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栋先生与妻子,图片提供于2019年11月访谈。

安东西郊有一座孤山,形如古代武士的帽盔,我小时听父亲讲薛礼征东的故事,说是谁戴在头上的帽盔,被白袍将军一枪挑下来,于是乎,便有了这“帽盔山”。由于在城边子,空山鸟语,所以非常僻静。后来,热闹起来了,许多少男少女都来爬山。原来是山下建起了一所学校,叫做“安东高级中学”,成为小城唯一的高中,也算是最高学府了。和后来的中学相比,便是“嫡长子”了,所以,排行“一中”。我就是一中毕业的,不过,没念几天书,就赶上了“停课闹革命”。闹到1968年,被赶下乡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岁月蹉跎,如今,这一代人都已垂垂老矣,想的是如何“岁月静好”,就像一首歌所唱的“在变老的路上善待自己”。然而,我这人犯傻,偏偏要“折腾”自己,从2019年开始采访我的师生——回忆文革。由于,瘟疫肆虐而受阻,日子一久,热情便有些冷却了。听说有的受访者已经卧床不起,令我感到如芒刺在背。望窗外江边空寂无人,因为,上边有令“足不出户”,所以,只有警车在捕捉“逾户”的人。已经连续六个早晨排队被棉签“捅嗓子”了(核酸检测),所幸“五一”开恩,“嗓子”暂且不挨捅了。老婆说,要包饺子,她冰箱里还藏了一块肉。这是她在雨中站立了三个多小时,花200元钱配给的一份“大礼包”,打开塑料袋子,里面是搭配的菜蔬,还有块猪肉,也不知斤两,拿回来又切下一块扔了,她说,根本不能吃,看着都恶心想吐,可是找谁去呀,用乡下的话,这叫做“槽子里有草饿不死驴”。人心惶惶,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唉——还是坐下来敲键盘吧,减轻一下“负债”的心理吧。

宋立栋老师是一中的早期毕业生,1954年建校,他是1959毕业的。在校时,赶上了1957年反右,档案里记下了“同情右派”。从此,他便背上了“黑锅”。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刚迈进高中大门,可以说,还有些懵懵懂懂的,怎么和“右派”扯到一起了呢?而且,这也是他在文革受害的源头,所以,他的口述便从这开头的。

那时,全市被打右派最多的是安东日报社和一中。安东没有大学,一中便被推上了“十字架”。六十余人的教师中,抓了11个右派——

首当其冲的是校长祁连,本来姓邓,乃是邓世昌的曾孙。在西南联大读书时参加了中共,搞地下活动。二战时,他在国军做英语翻译。新中国之后,他调到安东一中任职副校长,负责主持工作,因为当时没有正职,不知为何没有一步到位。虽为副职,却是官至14级,那时候,这个级别的干部为数很少。而且,他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深受学生们的爱戴,我个人对他也有崇拜的心理。

1956年,匈牙利爆发了人民抗议政府的示威游行,声势浩大,遭到了苏联出兵的镇压,在世界上引起了轩然大波。青年学生急切地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在许多学生的要求下,祁连给大家做了个关于“匈牙利事件”的报告。当时,反响很强烈。但是,他却犯了一个官场上的大忌。党支部书记是孙守祖(兼任团市委副书记),祁连不过是支部统战委员,作这种报告的惯例应该是书记,或是宣传委员,祁连有些“出风头”了。但,这个知识人浑然不觉。不久,人民日报发表《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同学们在学习此文时,发现很多观点与祁连的报告如出一辙。于是,越发敬佩,祁连的威望也越高。

由于,担心中国出现匈牙利事件,毛泽东“先发制人”,用他老人家的话说是“引蛇出洞,聚而歼之”。于是便搞起了整风运动,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帮助党整风,并且提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谁料到这却是老人家玩弄的“阳谋”。一中,作为安东教育界鸣放的首批单位,文教部长佟欣(注)亲临坐镇指挥。并且,一中成立了鸣放委员会,主任是祁连,副主任是孙守祖,祁连做了领导运动的“一把手”。然而,这个听党的话,带头“鸣放”的祁连,最终,竟然被打成了右派。

其次是,作为鸣放委员会副主任孙守祖,虽然是“党的领导人物”也被“划右”了。因为,指标未竟,他便成了牺牲品。

这二位学校的党政领导无一幸免,那么,“教书匠”怎样呢——

历史组有王凡、祁延婉、李兴文老师,只剩了一个于老师没有“划右”,但被划为“中右”。

语文组有两个身世不凡的老师,都成了右派:一个是孙松乙,曾经是民国山东省主席沈鸿烈的秘书,水平令人佩服。翻译古文不用字典,行文不打草稿,写大字报直接就拿来毛笔一挥而就。曾经是《大公报》的战地记者,写过台儿庄战役的通讯;再一个是张梦庚,山东省立正一中学毕业,和张春桥是同学,粉碎“四人帮”以后,上边来人找他调查张春桥年轻时参加特务组织的情况。

数学组的涂正修,平时寡言少语,用台湾人的话说,乃“政治素人”。鸣放时突然活跃起来了,提出“学校党委制的四大弊端”,具体的“宏论”内容忘了。

化学组的王维礼,络腮胡子,刮的脸发青,一头曲发,像个洋人,学生都叫他“化学大王”。

政治组的杨洪年,上海人,仪表整洁,长的也挺帅,是个精明人。

外语组,教俄语的吴庚全。还有一个讲生物的老师,姓李的,名字忘了。

以上几位无一幸免,全被划分为“右派”。

祁连是一校之长,我不过是一个学生,根本不搭界,只是心里有些崇拜。打他右派时,其中有一条,说他讲“个性发展”,这是宣扬资产阶级自由化。当时,搞“大辩论”,说是辩论,实际上是打棍子,扣帽子。祁校长站在台前,只许接受批判,不许辩驳。我觉得既然说是辩论,那么,真理越辩越明,就不该以势压人,不让人家讲话,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嘛。我站起来说,辩论,不能“断章取义”。祁校长在讲“个性发展”时,他说的是,在又红又专的前提下,每个学生的“个性”都应得到发展,比如有的喜爱文学,有的喜欢画画、体育等等。记得他还引用了一句马克思的话,大意是,不能要求紫罗兰和玫瑰花散发出同样的芳香。哪知道,这下子捅了马蜂窝,我马上遭到围攻,说我为右派分子“辩护”。

1958年大跃进,学校组织“勤工俭学”,也就是下乡劳动,到东沟县去修黑沟水库。全市的右派都在那劳动,主要的活儿是挑土篮,土装满了后,便挑在肩上,爬上二十几米的大坡,还要连跑带颠累得呼哧带喘的。对于文弱书生来说,真是叫苦不迭。当时,我是劳动组长(高二),见祁连大汗淋漓,脸色苍白,我就给他筐里少装些土,叫他慢些走。开饭的时候,大家早已饥肠辘辘,一窝蜂似的疯抢。祁连走进食堂时,只是残汤剩饭了,甚至挨饿。后来,开饭时,我每次都先给他盛出一份饭菜来。于是,这便被成了“同情右派”。

1959年,毕业前夕,在填写报考大学志愿时,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填表不诚实。我愕然了,老师说你的家庭出身是“地主”,而你填写的“市贫”。我解释说,听父亲讲过,我爷爷在山东有十几亩地,只雇过一个长工,被划为地主是冤枉的。再说,我生在安东,根本就没见过这个山东爷爷。接着,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还向组织隐瞒了——你哥哥(宋志成)是“右派”。这仿佛是晴天霹雳,我从未听说,因为,他不在安东,自东北军政大学毕业后,就在沈阳工作。我猜想,哥哥是害怕说了给家人带来压力。我感到很沮丧,入不了团,因为爷爷是“地主”。雪上加霜的是,哥哥又被打成了“右派”。所以,报考北京大学哲学系的夙愿,只好随风而去了。

后来,我被辽宁师范学院录取。毕业后,分配到了安东一中教语文,未曾想又回到了母校。

由于,梦想破灭,出身的烙印又无法洗掉,所以,我不敢再有任何“奢望”,只想好好教书,不要“误人子弟”,对得起良心。这样一想,心里反倒轻松了,从此便一门心思研究业务,力求讲好每一堂课。天长日久,学生对我的讲课有了好感,并且,教育局还搞了几次“观摩教学” 。除了上课,篮球、排球都是我的爱好,所以,下了课便和同学在一起玩,觉得很开心。

天有不测风云。1964年,一中搞起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简称社教。按照上边的文件精神,认为高等学校文科脱离实际,而且,资产阶级思想和修正主义思想影响相当普遍。一中算不上“高等”,但小鱼穿在大串上了。于是,一中语文组就成了“社教”的重点。而且,要寻找运动需要的“反面教员”,因为打靶总不能没有靶子。不幸,我被领导“选中”了。于是,在语文组对我进行了揭发批判,说我教学中存在着“资产阶级反动思想”,主要内容有以下三点——

一是,在课堂上讲古文韩愈的《马说》:“世上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当时的课本并无此文,说我是“借题发挥”,发泄自己的“怀才不遇”。

二是,在讲《南京路上好八连》时,引用《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解释说,莲花身处污泥之中,却纤尘不染,不随世俗,洁身自爱,借此表现“自命清高”。

三是,在讲解毛主席诗词《沁园春 长沙》时,说毛的文科好而数理化不好,画“日出”,只画了一个圈,零分。尤其是污蔑毛,说他读书就像牛闯进了菜园子,拼命地嚼呀嚼……

还有,记不清了,反正是“凑碟”。不平则鸣,当然我不服,因为,都是在讲课,不过是断章取义,乱扣帽子而已。我不知道那些批我的“同行”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这样下去,讲课岂不是要提心吊胆的吗……

我感到愤懑,便去找领导讨个究竟。

我去了教导处,我对方向生(主任)说,你们这不是整人吗,今后的语文课还怎么讲啊?是的,韩愈的《马说》教材里是没有,但怎么就不可以讲呢,这是语文老师的通常做法呀!你知道,高考的古文都不是课本上的。至于说毛主席的话,那是斯诺写在书里的,是毛主席对斯诺说的,又不是我的杜撰。可笑的是,批判我的人说,不管人家斯诺是如何写的,但你不能说,哎——这是何道理呀?再说了,我还讲毛主席“身无半文,心忧天下”呢,怎么不提啊?这不是专门“整人”吗……

方向生说,你消消火,批你也不是领导的本意,因为有学生揭发你。我感到惊讶,他便拉开抽屉拿出一封信来,说,孙书记(孙立新)让我把这封信给你说一下。于是,他一边看信,一边念着,我听后明白了:语文组批判的内容,基本皆出于此。这是哪个学生从背后捅我一刀呢?他没有说,但是,最后,他又念了一段,似乎谜底就藏在这里:

宋老师对我说,你看,我因为家庭出身地主,不但入不了团,也考不了好学校,那怎么办?难道我的人生奋斗目标就是教师吗?但不管怎样,总要挺直腰杆做人吧?显然,这是发泄对党的阶级路线不满。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生,文理科的成绩都“冒尖”。而且,特有礼貌,见到老师行鞠躬礼,在校园外也是如此,而且,一定是双手下垂,恭恭敬敬的,而不是点个头了事。他的身世很不幸,据说,是国民党一个高级军官的私生子,那军官跑台湾去了,他的母亲也下落不明,从小是被一个舅舅抚养大的。这样的家庭背景,无需赘言,前途定是暗淡无光的,自然,精神上是压抑的。但是,他从不流露低沉的情绪,和同学是不即不离。所以,有人说他“虚伪”。每当他向我鞠躬之时,不知为何,我内心的同情总是油然而生。于是,在他找我辅导古文时,我说过一些宽慰的话。而且,我还买了几本书送给他。难道真的是他吗?一张温良的面孔,竟能背后捅我一刀,难道这就是他的“虚伪”吗……

事后,我照常讲我的课,“那个”学生也仍然找我辅导古文,和从前也没什么两样。两年后,他终于“出台”了。

1966年6月8日,这一天,是我的“黑色星期五”。

我平常是住在学校的,每到发薪那天,我都要回家,把钱交到母亲手里,次日回校。

那天早晨,我一进校园,发现学生见我不打招呼了,而且表情怪异,有的女生吃吃地笑。我心里感到奇怪,走进宿舍楼,推门而入,屋子里,只见崔老师一人坐着吸烟,神色阴郁。校长(刘也愚)的那张床空了,被褥都不见了。显然,人搬出去了。我的床上乱七八糟的,床头的书柜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自己多年的藏书,还有,十几本日记都不翼而飞了。我急忙问崔老师:这是怎么啦?崔老师说,唉——昨晚学生抄家来了。你去前楼(教学楼)看看大字报吧。

我匆匆来到前楼,一进走廊发现两面墙上贴满了大字报,有写在白纸上的,也有写在旧报纸上的,顶端是大字横幅: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猛烈开火。而被“开火”的便是:宋立栋、崔天枢。有一个共同用语都是:“地主阶级的贤子贤孙”,因为家庭出身都是“地主”。

大字报的开头引用了一段毛主席语录:“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以下的主要内容,不过是社教中“密告”信的翻版。但是,上纲上线,认为是在与党拉拢、腐蚀和争夺青年一代。最后一句是,让我们高举文化大革命的旗帜,把盘踞在一中的“黑帮”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它永世不得翻身。大字报的末尾签署了几个人的名字,我看了一下,是高三级的四个文科“尖子”,也是我偏爱的“得意门生”:节苇(化名)、李志良、 谢茂良 、李洪明。领头的节苇——两年前的“密告”者。

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顿时,把我淋成了“落汤鸡”,我感到天昏地暗、不寒而栗。回到宿舍,满屋子烟雾缭绕,崔老师还坐在那吸烟。我是从不吸烟的,却向崔老师伸出手来,他看了我一眼,递过来一支。于是,我颤抖着划亮火柴,点燃了人生的第一支烟。这一年,我才25岁,崔老师四十几岁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为何上了“黑线”,成了一中最早揪出来的“黑帮”……

深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崔老师先是寂然无声,过了一会,便坐起来吸烟了。于是,我也从床上爬起来,崔老师又递过来一支,我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崔老师,这“小子”怎么这样呢?你说“节苇”啊?是啊。你对他呢?同情啊。为什么?你知道吧,我的愿望是报考北大哲学系,因为,我被哲学家罗素迷住了。痴者,入迷也。特别是那句话:对爱情的渴望,对真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啊,所以,你就“同情”了。但是,万没想到同情心却惹了一身祸来。这,不怨他,怨你糊涂,忘了他是“吃狼奶”长大的……

崔老师说到此,戛然而止了,问我:方才说的这些“夜话”,不能变成“大字报”吧。哈,我也糊涂,忘了屋里还有个吃狼奶的……

在我和崔老师被揪出来后,第二周又揪出了刘占有、邱宝勤老师,第三周又揪出了辛勤老师,都是语文组的人,这都是工作组一手策划和导演的。当时,一中是本市第一个进驻工作组的学校。这些被揪出来的老师都被戴了上了“反革命”帽子,不但挨批挨斗,还要“劳动改造”。

小半年之后,开始了“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工作组被赶出了学校,同时,红卫兵组织如雨后春笋,被揪斗的老师得到了学生组织的平反。一个叫“抗大红卫兵”的“解放”了我,接着,我便参加了“云水怒”造反兵团,对了,前面还有“毛泽东主义”这几个字。颇有戏剧性的是,节苇也在这个组织。因为该组织是少数派,后来叫“反军派”,所以,屡受欺压,历经磨难。一次,我被另一派(一月革命军)的学生林丹东(原名林安东,军官子弟)手拿刺刀,刺的我鲜血淋漓,手表(上海牌)也砸碎了。受伤了又不敢住院,恐怕要追杀,所以,在学生陈赣、殷玉坤等家里藏身养伤。

1968年秋,军宣队在校搞“清队”运动——清理阶级敌人,包括清除造反组织里的“坏头头”。当时,采取“策反”手段,叫做“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于是,有人站出来“反戈”了,揭发我的第一人还是节苇,说我有两大罪状:一是攻击江青“文攻武卫”的讲话,说全国武斗是她煽动起来的;二是污蔑毛主席——读书就像牛闯进了菜园子,拼命地嚼呀嚼……而且,他还说,你以为烧了“黑材料”(工作组整人的材料),我们就都忘了……

由于“反戈”有功,他成了“宋立栋专案组”的成员。长话短说,后来,他跻身于市委宣传部副部长。

在这场浩劫中,我所受的伤害,不想多说了,毕竟都是过眼云烟了。尤其是,我一想到“替罪羔羊”这句话,也就释然了。但唯有一人,在夜深人静之时,想起来,仍然令我辗转反侧:钱理群教授所言的“精致的利己者”,原来,早已有之,只不过是于今为烈而已。那么,这是不是一个民族的不幸和悲剧呢……

宋立栋先生(1941年生于安东),图片作者摄于2019年秋。

附记:

1、祁连,被“划右”而下放劳动。“摘帽”后,在本市六中做英语教师。文革中不堪凌辱,辞世而去。

2、该文中记载,曾在一中抓右派的佟欣,文革中自杀身亡。据原市委书记的回忆,“(1968年)参加学习班的文教部长佟欣一上二楼,就直奔对面的厕所,打开上面一尺多宽二尺多高的小窗户,从里面钻出去,大头朝下地栽了下去。”(《求索——我在丹东六十年》原市委书记刘仲文著)

3、马克思《评普鲁士的最近检查书报令》中的一段话:“你们赞美大自然悦人心目的千变万化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你们并不要求紫罗兰和玫瑰花散发出同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的形式呢?”

(议报2022年5月4日)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