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听到前方那一声巨响时,罗维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完了!肯定是出事了!王国炎的车十有八九的被炸毁了……
他估计爆炸发生的地点距离他的车大概有10公里左右,但没想到刚一拐过一个山头,就发现了被炸毁的车辆。
不是龚跃进的奔驰600,而是一辆日本丰田小面包!
头上一阵嗡嗡嗡的轰响,直升机!
一看到现场的情况,罗维民立刻就清楚了怎么回事。王国炎这个亡命徒看来是在示威!是在告诫!他已经看到了直升机,他也肯定知道了他的处境,所以他干脆公开了自己的行动,穷凶极恶,有恃无恐!他明目张胆地炸毁了一辆面包车,就是要让你们看看他的厉害!
他是在警告所有的人,不准任何人靠近自己!
罗维民几乎没作任何停留,绕过处理现场的车辆和人群,向赶来现场的交警亮明身分,然后更加快速地向前追去。
可能是由于前面做了工作的原因,公路上的车辆越来越稀少,于是罗维民的车也就越开越快。
头上的直升机几乎与他并驾齐驱,形影不离。
10分钟后,他终于看到了那辆奔驰600!
坐在车里的魏德华,正在同直升机通话。
“我们是正在执行追捕的刑警队,请你们立即放弃对奔驰车的攻击行动,他们的车里可能有炸药。”
“我们已经接到通知,我们不会对奔驰车进行任何行动。现在有一辆红旗轿车,正在向奔驰车靠近。我们发现这辆红旗车有异常行为,我们正在对它进行跟踪监视。”
“红旗车是自己人,不要对他采取行动。”
“但这辆红旗车似乎要对奔驰车实施拦截,这很危险。”直升机里的人似乎非常焦急。
“请问,我们的车距离奔驰车还有多远?”
“大约还有20公里。”
“直升机是否带有扩音喊话器?”
“是的,我们有。”
“请你立即对红旗车喊话,告诉他不要对奔驰车采取任何行动!”
“恐怕来不及了,红旗车已经赶在了奔驰车前面,它正在减速,想把奔驰车压住!”
“请立即喊话!立即喊话!”魏德华大声喊道,“告诉他马上避开!奔驰车里有重要人质,让他立即停止一切行动!”
魏德华眼前一片茫然。
怎么办?该不该把他老婆孩子在车里的情况告诉他?
罗维民,你他妈的真是个笨蛋!笨透了!脑子不够用,眼睛也瞎了!就不睁眼看看车里都坐的是什么人!
坐在车里的李玉翠越来越感到紧张可怕。
经过极度的惊吓和折磨,孩子再一次昏睡了过去,死死的压在她的怀里,她感到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上过厕所,绑在身上的绳子明显的松了许多。
绳子齐腰齐胸绑在车座上,两只胳膊贴着身子被绑在一起。
她一边呻吟着,一边在他们不注意的当儿使劲地挣扎着。绳子越来越松,她的两只胳膊和两只手也越来越自如起来。
必要的时候,她觉得完全可以把两只胳膊从绳子里抽出来。
必要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时候?她一直在默默地思索着。
自己和孩子被绑在车座上,有坏处,也有好处,这几乎相当于是给她和孩子上了双重保险带,只要车子不从山头上翻下去,即使是直直地撞在什么障碍物上,那她们母女俩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问题是车里有200多公斤烈性炸药!车如果出了什么大问题,一旦爆炸,后果将不堪设想。自己死了是小事,如果能保护更多的人,就算孩子受到伤害,那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要命的是,如果车里的这几个人都没了命,那公安和监狱的那么多干警就全都白干了!
他们没日没夜追踪破获的这个案子,也可能全都完了。
跟罗维民生活了这么多年,见也见得多了,她清楚这个案子的严重性,也清楚这些当事人的重要性。不管是在公安,还是在监狱,有时候,你明知道他是个十恶不赦,犯了滔天大罪的衣冠禽兽,但就是还得对他们严加保护,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宁可让你自己死了,也绝不能让他们死!即使自己死了,也得让他们活着!这就是自己现在的处境,这也就是自己面临的难题。
这辆车里确实有炸药,而且是极具威力的烈性炸药。
刚才就那么一小块,就引发了如此强烈的爆炸。那辆面包车几乎被炸飞了!
她默默地看着龚跃进的方向盘,默默地看着自己身旁的手动刹车装置。
从王国炎他们的谈话中,她清楚这辆车距离省城越来越近。
她也渐渐明白了王国炎究竟要去省城干什么。
王国炎的计划灭绝人性,但你似乎对他又毫无办法。
只有车里的人才可能对他有所行动。
对他实施行动的人只可能是你自己!
她再一次默默地看了看龚跃进手中的方向盘,又再一次看了看身旁的手闸。罗维民学开车的时候,他们正在热恋之中,罗维民好多次教她开车,她都不干。她害怕,她也觉得那没用。有一次,她被罗维民强行拉过坐在自己怀里,让她把着方向盘,让她踩油门,踩刹车。她几乎被吓得半死,开着开着,大概是踩错了地方,汽车不仅没停下来,反而开得更快。没想到罗维民笑呵呵的,好像就没用脚,便让车停了下来。后来罗维民才告诉她,他用的是手闸。
她对手闸的记忆一直到今天都耿耿于怀,刻骨铭心。
她下垂着的手,离手闸咫尺之遥!
她突然听到了直升机的轰鸣。
突然间她又看到了一辆红旗车!
这辆红旗胆子好大,几乎同奔驰车擦身而过。
就在红旗车闪过的一刹那,她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罗维民!
开红旗车的是罗维民!
他究竟要干什么!
简直疯了!
直升机的高度距离两辆车只有10米左右。
直升机里的扩音器正对着红旗车发出阵阵呼喊:
“罗维民!罗维民!请你立刻离开奔驰车!请你立刻离开奔驰车!
这是古城监狱和指挥部的命令!这非常危险!非常危险!奔驰车里可能放有炸药!而且还有人质!请你立刻离开!立刻离开!“
红旗车似乎没有听到,或者对直升机的警告根本不予理睬,仍然压在奔驰车前面,左晃右摆地阻止着奔驰车向前超越。
奔驰车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奔驰车的主人似乎被激怒了,有两次都撞在了红旗车的车尾上,但红旗车毫不在乎,继续在奋力地阻挡着奔驰车。
红旗车的意图十分明显,它就是要让奔驰车减慢速度,并试图寻找机会迫使奔驰车停车。
李玉翠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两辆车每一次的靠近,都让她的心脏几乎能停止了跳动。
当直升机发出呼喊,王国炎得知是罗维民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有种!”
“这个王八蛋真他妈的是疯了!”老熊大声骂道。
“你放了那么多炸药,怎么就没把这小子给炸死!”王国炎好像觉得不可思议。
“看来这小子比咱们还黑,连他老婆孩子都不想要了!”老熊仍在大骂。“我看不是,他是想救他的老婆孩子。”王国炎说道。
奔驰车和红旗车剧烈的撞击声,让开车的龚跃进胆战心惊。“你们得想办法呀!再这么撞,会把发动机撞坏的!”
王国炎则大声对龚跃进骂道:“你他妈的就是个活死人!12缸的奔驰600就跑不过一个破红旗!汽车要是出了毛病,我就第一个先把你炸死!”
“这怪我吗?你们也都看见了,他把车开得那么快,我们根本就没想到他会拦截我们的车,要是知道,还会让它超过我们。”龚跃进哭丧着脸说。
“大哥,我看得治治这小子,别让他坏了咱们的大事。”老熊也焦急起来。王国炎晃了晃手里拿着的枪,“这把手枪里还有几发子弹?”
“5发。”
“身上还有么?”
“没了。”老熊有些沮丧地,“原想着赵中和那小子会带枪的,哪想到他会没枪!”
“他们早就算计好了,想在哪儿把咱们一块儿灭了。”王国炎突然沉下脸来,“这个账非算不可!”
“那现在怎么办?”
“我打开右面的车窗,先给他一枪,他要是避开了,我们就超过去。等到超过后,你就推开车门放一大包炸药下去,给他们点颜色让他们好好瞧瞧。不只要把他那车给炸飞了,连路面也要炸它个稀巴烂!至少在几个小时以内让车辆无法通行!”
“漂亮。我这手痒痒好半天了,正想试试!”老熊恶狠狠地说道。
“龚跃进!听清楚了没有?我一开了枪,他肯定要吓一跳,等他还没明白过来,你立刻就从他右面超过去,一定要快!明白吗?”王国炎像在发布命令。“……他要是还不避开呢?”
“那他肯定会回头往后看!如果他回头,就肯定能看到他的老婆孩子,我就用枪管子在他老婆孩子的头上使劲猛敲,看他避开不避开!明白了吧!”
“明白了。”龚跃进使劲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就现在吗?”
“就现在!”
李玉翠猛一下睁大了眼睛。
她清楚,她也必须做出决断!
不能再迟疑了,就现在!
就现在!
“史局长吗?我是魏德华!”
“我是史元杰,请报告你们的情况!”
“情况紧急,罗维民正在试图拦截那辆奔驰。”
“立刻通知直升机让他停止拦截!”
“通知了,但他根本不听,仍在继续拦截。”
“他究竟想干什么!”
“史局长,他可能是想减慢奔驰车的速度,好让我们赶上来。”
“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距离他们的车可能还有10公里左右。”
“离省城还有多远?”
“估计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已经到了平川!”
“已经到平川了,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奔驰车停下来?”
“看来很困难,我们即使追上了也没什么好办法。”
“那就再次通知罗维民,让他立刻停止拦截!告诉他这是命令!”
“他没有手机,我们没法跟他联系,只能通过直升机。”
“那就马上再通知直升机,让直升机告诉罗维民,这是命令!如果出了问题,我们将前功尽弃!绝不能让人质和逃犯出任何问题!”
“史局长,要让罗维民停下来,只有告诉他老婆孩子的情况。”
“你早就该告诉他了!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婆婆妈妈的!”
“我是怕他听了会更冲动。”
“他根本就没有冲动!他一直做得都很好!问题是在我们身上!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已经减慢了奔驰车的速度,给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而我们一直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他很冷静。你告诉了他,我想他肯定会更加冷静,绝不会冲动!”
“史局长,我们追上了他们后,是否可以采取一些必要的行动?”
“我说过了,不要采取任何行动!因为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把握!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跟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再甩开你们!一直跟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一切都按他们的要求去做!为防止他们采取极端行为,他们的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要跟沿途的警车、巡逻车、武警、交警和干警密切配合,只有在人质和群众没了任何危险的情况下,才能考虑我们的行动!这是省厅的命令!必须执行!”
“明白。”
“还有,一定要保证罗维民的安全,绝不能让他出任何问题!”
“明白!”
省委书记肖振邦接到公安厅长苏禹的电话时,紧急省委常委扩大会议的召开时间已经快到了。
苏禹给他带来几乎全是糟糕透顶。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坏消息:
王国炎装有200公斤的烈性炸药和数名人质的奔驰车正在逼近省城!
随后跟踪和在前面守候的几十辆警车,对这辆奔驰除了实施保护措施外,毫无任何其它阻止办法!
史元杰方面的情况依旧不好,由于王国炎事先得知了消息,有几名重要犯罪嫌疑人在逃,目前仍在追捕之中。
特别让肖振邦感到意外的是,省电视台得知消息后,居然租赁了一架气象部门的直升机,也已经赶赴现场!他们不仅要进行现场拍摄,还可能进行现场直播!
肖振邦顿时火了起来,“这是谁的主意!谁批准的!是谁告诉他们的!简直是添乱!通知他们马上回来!我们不是不许他们采访,而是担心他们的安全!像这样的采访我们国家可能都还没有过,他们是想干什么!他们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影响了抓获罪犯的行动,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如果他们进了省城,再这么来个现场直播,几百万人的城市将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后果将不堪设想!”
“肖书记,他们说了,这是中央电视台特别委派他们这么做的。”苏禹在电话里委婉地解释着。
“中央电视台又是怎么知道的!”肖振邦颇为诧异,大吃一惊。在中国,如果中央电视台在某个省市不打招呼就进行直接采访,十有八九的就是中央领导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据他们说,这已经得到了公安部和司法部的批准同意。”听得出来,苏禹努力在斟酌用词。
肖振邦久久地愣在那里。
“肖书记,”苏禹似乎知道肖振邦此时的心情,话音显得更加小心谨慎。“提前让新闻单位介入,也有它的好处。它会给我们下一步的审理和办案过程扫清障碍,减轻我们的压力。”
“中央电视台的采访我们无权干涉,但要给他们讲清困难,晓以利害,尤其是不能再出问题,或者引起什么麻烦。”
“我们已经给他们讲过了,我们还会继续交涉。”说到这里,苏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肖书记,我们现在正在同王国炎联系,只要能阻止他们进城,我们准备接受他的条件。”
“什么条件?是不是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
“是。已经得到了证实。”
“把姚戬利和耿莉丽交给他们?”
“是。”
“只要答应了这个条件,他们就可以不开车进城?”肖振邦好像也不得不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可能性。
“不,王国炎坚持要在城里同他们见面。”
“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们准备马上把姚戬利和耿莉丽送到城外去。”
“王国炎会听?”
“经我们分析和了解,只要王国炎见到耿莉丽,肯定就会停车。”
“你是说,让他们两个站在公路中间对王国炎的汽车实施人体拦截?”
“肖书记,……我觉得,不能这样说,我们会提前把这个消息通过直升机告诉王国炎他们,我们还会……”
“那又有什么不同!”肖振邦止不住地再次发起火来。“亏你们想得出这种办法!这两个是我们抓获的犯罪嫌疑人,不是我们的人质!”
“不只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身旁还站着我们的干警!”苏禹不由自主地辩解了一句。
“那就更不行!”肖振邦愈加恼怒,“我绝不能同意!我绝不能让我们的干警再去冒这个险!我们的干警牺牲得够多了!如果再出了什么问题,你让我怎么给群众交代,怎么给省委交代,怎么给中央交代!又怎么给干警的家属交代!”
“肖书记,”苏禹似乎仍在努力地平息着肖振邦的情绪,“现在的情况跟刚才有所不同。比如说,他们两个如果是自愿的呢?”
“你是说姚戬利和耿莉丽会自愿前去跟王国炎他们会面?”
“我们正在做工作。”
“那怎么能叫自愿?”
“我们只是给他们说明情况,并没有给他们任何暗示,更没有给他们施加任何压力。耿莉丽已经说了,如果姚戬利不想去,她就带着孩子去见王国炎。她说了,有些事她要给王国炎当面说清楚,她还会要求他立刻放下武器,要他为自己孩子的将来好好想想!”
“这些对一个亡命徒能起什么作用!马晋雄就是一个例子,这血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们分析过,王国炎和马晋雄可能会不一样。”
“问题是姚戬利如果不去,王国炎会答应吗?”
“姚戬利可能会去。”
“又是可能!”
“肖书记,有一个情况我还没有给你汇报。市委书记周涛同意这么做,他正在做姚戬利的工作。”
“周涛?”
“是。他正在同姚戬利谈话。”
“会有结果吗?”
“这是姚戬利的要求,他说他在见王国炎以前,一定要先见他的舅舅。”
“周涛已经去了?”
“刚到。”
“周涛谈完后,让他立刻先给我来个电话!”
“还有别的吗?”
“还是那句话,绝不能再出任何问题,尤其是不能再有任何伤亡!问题已经出得够多了!够大了……”
一见到眼前的姚戬利,周涛忍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一甩手便狠狠地在这张已经发福的脸上给了一个耳光。
他还想接着再打时,已经被身旁的干警抱住了。
“你这个畜生!”周涛怒目切齿,不能自己。
这时的姚戬利早已跪在了地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把头在地上磕得嗵嗵直响。“舅舅!你就打死我吧!你就打死我吧!与其让别人打死,还不如让你打死算了!为这事我呕心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为了这个家,我早就不想活了!我该死,真的是该死呀!”
等到几个干警把姚戬利从地上拉起来时,只见他满脸是土,整个额头都成了青的。
姚戬利这个样子,反倒给了人一种打是亲,骂是爱的感觉。如果不是亲外甥,何以会这么打他!也许他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一个效果和气氛,一巴掌似乎把所有的愤恨和憎恶全都打没了。不就是一巴掌么,能让你借此消消气,就是十巴掌他也绝不在乎。当周涛看到姚戬利的这种表情和神色时,立刻清醒了许多,情绪顿时也平静了起来。
他默默地坐在那里,就这么一直看着听着,足足有好几分钟过去了,仍然是一言不发。
见到周涛这个样子,姚戬利大概也感觉到了什么,终于很快止住了哭声,低头弯腰的悄悄地站在那里。
周涛明白时间不多,而外面的情况又是那么紧急,来这里是公事,并不是私事。他不能再这么等下去,必须尽快解决问题。
“省厅和市局是不是都已经给你谈了?”
“是的,舅舅。”
“王国炎要见你,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知道,他一直在怀疑我,他要对我实施报复。”
“怀疑你什么?”
“……怀疑我不想让他提前获释,怀疑我不千方百计地为他想办法,怀疑我不让他保外就医。”
“你的权力好大!……还有吗?”周涛终于忍住没再发作起来。
“还怀疑我跟他的老婆有关系。”
“有没有?”
“没有!根本没有!他怀疑的没有一件是真的!舅舅!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请你一定相信我!别人不相信我,你还不相信我吗!我跟王国炎是干过坏事,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跟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因为他觉得我是你的外甥,所以就一直在要挟我。舅舅,我是怕连累你呀,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跟他拼了!他根本就不是个人!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人都叫他青虎,吃人都不吐骨头!”
“你跟他一起作案,到底有多少起?”
“舅舅,如果说那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可能有那么几次,要是说大的,我可以说一次也没有!他们都说我参与了1·13,可那跟我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王国炎确实跟我一块儿去过姨妈的银行,但他去那儿抢劫时,事先我根本不知道!我给你发誓,我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呀!他杀了姨妈的事,是他几个月后才告诉我的!那几个月他一直躲着不见我,后来托了人给我解释,后来见了我给我下跪求情,还拿刀子在自己的胸口戳了好几刀!说他没见过姨妈,当时要是知道那是我姨妈,就是死在那里,也绝不会开枪。舅舅,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我知道的更早一些的话,我绝不会饶了他,绝不会!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有一句假话,就立刻枪毙了我!”说到这里,姚戬利声泪俱下,恸哭不止。
“你跟耿莉丽的关系也会是假的?”
“舅舅,这件事你让我怎么说呀!王国炎在认识耿莉丽之前,我同耿莉丽一直保持着恋爱关系。耿莉丽爱我,当时我也爱她。但自从王国炎见到耿莉丽后,他就不顾一切地缠上了耿莉丽。后来又使用各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占有了她,当时我正插队下乡,当我知道了这件事后,一切都已经既成事实了。舅舅,我给你说过的,王国炎他根本就不是个人,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什么事情他都干得出来。如果我们不是同班同学,我怎么会跟他这样的人有联系!自从他跟耿莉丽结了婚后,我跟耿莉丽连话也很少说,你想想,我怎么会跟这样人的老婆发生关系?事实上是他夺走了我的女朋友,反过来他又处处不放心我,怀疑我,疑心生暗鬼,扬言要报复我。这是人做的事吗!再说,像他这样灭绝人性的凶犯,又有什么样的女人会爱他!耿莉丽恨他,从来也没爱过他,他却对我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对这样的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呀!”
周涛听到这里,心里也不禁深深地感慨起来,姚戬利说的并不是没道理,如果一个人沾上这样的一个魔鬼,真是想躲也躲不了的。但不管他说的怎样人情人理,这也仅仅是他的一面之词。“好了,你也不再用这么哭了。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相信法律最终会证实一切。你说你一定要见我一面,莫非就只是要给我说说这些?”
姚戬利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舅舅,你也清楚的,王国炎非要让我去见他,无非就是这么两条,一个要证实他的怀疑,一个要对我实施报复。对我来说,肯定是凶多吉少,他绝不会轻易地就放过我。耿莉丽是个女人,尽管她对我有好感,但遇到王国炎这样的杀人魔王,她也只有服从的份儿。舅舅,我说过的,我一直不想连累你,今天这一去,将是生离死别。我之所以要见你,就是想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不管我是死是活,都请你一定相信我。这个案子一破,他们肯定都要给我身上泼脏水,什么事情都要安在我头上。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只要你相信我,即使我今天死在王国炎的枪下,那我也心甘情愿,心满意足了。舅舅……”姚戬利再次泣不成声,哽咽不止。
听到这里,周涛似乎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感动。也许姚戬利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就算姚戬利真的犯了什么罪行,有他今天的这一番话,也看得出来他是要真心悔改的。“你也不必这么悲观,市局的干警已经做了非常周密的部署和安排,他们还为你们准备了防弹背心,你们见面时,周围将有好多名百发百中的神枪手!王国炎绝不会把你怎么样。只要你能证实了自己,说服了他,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因为我们还答应他只要他不再杀人,就可以满足他的下一个条件。”
“舅舅,请你放心,我并不怕死,所以也根本不会怕他。我去见他,完全是我的志愿,我不仅要想办法说服他,如果有可能,还要尽可能地制服他。我现在就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要制止他继续行凶杀人,即使我死了,也要换来更多人的安全。”
“如果能这样,舅舅现在就给你说一句本不该说的活,你要是真的能说服了他,甚至制服了他,那就是立了一个大功。对你来说,也是一个立功赎罪的重大表现。在保证人质和其他人安全的情况下,你千万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舅舅,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争取立功赎罪,我绝不会给你丢脸。”
“时间不早了,你就马上做准备吧。还有,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吗?”
“……没有,本来我还想请求能让我带一件防身的武器,现在我决定不要了,一来是不能让王国炎起疑心,二来是也好让市局的人放心。赤手空拳,我什么也不带。”
“还有么?”
“……对了,请他们转告耿莉丽,一定不要带自己的孩子。孩子没罪,不要让孩子有什么危险和不测。”
周涛赞许地点点头,“我一定会转告,还有什么?”
“舅舅,没了!”姚戬利果决而坚定。
“戬利,你当过多年的干警,一定要尽力保护耿莉丽,她是个弱女子,要力争不让她受到伤害。”
“舅舅,这你放心!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男子汉!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周涛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他摆了摆手,然后默默地走了出去。他再没回头,他不想让姚戬利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花。
第49章
李玉翠被王国炎的一声枪响几乎震晕了过去。
她本来要下手的,但从绳索里往外抽出自己的胳膊时,才发现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王国炎打开右面后座的车窗,头已伸出去好半天时,她才抽出了一只左手!好在刺耳的枪声和王国炎大声的呼喊,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她的举动。
当她开始往外抽动第二只手时,可能是因为前面的红旗车并没有任何退缩,王国炎大叫着又开了第二枪!
几乎与此同时,直升机里突然又一次传出了急切的呼喊声:
“罗维民!罗维民!立刻停止拦截!立刻停止拦截!这是市局的命令!是史元杰局长的命令!你的老婆孩子就在奔驰车里!你的老婆孩子就在奔驰车里!立刻停止拦截,放他们过去!这很危险!非常危险……”
罗维民的红旗车好像被子弹击中了一样,像是颤抖了一下似的突然摇晃了起来。紧接着就斜向了公路的左侧,给奔驰车腾开了一个超越的空间。
“加速!开快!马上超过去!快!”王国炎疯狂地呼喊着。
12缸的奔驰600猛然发出一阵轰响,即刻像箭一样向前穿去。
红旗车的速度并没有减慢,但可能是由于突发速度弱了一些,渐渐地被奔驰车超了过去。两辆车平行着,几乎紧贴在一起。
李玉翠终于看到了罗维民,罗维民也一下子看到了李玉翠!
王国炎用枪管子使劲地在李玉翠头上敲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鲜血立刻从李玉翠的脸上流了下来。
红旗车再次颤动了一下,立刻被奔驰车超了过去。
奔驰车越开越快,终于把红旗车拉了下来,距离越来越远。
“放炸药!放!炸死那个小子!让他和他那破车一块儿上西天!”王国炎吼叫着。
老熊一边打开车门,一边把预先准备好的一大包炸药放在了车门口。车门在高速疾驶的呼啸声中越开越大,老熊探出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似乎在最后测定着距离。
李玉翠强忍着头部的剧烈疼痛,终于把自己的第二只胳膊从绳子里抽了出来。
老熊把炸药放到了车门口,并开始启动引爆装置。他把车门又开大了一些,然后奋力的提起了炸药,使劲地准备把炸药向车外推出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李玉翠突然向龚跃进的方向盘扑了过去,拼尽全力的把方向盘向自己这一方扭转!并用嘴在龚跃进厚厚的手上狠命的咬了一口!龚跃进像是杀猪似的猛然号叫起来。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李玉翠又腾出一只手,猛地拉动了手闸!
狂奔的奔驰车猛然向右拐了过去,紧接着又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响,斜刺里跳向了半空!
随着奔驰车的巨大的外抛力和惯性,老熊惊呼了一声,连人带炸药一下子被甩出了车外!
腾空而起的奔驰车,像是在进行着一次凌空飞跃,在空中划了一个弯曲的弧线,飞过一丈多高的路基,越过了数米宽的一道水渠,随着一声巨响,落在了离公路10多米远的一块稻田里!滑行了十几米后,就像是被稻田里的泥巴吸住了一样,轰轰轰地响了几声,便一动不动,毫无声息地粘在了那里!
被奔驰车甩出来的老熊和那包炸药,一起在地上足足翻滚了数十个跟头,在滚出路基的那一瞬间,腾跃在半空中的炸药似乎和老熊的身体一块儿发出了剧烈的爆炸!随后跟上,来不及刹车的红旗车,一头撞进了那一团火光之中,在震天骇地的爆炸声中,几乎和老熊的躯体同时飞向了天空!
……
魏德华和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如果他们再早几十秒钟,很可能会遭遇到红旗车一样的命运!
剧烈爆炸引起的冲击波,让他们的警车在公路上猛烈颤动。十几秒钟后,爆炸所带来的土块。石块和沥青碎片仍然不断地向他们车身砸来。
罗维民的红旗车,已经翻滚在左面的路基之下,火光闪闪,并发出阵阵劈里啪啦的响声。
魏德华此时早已冲出警车,不顾一切地向红旗车奔去。
罗维民满脸是血,但居然还清醒着!他正奋力地从燃烧的车里往外挣扎!大概是一条腿被卡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
魏德华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两只手抓住正在冒火的车框,使劲往起抬着,一直坚持到终于让罗维民挣脱了出来。
两个人你搀着我,我扶着你,拼命地跑着,就在离开红旗车十几米远的地方,红旗车再次发出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他们看也没看,几乎没有回头,仍然奋力地向公路另一方的奔驰车跑去。
魏德华一边跑,一边对正在纷纷跑过来的干警发出命令:
“包围那辆奔驰车!任何人都不准开枪!”
但就在此时,奔驰车突然发出了一阵轰鸣,随着车轮的转动,泥巴的飞溅,奔驰车竟像一辆拖拉机一样在稻田里慢慢地向前开去!
奔驰车越开越快,它并没有回头,事实上也已经无法再靠近公路,而是爬上了稻田旁的一条田间小路。沿着这条田间小路,奔驰车很快又开上了一条乡间公路,然后开足马力,发狂一般地向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开去!
……
苏禹接到打来的紧急电话时,刚刚在省委常委扩大会上汇报完了情况。
由于行动没有终结,尤其是王国炎的追捕仍在继续之中,他的汇报简短扼要,只用了半个多小时。
但这半个多小时却在省委常委会上引起了强烈的震动。
当他的手机响起时,省委书记肖振邦正在讲话。
他匆匆地走出会议室,在楼道里接听了电话。
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王国炎的汽车被迫开进了一个村子。虽然王国炎要把奔驰车开进省城的计划已告失败,彻底落空,但丧心病狂的王国炎竟然把奔驰车开进了村子里的一所学校。开枪打伤了1名教师,并把学校的40多名小学生作为人质!要求警方立即答应他的所有条件,否则他就把学校和人质全部炸毁!
苏禹像是僵了一样呆呆地站在楼道里。脑子里空空落落,面对着这样的事态,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肖书记汇报,该怎么给会议室里的领导们汇报。
肖振邦愤慨的讲话声,从会议室里响亮地传了出来。
“……这些年,对这种风气我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认可了!情况不明决心大,情况明了不说话!现在的情况就非常明了!非常清楚!我今天就先给大家打个招呼,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管他的位置有多高,背景有多大!谁也别想在这个案子里给我设关卡,打埋伏!我肖振邦这个省委书记就是不干了,也非把这个案子连根带蔓全都拽出来不可!这是形势所迫,我们已经没有退路!过去老百姓常常讲这么一句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们现在也常常讲这么一句话: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之所以说这样的话,那是因为有一个前提,就是老百姓还相信法律!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如果到了哪一天,老百姓连法律也不相信了,那还会相信什么!法律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根,如果这个根出了问题,甚至烂掉了,那我们的国家和政府将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局面!司法腐败,是最严重的腐败!这不仅是中央领导的一再告诫,也是全社会的共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香饵之下,必有死鱼!我们政府部门,权力机关中的一些官员,私欲膨胀,贪得无厌,简直到了不要命的地步!他们攫取的财富之多,已经让他们腐化到这种程度:为了能更多更快。更放手、更放心地掠夺和鲸吞我们的社会财富,为了能让他们不劳而获的这些巨额财富合法化、永久化,为了不再让贪官污吏。腐败分子的恶名落到他们头上,为了让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能名正言顺占有这些不义之财,我们现有的社会制度和法律制度,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成为一种束缚和障碍!以至于要急不可耐地同那些黑社会性质的腐朽势力同流合污,企图变更。篡改。转换。甚至破坏我们改革开放的实质和初衷!从根本上摧毁和瓦解人民所企盼的法律制度和社会制度!可以说,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最主要的敌对势力,并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正是我们内部的这些腐败分子!他们是我们国家目前最大最危险的敌人!
“如果让这些腐败分子堂而皇之地进入我们的权力部门,司法机关,进入我们对权力、对司法实施监督的国家机构,如果一个部门,一个组织,一个机关,甚至一个地区都被这样的人所控制,在这些地方的老百姓眼里,这个国家和政府还有什么公正!还有什么道义!还有什么合法性!还有什么前途和希望!而人们对政府,对法制的失望和不满,正是黑社会恶势力得以存在发展的基础和土壤!我们现在已经在一些地方看到这种苗头,看到了这种现象!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疯狂地向我们扑来!一个个的都会成为亡命之徒!跟王国炎之流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这已经不是公安司法战线同犯罪势力的较量,而是整个社会的一场较量!他们就是要让我们答应他们的所有条件,就是要让我们满足他们的一切愿望,否则就会把我们的人民作为他们的人质,对我们进行肆意的讹诈和要挟!这决不是危言耸听,为此我们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我们已经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苏禹一直在默默地听着,会议室里所有的人也都在默默地听着。
苏禹没想到肖书记会把这一案件上升到如此的高度,但细细一想,我们确实正面临着这样一个严峻的现实。
骤然响起的手机声,猛地打断了苏禹的沉思。
通完话,他连手机也没来得及关上,就急匆匆地跑进了会议室。
“肖书记,我刚刚又接到消息,情况非常紧急!”苏禹一走进会议室便打断了会议的进程。当他简短地汇报了情况的发展后,又大声他说道:“他们要求省委立即予以指示!”
案情再次让会议室里所有的人感到震惊。
沉默了片刻,肖振邦问:
“现场的情况是不是非常危险?”
“非常危险。”
“学校里有多少学生?”
“高年级的已经被疏散,被王国炎劫持在现场的,有40多名低年级的小学生。”
“王国炎车里原来的那些人呢?”
“那个叫老熊的从犯被严重炸伤,正在送往医院紧急抢救。罗维民的妻子昏迷在车里,情况不明。罗维民的孩子目前也在那群学生里。王国炎身边现在还有一个龚跃进,他受了伤,但看上去并不重。”
“王国炎手里是不是确实握有引爆装置?”
“我们只能认定他有。”苏禹顿了一下补充说道,“如果这期间老熊要是能抢救过来,并能如实告诉我们情况,也许我们可以确定。”
“王国炎的条件是什么?”
“他已经答应了可以在学校里同姚戬利和耿莉丽见面,但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必须在见面后让他们坐直升机离开。”
“他们?他们是谁?”
“除了耿莉丽外,可能还会带上一些人质。”
“耿莉丽会去吗?”
“估计不会。”
“耿莉丽要是不去他还会坐直升机离开吗?”
“很难说。”
“现场部署的情况怎么样?”
“现场大约有4O多名干警,我们已经从四面包围了现场。我们调集的几名神枪手也已经到达现场。”
“姚戬利和耿莉丽呢?”
“他们也已经到达。”说到这里,苏禹突然说道,“对了!肖书记,电视台作为重大新闻,已经中断了所有的节目,正在直升机上进行现场直播!”
“你是说,我们这里也可以看到现场?”
“是。”
肖振邦猛地挥了一下手,大声地嚷道:
“会议暂停!马上打开电视!”
现场的气氛残酷而恐怖。
一个场地很小的校园,校园的大门已经被汽车撞坏。满身是泥的奔驰车在校园靠墙一边停着,墙角几十名被惊呆了的小学生蜷缩在一起。有的偷偷在啜泣,有的惊恐不己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个受伤的男教师躺在地上,两名女教师跪在他身旁默默地护理着。
面如死灰,身上脸上满是血迹的龚跃进哆嗦在一旁。
王国炎凶相毕露地在那群小学生前面站着,举着手枪直直地对着七八米开外的姚戬利和耿莉丽。
姚戬利和耿莉丽站在教室的窗户旁,两个人挨得很近,身体几乎贴在一起。王国炎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
“……姓姚的,死到临头了,你还在撒谎!”
“青虎哥,你应该……”
“别叫我青虎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王国炎吼了一声。
“……你,我说过了,你应该相信我。”面对着王国炎的姚戬利。活像换了一个人,表情呆滞而猥琐。
“回答我!当初为什么非要让我进监狱!”王国炎的手枪猛地抖动了一下。姚戬利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几乎躲在了耿莉丽的身后。“我说过了,根本没有的事!那是他们在胡说八道!”
“别怕,我这会儿还不会打死你。”王国炎一脸鄙夷地冷笑着。“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想听听我带来的证据?”王国炎从身上挎着的一个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录音机,举在手里晃了几晃。
“……你有什么证据?”姚戬利的嗓音有些发颤。
“你再听我说一遍,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要让你死个明白。就是要让莉丽看清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王国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录音机。
录音机呲啦嘴啦地转了几圈,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熊哥!熊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呀!那是姚戬利让我干的呀!当时姚戬利对我说,检察院那头就不要再跑了。他说这回必须得让青虎哥进监狱,留在外面早晚是个祸害。让他在监狱里磨磨性子,受受苦,他也就不那么狂了!姚戬利还说,如果在监狱里他要是还不老实,就找个机会把他灭了算了。熊哥,这都是真的呀!我要是有一句假话,随便你怎么处置我都行……”听到这里,王国炎叭哒一下关了录音机。
现场一片死寂。
过了片刻,王国炎对着发愣的姚戬利笑了笑,“怎么样?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了吗?”
“……他是在胡说!纯粹是一派胡言!根本没有的事情!是栽赃陷害……”姚戬利气急败坏,语无伦次。
“哈哈!”王国炎大笑了几声,然后在顷刻间便换成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姚戬利,你这条不通人性的狗!你真是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想想你的当初,要不是我几次舍命救你,你早已死多少回了!那么多起案子,我就失手了这么一次,你就忘恩负义,想置我于死地!就为这么一件事,我给了你不下300万!300万呀!当时你说的多好,说检察院那面肯定没问题,你已经全都打点好了,肯定会对我免予起诉。我相信了你,生死兄弟呀,怎么能不相信!谁想到你会这么黑!你说说,这么多年来,我哪一点对不住你?”
“……情况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姚戬利竭力地辩解着。“检察院那会儿已经没了免予起诉的权力……”
“你还想骗我!‘新刑法’是什么时候颁布的,你以为我不清楚?检察院那会儿的权力大得很!”王国炎继续说道。“你当时根本就没安好心!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没看出你是这样一个没良心的东西!为了让你进公安局,我们花了几十万!省委市委能说上话的全都找遍了!让你打进公安局,是为了让你照顾自己的兄弟。公安局里不能没有我们的人,我们吃亏吃得太多了。后来你舅舅当了市委书记,我们又花了几十万才把你提拔成个副局长。你舅舅不相信你,四处打听你。你当时吓得要死,因为你在公安局的口碑太差!为了给你造假材料,为了让人给你添好话,我们又花费了多少票子和心血!哪想到你一得了势,掌了权,再加上你舅舅的背景,就觉得兄弟们没用了,多余了,不只想一脚踢开,还想一个个地置于死地,赶尽杀绝!把弟兄们用血肉换来的东西一口独吞!”
“王国炎!你说够了没有!”大概是感到了再让王国炎这么说下去,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姚戬利突然声色俱厉地嚷了起来。“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好了,别再这么没完没了地胡编乱造!”
王国炎一副感到好笑的样子,“哈哈!你勇气来了是不是?想充好汉了是不是?你也不想想,你的腰杆挺得起来吗?你的骨头硬得起来吗?你骗得了你舅舅,还能骗得了我?跟着我这些年,你发了多大的财,你以为我不清楚?你心里很明白,我不像你那样贪财。可你贪了多少,你别以为我不清楚!前前后后,你在我手里拿走了多少?至少不下500万!你跟着仇晓津搞房地产,又往腰包里装了多少?也不下500万!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加起来,现在你手里至少1500万!我真不明白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早就给你说了,咱们的钱足够这辈子用了。每一次你都是说,再干一次就不干了!4·17抢劫运钞车,我说那太危险,怕出事,你就是不听,说你手头缺活钱!我听了你的,为了给你擦屁股,料理后事,结果最终把我也送进了监狱。你好狠心!要不是弟兄们故意给你制造事端,转移公安的视线,你能活到现在?你说说你今天的这一切都凭什么!如果没有我,你现在还在你的保卫科当科员,撑死了也就是当个保卫科长!你哪会有这么大的权力,还想把我灭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究竟怎么了你了!”
“我现在根本不想听你这些!你除了胡想乱猜,还能说出些什么来!”姚戬利的态度似乎越来越强硬起来。
“胡想乱猜?是不是你也想把我当成精神病?”王国炎一边说,一边从车上的一个包里抽出一张纸来,一只手哗啦一声展开了,“这是你写给老熊的亲笔信,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当众念念?”“……你,你骗人……”姚戬利突然又慌乱了起来。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谁想骗谁?谁又骗得了谁?这是证据,铁证如山!我一旦公布出去,你舅舅救不了你,肖振邦也救不了你,就是联合国的秘书长来了也一样救不了你!你答应给老熊100万,让他在监狱外面杀掉我。你又答应给赵中和100万,让他一出监狱就杀掉老熊。你想得真周全!”
“……你胡说!”姚戬利张惶失措,面无人色。
“哈哈!胡说?”王国炎转过脸去,对身边不远处的龚跃进喝了一声:“龚跃进!你问问他,当时他是怎么对你说的!”
龚跃进像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失魂落魄地对姚戬利说道:“戬利老弟,到这会儿了,还瞒来瞒去的干什么?你就承认了吧,青虎兄弟什么都知道,我们瞒不了他。他把你写给我的东西都截走了,复印了,他的证据多的是,承认了就算了,干嘛非让他一个个的逼着你都交代了不可?我这一路早想明白了,我们斗不过他,也不该跟他斗的。”
姚戬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渐渐地变成一副绝望的表情。
王国炎脸上的笑意又渐渐地凝固了起来。“怎么不说话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从龚跃进的话里姚戬利似乎醒悟到了什么,沉默着不再说话。
但王国炎并没有任何就此罢休的意思。“你不说话了,就以为我不会再揭露你了?我在监狱里住了两年多,你们让赵中和监视了我两年多。我当时还不相信你会这么做,我也根本没有怀疑到你身上。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老实说,我一直还对你深信不疑。就是在前几个月,我还怀疑我是不是把你看错了。我知道赵中和一直在偷看我的日记,我在日记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们哄我,我也哄你们。为了试试你们究竟会对我怎么样,我故意写了许多吓人的东西,我把我的猜想全写了进去,没想到你们作贼心虚,真的会沉不住气,真的以为我要怎么样怎么样了。于是就开始对我疑神疑鬼,变本加厉,最后发展到非把我灭了不可!现在回想起来,我也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惹火烧身,自己害了自己,让自己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但我并不后悔!我就是死也死得明白!我终于知道了原来跟我生死相依的兄弟是个什么东西!你跟我老婆的关系,我原来只是半信半疑,其实我并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朋友妻,不可欺,这是做人的根本。我们生生死死过多少次,你怎么会让我带绿帽子?没想到竞会是真的!真的诈出来个鬼!我知道你好玩女人,又怎么能想到你连你救命兄弟的老婆都不放过!”
姚戬利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你老婆跟我根本没关系!不信你就问莉丽!”现场一片沉寂。
然而突然之间,耿莉丽轻轻地一句话犹如晴天响雷,石破天惊:
“王国炎,你别逼他。那是我的选择,跟他没关系。我喜欢他,爱他!”
王国炎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全身都猛烈的摇晃了一下。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也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耿莉丽的话以及王国炎绝望的神态和剧烈颤动的手枪,让姚戬利大惊失色,惶恐不安。“……青虎兄,你听我解释……”
王国炎看也没看姚戬利一眼,直直盯着耿莉丽的眼睛似乎正在冒血。“莉丽!我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真让我白疼了你一回!我现在就只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我这辈子就只剩了这一个牵挂,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别让我死不瞑目!你说,你生的孩子究竟是他的,还是我的!”
“王国炎,我还没下作到那份上。”说到这里,耿莉丽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份叠着的东西来,一扬手朝王国炎扔了过去。“这是医院的化验结果。你好好看看,看那是不是你的儿子。”
王国炎一边默默地看着耿莉丽,一边慢慢地拾起了那份东西。一只手轻轻展开,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满身都已经被火烧焦的魏德华此时趁机飞快地爬向了汽车的尾部,然后悄悄地躲在车下检查着,察看着。
紧接着他又掏出一把万能钥匙,在汽车尾箱的钥匙孔里轻轻地试着,扭动着。
埋伏在四周的干警全都屏息闭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瞄准着。
这一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情形,在场的人,包括所有的人质几乎全都毫无察觉。
王国炎再次死死地盯住了耿莉丽。
渐渐地,王国炎的脸上似乎又透出了一丝希望,但他的神情依旧是那样阴森可怖。“……莉丽,既是这样,那你又喜欢他什么?爱他什么?”
“这跟你没关系。”耿莉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然而越是这样,就好像越是让王国炎痛苦不已:
“莉丽!你真傻!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我相信我的感觉,你说的那些对我没用。”
“莉丽!”王国炎痛心疾首,悲不自胜。“你到现在还护着他,你真糊涂!真糊涂!”
“就算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也比你强。”耿莉丽虽这么说着,但脸上却渐渐地现出了一种凄楚,一种迷离。
“你喜欢他,爱他,可他什么时候喜欢过你,爱过你!”王国炎这时从身上的包里又拿出厚厚的一握子纸来,“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伤害你,看见你受苦,我比死了还难受。这些事我本来想永远都不给你说的,因为我一见到你,就真的心疼,我就会原谅你所有的过错。老熊说的没错,我这个人,就是对女人心太软,什么事都坏在女人身上。要是我今天听了他的话,也许我不会在这个地方跟你见面。我是对女人心软,可我从来都不糟蹋女人!宁可杀了她,也绝不会于出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可你跟前站着的那个东西,他猪狗不如!如果你真想知道他的事,那就看看这些东西!莉丽,他只是在利用你,从来都是在利用你!如果没有我,他会对你干出任何事情来!我手里拿着的这些东西只是我们刚刚查到手的,直到现在他在外面还养着5个女人!可能还会更多!都是年轻的小姑娘,有一个今年才16岁!你说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吃喝嫖赌,他就干的是这个!他先让这些女人吸毒,然后像狗一样的占有这些女人!等到玩腻了,再把她们送到戒毒所,劳教所!这都是她们的招供,都是她们的血泪控诉!如果你不相信,你现在就过来好好看看这些材料,看看这些女人是怎么说他的,看看他对这些女人所做的事情有多脏!看看你所爱的这个男人还有没有一点儿人味!”
“耿莉丽,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的那些材料都是捏造的!骗人的!”姚戬利突然喊了起来。
王国炎依旧看也不看姚戬利一眼。“莉丽,别看你三十几了,可你太单纯,太幼稚!即使我死了,你也绝不要相信他!他根本就不是人!我们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又什么时候给你说过假话!我这里不只有她们亲笔写下的交代,有她们的手印,有她们的录音,有她们的录像,还有她们的照片!过去的,现在的,都有!这些照片上不只有这些女人,还有这些女人跟姚戬利在一起的合影!还有更下流的东西!看看这张照片吧,你所爱的男人在干什么!赤身裸体跟三个女人在一起鬼混!你只需看一眼就行!你只需看一眼立刻就能明白,究竟是谁在骗你!”
耿莉丽的脸色突然变得像纸一样雪白。
王国炎这时已经把手里的一张照片朝耿莉丽这面举了起来。“你好好看看,像这样的东西,我能不能捏造出来!能不能!还有,我这里有姚戬利写给龚跃进的一封信,要不要让龚跃进给你念念,听听对你早就烦透了的姚戬利,究竟是怎样描写你的?”
龚跃进抬头对王国炎嚷道,“我什么都给你说清楚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能不能不说!”
“……莉丽,你别傻了。”说到这里,王国炎的话音一下子缓和了许多,“你怎么会把你的感情寄托在这样的一个禽兽身上?就算你心里没我,闭上眼睛在大街上随便摸一个人,都会比他强百倍,强万倍。好了,我今天跟你要说的都说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现在就把这些东西全都拿走,然后马上离开这里。如果我还能活着,有朝一日我肯定还会回来见你。只要我活着,这个世界上就绝不会有任何人敢把你怎么样!请你相信我,马上拿走这些东西离开这里。下面的话我不想再让你听到,这里实在太危险。就算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姚戬利的账我还没有给他算完,等你走了,我再接着跟他慢慢算清楚!……拿走呀!快点!”
耿莉丽并没有去拿王国炎手里的东西,她像是支持不住了似的,突然踉跄了一下,然后转身往外跑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一个谁也没料到的事情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姚戬利突然一把搂往了耿莉丽!几乎是一眨眼间,便卡死了耿莉丽的脖子,把耿莉丽当作人质劫持在自己身前!
就在人们发愣的当儿,姚戬利又猛一下打破了身旁窗户上的玻璃,迅速地捡起其中的一块,用锋利的玻璃刃紧紧地逼在耿莉丽的喉咙上。
“想让她走?没门!”姚戬利的模样突然变得凶残而恐怖。“要给我算账?没那么容易!你要是敢跟我算账,我就先杀了她!”
愣了一阵子的王国炎,突然发出一声惨厉的大笑。“哈哈!好小子,你还给我来这一手!你好有胆量!你要是动了她一根毫毛,我今天就撕了你!”“既然你不想让我活,那就让她跟我死在一起!”姚戬利一边后退着,一边疯狂地咆哮着。
王国炎一边向他们俩走去,一边举着手枪说道:“你不敢杀她,你还想活。你还想欺骗你的舅舅,好让他给你留一条活命。放了她!”
“既然知道,那就别逼我!别动!要是你再走一步,看我敢不敢杀了她!”被姚戬利越卡越紧的耿莉丽,此时早已脸色煞白,几乎要憋过气去。玻璃的利刃刺在她细弱的脖子上,一络鲜血慢慢地流了下来。
王国炎终于止住了脚步。
“扔掉你的枪!”姚戬利凶暴异常。“扔掉!”
僵持了几秒钟,王国炎轻轻地把枪放在了脚下。
“把枪给我踢过来!踢过来!别逼我下手!”
“哈哈!”王国炎面不改色,依旧是一脸的鄙视。“原来你是想立功赎罪,好,我成全你!”
王国炎一脚把枪踢在了姚戬利脚下。姚戬利一边用脚把枪往身边勾了勾,一边仍然盯着王国炎。
“你以为你有了枪就能把我怎么样?杀人灭口,罪加一等。你想立功赎罪,你就别开枪。我身后还有一群小学生,你要是开了枪,你就死定了……”
王国炎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慢慢地往前移动着。
“别动!”姚戬利大喊了一声,然后迅速把枪拾了起来。
就在姚戬利弯腰的那一瞬间,王国炎朝姚戬利扑了过去。
砰!姚戬利手里的枪响了!
王国炎晃了一晃,猛一下单腿跪倒在了地上。子弹打在了他的右膝盖上,血流如注,地上顿时染红了一片。
魂飞魄散的龚跃进此时突然没命地大喊了起来,“姚戬利!别开枪!别开枪!你疯了!他身上有遥控器!车里有几百斤炸药!要是出了事,我们谁也活不了!”
跪在地上的王国炎此时猛一下又跳了起来,像头受伤的豹子似地蹿了上去!
砰!姚戬利又是一枪。
王国炎晃了一晃,继续向前猛扑。
姚戬利再次扣动了扳机,手枪里已没了子弹。
没等姚戬利回过神来,王国炎已经扑在了他的身上。
一阵激烈的扭斗,姚戬利扑通一声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王国炎一口咬在了姚戬利的喉咙上!几乎与此同时,王国炎又从身上抽出了一把尖刀,在姚戬利的下身一阵猛戳……
偷偷钻进车里的魏德华,此时已经拆除了第二个引爆装置。
随着他的一个手势,附近的干警顿时从墙上、房顶上、教室里、大门口一拥而上……
等干警们把早已没了知觉的姚戬利从王国炎身下拉出来时,他的喉咙已被彻底咬穿,他的下身血肉模糊,几乎被王国炎的尖刀完全搅烂。
昏迷过去的耿莉丽静静地躺在地上,像在梦中一样。
省委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目睹着这一惊心动魄的场面。
史元杰、代英、辜幸文,以及整个省里所有收看电视的人,都在紧张地目睹着这一惊心动魄的场面。
尾声
几天之后,9·13行动终于告一段落。
除几名次要的犯罪嫌疑人仍在追捕之中外,重要犯罪嫌疑人无一漏网。
10天后,严重受伤的樊胜利、施占峰、李玉翠等人,以及王国炎、姚戬利等犯罪嫌疑人均已被医院抢救过来,脱离危险期。
半个月后,张大宽的尸体在一深水池中被发现。经尸检认定,张大宽死亡前曾遭受过极度的折磨。除大面积的皮下软组织挫伤外,7根手指,4根肋骨,还有腕骨、锁骨、趾骨均遭重创而骨折……
20天后,对9·13行动抓获的重要犯罪嫌疑人的审讯正式开始。部分犯罪嫌疑人仍然气焰嚣张,态度强横。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仇一干的干儿子仇晓津第一次接受审讯时,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怎么把我抓了来,到时候还得怎么把我送出去!不信咱们走着瞧!”
一个多月后,枪伤基本痊愈的王国炎,在看守所接受了预审员的第一次讯问。……
预审员:……你们带了那么多炸药,就没想到会危及无数人的性命?
王国炎:那炸药其实是给我们自己准备的,万一被堵住,就同归于尽。炸药越多,死得就越没痛苦。我们这些人,一旦暴露,必死无疑。所以我们都预先说好了,谁负了重伤走不了,就让别人帮助他死,老熊你们抢救了那么长时间才让他死去,要是我在旁边,绝不会让他受那么多痛苦。就像你们花了这么多钱把我救活,到时候还不是得让我死。
预审员:……杀了那么多无辜平民,还有一些是孩子,你怎么想?
王国炎:说实话,我并不想那样对待孩子。情况逼在那儿,没有办法。作案前我们都发过誓,就是遇见父母也要杀掉。干这种事,别无选择。“
预审员:据初步统计,前前后后你们作案十几起,连大带小杀了将近20个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也有家有小,就不想想那些家属日后怎么过日子?
王国炎:对我们来说,这就是你们常说的原始积累。有些有权的,用权力进行原始积累。我们没权的,只好用暴力进行原始积累。两下相比,他们更该杀。用权力进行的原始积累,其实比我们的危害性更大,比我们害的人更多。成千上万的人都变成了穷光蛋,上吊的,自杀的,没钱看病死了的,比我们的数目大得多的多,我们这算什么,不就死了那么十几个人?像他们开办的那些私营企业,私营工厂,不信你们就暗中侦查侦查去,看看那都成了什么样的地方,说好了是个集中营,说差点整个就是一个人间地狱。那些工人,比你们监狱看守所的犯人还差得远。他们的钱更有血腥味,杀人不见血,只不过不像我们这么明显罢了。再说我们抢的都是银行,都是有权有势那些人的钱。他们的钱其实也是抢来的,我们抢他们抢来的钱:那又怎么样?其实那些死了的人,如果他们是无辜的百姓,我们都记下了他们的姓名,将来我们做生意赚了钱,肯定会回报他们。
预审员:人命是钱能换来的吗?拿钱回报得了吗?
王国炎:那没办法,我们只有这条路可走。我们不是当官的,我们也没有当官的老子。只要能占一条,来钱当然会又安全又容易,我们还会去杀人,去抢劫?
预审员:你们这么干,就没想到将来的严厉制裁?就没害怕过吗?
王国炎:说实话,刚开始也确实有点害怕。但只要一干起来,就没什么可怕了。就跟那些当官的一样,越捞越敢捞,越捞越捞得狠,越捞越知道怎么捞。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可以为所欲为,一种是有钱的,一种是有权的。只要能有了这两样,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你的钱一旦多起来,你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有钱使得鬼推磨,只要有钱,就可以买通一切,可以买通权力,买通法律,连你的命也买得下来。这次要不是我太冲动了点,他们下手太狠了点,说不定我已经堂堂正正,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了。其实你们的破案率并不高,你们警方破不了的不了了之的案子有的是。倒不是你们这些人真的那么窝囊没本事,那是因为你们政府里面有人在保护我们。他们拿了我们的钱,就得给我们出力,就得给我们说话办事。真正的杀人犯,教唆犯,其实是他们这些人。这些人越多,我们就越安全。有他们这些人在,还会有什么严厉制裁?还会害怕什么?你们死了那么多干警,其实跟我们并没有大多的关系。要怪只能怪他们,要没他们护着,我们能撑到现在?你们又怎么能死那么多人?
预审员:你别总是拿这些为你们的犯罪事实作挡箭牌。你真的就没想到过后悔,真的就没想到过死吗?你真的就是把这个世界看得这么黑吗?
王国炎:我不会像那些贪官污吏,判了死刑了,才嚎啕大哭,追悔莫及。真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我没有任何信仰,我既不相信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也不相信虚无缥渺的共产主义。人生是什么东西,其结果都是死亡。我追求的不是人生的结果,而是人生的过程。我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干了一辈子坏事,死后还要让人给他开追悼会,搞遗体告别,把他说得好的不能再好,光荣的不能再光荣。其实背过弯骂和当面骂,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我也就用不着后悔。
预审员:你们这个犯罪团伙,网络了一大批犯罪分子,而且带有明显的黑社会性质。你说你们没有什么信仰,可你们的所作所为实质上是在同这个社会进行公开对抗,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在颠覆和搞垮这个国家和政府。对此你又怎么解释?这也只是你们的人生过程吗?
王国炎:你又错了。我们之所以这么干,无非就是两个目的,一个是弄钱,一个是保护自己。在当今中国,谁也不能打倒共产党!只有共产党内部腐败,才能不打自倒!这话你信不信?我在黑道干了这么多年,反正我信……
两个月后,一场隆重的追悼会,在地区公安处处长史元杰的主持下公开举行。
整个地区有两千多名干警参加。
参加追悼会的还有区县自发而来的数万名群众。
省委书记肖振邦,省委副书记杨帆,省委常委周涛,省政法委书记谢宏鸣,地委书记郝伟凡,以及公安部、司法部、公安厅,司法厅的数十名领导亲临追悼会现场。
在烈士陵园一排墓碑面前,何波的老伴翻来复去的就只一句话:
“你一句话也没给我说,就这么走了……”
史元杰、魏德华、罗维民、辜幸文几个人默默地站在这一排墓碑前。
史元杰打开一瓶酒,轻轻地洒在了墓碑前。
史元杰慢慢地跪倒在墓前:
“何处长,1·13案已经破了……”
没有人能听到他后面的话语,身后汹涌而至的一片失声的恸哭,像海啸一样经久不息……
在烈士陵园近旁,人们专为1·13一案竖起了一座石碑。
上面记载着所有参与侦破1·13一案的人员名单。
高英莲,女,市工商银行职员。案发时看到罪犯后,高呼“抓住他!”
马玉慧,女,市蔬菜公司职员。发现罪犯后立刻用电话给市局报案。
高受华,女,市劳保公司职员。发现罪犯后立刻用公用电话报案。
赵根娃,男,市银行锅炉房师傅。用铁火棍在现场猛击罪犯。
刘得杰,男,小学教师。案发时听到喊声冲向现场用砖块砸击罪犯。
赵宝柱,男,食品公司职员。操剁肉刀在案发现场与罪犯搏斗。
李爱莲,女,个体饭店老板。手持铁铲在案发现场拦截罪犯。
耿三三,男,卖菜农民。用架子车在银行门口拦截罪犯。
郭翠兰,女,卖零食妇女。用手推车在大街口拦截罪犯。
马建祥,男,医生。在大街上用自行车拦截罪犯,并高呼“抓罪犯!”
张宏民,男,街道干部。在大街上用自行车撞击罪犯。
阎世平,男,理发员。冲向大街用理发剪砸击罪犯。
田春芳,女,话务员。在大街上用车筐里的萝卜投向罪犯。
李万良,男,铁厂工人。用自行车尾追罪犯,一路高呼“抓杀人犯!”
冯丽平,女,劳动局干部。在大街旁抓了一把土撒向罪犯。
白云生,男,司机。用吉普车做路障拦截罪犯,并用板子砸击罪犯。
张军,男,市委宣传部干部。用自行车围截罪犯,被罪犯撞倒。
王老六,男,卖菜老人。用菜车上的一捆蒜辫摔向罪犯,被罪犯踢倒。
杨小宁,男,中学生。赤手空拳扑向罪犯,被罪犯击倒。
程万里,男,待业青年。用手拉住罪犯,被罪犯摩托车撞成轻伤。
孙玉芬,女,红卫路银行职员。拒交保险柜钥匙,被罪犯重伤致残。
程海泉,男,红卫路银行职员。拒开保险柜,被罪犯重伤致残。
郑振保,男,红卫路银行保卫人员。盘查罪犯,被罪犯重伤致残。
贺永瑞,男,红卫路银行保卫人员。阻击罪犯,壮烈牺牲。
周娟,女,红卫路营业部主任。奋勇报警,壮烈牺牲。
陈东来,男,古城监狱狱警。与罪犯搏斗,重伤。
齐力,男,古城监狱狱警。与罪犯搏斗,重伤。
王海英,男,古城监狱狱警。与罪犯搏斗,重伤致残。
施占峰,男,古城监狱政委。阻击逃犯,重伤致残。
吴俊杰,男,古城监狱狱警。阻击逃犯,壮烈牺牲。
张振国,男,古城监狱武警。阻击逃犯,壮烈牺牲。
杨四海,男,省城民警,司机。跟踪罪犯,重伤。
刘刚,男,省城民警。跟踪罪犯,重伤致残。
樊胜利,男,省城民警。阻击罪犯,重伤致残。
侯大贵,男,省城武警。捕获罪犯,壮烈牺牲。
赵新明,男,省城民警,市局刑侦指导科科长。追踪罪犯,壮烈牺牲。
郭曾宏,男,省城民警,市局防暴大队警务处处长。捕获罪犯,壮烈牺牲。
魏忠玉,男,地区民警。捕获罪犯,重伤。
李海南,男,地区公安处刑警队副队长。侦破罪犯,重伤。
王爱民,男,地区民警。捕获罪犯,重伤致残。
马卫新,男,地区武警。捕获罪犯,壮烈牺牲。
何波,男,地区公安处处长。阻击罪犯,壮烈牺牲。
张大宽,男,省城汽车修理个体户。侦查跟踪罪犯,壮烈牺牲。目前,有关1·13一案及其连带案件的审理和调查仍在进行之中。
(完)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