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的十二生肖中,鼠也许是最不起眼的了。龙有龙颜,虎有虎威,骏马的扬蹄奔腾,雄鸡的引昂高唱……,相形之下,鼠头鼠脑,黑不溜秋,有时难免使属鼠的人们感到几分自卑。

在西方的创世神话传说中,据说鼠是由魔鬼在挪亚方舟中创造的,魔鬼自己还曾化作一只老鼠在方舟咬了个洞。古代地中海东岸的腓利斯人从以色列人那里夺了方舟,结果受到鼠疫的报复,他们后来以五只金鼠回报以色列人。这是贬低老鼠的传说。中性的传说或是在一场风暴中一窝鼠从云端落到大地。德国有个传说则说是几个女巫创造了老鼠,她们撕下一块布做了一只小老鼠,口中念念有词地说:“跑过来跑过去”,结果这只小老鼠真的活蹦乱跳起来。还有个民间故事是并无贬义的:据说有个小姑娘揉了两个小泥丸放在自己肩上,结果田野上到处是奔跑的老鼠,颇有点浪漫的色彩。在许多原始民族中,人们认为当一个人熟睡时或声明垂危时,如果灵魂像一只老鼠一样从肉体中溜了出来而不能返回肉体,这个人就必死无疑。因此人们认为唤醒一个熟睡的人是危险而不道德的,因为他或她的灵魂也许正在浪漫地“鼠游”。

在中国的创世神话传说中,老鼠是如何创造出来的,限于手头书本缺乏或孤陋寡闻,不得而知。但在中国人的眼里,鼠历来是不祥的象征。“鼠目寸光”、“鼠偷狗窃”、“一粒老鼠屎弄坏一锅汤”、“老鼠缘称钩——自夸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诸如此类的成语、谚语、歇后语不胜枚举,其形象是令人讨厌的。记得《笑林广记》中有个笑话说:一只饿猫路遇一只饿虎,猫问虎道:“我觅食不到,瘦了一身肉,你怎么也瘦得皮包骨呢?”虎说:“我以人为食,可如今这世道,竟然没有一个像人的。可你呢,难道鼠也没有了吗?”猫长叹一声:“近来一帮鼠辈,个个钻营到高官厚禄,戒备森严,哪敢下手?”对卑鄙小人的讽刺,可谓入木三分。明清之际朱素臣的戏曲《双熊梦》(昆曲《十五贯》的原本)中,不但那个偷了十五贯钱还杀人灭门的歹徒叫“娄阿鼠”,而且给这个案子造成一系列假象,弄得疑窦迭出的也是几只老鼠。

一般来说,在西方也是把鼠作为不吉利的象征的。如果人睡着时被鼠咬了衣服,就是死亡的预兆。西方人同样认为鼠眼闪着邪恶的光。古希腊人有铸有鼠像的硬币,据说可以用来防止鼠辈作怪。

犹太人认为被老鼠啃咬过的食品人是绝不能吃的,因为不但会引发咽喉痛,还可能导致健忘症。但饥荒之年,人们哪里顾得了这多,在中国大陆六十年代的灾难中,鼠肉成了人们的盘中佳肴。听说粤菜中有一道菜美其名曰“八仙过海”,是八只刚生下来的小老鼠打的一锅汤,不知是否真有其菜。

法国人认为,如果老鼠成群出现或搬家,就意味着战争即将来临。但根据现代科学,这也许是水灾、火灾或地震的前兆。对于自然灾害的预感,鼠比人要敏感得多。因此,鼠也有“灵鼠”的美名。在德国的某些地区,据说白鼠被看作吉利的象征,白鼠有洁白浓密的毛,晶莹闪亮的红眼睛,看起来活泼可爱。

文艺作品中鼠的正面形象,也是不难发现的。中国民间故事或年画中的老鼠娶亲,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伊索寓言有个故事说,一头狮子被老鼠吵醒,但狮子并没有怪罪。后来,这头狮子落到猎人的罗网里,老鼠听到狮子呼救,赶来为狮子咬断罗网的死结。这个寓言与中国传说中的随侯救蛇,后来蛇于江中含珠相报的故事属同一类型。作为十二生肖之一的蛇的名声也不大好,可在这两个故事中,蛇和鼠都能知恩报德。

与鼠、蛇相比,人类有时反而不能知恩报德,甚至以怨报德。例如,根据传说,一二八四年德国的哈米林镇曾受鼠疫袭击,关于这个传说,英国著名诗人罗伯特·布朗宁在他的故事诗《哈米林的笛手》中写道:

耗子!
它们与狗争斗弄死猫,
咬襁褓中的孩子,
吃缸里的乳酪,
在厨师的勺子里舔汤,
撬开了盐的桶,
在男人的礼拜帽里做窝,
在女人的裤衩上拉屎尿,
……

在这危难之时,一个奇妙的笛手用他有魔力的笛韵诱引耗子跟着他走,但他要求镇长代表全城居民答应他一千盾钱币作为酬劳,镇长慷慨许诺五万,可是,等到笛手将成千上万的耗子诱引到河里淹死后,镇长说:我们的许诺只是个玩笑罢了,最多给你五十盾。结果,这个愤怒的笛手用他的笛声把全城的孩子都诱引到一个魔洞里消失不见了。

从诗人的描绘来看,这一次鼠患群体之猖獗,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一般来说,个体之鼠,往往是躲躲闪闪的弱者。作为弱者,遇有强敌时,装死是鼠辈用以自保的一大诀窍,这也可以解作于危难中能镇定自若,伺机而动。在老鼠会议上,提出给猫挂个铃铛的小耗子是天真可爱的,给人们留下了一个耐人寻绎、饶有趣味的难题。

至于现代米老鼠的形象,则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卡通人物。米老鼠是美国艺术家和电影制片人瓦尔特·狄斯尼于一九二八年创造的,几十年来,米老鼠商标已经风行世界,使“狄斯尼公司”一跃成为拥有亿万财富的庞大公司。

显而易见,十二生肖暗含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人畜一理”的观念。正像人本身具有二重乃至多重矛盾性格一样,鼠也有二重乃至多重矛盾性格和象征意味,因此,鼠年伊始,劝君在骂鼠的同时,也看到一点鼠的灵气和活泼可爱之处。走笔至此,意犹未尽,赋诗二首,对鼠辈毁誉参半,以记其趣:

其一

从来鼠辈有门道,
窃窜要津爵位高。
敢笑平阳失势虎,
戏谈寒舍饥荒猫。
光天化日过通衢,
幽洞深闺藏阿娇。
搜刮民间油水尽,
管它天下尽饿殍。

其二

灵鼠聪颖多雅兴,
咬文嚼字好书林,
经纶满腹少迂腐,
轻巧一身见精神。
逗乐人间富情趣,
畅销世界传芳名。
龙头蛇尾何足道,
不如鼠年日月新。

(《北京之春》1996年4月号)

作者 editor

《正明:鼠辈的二重矛盾性格》有3条评论
  1. 雖平仄有差,但韻腳未錯,故也算和詩。閒暇之餘,就手發個對子,有勞同樣愛好傳統文化的朋友斧正,看看是不是個絕對,數字對可是很難的哦。
    三七開不過毛臘肉,
    十八褶究竟土饅頭。
    倘若將“毛”更換爲“老”,連淪陷區特大局域網自動屏蔽程序都能繞開,只能人工刪除。

  2. 既然是舊文,就手說些無關內容:
    在所謂“生產資料公有制”下,淪陷區有農民嗎?從事農業生產,卻沒有土地所有權,只具備使用權,在傳統是佃戶,在現代是農業產業工人。糧票,布票,副食證,戶口本,暫住證,健康碼……一系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實現《1984》預言的特色“偉大,光榮,正確”之下,既然喪失了遷徙自由;“消滅老三”,“只生一個好”,“沒有準生證,不許生孩子”,“二孩”,“三胎”……與時俱進,曠古奇觀之後,既然喪失了生育決策權,別說農民,即便佃戶,農業產業工人也不如,而是農奴。故而淪陷區只有農奴,沒有農民。
    匹夫匹婦才會人云亦云,不知所云。有思想的人,卻必須循名責實,區別真偽。“警察”“軍人”“法官”……也是如此。至若死馬夾頭,胡吊盤之流,如此“知識分子”不過是個識字的文盲。

  3. 十二生肖,為何子鼠排在第一?“倉無鼠,無糧。”自人類農耕定居,首先朝夕相處的並非家禽家畜,而是老鼠。萬物有靈,印度至今仍有供奉老鼠的神廟。另外,與其說老鼠的二重矛盾性格,不如是說觀察者映射於老鼠的二重矛盾性格。羅永浩先生對於蜜蜂益蟲的錄音,很有趣,跟單口相聲似的,不妨聽一聽。再有,自辛亥革命,滿清遜位,中國只有南京,北平城,“北京”在哪兒?不才身居北平城郊,不知道,不清楚,沒聽說過。
    雖是九六年文章,然而當今文學疲敝,已然難見詩賦。既是筆會,不抖個機靈,怎好意思屬鼠?
    無鬚捻鬍暗竊聽,
    懼日畏光壞聲評。
    莫笑寸光識淺薄,
    陷空洞眾億萬名;
    倉皇猶稱萬世驚,
    餓殍自詡大救星。
    得勢浮誇廣撒幣,
    荼毒禍害仍難寧。
    ……
    (嗯,不才用到“鼠”字了嗎?一等一的大廚子,炒菜能吃出花椒味,但看不到花椒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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