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篾片是奴隶主政治封建专制政治下共存的畸形人。

新篾片是全国上下荒唐吃喝的必然产物。

公有制是荒唐吃喝民脂民膏的污水源头。

新篾片,人格的萎缩,腐败,给人酿造的苦酒。

篾片即清客、食客、帮闲

旧时一种人,叫篾片。篾片专事在豪富人家帮闲凑趣,帮吃帮喝帮玩。雅而言之,篾片即座上清客、食客、帮闲。

《史记·吕不韦传》说吕不韦为了编写《吕氏春秋》,他有“食客三千,家僮万人”,可见其远在两千两百多年前,食客已如云,酷似“丐帮”。到了晋朝,即距今一千六百年前,食客们“食日万钱,犹曰无下箸处”,封建统治阶层豢养的食客,趋炎附势,暴殄天物,食厌四海素食荤腥,骄奢淫逸。到了封建统治末代王朝清朝,有所改变吗?世界名著《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活画了群体清客的丑态。这奴隶主政治封建专制政治下共存的畸形人,诚如鲁迅先生在《集外集拾遗·帮忙文学帮闲文学》所说的:“那些会念书会下棋会画画的人,陪主人念念书,下下棋,画几笔画,这叫做帮闲,也就是篾片!”

篾片死灰复燃

一九四九年后,篾片曾一度在中国大陆销声匿迹。在将近一代人中,他们都未见过也已听不懂什么样的人叫做“篾片”。而今,“篾片”在大陆各地市县渐次活跃起来。这些新篾片,其文化素质政治素质都远不如“古已有之”者。新篾片们身上打上了明显的新时期新时代的烙印,所烙着的完全是全国上下荒唐吃喝腐败现象的大纰漏。

死灰复燃的篾片们最骄傲的是:他们已不被某个主子所豢养,不认识主子,也不会弹琴绘画作诗,只需选择宾馆或酒家,把握好时机,跟着“蝗虫”(吃公款者)一起去白吃。换而言之,只需不请自来地去干一件事——吃。

新篾片的包装能力,有的还挺强。他们在从事“白吃”“帮吃”“豪吃”活动时,有的篾片穿着警察服装,戴着大盖帽,弄得设宴者虚左以待,如鼠见猫;有的篾片穿着税务员工作服装,捉弄得设宴人总主动向他敬酒,叩首“恳请兄弟多多关照”,“给我的小本生意减税免税”,席间笑话百出;有的篾片则西装革履,口袋里装着印有众多吓人头衔的精美名片,名片上的姓名、电话号码,如同头衔一样:全是假的。

新篾片,成了中国大陆社会生活中的崭新风景。你见过这一种风景吗?现在,随处可见。现在的大陆对篾片已司空见惯。倘若你到大陆来,你有理由不习惯于篾片现象,但不必大惊小怪。

帮吃市场广阔

老百姓从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现实中明白:但凡一官半职,日日有宴会。繁华城市酒家林立,穷乡僻壤也酒店星罗棋布。改革开放以来,上级下级左右级,大事小事麻烦事,都得上酒家宴席中去办理,在吃喝中解决那些“可上可下的项目,可做可不做的事儿,可罚可不罚的单子。”中国的宾馆餐馆酒店饭店,虽不是交易场或谈判场,却胜过交易所和谈判场。酒家,已不再是解决肚子问题的地方了,也不仅仅是一种你来我往的单纯人情往来的去所了,今已越来越成为一种肮脏交易的调节剂和润滑油。

有一首在中国家喻户晓的“白吃论”民谣是这样唱的:“处处都请吃,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谁不吃。”又有许多新民谣反映出社会的腐败,反映着执政党的腐败,例:“领导同志天天醉,自己不沾也不对”,“丈夫喝坏了胃,去找纪律检查委员会,纪检书记说:‘吃点喝点没有罪,干革命不吃不喝也不对!’”更有民谚言简意赅,入木三分:“四个坚持就是坚持党的吃喝赌嫖。”官场之腐败,人民之愤愤,由是可见一斑。

且看今日中国,用公款(也称民脂民膏)大吃大喝的机会何其多!一曰庆贺性吃喝,例开张、奠基、竣工、获奖、祝寿、婚丧嫁娶(“丧”也已列入“庆贺”),这“节日庆”那“节日庆”——浙江有个地区,它所辖管的各县市,一年之中竟搞了二十四个纪念节,这就是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每个“节”均车如流水马如龙,张灯结彩,载歌载舞,宴席一摆十里,好不气派,二曰“会议吃喝”。神州大地各种会议泛滥成灾,历来是中国一大公害。三曰“检查性吃喝”。各种名目的检查特别是到了年终岁末,各式各样的“检查团”、“检查组”,向来比牛毛还多。下级单位受“检”,敢怠慢得罪上级来“查一查”的大批人马吗?吃点喝点毕竟有限,查毕,人人都得带些“不成敬意”的土特产,纪念品凯旋而归。四曰“交换性吃喝”。省与省,市与市,县与县,乡与乡,企业与单位,单位与企事,左邻右舍四面八方交往越来越多,参观、学习、考察、取经,理由越来越多,挥霍无度的交往性吃喝亦越来越多。举个例,据浙江省某旅游县县政府接待科统计,该科在十年之间,每年平均接待四百三十五批客人,每批平均二十六人,最为盛况的是在一天内曾经接待过八批二百零六人,全是关系网上的客人,全享受白吃白喝白住高级宾馆白拿白玩。当然,政府有这样一种“为人民服务”的财政开支,有这样一块专供各级官员与本县衙门内“自己人”洗胃的“基地”。这也是防腐反贪的必备硬件,否则,怎能进行“廉政建设”。

正因为这样,中国涌现出不少颇具名声的“吃喝专员”和“吃喝书记”。例原陕西省安康地区行署专员魏明生,他在调任陕西省经委副主任前夕,携夫人先后到安康地区所属七县一市六十多家单位“告别”。历时五十一天,吃请收礼,名闻神州,人称“吃喝专员”。

正因为这样,新篾片应运而生。试想,为官者光明正大地白吃白喝白拿,那么连工作也找不到的失业者,去当篾片,又有何羞耻可言?“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失业者不去学习正人君子们的白拿,仅为解决生计问题解决“民以食为天”的肚子问题而去吃一点,跟随着吃公款族去同样地白吃,这又有何罪可言?正人君子们高唱着“脸皮薄,吃不着来喝不着;脸皮厚,吃个够来喝个够;各种利益捞个够,能享受的都享受。”难道篾片们来个“脸皮厚”,就应该成为“小人”?

由是,篾片们在蔑视达官贵人的同时,都大胆地像削薄了的篾片一样,见宴席中有空位就插身其间,毫无惧色。

篾片的行为,的确让人讨厌,憎恶,但将篾片与蝗虫相比,篾片还有些可让人同情之处。

帮吃不需乞怜

一九九四年八月五日,江西省都昌县水产公司领导在县城沿湖路一家酒店宴请县房改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杯盏摆定,人未入座,忽见一中年男子走进店门,第一个坐到桌旁。公司经理见来人面生,问道:“师傅是哪单位的?”中年男子答道:“我是来讨饭的。”一听此话,经理以为是房改办人员带来一起用餐的,连忙陪笑说:“师傅不要这么说,招待不周请多包涵。”大家相继入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中年男子发起酒疯,忽而要加菜,忽而要添酒,忽而又要更换杯筷,闹得不亦乐乎。大家都不知缘由,只有一个劲地陪笑敬酒,因为双方均不知此人身份。等到房改办的人酒足饭饱,一个个都起身告辞了,中年男子还在风卷残云,毫无去意。水产公司经理这才心生疑窦。恰在此时,又一批新食客款步而入,见状哈哈大笑道:“老兄,你比我们早了一步!恭喜!”原来,全都是篾片们。篾片们游荡吃喝,常常成为公款吃喝的座上宾。

湖北省天门县农民张世平,打工来到广东省电白县。他没找到工作。在“四海为家,不偷不抢”的篾片们的开导下,他也干起了篾片。他衣冠楚楚,面带微笑,只要见到“会议报到处”字样的招待所、宾馆、酒楼,便以“某县某某局长助理、秘书”或“新调入的干部”身份,在会议报到册上签名,领到“出入证”后,便大模大样地同与会人员一道进餐,有时也在会场上正襟危坐,“听听会议精神”。一九九五年六月十六日,广东省一个较大型的全省会议在电白县宾馆召开。他照例以“信宜县某某局新来的秘书”身份得到了会议“出席证”。会议期间,他“规规矩矩”听会,做笔记,还随大会代表下乡参观、考察。倘若在会议结束那天的早餐后,他不将极丰盛的中式与西式早餐的剩余食品过多地装入随身带去的几只食品袋中,且不幸被服务小姐识穿系“冒牌人”,他是不会曝光的。

四川巫溪县农民马三娃,他来到浙江温州打工,零零星星挣了些钱,但他花费甚大,手头常常拮据。他坐在街头,看着饭店宾馆前熙熙攘攘谈笑风生的各种赴宴者,突发奇想:何不冒充客人也混进去开开洋荤,混它个酒足饭饱?他越想越对劲,码起胆子,强作从容走进一家饭店。那儿正逢一对新人设喜宴大酬宾客。马三娃被新郎迎进大门后,里面人山人海,桌上菜酒齐备,靠墙边一桌有人朝他高声喊道:“来来来,这边坐!我们这桌正差一人!”马三娃心头一喜,故作镇静入座。一桌客齐,马上开席。马三娃顺顺当当地找到了一顿美餐,还领到了新郎新娘发给每位来宾的婚礼纪念品上海牌手表一块,谁也没有多事地来“盘问”他。自从有了这次经验后,胆也壮了起来,并最爱赴婚宴——大办喜事,纵被发现了,又有谁会驱赶你?放心地吃喝就是了。

甘肃省环县虎洞镇农民刘学刚,经商跑天下,见过“外边的世界真精彩”。商海沉浮,他亏了本,回老家改行当篾片。每逢环县人大、县政协召开会议,他必插身于席间。他知道:政协委员来自各界,都有一定知名度,都客气,不在乎他吃几个馍馍,几碗饭,没人会从餐桌上赶走他;人民代表嘛,他本人也可以作“代表”,“吃吃喝喝的代表,有什么难当的!”——他终被阻拦入席时,这么说。

浙江省遂昌县湖山镇委有个半脱产干部,是从篾片中提拔的。这位中年篾片,是远近颇有名的“酒坛”。他一餐牛饮,一公斤烧酒。若饮啤酒,一餐的常饮量是十瓶左右,最多一次曾一口气喝下十八瓶啤酒。该镇委领导干部陪客陪喝任务重,有的干部的胃已被酒精打穿了孔,于是把这位姓张的“酒坛”招聘来作为“陪酒员”,每月工资一百五十元,其任务就是陪吃陪喝,专替代不会喝酒的领导饮酒。张酒坛不认识字,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的家住在离湖山镇十五华里的山顶上,在使用粮票布票的年代,有一次他到粮站去买米,由于全家都是文盲,分不清哪一种票证是买米的,何种票证是买布的,他看着票证上印的图案猜呀猜,拿着自认为不会出差错的一种票证下山去镇上粮站买大米了,但粮管员明确地告诉他这种票是“布票”,决不允许他购粮。他只得挑着空箩筐上山回家,浪费了大半天时间,白走了共三十华里山路。如今,他成了改革开放才有的“陪酒员”,过去被人骂作“酒鬼”,“烂屎客”,忽地成了一名堂堂正正的镇委干部。尽管仍有许多人叫他“酒鬼”,他听见时总反驳:“你们骂共产党的干部是酒鬼,你们想翻天啦?共产党的天下,就要我这样的酒仙。”这位“酒鬼”,不分白天黑夜,都能在镇委管辖的各乡各村到处白吃,“上面来人陪上面来的吃,上面不来人就下去吃,还可在镇上酒家挂欠笔帐,让镇委去还帐。镇委干部都是这样的。只要不把钱放进口袋,吃喝几十万元也不犯法。哪个单位哪个机关不是这样的?”酒囊饭袋的话,说得倒也实在和正确。

白吃、帮吃,你说要摇尾吗?的确不需要。因此,新篾片决然不再有旧时乞丐的悲惨外表,没有乞丐行乞的行头,没有鹑衣百结的酸穷相,没有肮脏的皮肤,没有汗臭熏人的蓬头散发,没有衰弱的声音,没有麻木的眼神,也不会在出神的状态里失笑,自言自语,快乐地发抖,不会跪在泥地里伸手求乞。说到伸手求乞,对这号乞丐也要刮目相看:倘若行乞者向你讨钱,你给几角或几分,他马上会将钱丢在路上,把给钱者的祖宗三代咒骂得狗血喷头,大有让给钱者永世不得翻身的样子。其起价是一美元,倘若你告诉行乞者身上没有零钱,只有大票,他马上会说:“找给你!”多年前报纸上就披露过乞丐万元户,行乞专业户,都是真的。

帮吃亦能发财

谢君在大学时攻读数学。他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一座省中学任教。微薄的工资常常被人民政府拖欠着,于是,他通过招聘,在厦门市某乡镇企业找到一份工资待遇比教师高得多的工作,但住房要自行解决。终于,他在厦门市郊租得八平方的小阁楼,月租一百元。虽没厨房,也没有卫生间,好在他单身一人,因此三餐都在街头小摊上吃。他耳闻篾片的故事太多了,也无师自通地加入了混吃队伍。他有目标地盯住一些高级餐厅的服务人员,隔三差五地送他(她)们一些名酒名烟,或一束鲜花,交朋结友,然后在他们的帮助下愉快地赴宴。三年多来,他越吃越挑剔,档次越吃越高,他也搞起了“择优录取”,非山珍海味不吃。逢着吃不完,谢君则兜着走,用自购的塑料食品袋,将宴桌上吃剩干食、卤菜和美酒等,统统囊而括之,带回小阁楼,自个慢慢享用。据他说,混吃三年所节省下来的伙食费,已可购买一台六十四厘米(二十五英寸)彩色电视机了。今后的计划是,趁仍为单身的有利时机,再混吃它几年,要继续节省一笔伙食费,为购买二室一厅的商品房作原始资本积累。只有有了自己的私房后,才可考虑婚姻大事。

篾片毕竟不光彩

新篾片,主要由打工族充当,其中又多为农民。说白了,这是人格的萎缩。人为了什么活着?人要为了“食”而卑不足道,鄙陋无知,聪明过头,变成篾片吗?篾片毕竟不光彩!一个民族,偶有乞食者,有几条篾片,这不足为奇,奇之怪之的是,为何新篾片如此之多?究其根源,当在有目共睹的腐败上。搞腐败的人,手中都掌握权力。权大于法,反腐败虽喊得震天响,请问:由谁去反谁?这跟自己拔着自己的头发要离开地球有什么区别?一九九四年,官方公布了一个惊心触目的数字:一小撮人公款吃喝费用为一千三百亿元人民币,据工程学家计算,这笔钱可以造四十多条南京长江大桥,可以修建二个半三峡工程,可以让四亿儿童全部免费入学,可以办数百座上档次的大学或千所设备第一流的医院。这样腐败的治国杰作,古往今来,哪个国家曾有过?哪个政党曾创下这般“伟绩”?哪朝哪代曾开创过这样崭新的局面?这大好形势的记录,该不该列入世界吉尼斯记录了?倘若没有社会主义公有制,会不会爆出这奇观?腐败之风,由来已久,层层网络,上下串通,反腐败的难度酷似“骆驼穿针孔”。正因如此,篾片必将长期存在。篾片的人格被扭曲了那么试问:“蝗虫”的人格呢?一个字:“呸”!

篾片不光彩,蝗虫则是民族败类,无耻之徒,“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旧唐书》)!

愿篾片们,不要再苟且的生,不要见小利而忘义,不要消极地对抗腐败现象,要坚信,对付一小撮祸国殃民的腐败份子,人民不会束手无策的,天下无难事!

(《北京之春》1996年2月号)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