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何波像是吓了一跳似的,再次被BP机的震动惊醒了过来。他挣扎着往起爬时,才发现自己压在另一个昏睡不醒的人身上。好一阵子,他才看清这个人正是跟自己一道而来的刑侦科的李副队长。

看来李副队长也一样是挣扎着想往外走的。尽管他比自己年轻得多,但他喝的却要比自己多得多,所以也一样没能挣扎出去。何波使劲地在他身上推了几把,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像死过去一样。

何波努力地站了起来,定了定神,踉踉跄跄地扑到门跟前。

门被反锁着,怎么拉,怎么摇,也纹丝不动、他试着喊了几声,但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嗓子完全哑了,而且疼痛难忍。紧接着他也意识到,就是喊出声来也一样没用,此时此刻不会有人给你开门。明天他们也许会给你做出种种解释,但现在绝不会给你开门,事实上你已经被软禁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阻止你出去。你一个下台的公安处长,他们根本用不着怕你。如果今晚他们出了事,说不定还会拿你当人质。会的,如果真出了事,他们什么也干得出来。必须想办法出去。逃也要逃出去,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头好疼。

他扶着墙壁慢慢地走进卫生间。打开灯,壁镜上现出一个苍白肿胀的面孔。鼻子也磕破了,嘴上、下巴上全是血迹。他拧开水龙头,几乎把整个脸埋在凉水里。一边冲着,一边大口大口喝着。足足冲了有四五分钟,脸上,头上,衬衣上,几乎全成了水淋淋的。他默默地站在那里,任凭脸上头上的水直往下淌。

终于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他摸了摸腰间,枪还在。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把枪拿走。看来他们感觉到了危险,但还没有感到绝望。这帮王八蛋!真是闯了一辈子大江大海,临了会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走出卫生间时,他才感觉到还是这么摇摇晃晃的,就像踩在云端里一样。

他再次奋力地拉了拉门,依旧是徒劳无益。他走到了窗户跟前。窗门竟是开着的。一层薄薄的塑料窗纱,一捅就开了。探头往下看去,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但从远处灯光的位置来看,他的房间好像是在一座楼房上。楼层不会太高,不会超过3层。就算是3层,攀住窗沿跳下去,应该没什么危险。真正危险的是,不知楼下会有什么东西。万一要是有什么障碍物或者栏杆之类东西,那就不保险了。他转回头来看了看床上,只有两个毛毯和两个被单。

10分钟后,他把两个被单拧成了一条3米左右的“绳子”。毛毯是化纤的,怎么撕也撕不开。他把这条“绳子”在窗框上系了个死结,然后从窗户上钻了出去。站在窗外的台沿上,他再次试了试“绳子”的承载力,看来没什么问题。

年轻的时候曾多次作过这种训练,如今却感到是如此的笨拙和吃力。他用尽全力拽紧了“绳子”,先慢慢蹲下去,伸下一条腿,再伸下一条腿,整个身子终于都腾空了。一下,又一下,攀下去大约1米左右时,突然咔嚓一声巨响,系着绳子的窗框子一下子断裂成两截。等他意识到出了问题时,只听得又一声轰响,眼前陡然一阵火花迸溅,紧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代英像呆了一样,他强忍着,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案子现在几乎还没有眉目。就已经损失了他几员大将!他简直不能往下想,一想他们当时的情景,心就像刀搅一样。

当手机再次响起来时,他才意识到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接完电话,他立即给刑侦处值班室打了个电话,命令他们立即派人赶往医院,对几个受伤的干警,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守护和协助抢救。要找到最好的医生,直接找院长提出要求。需要什么就满足什么。如果需要献血,刑侦处每个人都有义务,不管是领导干部还是一般警员。

一种强烈的无以遏制的情绪笼罩着代英,他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他们,即使为此犯了错误,失去职务也在所不惜!否则他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紧接着他给市局局长李辉和主管局长易伟来打电话报告了行动的进展情况,同时汇报说他刚刚接到古城监狱方面的电话,说是王国炎又交代出一个重大情况。在东城公安分局姚哉利以前居住过的两间平房里,王国炎曾经瞒着姚戬利,把姚戬利当时要求立即销毁的一枝手枪和一技锯短了的自动步枪,偷偷地埋在了平房后院的厕所旁。如果情况属实,这将是又一重要证据。鉴于目前发生在东城的一系列危急事件,他要求立刻对姚戬利本人及其住所采取行动,至少也要立即对其采取严密的监拄措施,以防不测事件再度发生和事态进一步扩大。

李辉和易伟来的口径就像商量过一样,他们正在等待苏禹厅长的决定:一旦决定下来,他们将立刻通知他下一步的行动。同时并要求他尽快结束搜查行动,马上回局里着手为即将到来的大举措做准备。

打完电话,代英紧张地思考着。从目前搜查的情况看,除了挖出来的那几枝枪,仍然是一无所获。他看了看表,已经快凌晨1点了。不能再逗留了,事实上有这几枝枪,这一次的行动已经非常非常圆满了。撤吧,确实应该撤了。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喂?代处长吗?”好像话筒被毛巾捂住了一样,声音有点模糊。

“……我是代英。”对方的声调让代英警觉起来。

“这么晚了,你好像还在执行任务,是不是?一个腐败的政府,值得你为它这么卖命吗?”对方的语气不温不火,好像是要同他拉家常。

“你是谁?”代英一边问,一边迅速看了一眼手机上对方电话的显示,竟然是一个老式手提电话的号码。他迅速在脑子里记了下来。但他紧接着立刻意识到,记也没用。他既然敢打你的手机,就不怕你记他的号码。

“我是谁对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有些案子,你本来不应该介入的。你是一个破案专家,但在政治上,却是个色盲。像你现在的行为,就太没有头脑了。”

“你到底是谁!”代英厉声质问。

“你一定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说完了我还会有重要情况告诉你。”对方仍然不急不躁,平静而又温和。“像这样的案子,你破不了它,肯定有人要收拾你;你要是破了它,更会有人要收拾你。你想想,那么多的领导干部陷在这个案子里头,你怎么会有好下场?你再想想,这么大的案子,这么多年了一直破获不了,你们当警察的就真的都那么无能,都那么窝囊?你再好好想想,在破获这些案子时,和你同在一起的那些人,为什么有的免职,有的提拔?据我所知,你这个刑侦处长当了也有年头了吧,跟你同一个级别的,还有本来都在你手下的,一个一个的早都升迁的升迁,提拔的提拔,为什么就你一直还是这么个卖命送死的官儿?为什么到现在了还不醒悟,还这么死心眼儿?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现在退出还来得及。破不了案,要害自己;破了案,不只害自己,还要害别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社会都变成这样了,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后路?我这可不是在要挟你。吓唬你。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不为别人想想?也不为自己的同事想想?还有,你也不为自己的前程,不为自己的老婆孩子想想?整个社会都成了黑的了,你一个人能把它亮起来?你连你自己的同事部下都保护不了,连自己的监护人都保护不了,你就没想到自己和自己家人的危险?好了好了,你可能又要生气了,别的话以后再给你说吧。你一定要好好想一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识时务者为俊杰。喂,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我让一个人给你说两句话,你好好听着。”

手提电话里一阵唏唏嗦嗦,呲呲啦啦的响声,代英终于听到了一个微弱而沙哑的声音:

“……代,代处长,我是大宽。”

张大宽!代英发指眦裂,心惊肉跳,满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来。“……老张!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代处长,你千万不要来,我告诉你的情况……可能都是错的。”张大宽完全是一副屈服了的语气,话音软弱无力,然而代英却似乎听到了他的一种暗示。是不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被绑架的地方并不在王国炎家里?但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话筒里张大宽的声音突然变得又急又快,几乎像喊一样:“他们把我的摄像带都撕了!还撕了好几封信!就在王国炎家里!他们有枪!有好几个……”说到这里,张大宽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叫,随即听得噗嗵一声,又听得有什么人嚷嚷了几句,手提电话立刻便被人关掉了。

罗维民像一尊怒金刚一样威风凛凛地站在会议室门口。

他的这一声大喝,好像让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站起来的人,正往外走着的人,还有正嚷嚷着的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全都一动不动地震僵在了那里。

没有人料到他会这么做,更没有人想到他真的敢这么大闹会场。连辜幸文也有些发愣的看着他。

罗维民的嗓音就好像从胸腔里喷出来似的凄厉刺耳:

“一个一个都给我坐回去!既然监狱长说了散会,那我也就没什么顾虑,没什么可怕的了!你们都听着,我罗维民有话要说!”

离罗维民几步之遥的监狱长程敏远,似乎已经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尽管他似乎从罗维民的眼中已经看到了一种豁出去的神色,但也许是放不下架子,也许是想硬闯出去,现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大声吼叫起来: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你了!罗维民!你知道你在于什么!你清楚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我正告你,只凭你现在的行为,我立刻就可以拘捕你!把你移交法律机关!”

程敏远一边吼着,一边不顾一切地往门口走来。

“站住!”罗维民再次大喝一声。“你要是再走一步,我就跟你拼了!”

会议室里突然一阵惊呼,再次僵在了那里的程敏远,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几乎瘫倒在地上。

罗维民手里黑洞洞的枪口离他的额头只有几十厘米!

面目凶狠,几无人色的罗维民,全然像是个疯子:

“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不想活了!你说我是违法行为,算你说对了!不过所有在场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那是你逼的!是你这个监狱长违法在先!我在这个监狱清清白白的干了十几年,到现在却被你逼得无路可走了!刚才有人说了,你今后还怎么在这个地方工作!说得好!其实我已经看清楚了,今天要不先下手为强,在你们手里我迟早是死定了!与其无声无息地让你们整死,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一回!就算没让你们整死,迟早也得被你们赶出监狱去!没了工作,再背个处分,老婆又是心脏病,动一次手术得七八万,加上这几年欠下的债,像我这样的两辈子也还不清!那比死了更难受!你说说像我这样的还会怕死!光脚不怕穿鞋的,我怕天怕地,还会怕那些贪赃枉法的昏官赃官!不信你就试试!你要是再敢往前走半步,那你就好好看着我的手指头会不会扣动扳机!”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似乎所有的人都被罗维民的举动吓呆了,以至连刚才暴跳如雷的施占峰此时竟也愣在那里。也许他根本没想到局势会发展到这样,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多让他吃惊的内容。

程敏远愣了半晌,然后一边往后退,一边大声嚷着:

“好,好!罗维民!我今天就等着你!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程敏远退了几步,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边坐下来,一边把手里的文件包啪的一声摔在眼前的茶几上。整个会议室里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罗维民静静地站了片刻,然后一边仍然把手枪提在手里,一边悲愤交加地说道:

“各位领导,我罗维民今天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把话说到明处!也许你们觉得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就像个疯子,其实我清醒得很!我的精神正常得很!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在我们现场的领导中间,有几个已经成了我们的敌对分子!他们同我们监狱里暗藏的一些犯罪分子坑洼一气,狼狈为奸!他们比那些犯罪分子更可恶,更可恨,更危险!如果我现在放走他们,就等于是对国家的犯罪,对人民的犯罪!如果有人说我现在的行为是在违法,是在犯罪,我同意,我承认!即使过了今天晚上,明天就把我判刑,就让我伏法。那我也认了!我宁可关进监狱,也绝不能让这些犯罪分子再从监狱里逃出去!现在我就把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给领导们从头到尾讲一遍,看看我们的一些所谓的领导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何波只觉得哆嗦了一下,猛一下睁开了眼。

四下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灯光。天上雾蒙蒙的,连星星也看不见。浑身上下像撕裂了一般疼痛之极,他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右胳膊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身子下边,而胳膊下面似乎还顶着几根长长的东西。他缓了口气,又试着动了一下,立刻又是一阵万箭穿心般的疼痛,差点没让他疼晕过去。他止不住地呻吟起来,使劲大口地喘着气。渐渐地,在楼上透射出来的微弱的光线里,他看出了自己好像是在一块堆满了杂物的水泥地上。十几根长长的水泥管子,横七竖八的堆在一起,自己的身体正歪倒在这些水泥管子上。他抬头看了看楼上有灯光的窗户,发现差不多竟有4层高!坏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摔到了这样的一堆东西上,肯定是给摔坏了!他试着动了一动,发现自己根本指挥不了自己,浑身上下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楼房后面是一片空地,也看不到有任何建筑物。看来是一座孤立的,远离闹市中心的单幢楼房。距楼房四五米处,有一道两米多高的铁栅栏围着。除了楼上唯一有亮光的那个窗户,整座楼房全都黑糊糊的。他从楼上摔下来所发出的巨响,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听不到有任何动静。莫非这座楼上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别的人住在这里?或者,是因为睡死了而没能听到?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憋住气,猛然一使劲把身体翻转了过来。真疼!痛入骨髓!他再次试着动了动。左胳膊还行,好像没什么问题。出问题的是右胳膊,从肩胛骨以下,根本无法动弹。他伸出左手在右胳膊上摸了一把,满手都是粘糊糊的。他立刻意识到,那是血。

他慢慢地用左手在右肩膀从上往下摸了下去。肩胛骨肯定有问题。不是骨折,就是错位,否则整个胳膊不会动不了。越往下摸,粘糊糊的东西越多。当摸到手腕处时,有一锋利的突出物,让他吓了一跳。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不好!骨头,肯定是骨头!确实是腕骨骨折。折断的骨头从肉皮里顶了出来,粘糊糊的血液仍然不住地往外涌流。止血,必须尽快止血!否则时间一久,必死无疑!他奋力地坐了起来。又试了试脚和腿,看来问题不大,都还能动。右胸有两处突出的部位,估计是肋骨骨折。他用力呼吸了两口,看来内脏没什么大问题。要紧的就是手腕的骨折。他再次在手腕处摸了一把,透出的骨头是向下的,他得找准骨折的方位。还好,不是粉碎性骨折。

他用左手在身子四周摸了一阵子,终于摸着了那条用被单拧成的“绳子”。他用脚踩住“绳子”的一头,用牙咬住“绳子”的另一头。然后用左手把被单解开,努力撕下一大块来,叠成一个绷带状的长条。他把右胳膊的肘部夹在两腿中间,然后用左手抓住右手。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突然猛地往下一拉,等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还没有袭来时,整个手腕已经被重新拉直。他大声地呻唤着,浑身打颤,疼得死去活来,几乎晕过去。他在拉直了的粘糊糊的手腕上摸了摸,骨头好像是复位了。复位的正不正,他感觉不出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硬挺了十几秒钟,稍稍缓过劲来,立刻拿过叠好的布条,竭尽全力地在手腕上缠了起来,一直缠得整个手腕都没了知觉。

几分钟后,他终于站了起来。他用左手扶着墙壁,颤颤巍巍的,大约用了10分钟左右,终于绕到了楼前。楼前依旧没有灯光,但他看到了楼前不远处的建筑物,看到了建筑物上的灯光。看来离市区不会太远,但也不很近。

楼房前并没有大门,楼房四周的栅栏沿着楼前的一片花木继续向前扩展,就像是一座豪华住宅的后院,渐渐地,栅栏成了一条两边种满花草的小路。如果在白天,这里的景色一定会很美。

再往前走了大约50米左右,灯光终于出现了。一座玲珑小巧的院落呈现在了眼前。他看到了屋子里的灯光,看到了院门口的汽车,看到了那道临街的铁门。但也就在此时,他突然被惊呆了。

一阵尖厉的叫声刺破了夜空。当他意识到那是狗的吠叫时,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一条张牙舞爪的大狼狗,正疯狂地向他猛蹿过来……

代英像是傻了一样久久地僵在那里。

他默默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好几次都忍不往想把它摔在地上!

卑鄙下流!无耻之尤!简直猪狗不如!禽兽不如!一群无赖!魔鬼!!畜生!!!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绝不会放过你们!就是死了,也要在阴曹地府跟你们斗到底!!!你们这些狗东西!我饶不了你们!饶不了!!!他浑身打颤,眼里像在流血!

干了近20年公安,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窝囊。憋气!眼看着罪犯就在你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出现,眼看着罪恶就在你眼前一个接一个的发生,但你就是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甚至于他们几乎就当着你的面在戏弄你,嘲笑你,把你当玩物一样耍来耍去,让你当众出丑!

足足十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无法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他看了看表,不禁吃了一惊。他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终于醒悟了过来。他们这么做,就是要激怒你,就是要干扰你,让你的行动无功而返。

他顿时冷静了下来。不能上他们的当,这正是他们的目的,他们就是要让你气得跳,让你满脑子怒火,让你的判断能力和分析能力彻底丧失。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刚才的行为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意义。

其实他们刚才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一桩蠢事。

他们完全干砸了。

张大宽!这位身陷绝地,可歌可泣,舍生忘死,无比悲壮的老人,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还是把他所能知道的信息不顾一切地传递给了你。你真是远远不如这位老人!在那样的一种危难和胁迫中,他比你要冷静得多!比你高尚得多!尽管他含垢忍辱,受冤负屈,受尽了痛苦和折磨,但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生死荣辱,他所想到的还是别人,还是你!

其实那几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东西很多。

“……代处长,你千万不要来,我告诉你的情况……可能都是错的。”这事实上是一个暗示,他已经清楚了自己目前被绑架的地方并不在王国炎家里。“他们把我的摄像带都撕了!还撕了好几封信!就在王国炎家里!他们有枪!有好几个……”张大宽知道他当时是在王国炎家被绑架的,他当时肯定是清醒的,所以他看到了他的摄像机和录像带都被他们搜走了。他也看到了他的录像带被他们撕毁的过程。他们肯定在录像机里查看了张大宽所摄录下的东西,知道了张大宽在干什么,当然也立即觉察了他们所面临的危险。于是他们立即离开,销毁赃物,销毁一切对他们可能有威胁的东西,比如录像带,比如那些信……

信!他们撕了好几封信……撕了!撕在什么地方了?

扔了?还是烧了?他早就注意过了,院子里根本没有烧毁过东西的迹象!如果没烧,那就肯定是扔了!会扔在哪里呢?会不会扔在了大街上的某个垃圾箱里?

不可能。他们几乎是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匆匆撤走的,当时还绑架着一个人,而且还是在大白天!当时形势对他们是那样急迫,他们不可能会想到要把垃圾扔掉……

来不及,没有时间,当然也许是忘了,或许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所以当他们知道了你们进入了这座院子时,这才突然想起了当时撕毁的那些东西……

垃圾!……会不会在垃圾桶里,垃圾袋子里?

代英突然止不住地向离他最近的那个侦查员大喊了一声。

“……快!检查他家存放垃圾的地方!”

史元杰默默地看着在办公室里踱过来踱过去的苏禹,他突然意识到苏禹此时的心情和压力要比他沉重得多。

坐在厅长对面的局长李辉和副局长易伟来,也都沉默着。他们都在等着魏德华和代英的消息,尤其是在等着老处长何波的消息。在得到确切的消息后,他们才能做出下一步行动的确切时间。

省委书记肖振邦,主管政法的省委副书记杨帆,省政法委谢宏鸣书记,还有司法厅丁海云厅长和省监管局彭全刚局长全都作了批示的那份请示报告,就在史元杰眼前的办公桌上放着。

这些领导的批示他几乎都能背下来了,但还是忍不住地看了一遍又想看一遍。

请示报告上的批示,内容尽管几乎完全一致,但措辞则各有不同:……

请杨帆、宏鸣同志阅示:

此报告涉及省内外数起凶杀要案,事关重大,刻不容援。同意将该服刑人员迅速提交公安机关作进一步审理,具体事宜由省政法委按条例规定协调解决。将此报告即刻转呈省司法厅。省监管局海云与全刚二同志阅批,并请他们对此案予以全力支持协助。处理结果尽快以书面形式回报省委及我、并抄报公安部和司法部负责同志。

另:案情涉及面广,涉及人员多,要严格保密,不许扩散。此报告不准拖压,一旦发现有人从中作梗,弄虚作假,甚至徇私枉法,监守自盗,一定要从重查处,坚决打击。追究到哪一级,就处理到哪一级,严惩不怠,绝不姑息!

肖振邦9月12日谢宏鸣书记:

同意振邦书记的意见。请立即按照振邦书记的批示办理。

杨帆9月12日丁海云厅长并彭全刚局长:

同意省委肖书记和杨副书记的批示,请立即执行,尽快处理。

谢宏鸣9月12日彭局长并古城监狱:

完全同意省委肖振邦书记、省委杨帆副书记,省政法委谢宏鸣书记的批示,应立即照办,迅速处理,对公安机关的移交提审应予以大力支持和协助,即到即办,不能拖延。

丁海云9月12日古城监狱程敏远、施占峰同志:

完全同意省委肖书记、杨副书记、省政法委谢书记、省司法厅丁厅长的指示。要态度坚决、高度重视。不折不扣地立即照办,迅速主动地同当地公安机关取得联系,立刻将该服刑人员移交当地公安机关指定地点,移交手续随到随办,同时予以全力支持和大力协助,尽快彻底将此案破获。并将结果随时回报我局。

彭全刚9月12日这些批示意见虽然是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签署的,然而看上去却是一级一级批下来的。合情合理,也完全合乎程序。

如果要是一般的请示报告,像这样的批示,一个星期也不一定批得下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能将如此众多重大的权力集中到这样的一份请示报告上,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难怪苏禹的压力会如此之大,神色会如此沉重。此案一旦出了问题,或者有了什么疏漏,作为省公安厅厅长的苏禹,将如何交代!而作为省委书记的肖振邦也将会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那么,你自己呢?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切都还只是个未知数。

何波究竟去了哪儿?

魏德华最终的结果究竟会怎么样?

代英呢,是否还会有重要收获?尤其是那个王国炎,他最终会不会在他所交代的那些口供上签字画押?

还有那些在政府权力机关暗箱操作。隐藏不露的一个个黑幕人物,他们此时又都在哪里?

第39章

魏德华于凌晨1点10分,在呼机上接到了史元杰的指示:立即停止对王国炎的讯问,签字画押后,迅速撤出古城监狱。王国炎留交罗维民和辜幸文严加看管,在上午7点钟以前不准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将其带出监狱。结束讯问,撤出监狱,达到安全地点后,立即回话告知。

只有在等到魏德华的回话后,苏禹厅长才能做出最后决断,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时间。而只有在苏禹厅长做出决断后,史无杰局长才可以动身起程,连夜赶回,并在上午7点以前赶到古城监狱,将王国炎提交市局看守所。也只有将王国炎签字画押,可以安全移交市局看守所后,才能真正明确下一步行动能否实施,才能真正敲定行动的确切时间……

然而此时此刻的王国炎,却似乎陷入了一种极其亢奋,无以抑制的癫狂状态。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人如信马游缰,口似悬河泻水:

“……有人说现如今是没有英雄的时代,荒谬绝伦,鬼话屁话!如今是英雄被埋没的时代,是英雄没人宣传的时代!天下谁是英雄?我!我王国炎!除了抢钱,迫不得已,我杀的全是坏人!地痞流氓,恶霸无赖,贪官污吏,狗男狗女!就像桑塔纳车里的那对大男少女,其实我当时只是抢车,根本没想过要杀人!我王国炎不是豺狼成性,杀人魔王!老子是杀了不少人,但绝不滥杀无辜!桑塔纳里的那对狗男女,男的能做了女的爷爷,却他妈的在车里行云雨之事,干那种勾当!妈了个调的,不就是仗着他有几个臭钱吗!有钱人的XX就能见女人就操!妈了个X的,想要钱的女人,不管什么人的XX,撇开大腿就随便让操!性病艾滋病不就是让这些个狗男狗女传开的!你说说,像这样的东西你还让他们留在世界上干什么!我王国炎是最心软,最不欺负女人,也最见不得女人被欺负的人,老子的枪口前要是站着个女人,就是办不成事老子也绝不会开枪!但对这样的狗男女,老于绝不会手软……”

魏德华趁王国炎说话的空隙,赶紧说道:

“……好了,王国炎,你听着,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值班看守和我们都应该休息了,你呢,当然也应该休息了。今天你就暂时交代到这里,晚上再好好想想,明天再继续接着……”

“我不累!他妈的谁说老子该休息了!”魏德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一口被王国炎打断了。“老子都不困,你们他妈的困什么!整整一天,你们几个人轮着班的来,老子就一个人在这儿顶着,你们他妈的以为老子不知道!老子知道的案子多着哪,三天三夜也给你们说不完!你们一个也别想溜,一个一个都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呆着!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害怕啦?担心啦?接到什么指示啦?是不是你们的领导要收拾你们啦?在这儿实在撑不下去啦?哈哈哈哈,想跑?没门!老子说过了,谁硬到最后,谁才算英雄好汉!其实我早就看透了,你们这帮傻不嘟当,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到头来肯定要吃家伙!你以为你们是谁呀?一个芝麻大的官放个屁,到了你们这儿也是8级地震!像你们这样的东西,老子见得多了……”

魏德华不禁有些发呆,没想到这小子会来这一手!看来他不是想跟你打持久战,就是想千方百计地把你们拖在这里。别看表面上净说些疯疯癫癫,不着边际的浑话胡话,其实他心里鬼精得很!在这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与其是说他在给你交代,还不如说他是在千方百计地同你周旋。如果见不到他所想见的人,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在这些交代材料上给你签字。如果他不签字,那就意味着他随时都可以反悔,都可以翻供,都可以拒不承认,甚至会说这些全是诱供逼供,刑讯胁迫的结果,当然,即使他已经签字画押,也一样可以随时翻供,但以王国炎现在的状态,他暂时还不会这么做……

魏德华紧张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有意看了看表,显出一副不紧不慢,好像是同意他的意思的样子说道:

“那好,既然你能这么积极主动的交代问题,那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只要你不累不困,我们肯定会坚持到底。现在你是不是暂时休息片刻,吃点东西,然后再接着交代?”

王国炎大概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答复,眼睛朝隔离室的窗口斜睨了好半天,才气哼哼地说:“可以。再给老子拿酒来!”

魏德华一边示意马上给王国炎拿酒拿菜,一边自己也咬了一大口面包说道,“王国炎,吃什么喝什么我们都可以满足你,但有件事你必须现在就做。”

王国炎接过递进来的盛酒的一次性软塑料杯子,一边大大地喝了一口,一边摆了摆手,“有话就说,我听着哪!”

“你交代出来的这些东西,因为有领导要立即看一看,让我们马上送去。在送给领导审核的笔录材料上,应该有你的签字。这个程序你当然清楚,所以你现在必须在你交代的这些笔录材料上签字。”

“哈哈!他妈的终于有领导要看了!好!老子给你们签字!只要有人看,什么时候都能签!把笔录材料全都拿过来!是摁手印,还是写名字?是不是都得写上:以上记录我已经看过,同我交代的完全一样,没有出入?哈哈哈哈……不就这一套么,老子这辈子签得多了。拿材料来!还有酒!再来一杯……”

“代处长!找到了!看来里面确实有东西!”那个侦查员突然止不住地嚷了起来。

两个黑色的垃圾袋子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杂物。垃圾袋子就在院内大门口附近的垃圾桶里!这个垃圾桶其实就在眼前!而且桶口是露大的,敞开的,这些垃圾和垃圾袋子一直就裸露着!散发着阵阵难闻的气味!

没人想到会在这里头有什么东西,真的是忽略了。

袋子立刻被打开了。

一个袋子里全是垃圾,吃剩的鱼刺、鸡骨头、肉皮、饭渣塞得满满当当。可能时间有些长了,已经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尽管没发现什么,但也看得出来,在这个家里吃饭的人,绝不会只是一个女人,也绝不会只是一个人。都是什么人常在她这儿吃饭呢?真的会是那个姚戬利?在她家吃饭的不会是那些搞装修的,只能是跟她比较亲近的一些人。

另一个袋子里上面也全是残羹剩饭,但从气味和色泽上判断,要新鲜一些。把上面的这些东西扒开,下面便是一堆撕烂了的纸片。确实是一些信件,有信封,有信纸。再下面,代英的眼睛不禁一亮:一堆被揉成一团的录像带裸露在眼前!

代英亲自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还算幸运,信件被撕烂的程度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破碎。看来这些信件都是在匆忙中撕掉的,所以纸块大都成形,有好些竟还连在一起。如果费点时间,大部分应该能够复原。而那团录像带则几乎完全被破坏了,不仅被揉成了一团,似乎还在脚下被狠狠地踩了半天!复原的可能性极小,能复原的部分也很少很少。

代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不禁有些纳闷。

他们迫不及待,不顾一切地要冲进来,莫非就是为了这个?

不可能再有别的了,看来就是它了。

好了,该撤了。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这些东西,一边告诉身边的侦查员,让他立刻转告屋子里面的人,整理房间,马上撤出。

“代处长!”这时屋子里一个侦查员突然冲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样扑到代英身上,情不自禁地竟在代英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代英感觉到他像发烧一般的浑身打颤,当这个侦查员再抬起头来时,竟已是满脸泪水:“代处长,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代英看着这张兴奋异常。泣不成声的面孔,突然意识到真正重大的发现出现了!

在一件男式呢子大衣对襟锁扣的长缝里,缝进了4张巨款存单!3张是人民币存单,共440万元!1张是外币存单,共11万美元!除了一个用的是耿莉丽的名字外,其余全是化名!

在一顶老式军帽的帽檐里,竟然缝着一张前所未闻、今古奇观的“账单”。上面罗列的人名有数十个!既有欠他巨款的人,也有他付过巨款的人,数额之大,令人瞠目!

“付款”一栏的人名单里,代英知道的有这些人:

潘毅(省城市工商行副行长):

1987年11月:5万元。

1991年6月:12万元。

1994年7月:20万元。

1995年10月:25万元。

1996年元月:40万元。

吕卞(省财政厅副厅长,原市财政局局长):

1987年12月:5万元。

1991年2月:5万元。

1994年3月:25万元。

1995年2月:20万元,5万港市。

1996年元月:20万元。

高建寥(省城主管工业、经济的副市长):

1993年10月:8万元。

1994年2月:10万元。

1994年10月:20万元。

1995年2月:20万元。

1995年12月:20万元,3万美元。

杨奋家(地区建行行长):

1993年7月:10万元。

1994年11月:10万元。

1995年2月:10万元。

1996年元月:10万元。

霍侠崇(省城市中级法院副院长,东城区法院院长):

1996年7月:10万元。

1996年8月:10万元。

1996年9月:30万元。

韩浩寥(省城市检察院检察宫):

1996年6月:10万元。

1996年7月:10万元。

章辰(省城市政法委副书记):

1996年7月:10万元。

1996年8月:20万元。

1996年9月:3万美元。

贾怀水(省劳改局副局长):

1996年9月:20万元。

仇一干(省人大副主任,原副省长):

1985年12月:3万元。

1987年9月:5万元。

1990年11月:10万元。

1993年8月:15万元。

1995年2月:30万元。

1996年2月:30万元,5万美元。

1996年6月:30万元。

还有的人名,代英已经不清楚他们的具体职务了。但有一点代英是清楚的,这些人决不会是等闲之辈!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些根本不是什么付款账目,而是一幅行贿受贿的百丑图!当然,这也是王国炎至今让他们亡魂落魄,闻风丧胆的杀手锏!尤其令人触目惊心的是,1996年6、7、8、9月份,正是王国炎犯案、审案、取证、调查、最终判决的时期,就在这一个阶段里,不算别的,只王国炎一人巨额行贿的数目就达一百多万!如果没有如此巨大的贿款,王国炎能活到今天吗?他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余罪能隐藏到今天吗?王国炎刀下枪下的那些冤魂,在阴曹地府如能见到这个账单,他们会作何感想?那些为此流血牺牲了的武警民警,如九泉有知,他们又会作何感想?

“欠款”一栏的人名单里,代英认识的有这些人:武凯运(省城大富豪汽车营销中心总经理):

1984年10月:7万元。

1986年4月:6万元。

1988年11月:9万元。

1991年7月:20万元。

1994年2月:15万元。

1995年10月:50万元。

高耀明(武术大师,省城私立武术学校校长兼董事长):

1991年12月:3万元。

1993年5月:10万元。

1995年8月:50万元。

马晋雄(武术教练,省城武警支队武术教官):

1994年6月:8万元。

1995年12月:10万元。

1996年元月:5万元。

老熊(爆破专家,现在龚跃进东关村建筑公司供职):

1985年元月:3万元。

1988年4月:3万元。

1992年2月:5万元。

1995年8月:10万元。

安永红(禹王钻石集团公司总经理,别名黑市长):

1987年6月:10万元。

1988年10月:5万元。

1992年7月:10万元。

1993年2月:30万元。

1994年5月:30万元。

1995年2月:50万元。

张卫革(广帅商业城。广帅水泥集团公司董事长):

1988年4月:10万元。

1993年2月:10万元。

1994年9月:30万元。

1995年12月:100万元。

薛刚山(老狼建筑集团公司总经理兼董事长):

1990年2月:10万元。

1991年4月:10万元。

1993年z月:20万元01994年12月:100万元。

仇晓津(省城大业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

1984年11月:5万元。

1987年3月:10万元。

1990年12月:17万元。

1992年12月:25万元。

1993年8月:50万元。

1994年10月:80万元。

1995年2月:200万元。

1995年12月:300万元。

1996年4月:450万元。

余下来的人名,他们的具体职务和工作,代英就不太清楚了,当然,这些人也一样绝非一般人物。不是无法无天的虎狼之辈,便是坐地分赃的势利小人。然而让代英百思不解的是,这么多人怎么都会欠王国炎的钱?而且欠下的都是一笔笔巨款!唯一可能的解释是,王国炎用杀人抢劫得来的钱,对那些政府部门,权力机关的人大肆行贿纳贿,从而获得这些人以国家名义划拨的大笔投资和巨额贷款,当然也包括大桩的建筑项目。当这些大笔投资和巨额贷款划拨下来,以及那些大桩的建筑项目被包揽下来后,真正的分配权事实上是在王国炎手中,他想给谁就给谁,想给谁多少,就给谁多少。王国炎借给这些“生死弟兄”们的钱,事实上都是国家的钱。而这些愿意为王国炎卖命,曾经跟王国炎“患难与共”的哥儿们,他们向王国炎所“借”的钱,事实上也都是国家的钱!

王国炎正是在这种权钱交易、黑箱操作之中,成了一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黑道人物!

这些名单上面,并没有姚戬利的名字。……这就对了!因为没有姚戬利的名字,所以姚戬利就知道有这样的一个账单!而且极有可能是他和王国炎一块儿列出的这个名单!姚戬利也许有可能不知道巨额存折的事,但这个账单姚戬利肯定知道。……问题是,既然姚戬利知道有这么个账单,为什么他非要存放在王国炎家里,而自己不把它存放在一个更可靠的地方?……是王国炎没让他知道自己把它藏起来的?……那么,姚戬利又是怎么知道这个账单就在王国炎家里?……耿莉丽!耿莉丽知道家里不仅藏有巨额存款,而且还藏有账单!也许是因为王国炎的嘱咐,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目的,耿莉丽并没有告诉姚戬利家里藏有这么个账单。当她突然得知公安机关有人到她家突击搜查时,她才告诉了姚戬利家里藏着这么个东西。于是姚戬利才这么不择手段。千方百计地非要破坏这次行动不可!

还有一个最大的可能是,包括耿莉丽在内,他们虽然知道王国炎家里藏有这些东西,但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们并不知道。因为王国炎明白,一旦他们知道了,他就失去了要挟和遥控的资本,他几乎就死定了!

当然,或许还有别的解释。

但不管怎样,总算找到了他们最害怕落在公安手里的东西!其实还有那两样东西,要是他们知道了的话,也许会更害怕!

这次行动真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马上撤出,代英再次发出了命令。

但撤出的时间似乎有些晚了,他的命令几乎和他的手机同时响起。

郝永泽在手机里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代处长!快!赶快撤出!他们又冲过来了!我们挡不住了!根本挡不住……”

代英一边招呼院子里的干警紧急撤出,一边继续问话:

“他们有多少人?”

“至少也有20多个!不只有警察,还有十几个不穿警服的男男女女,他们自称是耿莉丽的家属和亲戚,非要冲过去不可!他们几个人对付我们一个,死缠硬磨,拉拉扯扯,大吵大闹,有的还对我们动手动脚,破口大骂,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实在挡不住……”

两分钟后,代英一行人已经撤到了院外。代英继续问道:

“永泽,你听着,我们已经撤了出来,你们的车是不是还挡在出口上?”

“是,我们的3辆车都在胡同口。”

“我们的车能不能开过去?”代英问。

“……大约有两米多宽的空间,估计可以。”

“永泽,你听着,马上放他们过来,不要再阻止他们。你们都马上撤到大街两旁,我们车准备硬闯过去!明白吗?”

“……明白!”

“立刻转告郭曾宏和其余的人,尽快撤到路旁!”

“明白!”

“尽可能把他们的人也全都引到路旁!”

“明白!”

代英执行任务共带来两辆车,一辆是小面包,一辆是桑塔纳。他亲自开车,让自己一个人坐进前面的小面包里,让另外的几个人全都坐在了后面的桑塔纳里,并让他们把那些“东西”也全都放在了后面的桑塔纳里。

代英对后面开车的司机大声喊道:

“点火发动!打开车灯!我在前,你们在后!错开位置!如果我的车被挡住了,你们的车千万不要停,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如果有人拦截,强行通过!出了问题由我负责!好了,一切按我的命令行事!”

两辆车一前一后,发动机的阵阵轰鸣在夜空中如雷贯耳,刺眼的灯光把窄窄的胡同照得如同白昼。

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有人冲了过来,代英大喝一声:

“开车!”

两辆车顷刻间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前冲了过去!

代英两眼圆睁,直视着前方。车越开越快,前面并没有看到什么遮拦物。曾有两个人在路中间站了一站,试图拦车,但紧接着就像被什么吓坏了一样跳到了路旁。

不怕死的就站着别动!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究竟有多勇敢!代英一边想,一边把脚再次踩在了油门上。

两辆车以近似疯狂的速度继续向前猛冲。

胡同的一个拐弯处,代英突然被惊呆了。

他看到了一个身着长裙,脚穿白鞋的女人!就是王国炎家墙上照片里的那个女人!对了,就是她,耿莉丽!不知是被迎面疾驶而来的汽车吓傻了,还是感到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此时竟满脸恐怖,面色煞白,像被什么定在了那里一样,痴痴地站在他车前的路面上一动不动!代英几乎没来得及考虑,似乎是出自一种本能,下意识地把脚猛然踩在了车闸上。

面包车发出一声尖利的响声,像是撞在了墙上一样,跳了一跳,陡然停在了离那个女人1米左右的地方。

代英的脸撞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巨响,就在他失去知觉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一道耀眼的光亮从他的车旁闪了过去……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