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结束至今快二十年了,但是那些在文革期间被中共政府迫害致疯的人们,至今得不到应有的人道治疗和待遇,不仅他们本人在精神上、肉体上受折磨和摧残,同时也给他们的家庭、他们的亲人带来长期的深重灾难与痛苦。然而,时至今日,中共政府对自己一手造成的人间悲剧,不闻不问。这里我说一说我哥哥被逼疯的真实故事。

三好学生遭批斗

我的哥哥闻达,在文革开始时才十六岁,是一个天真、聪明、求上进的好孩子,是上海市某中学的三好学生,曾代表学校参加上海市数学竞赛,得过奖。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由于我父亲是上海某厂的私方代理厂长,被莫须有的罪名划为历史反革命。由此而来的残酷迫害,降临到我家庭中每个成员头上。我家被抄五次。父亲被关押、批斗、拷打长达半年之久。由于老子反动儿混蛋,子女们也都成了“黑五类”子女,遭批斗、污辱、毒打、威吓、歧视……。我的哥哥闻达,当年是六六届初中毕业,学习成绩优异,在学校里受到打击迫害最甚的一个,被校内红卫兵戴上走资本主义白专道路的“狗崽子”、“资产阶级孝子贤孙”等罪名,在校批斗会上,要他低头认罪,会后又被三个校红卫兵头头关进教室里,轮流打耳光,叫他在地上爬、学狗叫,爬慢了遭到他们拳打脚踢……。当天他回到家,脸肿得不像人,浑身是伤痕,母亲抱着他伤心地痛哭,我哥流着泪问母亲:为什么我会是黑五类……?在学校下乡“三秋”劳动时,班中几个红卫兵把他带去的食品全部吃光,又把他带去的药品(我哥哥患有气喘病)全部仍进河里。在多次遭批斗、毒打、侮辱之后,他的身心受到严重摧残,忧虑、恐惧、自卑的精神压力导致了他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

毕业七年待分配

一九六八年分配工作时,他又因出身不好,而在家等待分配,一等就等了好几年。一九七三年十月他写信给街道政府,在要求工作申请书中写道:

“我自从六六年初中毕业后,到现在还没有工作,耽搁了七年之久,想想实在令人难过……,天天想着有一份工作,那时我以为待分配最多等八、九个月至一年,真想不到等了它的七倍,等了七年,到现在还没有工作……,自己年纪那么大了,连一个工作也没有。父已经快六十岁了,年老体弱,胃要开刀,母亲没有工作,身体也不好,耳聋,心脏也不好,一直在吃药打针……。请街道负责同志给我一份工作,分担家中的忧愁及家中的经济负担,排除在家的苦闷,为社会主义建设出力,贡献自己的一切。”

在家人与政府多方交涉下,我哥才于七四年四月进厂做工。当时我哥工作车间做的是女用卫生纸,包装工作班里几乎全是女工,因此受嘲笑和歧视。为此我哥提出希望换一个工种的要求,在哥的多次恳求下,当时领导表示同意,并对他讲:“你明天不要上班了,在家等着,过几天我们会通知你到新的工种上班的。”他满心欢喜地回家告诉父母。

失去工作被逼疯

等了好几天,没有人来通知他,因而就去单位问领导,领导还是讲:“没有安排好,你放心在家里等着,总会通知你的。”又过了好几个星期,领导还是没有给他一点消息,他又去问,领导还是讲:“耐心一点,给你换工种,落实后会通知你的。”又过了几个星期,又再去问,但还是同样的答复,在此期间,父母、兄弟也曾多次陪同他去单位询问、要求,但领导都一直讲:“还没有安排好,再耐心等待,不久就会叫他上班的。”从一九七六年开始等,一直等到一九七九年,直到有一天他去单位报销医药费时,突然被告知:“你已被除名了。”并停发生活费及停止报销医药费。失去工作已使我哥精神上痛苦不堪,而现在却连最起码的生活来源、看病、治病的权利也被剥夺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我哥哥彻夜难眠,精神恍惚,认为领导在欺骗他,因而去单位和领导讲理,此时领导却厚颜无耻、无中生有地对他说:“你一直将近三年没有上班,现在作自动离职处理。”残酷的现实再一次使他对人生的希望破灭。在文革中,闻达被批斗、殴打。受尽侮辱,想不到在文革结束、粉碎“四人帮”拨乱反正的当时,他再一次被共产党干部愚弄、欺骗,剥夺了他工作、吃饭、看病的权利,使他处于绝境。使他对生活、前途的希望全部破灭,他疯了,精神崩溃了。为此多次自杀,我母亲为此几乎哭瞎了眼,父亲为此愁白了头,全家处于悲愤与痛苦之中。据同情我哥遭遇的一位干部透露:类似闻达具体情况要求调动工种或因病待家的员工,全厂二千多人中共有十多人,在七九年整编过程中,中共人事干部陈某某强调:对待工在家的员工要贯彻阶级路线,工农子女给以照顾,适当安排;出身不好的子女不能照顾,干脆除名。因而认为我哥闻达其父是资产阶级,是“黑五类子女”给以除名,当时被除名仅闻达一人,其它的均予以保留或给予适当安排,因为他们出身不是“黑五类”。

为了讨回公道,恢复闻达的应有权利,让他有饭吃,能治病求康复的基本人权和人道待遇,为了要求中共政府彻底纠正因家庭出身不好而其子女受歧视、虐待的反动“血统论”政策,同时要求中共政府纠正官僚作风和欺骗行为,我们上告、上诉,上至北京中央,下至市、区、街道政府,上访达近百次,写信申诉达数百封,时间长达十六年,但结果是:要么就是石沉大海,毫无音信,要么就是转某某处理,不了了之,互相推诿,至今得不到解决。有据为证,从七九年至今,我们去信的单位有:

中国共产党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邓颖超副委员长,中国共产党上海市委员会,中国共产党上海市委员会统战部,中共上海市委纪律检查组陈国栋,上海市政协,上海市劳动局,上海市人民代表大会施平副委员长,中共上海市委书记芮杏文,中共上海市人民政府江泽民市长,中共上海市人民政府朱熔基市长,中共上海市人民政府徐匡迪市长,《解放日报》社,中共上海市某某区政府,中共上海市某某区政府某某街道党总支。

上述寄出均为挂号信,以上摘录的仅是一部分,大多数信件寄出后,如石沉大海,毫无音信,我们就亲自上访,要见到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是十分困难的,大多数接待我们的是工作人员,今天说:“过几天再来。”到了那又说:“今天有会议,没有时间,改天再来。”就这样叫我们来回跑,到了最后说:“你们反映的事现已转某某处理,请到该处联系。”类似这样踢皮球的游戏不知重复了多少回,重复了多少年。有时还遭到无理训斥,中共某某区委我们上访数十次之多,最后派一个人上我家中,那人用手指着我父亲大声训斥:“不许以后再写信上告,再写信后果你自己负责。”我父亲在上访申诉时,曾遭到多次刁难和无理训斥,在上访我哥单位时,该厂领导更是凶狠地指着我父亲谩骂:“你是什么阶级!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真是家破人亡!

文革时我才十四岁,抄家时被工纠队用皮带抽打,在校遭红卫兵殴打,被驱赶出校门;因家庭出身受歧视,被逼去云南插队;十多年来,精神上与肉体上的折磨导致我多次胃出血,营养不良和长期失眠导致贫血和神经衰弱,几乎到精神崩溃的边缘。我的大姐原来身体衰弱,文革中受恐吓刺激,不久死去,年龄仅三十岁,二姐被单位造反派批斗,昏倒在马路上,现患有心脏病;二哥被红卫兵诬陷为是“五一六”反革命份子,遭毒打胃出血,送医院抢救才保全生命,不久又患上肾功能衰竭,几乎死亡;三哥闻达精神分裂,一家人几乎不是得病,就是死亡,可谓家破人亡。

十多年来,我父亲微薄的退休金既要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又要承担起我哥闻达的几乎全部治疗费(每月四百多元),背了一身债,精神上、生活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悲痛,父亲为此省吃俭用,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患上了多种疾病,为上访奔走劳累过度,曾多次昏厥在马路上,经医院抢救才得脱险,现病痛缠身,病卧在床;母亲精神上受尽折磨,流尽了眼泪,、双眼几乎失明,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和双腿痛风病,痛苦不堪,这一切不正是中共政府的错误政策所造成的吗?!

精神病院里的非人待遇

现在我哥闻达,仍处在水深火热悲惨的境况中,受着非人待遇和所谓的“治疗”,被殴打伤口溃烂,没有给药,给治疗,我七十六岁年迈有病的老母强咽着泪,含着悲痛的心情,迈着有病的双腿,经常必须赶三十多里路,往返六至七个小时,带着自买的药品、食品挤车赶往上海远郊一家精神病院,为他治疗溃烂的伤口;我姐曾跪着恳求该院工作人员和领导,给弟弟闻达人道待遇和治疗,遭到无理拒绝。我在九五年三月去探望他,哥已不像人,骨瘦如柴,站立不稳,扭曲着身躯,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我要出去,救救我,救救我……。”

中共政府的反动政策,造成了无数人间悲剧,给千千万万个家庭及他们的子女带来灾难。我哥闻达仅是其中一例。据我耳闻目睹所知,就因为父母是“黑五类”而遭迫害的子女,其当时受迫害程度几乎与他们的父母不相上下,有的被关,被抄家,被逼死,最可悲的是被逼成疯!我在上海精神病院里,亲眼看到那些被逼成疯的孩子,那惊恐的眼神和绝望而又痛苦的呐喊:“救救我,救救我,……”他们的家人在一边悲痛地流着伤心的泪,这一悲惨情景,使人难忘,催人泪下,每当我想起这些,心剧烈地颤抖而久久不能平静。这些病孩的家庭都有被抄家、批斗的迫害经历,我父亲的一个民主党派支部二十个成员中,就有四个成员的子女在文革中精神失常。根据目前中国的人权状况,及考虑到被害家属的顾虑和安全,在此仅举几例。

“中老年疯孩子”

例一:住上海南市区方浜中路顾姓家,父是小业主,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有一女儿,当时年龄仅十五岁,父母遭批斗,拉子女一起陪斗,精神上受到创伤,后插队落户去江西,又遭到贫委批斗,最后导致精神分裂,回沪经治疗康复,要求工作,长期不予解决,导致她旧病复发,生活无着落,人又得不到治疗,后跳楼自杀,送医院不久,就死在手术台上,年龄仅三十五岁。

例二:住上海静安区江宁路李姓,父是私人医生,文革中被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反动学术权威,有一女儿,当时仅十六岁,在文革中遭红卫兵侮辱,在插队落户去安徽不久,被大队干部奸污,精神失常成疯,其父母由于害怕和顾虑,一直不敢向中共政府讨回公道,二十年来,一直把女儿关在小房间里,得不到应有的治疗,病情越来越重,现年龄已四十四岁。

例三:住静安区北京西路张某,父是小业主,文革期间被打成历史反革命,有一儿子是六七届初中生,当时十五岁,文革中受歧视,被红卫兵殴打,受刺激,后又不安排工作。多年来一直要求工作,但政府部门置之不理,他感到前途无望而食药自杀,经抢救脱离危险,现在既得不到治疗,又不安排工作,前途黑暗,无人生可言,现年四十五岁。

例四:住上海黄浦区汉口路张姓家,父解放前是国民党军官,文革中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女儿被逼去云南偏僻山区接受再教育,备受歧视,父在狱中遭拷打折磨,病危住院,临终前,家人来电要她回去,父要看她一面,她提出要求遭拒绝,在农村艰苦条件下,她身体累垮了,又受到当地农村干部的凌辱,精神崩溃,回上海治疗康复后,到街道要求工作遭拒绝,日久成疯,生活不能自理,现年四十四岁。

够了。以上这些血泪斑斑的事实,充分证明了中共政府造成的罪孽。我想在此请中国政府统计一下,在文革中多少孩子精神失常?其中“黑五类”子女占多少百分比?如果这个数字统计出来了,中共政府是否会明白,自己施的是仁政?还是暴政?中国有没有人道?中国政府是否会懂得:受迫害至精神失常的病人,比你们拿枪杀了他更残酷!不但本人要受折磨和煎熬,同时给他的家庭,他的亲人带来永无止境辛酸的泪,忧愁与痛苦。二十年来,当时他们的呼声,至今不断在我耳边回响,难以忘怀,他们还活着?还是……?如果没有死的话,现在一般年龄在四十至五十岁,属中老年了,当时他们得病的时候还都是孩子,所以我想给这些人一个正确的名称“中老年疯孩子”,每当我想起他们,我禁不住热泪盈眶,为他们、为这些苦难中的“中老年疯孩子”。

现在这些至今可能还活着的“中老年疯孩子”在中共暴政下,已使他们失去了应有的人生,中共政府说要彻底纠正文革错误,讲了十多年了,现在又讲改革开放,要改善人民生活,难道中共政府不应该对这些被你们错误政策受迫害,导致精神失常、现在仍在受苦受难的“中老年疯孩子”们负点责任吗?难道这样的人间悲剧还要继续下去吗?!

现在我要在世界上呼吁:救救那些在中国至今还在遭受悲惨命运的“中老年疯孩子”,并希望世界上善良、正义的人们,通过一切应有的可能,敦促中共政府尽快负起应有的责任,还给他们应有的人道和人权。

(《北京之春》1995年12月号)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