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关心我的亲友说,某某人在监狱呆了三年,出来七八年都没有适应社会生活;某某人在看守所呆了三个月,出来后不久又回到银行当上了高管,但是从此以后就和过去不一样,为什么我刚回到社会就能尽快地适应环境?我想要说的是,其实在监狱的将近九年时间里,我认真地反思自己的生活轨迹,仔细地想好了各种对策,以便能尽快的回归正常的生活,比如,怎么样化悲痛为力量,怎么样与狼共舞,等等。大致说来,有几个方面的经验可以和各位分享。

一慢二看三通过:面对海量的信息,先不急着去了解、阅读和参与,而是让他们沉淀下来。比如,我订阅了大量的报刊,《南方周末》、《世界文学》、《南方人物周刊》等,都堆在家里;《新闻联播》至今没有完整地看过一次;许多曾经日夜渴望见到的文朋诗友联系上了,却没有仔细认真地读他们的作品;曾经渴望的微博也是最近才学会的,还战战兢兢的,像做贼似的。然后在这样一个表面安静的冬天,准备让海量的思绪细细地抽成丝,变成语言文字,变成精致诗句,变成糖衣炮弹。

五讲四美三热爱:社会在变,人心在变,过去是一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现在是月月变,日日变,时时变,那么怎么办呢?我想,应当按照司法部制定的、我已经学习了近九年的《监狱服刑人员行为规范》继续要求自己,不随地吐痰,不乱扔垃圾,不攀折树木花草,做一个合格的公民。劳改队许多人最担心被社会歧视,因此产生悲观的自暴自弃的不良情绪。我认为,文明市民应当从我做起、从小事做起,对看不惯的事情能忍则忍,不能忍则躲。著名诗人、翻译家梁小曼女士说过,对于各种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她、它)们保持一公里远的距离。从天空到地下、从朝廷到民间、从商业到艺术,虽然没有一寸土地是干净的,但我仍然深深滴热爱着这个国家,这块土地,这个充满悲情和基情的时代。

共产党人最怕认真二字:有人问我,在微信朋友圈里转发一些关于言论自由、司法腐败、社会新闻、丑陋文痞的消息和评论,会不会再给自己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我回答说不会。因为在监狱里接触到各色人等,大家对于人类普世价值都有基本的判断,有基本的底线和良知。包括我当记者许多年,证明我的判断是正常的。凡是敢说真话、坚持真理、追求民主、支持改革开放的共产党员,我仍然要热爱他们、拥护他们;凡是为文革张目、打压言论自由、否定普世价值、破坏民主法治进程的共产党员,必定是周永康的残党余孽,必定是徐才厚的跟班马仔,必定是谷俊山的鞍前马后,早晚要被清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尽管他们许多人仍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因此,我们要和优秀的共产党员们一道,认真地揭露社会上各种违法犯罪活动,认真地清除文革的残渣余孽,认真地学习人类文明进程中各种先进的制度和技术,认真地消除无耻文人和落后的教育体制给我们自己及其子孙后代造成的精神伤害和思想流毒,如此,我们才能生活在一个没有恐惧的自由国度里。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我也害怕,我也恐惧,我也无奈。但是,莫斯科不相信眼泪,银川也不相信眼泪,我更不相信眼泪。天堂与地狱其实只有一步之遥,天堂的边疆就是地狱的边疆,不论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人只有死路一条。多年以前我写的一部诗集《天堂的边疆》就表达过这样的痛苦和无奈。但是我现在写的诗集叫《钻石花园》,表达的是对未来的热望与信心;我有一部诗集本来叫《囚徒之歌》,也最后定为《彩虹之国》。2013年8月22日,出狱的前一个夜晚,我激动得彻夜不眠。到天亮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除了信心,我将什么也没有。从娘胎里出来和从深牢大狱里出来,我们面对的只能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不论这个梦想叫做“中国梦”还是所谓的“美国梦”。

2014年12月16日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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