平天国的洪秀全,打下了南京,还没有到北京啊,革命不彻底啊,你要是狠下心来,一口气打到北京,生米做成熟饭,那她后来煮熟的鸭子,还会飞吗?”

又想到了她自己:

“不过,那样一来,就没有我的事儿了。”

我想起了“法国女郎”的美称,跟着比喻:

“是到了马赛,没有到凡尔赛啊。”

一语成谶,“一切都到此为止”,这话,成了我与你的爱情的终止符。

下一天,你带来了坏消息:

“我给家里讲了,家里都反对呀。”

我心中一沉:

“还是那一道算术题?”

你转述家里人的话:

“他们都说,你和我姑姑同班了的,大着有十多岁呢,我姐还说,我老公才28呢,以后他俩站到一起,你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

我仍然幻想着申辩:

“我是跳级了的呀,六、七岁的差距,应该还是正常范围吧?”

你又一次退缩了:

“这么说没有用的,他们不相信,爸爸、妈妈都有病,我不能违背他们,算了,我们算了吧……”

我轻抚着你的秀发,望着你忧郁的眼睛,心如刀绞:

“你说过,我是你唯一爱过的人呀!

你现出了少女的调皮和自豪:

“那都是假话呀,我那是骗你的呀,爱我的人多了去了,我爱的人也多,怎么会只有你一个呢?”

你离开的时候,我眼巴巴地还在希望:

“那你明天来吗?”

你换成了硬邦邦的语气:

“明天,欢喜就来,不欢喜,就不来。”

这以后,你就不欢喜了。

又是到中午时分了,我独自坐在我这小楼上。昨夜下了大雨,天气还没有放晴,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一片阴沉。我的心情,也被阴云笼罩,今天,你会来吗?

这一年来的悲喜,在眼前流过,宛然如在昨日:去年的今天,我在你家,对你说出了我的心愿,你说了不,我沮丧地走开,默默地舔着自己的伤口;半年后,在我毕业离开校园的时候,你在那一只蓝幽幽的玻璃杯里,盛装了一缕缕热情的信息,在梧桐树下送给了我,给我意外的惊喜,但是,我的欣喜很快地就被你爸的算术和你那“你是等不到我的”拒绝信粉碎,我的梦又一次破灭;半月前,你寄来了那山盟海誓的信,那更是喜从天降啊,前两天,是那心醉神迷的吻;经过了这一切,我以为我们的爱情是久经考验的了,我怎么还会怀疑,前面还有荆棘呢?

然而,这荆棘到底还是出现了,你真是一朵美丽的带刺的蔷薇啊!也许,是我对你的了解还太少了,八年里,我在自己的幻想中编织着对你的情网,现在,我是如此紧紧地被我亲手织出的罗网所束缚,可儿呀,如果你真的不来了,如果你离我而去了,我将怎么办呢?“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呀,可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反反复复地折磨我的心灵呢?

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午3点了,今天,你是不会来的了。

此后,你再也没有上过我这小楼。

四 倩影一去

我的欢乐是如此的短暂,好像那瞬间一现的昙花,我的不幸是如此的漫长,好像那缠绕不已的青藤,爱情的灿烂,就是那天上一闪而过的流星,在刹那炫目的光芒中,坠入大气,燃烧得干干净净。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接近巅峰的时刻,形势会如此逆转,我说那句“痛苦已经结束”的时候,还是太早了一点,而那隐隐的不祥的预感,又一次变为现实,你又一次冷淡地走开,留下我在被抛弃的深渊中挣扎,我终于又一次成为了一匹受伤的狼,孤独的舔着自己的伤口。

“我不再来了,真的,我再不来了”,你真的不会再来了。前两天还是那么热恋的少女,怎么会变得那么快呢?此后几天,我一次又一次地到你家去寻你,但是,一次也没有见着你,你妈总是说你出去了,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出去了,还是在里屋不愿意出来见我。终于有一次见着了,你在楼门口扫地,我关心地询问:“分配有消息了吗?”

你简短:

“没有。”

我希望地邀请:

“到我家去去吧。”

你干脆:

“不去!”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信纸,递过去:

“我要说的,都在这里头了,看看吧。”

你不接:

“不看!”

你还是又一次变了心。

即使是那一位当年311寝室的巴东籍同学出面劝说,也没有能够使你回心转意。暑假期间,我在建始饭店,参加县文化馆组织的整理民间文学的工作,那位同学,来建始出差,住到了这饭店,同学相逢,倾诉别情,他讲了他进入了恩施一家大建筑企业,讲了他与学校相恋的女友平儿分手,现在恋上了单位里的一位女工;然后关心地问

“你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大龄青年了,要抓紧哟。”

我叹了口气:

“可儿她要和我算了……”

那同学瞪大了眼睛:

“是那位‘法国女郎’?啊哈,我在学校问你的时候,你还瞒着我,说没有什么往来呢……原来,你还有这么浪漫的故事啊。

在为我惋惜之后,他自告奋勇:

“我去帮你劝劝她,做做工作吧,怎么样?”

我感激啊:

“那就托你去试一试吧。”

我不知道他去怎样做的工作,只知道他讲的这工作的结果:

“我劝了,可是,劝不动她,”

我还能作什么呢?是可怜你柔弱无依,在你家里的算术面前顺从屈服?是指摘你反复无常,在自己情感的天平上摇摆不定?还是真的按照你说的那一句决绝的话:“你可以把我的那些信上的话在大街上去念,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是我不仁不义地抛弃了你!”

这些,我都没有去作。真正的爱,是要所爱的人幸福,而不是让她难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你的信交还给你,让你用一根火柴,把过去的一切化为灰烬,然后去追寻新的幸福,而且,我是这样做了,望着你拿着那一叠纪录着你的爱的誓言的信件、决绝而去的背影,我的心,冻成了冰块。你曾经说,“不再使我痛苦”,你曾经说,“要使我幸福”,但是,这一切都化成了渺无边际的烟雾,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最后的一吻了。

一个月后,你分配进入了镇中,与我所在的师范,只有一墙之隔,这一堵围墙,就是咫尺天涯。我望着这墙壁,想象着你走过那尘土的操场,走向那严肃的课堂,你那柔弱的肩膀,支撑得下初上讲台的重任吗?我想伸出我的一只手,为你分担一些,然而,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那年10月,我到恩施出差,见了那位两个月前“劝过你”的同学,他说他后来还在继续“做工作”:

“我跟她讲,我的这个同学确实是爱你至深啊,你拒绝他,很可惜啊。我从她那里,知道了你们的很多事情,比你告诉我的还要多,她说,她一直对你很有好感,从高中到大学;她说,在县城,再也没有遇到比你更好的人;她又说,曾经对家里又作过一次工作,可是家里还是不松口;她又说,有一次,在路上看见了你,想和你讲话的,但是你躲开了,不理她,她很难过;她还说,有一次,到你们学校办公室去找你,可是没有见到你……”

听了这一番叙述,我被冰冻的心,又生出了融化的希望,那一晚,我坐在宾馆的床上,给你写信:

“我知道,你是一个思想容易受到客观环境的影响而发生变化、而难免有些反复无常的姑娘,现在,当你在新的环境下,避开了家里的管束之后,我希望你会有新的转变,如果你有,我将期待,望你三思,来日方长,我心不改,如果你将来因为缺乏远见和主见而悔恨,我也会痛苦的。”

“‘失去了的,才会觉得更加珍贵’,我相信,你也会体会到这话的深刻的哲学意味的,我可以想象,自从那令人心碎的分手之后,你同样也在痛苦的漩涡中挣扎。也许,真正的爱情与事实的婚姻,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那‘孔雀东南飞’、‘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悲剧的意义,是不是就在这里呢?有情人难成眷属啊!我们的那位同学说,‘不是在和一个人谈恋爱,是在同一个家族、一个社会恋爱’,这话说得太对了,我感谢你对我,还有一个美好的认识和评价,更为你的不曾奏效的努力而惋惜黯然,这使我更加坚定地相信,你在心里,还是有我的,一想到这里,我这孤独的心,就感到莫大的安慰,但是,你的决心还太弱,你的力量还太小,你不能和你那顽固的家族抗争,你选择了屈服,你为什么不能再一次起来抗争呢?”

这信寄给你,是石沉大海,没有丝毫的效果,你没有抗争。在那个凛冽的冬日,我在大桥桥头的邮电局门前看见了你,穿着一件绿格白底的呢子大衣,手扶自行车,我向你望过去,你把目光转过了一边。我望着你,骑着自行车,飞快地驰过大桥。寒风阵阵,吹过我的脸上,也吹过我的心底。

风萧萧兮广润寒,倩影一去不复还。

此后两年间,我为了我的爱情,一次一次地在绝望中,进行着挽回的努力。

1982年元旦的下午,我在你家的门口,叩了十几下,里面却没有回应,吃了一个酸酸的“闭门羹”,如果是你家中无人,那么我选择的这个时间就太不恰当了;如果是你在家,却不来开门,那么就是你芳心难挽;如果是你想来开门,而你家里人不允许,那么就还是父母之命难违,到底是哪一种呢?

晚上,我在家,又给你写:

“人生的烦恼,本来就够多的了,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制造那些令人心碎的痛苦呢?半年多来,我在孤独和失望的深渊,当我注视着你的时候,我看到了你也是同样地处于孤独和痛苦之中,我们都需要恋爱的阳光的春天,为什么我们都不能走出这冷漠的阴霾的冬季呢?”

“你柔顺得像水一样,你需要一个真正能为你承担一切的人,和你在一起,去面对生活的挑战,半年多的社会实践,我相信你已经充分地知道了要在工作的岗位上立足,是多么的艰难,我知道,我不能算是一个强者,但是,我有一颗全力维护你的爱心,我一直在期待,期待着你回到我的身边,我已经期待得太久太久了!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消失,我只盼望,生活,在这里从头开始。”

这信寄给了你,仍然还是白费心思,你委托一位年长的同学,把这信退给了我。

就是在你这样的决绝面前,只要一有机会,我都会产生死灰复燃的幻想,去再努力一次,唉,那些没有效果的说项,我也不能再啰嗦下去了,我还是直奔最后的结局吧。

1983年4月,我收到了恩施那位同学寄来的你写给他的信,我那时抄录了其中的几段,留存下来了。现在,我把这几段再照抄出来,这是你那个时候的心声吗?也许,是我所不知道的那一面?

“你万万想不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同学,会给你写信吧,我也说不出为什么,我这样想,就这样作,你大概会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一定在很多方面是作茧自缚,其实不然,我却以为,只需法律和道德的约束,除此之外,再不受什么约束的。”

“但我同他(这是指的我),这你已是知道,我、他之间,有根本不相容的因素,不能使我们在一起。”

“我只是感到不幸,生活中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人,不知他将怎样纠缠下去,这几天,我心里乱极了,真恨不得到他的学校去告他的状,因为你体会不到,一个姑娘最幸福的,是得到她所爱的人的爱情,一个姑娘最大的痛苦,是被她不爱的人纠缠不休。”

“在我少年的时候,我总以为,只要有母亲的爱佑护着我,就会什么也不怕,而我现在看到,母爱的佑护力,与我的周围不适应了,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印象究竟如何,为什么总把我与孙——一个不诚实、不谦虚的人连在一起,你、我、孙是同学,我多么希望,你能伸出友谊的手,把我从烦恼中解脱出来。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乃至采取什么形式,也许根本不需用这些,我只是想,想向你诉说苦衷。”

“恕我直言,我认为你诚实、谦虚、善良,但你是生活的弱者,从你与你的前女友平儿的故事中完全表现出来,你有美好的人不去追求,而让隐痛伴随终身。”

此时,那同学和他的那位女工的女儿,已经出生。

他在给我的信中说:“阅后还我。”又说:“工作我仍在做,但比以前要困难得多。”

读着这些,真是当头棒喝啊,我是彻底地清醒了。我给他回了信,也抄出几段,在这里请你看看吧:

“至为感激你对我的信任,将可儿写给你的信让我来看,至此,我终于认识到了,所谓破镜重圆的梦想,只不过我这愚蠢的头脑中的幻觉而已。那些对我的指责和罪名,针尖一样的刺入我的心脏,她还是那个两年前对着我说了那么多的甜言蜜语的可儿吗?一个人说话,前后怎么可以有这样大的反差呢?”

“原来我一直坚信,她个人对我的评价是良好的,她也一直是这么说的,这是我最后的赖以立足、引以自慰的凭借,但是现在,她已经推翻了以前说过的话,我的爱的基础就此彻底坍塌了,我的精神支柱就是彻底崩溃了。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去作了。”

“工作,就不必再去做了,衷心地感谢你的关心与支持。请转告她,我绝不会再去‘纠缠不休’了,我不知道是谁欺骗了我,我只知道,是我一直在欺骗我自己。”

我的可儿之恋,终于走到了尽头。我想起了你那3年前的6.30来信中的话:

“假如有一天,我背叛了你,背叛了自己的诺言,你可以拿着这封信,去向全城人宣告,说是我首先向你求爱,而最终又抛弃了你。”

这一天,它到底还是来了。这也正像你送给我的那一只玻璃杯,“杯具”最终成为悲剧。

我想起一首诗:

“莫追求星星,她有迷人的眼睛,她在遥远的天空;莫追求风,她给你亲热的吻,却说西走东;莫追求花,她送给一股股芬芳,却招引蝴蝶和蜜蜂……还是去亲吻那黑色的土地吧,只要播种爱情,总是会给人收获。”

你是星星,你是风,你是花……

我也写了一首诗:

“假如你已经不再爱我,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既然已经是春梦一场
醒来只剩下一片难过。
那些春风一样柔情的絮语,
那些夏阳一样炽热的许诺
那些蜜一样甜的唇边的吻,
那些酒一样醉的秀发的抚摸,
这一切,
好像从来就不曾有过。
既然你已经不能再爱我,
分手时候我有几句话要说,
愿你这一去追寻更好,
去把旧的烦恼忘却,
愿你这一去走向幸福
去把新的天地开拓。
只要你的生活充满阳光,
我愿意守望在自己的黑暗角落
只要你的日子充满甜蜜,
我愿意保持着自己的永久沉默。
我只是还有一个如果,
如果有一天,
我能不能问你,
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可是,我想祝愿的,我想询问的,都没有了,永远的没有了。

1987年,你远嫁州城,我不知道,你在那里,寻找到了你的梦吗?13年后,公元2000年,噩耗传来:你永远离开了人间。人们说,是肝癌夺去了你43岁的生命。眺望天南,我心惨然,你43岁的生命,带走了多少哀痛和秘密呢……我又想起了那一只断裂的玻璃杯,那“杯具”,难道还是预兆着今天的悲剧吗?

2005年12月8日,我在梦中,见到了你,牵着你的手……从梦中醒来,我联想起了苏轼写的《江城子》,于是,仿照着写了一首:

“一别生死两茫茫,总念想,孰能忘?少年相思,尽付沧与桑。最是小楼温存处,双唇香,一吻长。

晓梦倩影忽来访,星眸亮,月眉扬,执子之手,犹言欲相帮,庐草青青黄几许,隔阴阳,摧肝肠。”

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这已入花甲的心灵,还是禁不住泛起青春的涟漪,我这历经沧桑的双眼,仍然忍不住涌出缅怀的湿润,透过那灰蒙蒙的云层,眺望那苍穹的九天,阴阳永隔的悲怆,充塞着我的心胸,啊,我心中的永远的可儿姑娘,你在那遥远的天国,过得还好吗?我知道,你在那里,一定很孤单,很孤单,希望你那精于计算的父亲和善于挑剔的母亲,会在天国里好好地疼疼自己的女儿。今天,我写下这一切,纪念我那漫长而又短暂、甜蜜而又苦涩的爱情,记下我的终生的忆念。

我的小妹说,她还保存着一张照片,是我在师专时候,我用一架海鸥牌的黑白照相机拍的,是二妹、小妹和可儿三人的合影,那一年,二妹在恩施医专读书,小妹在恩施高中读书。我看着这照片上,你青春灿烂的笑脸,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眺望着远方,向往着未来。

尾声

我的思绪,穿越三十余年的时空,回到那蹉跎的山乡,回到那师专的校园,我的青春,我们的青春的故事,都已经逝去,永远不会再来,当代人说:“不在于天长地久,只要是曾经拥有。”今天,我要用我的笔,把那我们曾经拥有的、逝去的一切,定格成永恒。

(完)

转自民间历史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