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分三个境界,最高境界:雪中送炭,中等境界:锦上添花,最下境界:适得其反。雪中送炭,就是缺什么送什么,掉井里送绳子,掉海里送木头,他一定会铭记在心,这是最高境界,不用花钱,却能让对方感激你一辈子。〕

69.宋大哥病了

宋大哥回山后蒙头大睡,聚义厅开会也没去,众兄弟们以为他病了,纷纷提着礼物前去探望,个个一脸关切,叮嘱宋大哥工作别太拼命,好好保重身体。

扈三娘摸着宋大哥的手,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说宋大哥是为山寨操劳过度才累病了,说到动情处,哽咽难言。

神医安道全把熬好的补药双手呈到宋大哥床前,还特地强调是亲手熬的,嘱咐宋大哥趁热喝了。

我操!他亲爹生病时都没见他这么勤快。

时迁跟郁保四在宋大哥床前结下了梁子。

时迁一直想升厅级干部,但条件不够,历史上有污点,很多兄弟不同意,这厮一直不甘心,上蹿下跳地活动。

这厮下狠心花五百两银子买了只千年东北参,想送给宋大哥,从三个月前就盼着合适机会,这下好不容易盼到宋大哥病了,高兴坏了,屁颠屁颠跑去。

床前围了好几圈兄弟,时迁正好排在郁保四后面,别的兄弟都是提着礼物站在床前说两句不痛不痒的吉利话,然后放下礼物就走,好让给后面的兄弟表现。

郁保四这厮不知道是想让宋大哥对他加深印象,还是真的从心底里关心,从开始唠叨到结束,花了一个多时辰,任时迁捅了他七八十下都不挪位置。

郁保四身高一丈,腰围三尺,足足顶时迁四个大,遮得严严实实的,从前到后,时迁压根就没见上宋大哥的面。

礼物提来,又不好再提回去,只好放下,时迁算倒霉到家了,送了重礼人家还不知道谁送的。

出了门,两人就撕巴到一块了,时迁瘦小干巴,被郁保四提着衣领直接从墙内扔到墙外。

我越想越气,我他娘的睡了一天一夜,也没去开会,山上兄弟除了鲍旭那小子,连个问问的都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又高兴了,至少我知道谁是虚情假意,谁真正关心我,还是鲍旭这小子实在,回头得提拔提拔。

70.礼仪

山寨头领也是人,婚丧嫁娶,迎来送往,必不可少,牛逼如武松,也屁颠屁颠跟在别人后面随分子,鲁智深这憨货,也乐呵呵地赶去帮忙。

朱武曾对送礼发表过一番感慨,礼尚往来,礼“上”往来,人一旦降生,谁也挣脱不开。往低贱里说,前街的刘乞丐,在后街王乞丐结婚时,不也送了两块大馒头?往高贵里说,当朝皇帝过生日,哪个大臣不屁颠屁颠地赶去随礼?

就算跳出三界的人,也不免俗,文殊院智真长老,在大相国寺智清长老七十大寿时,不也千里迢迢地送了贺仪?

你出生时,别人给你爹妈送礼,你生儿子时,别人给你送礼,你咽气时,别人给你儿子送礼?循环往复,谁能免俗?

朝代更迭,礼仪不变,五千年文明史,就是五千年礼仪史。新媳妇哪条腿先下轿,人死了头朝哪个方向摆,都有讲究。

红白喜事,讲究热热闹闹,路人皆知。我问朱武,为啥要弄这么大场面?这厮苦思良久,说原因有二:第一,一个人抬不动轿子;第二,谁也不想自己好兄弟拉着自己手说村里最近来了个骚娘们一起去调戏时却发现是自己娘子。

送礼是门高深的学问,虽然人人都学过,但大部分人只知皮毛,极少有人能掌握其精髓。

送礼一定要恰到好处,十两银子办到的事,你三两,成心恶心人,送九两,功亏一篑,送二十两,明显不划算。

送礼分三个境界,最高境界:雪中送炭,中等境界:锦上添花,最下境界:适得其反。

雪中送炭,就是缺什么送什么,掉井里送绳子,掉海里送木头,他一定会铭记在心,这是最高境界,不用花钱,却能让对方感激你一辈子。据朱武说,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万中无一,他所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人,那人叫高俅,现在已经是太尉,总管全国兵马调配。

锦上添花,别人送女儿红,你也送女儿红,别人送狗肉,你也送狗肉,送了等于没送,没啥新意,也就混个脸熟。大多数人只能停留在此种境界,一生难以突破。

适得其反,人家孩子前脚被狼撕了,你后脚就去送糖葫芦,老娘刚被和尚拐跑了,你就去送贞节牌坊,还特别强调是纯金的,翡翠的都没用!这就是典型的没事找抽型的,鲁智深就是这个类型,本来还想不起你这号人,自己倒主动贴上去了。

我听后大受启发,真是听君闲扯淡,胜读十年书。

送礼得趁早不趁晚,你想啊,领导一天得迎来送往多少人?又不是神仙,哪能个个记得住,但送早也有风险。

上次,晁夫人怀胎八月,晁天王天天没事就往扈三娘家跑,晁夫人气得无处发泄,跑到后山扇老黄出气,别人都是扇牛脸,她没有经验,专扇牛腚,被老黄一蹄子踢流了产。

去帮忙回来的顾大嫂在半山腰跟孙二娘说,流了,还是个大胖小子,忒可怜!杨志这厮正从旁边经过,没听到前一句,听到了当中一句,一溜烟跑了,后一句听到没听到不清楚,但从后来的事情看,应该是没听到。

这厮领了几个手下,抬着两筐鸡蛋,跑到晁天王家门口,敲锣打鼓,放起鞭炮,把晁天王气得脸都绿了。

杨志这厮名气有,武艺也有,出身也好,按说早就该升厅级干部,晁盖压着就不给他升,现在还在堂级的位置上原地踏步。

活该!让你再吹嘘你祖宗!

活该!让你送礼老跑我前面!

71.出征前的闹剧

今天山寨乱糟糟的,一大早,几个一身血污的兄弟蹲在聚义厅前哭诉,说在山下老老实实地巡逻,济州府不讲道义,派人偷袭,将他们打成重伤。

下午,葛老爷子领着几个老头子,一路哭着上山,大骂济州府衙门黑暗,鱼肉百姓,欺压良民,请梁山英雄们替天行道,解救水深火热中的济州老百姓。

鲁智深气得高声骂娘,武松牙齿咬得咯咯响,兄弟们无不义愤填膺,纷纷要求攻打济州府,一小兵当场咬破食指写了血书,立马被宋大哥提拔为地级干部,一时血书满天飞。

群情激愤,最后晁宋两位头领顺应民意,贴出告示,列数济州府二十大罪状,即日起兵攻打济州。

王矮虎悄悄告诉我说,那几个兄弟不是被济州府打的,是去翠红楼玩完不给钱被小喽啰打的。

还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葛老爷子不种地不经商,平日里提个鸟笼找人下下棋,吹吹牛逼,时不时地还逛逛妓院,竟然住着高宅大院,花钱如流水,哪来的银子?

晚上越想越气,这几个家伙不是忽悠众兄弟吗,我最恨这种鸟人,爬起来去找宋大哥,要拆穿他们。

路上碰到朱武,问我干啥去,我把原因讲了讲。

朱武沉默许久,反问我,你以为宋大哥就不知道吗?

我有些糊涂了,既然知道为啥还相信?

朱武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给我扯历史。

他说,自夏朝以来,历经数千年,朝廷和老百姓的关系就是忽悠和被忽悠的关系。忽悠得好,天下太平,忽悠得不好,改朝换代,换一拨人继续忽悠。

听朝廷忽悠,本本分分,埋头干活,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攒点银子,结果朝廷多征两分赋税,交上之后,发现,啥都没剩下,一年白干!!!

听叛贼忽悠,拿起锄头反他娘的,脑袋掉了大不了碗大的疤,到头来发现:我靠!除了骑在脖子上的人换了一拨,别的啥都没变!

我本来就笨,听了朱武一段鸟话,有些迷糊,难道老百姓都像鲁智深那憨货那么傻,任人忽悠?

朱武举了个例子,隋朝末年,隋炀帝移驾江都,李渊暗中勾结突厥,阴谋叛乱,怕副留守高君雅不从,倒打一耙,诬告其勾结突厥当叛贼,太原一城百姓义愤填膺,怒火中烧¨贼吧Zei8。COM电子书 贼吧ZEi8。COm电子书 贼吧Zei8。COM电子书 贼吧Zei8。COM电子书¨,蜂拥到留守府,要求处死高君雅,结果,真正的忠臣被一刀砍作两半,众人欢呼万岁,殊不知真正的叛贼已经将他们的妻女许诺给突厥当起兵的条件。

最后,朱武问,懂了没?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懂点,又好像不懂!

这厮摇着头走了,说啥朽木不可雕也!

娘的!说我笨就直说,尽整些文明词!

72.顾大嫂拜佛

我琢磨了大半天,还是没搞明白啥意思!

头脑发昏,干脆不去想了,知道得越多越痛苦,别看朱武这厮天天嘲笑我笨,其实我活得比他自在多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你看他,天天哭丧着脸,像谁都欠他银子不还似的,谁见谁烦!

路过顾大嫂家,顾大嫂又在求神拜佛,这婆娘忒逗,每次有事求着神仙时,就摆个八仙桌,供个猪头,置些水果,插上三炷香。

上面挂一溜神仙,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灶王爷、财神爷、土地爷……足足有十多个,也不怕贡品不够神仙们打起来。

顾大嫂每次都特虔诚,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祈求神仙们保佑。每念叨一个神仙,磕三个响头,实打实地磕,哐哐响。

一圈下来,天灵盖都能肿成馒头。

若是灵验了,万事好说,鞭炮齐鸣,捧个猪头千恩万谢,逢人就夸老天开眼,神仙灵验,若不灵验,那可翻了天,这婆娘会跳脚大骂:你瞎了眼啊?白给你猪头吃了?咋不灵验?

73.出征前的放纵

又要打仗了。

在江州时,对行军打仗很是向往,做梦都想当将军,提十万虎狼师,纵横南北,青史留名。

后来跟着宋大哥上了梁山,做了头领,才发现,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第一次领兵打仗是攻打祝家庄,宋大哥一手翻兵书,一手排兵布阵,煞有介事地将兄弟们分为三队,先锋队,中军队,弓箭队。

先锋队最危险,冲锋时在最前,逃跑时在最后,危险系数忒高,基本上都是一帮亡命徒。

弓箭队最安全,进攻时,跟在中军后面放放箭,战事不利,抬脚就溜。能进弓箭队的都是关系户,宋大哥的徒弟,花荣的外甥,吴用的侄子……

约好,先锋冲阵,中军压住阵脚,弓箭队在后面放箭。

我任先锋,领着上百号人,浩浩荡荡地杀到阵前,兄弟们原本都是流氓,没打仗经验,也不懂啥阵法,你推我挤,乱成一锅粥,队伍过处,地上一溜草鞋。

打仗总要先礼后兵,双方将领到阵前,互通姓名,讲一下为啥来打你,顺便问候一下对方老母,接着开打。

那次,我台词都想好了,本想学张飞好好吹吹牛逼,站在阵前,大喊一声:“吾乃江州黑旋风李逵是也,谁敢决一死战。”刚喊完,立马被后面拥上的人群推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脸都磕破了。

一骨碌爬起来,只好冲锋,领着兄弟们呐声喊,一窝蜂往前冲,结果,还没跟敌人照面,天上嗖嗖地往下射冷箭,全他妈的背后射的。

弓箭队那帮王八蛋压根没几个人摸过弓箭,全他妈的一帮鸟人,连弓都拉不动,箭全射自己人身上。

宋大哥戴着高帽,坐在高头大马上,举着令旗,装模作样地指挥,一支冷箭长了眼,“嗖”的一下把他帽子射个对穿,这厮趴在马上再不敢起身。

仗没法打了,败军如山崩,兄弟们四散逃跑,祝家庄的人纹丝未动,都在哈哈大笑。

事后清点,百余个兄弟阵亡,一半是被射死的,一半是被踩死的,我中了三箭,全他妈背后中的。

每次打仗前,兄弟们都很忙,先聚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呼小叫,人人似乎都很开心,其实,谁心里都明白,过了明天,很多人的牌位,都将摆在忠烈祠中。

宋大哥黑脸喝得通红,语含悲伤地对晁天王说,晁大哥,咱哥俩平常有点不对付,但今天老弟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万一我不小心交代了,你一定要照顾我妻儿老小。

晁天王一脸仗义,兄弟,你放心去死就行,你的老父亲就是我的老父亲,你平常怎么孝顺我就怎么孝顺,你的老婆孩子就是我的老婆孩子,你平常怎么照顾,我就怎么照顾……

时迁搂着金大坚的肩膀,再三叮嘱,时是时迁的时,迁是时迁的迁,万一明天他战死了,牌位一定不能刻错了。

王矮虎拉着萧让的手,反复哀求,给他写祷文时,千万不要写他好色,切记!切记!

74.酒后的思考

顾大嫂拿出锭二十两的银子,“啪”地拍桌子上,让鲍旭管他叫娘,鲍旭二话不说,当即跪倒在地,脆生生喊了一声娘,顾大嫂哈哈大笑,没等她笑完,鲍旭跑到门口,抱住看门狗的后腿,大声叫爹,喊完爹到处搂人肩膀认兄弟……

吃饱喝足,有老婆的,回家腻歪,没老婆的,跑山下翠红楼腻歪。

人人都在放纵,花钱如流水。

明天,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趴在兄弟尸体上翻兄弟口袋,还是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被自己兄弟翻口袋。

偌大的聚义厅,刚刚还热闹非凡,转眼就空空荡荡,只剩我、鲁智深和武松。

我和鲁智深玩骰子,老规矩,赢了的扇输了的一巴掌,这厮脸肿得老高,赌气不跟我玩,跑去跟武松玩。

我心下暗笑,真他娘的笨,换个人扇你就高兴了?

我又喝多了。

酒,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

别看乐和这厮平日里斯斯文文,见了谁都满脸堆笑抱拳作揖,放屁都要抬屁股,但三碗酒下肚,立马换副鸟脸,腿往凳子上一跷,袖子一捋,开口就“我操”!

林冲,平日里在晁宋两位头领面前,像个裹脚小媳妇,唯唯诺诺,蚂蚁放屁的事都要请示一下,从不敢乱说话,喝醉后,脸红脖子粗,唾沫乱飞,张嘴闭嘴都是老子当教头的时候……

扈三娘,平日里自诩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兄弟们多看她两眼,就杏目圆睁,一脸不快,喝醉后,也一脸娇羞,眼神迷离,一个劲地往武松身边凑,王矮虎拉都拉不住。

我微醉时,喜欢跟鲁智深掷骰子,大醉时,喜欢思考问题,烂醉时,喜欢骑墙上看星星。

我应该是大醉了,因为我在思考,为啥今天这堵墙爬不上去?

75.祭旗求签

宋大哥起兵攻打济州府,出征前照例召集众兄弟祭旗,祷告天地,祈求旗开得胜。

祭旗毕,求神问卦。

这种事以前都是由小相国寺的智善长老操持,智善跟鲁智深同是智字辈师兄弟,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喝酒讨论佛法。

智善为了揽下梁山所有祭祀业务,舍身忘佛,跟宋大哥拼过酒,陪晁天王骂过娘,请吴用去五台山旅过游。

这次清风观的一尘道长找到公孙胜,让他看在同门的分上照顾一下生意,公孙胜很讲义气,当即跟吴用打了招呼。

一尘是个二把刀,以前是个破落户,读过两年私塾,字都认不全,专职坑蒙拐骗,后来不知是混不下去还是良心发现,皈依了道教。

吴用很为难,自己虽然排名比公孙胜高,但两人级别一样,都是部级干部,说的话不能权当放屁。不过拿人手短,佛祖的面子也不能不给。

最后,这厮想了个办法,一分为二,祭祀天地由智善长老操持,解卦由一尘长老解,财物五五分。

智善长老祭祀毕,道声阿弥陀佛,退在一边。

众人单膝跪地,聆听上天告示。

一尘背着手,一脸高深莫测,一步一步踱上道坛,不是走,也不是迈,而是踱,他娘的,要是在马路上碰到他,照头就一鸟斧。

这厮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念叨完,拿出卦盒请宋大哥请卦。

宋大哥双手擎着卦盒,上摇三圈,下摇三圈,左摇三圈,右摇三圈,每摇一圈都无比虔诚地念叨一番,最后往面前猛一抻。

啪!

签请出来了!

两根!

众人面面相觑,宋大哥死死盯着两根竹签,汗都流出来了。

我咬着嘴唇,强忍着没笑出来。

还是一尘道长修行高,高深莫测的表情丝毫未变,左脚偷偷一伸,把一根签勾到道袍底下!

脚法熟练,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估计平常没少练!

一尘俯身拾起另一根签,摇头晃脑看了半天,一脸惊讶!

众兄弟心都提到嗓子眼,大军出征,若抽个下下签,影响军心,忒不吉利!

这厮金口一开,语出惊人:不是上签,也不是下签,签文奇形怪状,不似人间文字,应是神签!

吴用糊涂了,这卦文是昨晚他亲自刻好的,全是他妈的上上签,哪来的神签?

当即也不顾上天恼怒,一骨碌爬起来,走上神坛,探头一看,凑在一尘耳边说:道长,你他妈的拿倒了!

76.战前动员

一尘脸一红,忙把签倒过来:上上签,大吉大利,旗开得胜!

一尘道长一脸尴尬,当下也不装了,匆匆溜下道坛。结果不小心踩歪了台阶,一个趔趄,摔倒在智善长老面前。

智善长老躬身将他扶起,道声阿弥陀佛,说道长请起,贫僧受用不起!

一尘讪讪地爬起,站在一边,再不敢多言!

宋大哥起身,发表战前动员,号召兄弟们拼命杀敌,勇往直前,说什么只要打仗勇敢,就会得到提拔。

他这话也只能哄哄那些刚上山的新兵蛋子,老兵油子谁也不信,谁信谁死得快!

一战下来,打仗最勇猛、冲在最前面的基本都战死了,而得到提拔的,大都是那些喊声最高、冲锋最慢、逃跑最快的软蛋。

每次打仗,头领极少阵亡,因为冲锋时他们大都站在一边,举着大旗,一脸悲壮地大喊:为了山寨的明天,兄弟们冲啊!

兄弟们在前面杀得昏天暗地,他在后面声竭力嘶:狭路相逢勇者胜,兄弟们一定要顶住!顶住!!顶住!!!

万一战况不利,抬脚就溜,一旦攻破城池,没啥危险了,他扛杆大旗跑城墙上,庄严地宣布:我们胜利了!

山寨上,敢带头冲锋的头领,唯我一人。

倒不是我高尚,而是我喜欢砍头如切菜的快感,喜欢鲜血横飞的场面,锋利的斧头将敌人一挥两半时,我会感到莫名的满足。

杀人,也是有瘾的。

宋大哥又拿时迁的例子鼓励大家,时迁从一名跑堂小兵升为堂级干部,仅用了半年时间,被普通小兵奉为奋斗的榜样,床头都贴着他的大头像。

时迁这厮,屁本事没有,人品低劣,总爱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山寨兄弟都瞧不起他,是那种一起吃饭点菜时问他想吃点什么没等他答话就已点好了的人。

这样的鸟人,按说在山寨永无出头之日,却被提拔为堂级干部,忒他娘的气人!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也没办法,谁让人参加了金沙滩遭遇战哪!

那次战斗打得异常惨烈,朝廷从禁卫军挑选了上百名高手,星夜奔袭梁山泊,都过了金沙滩,还无人知觉。

眼看梁山大业危在旦夕,这时,恰好碰到巡逻队,双方当即厮杀起来。

那一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巡逻队绝大多数人当场战死,却成功挡住了敌人的偷袭,为山寨调配兵马赢得了时间。

时迁这厮躺在兄弟尸体下装死,才捡回一条命,后来聚义厅论功行赏,别人都战死了,只好赏他!

77.攻打济州

现在的梁山,兵强马壮,已非当初的乌合之众。

宋大哥把兄弟们分成八队,马兵五队,步兵三队,林冲、关胜、花荣、秦明、杨志为马兵头领,鲁智深、武松和我为步兵头领。

约好令旗指挥,令旗共分七种,青龙旗、白虎旗、赤霞旗、土黄旗、黑水旗、紫云旗、凤绿旗,一队对应一种令旗。

宋大哥记性不太好,老弄混,就事先记在纸上藏袖子里。

我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旗语,我跟宋大哥约好,要我冲,就举剑朝前指,要我撤,拿剑朝后指,原地不动,就拿箭朝地下指,简单明了。

交战前,众头领聚在中军大帐讨论计策,军师献计,把队伍按斗、牛、女、虚、危、室、壁七个方位摆成北斗七星阵,引诱官军来打。

只要是吴军师献计,宋大哥总是两个字“好计”!

攻打高唐州那次,军师不知得了啥鸟病,骑不得马,坐不得轿,天天在家趴着,未能随军下山。

宋大哥临行前匆匆赶去请教,军师说,欲破此城,必用火攻。

宋大哥喜出望外,道声好计,一道烟溜了。

当夜,宋大哥不分青红皂白,在上风口放了一把火,结果,把自己大营给烧了。

宋大哥眉毛胡子烧掉一大把,跑回去问军师咋办,军师徐徐说,上次还没说完:欲用火攻,必借东风。

宋大哥道声好计,又一溜烟跑了。

众兄弟抱着柴火,喝了三天西北风,脸都吹绿了。

宋大哥撑不住了,灰溜溜跑回山寨,军师叹口气说,上次又没说完,若无东风,转到城西,继续火攻。

打那之后,军师每献一计,宋大哥总要先问,说完了?等军师点头后,再连声赞叹,好计!

第二天,按计划行事。

人饱食,马喂足,济州城下,摆好阵势。

宋大哥高头大马,锦衣玉袄,意气风发;吴军师书生打扮,青衣紫袍,信心十足。

宋大哥为了鼓舞士气,夺人之威,挥着令旗演练阵法,三军将士步调齐整,疾而不乱,奔腾往来,一会排成S,一会排成B。

满城百姓提老携幼,纷纷拥到城墙上看热闹,指指点点,前仰后合,仿佛我们不是来攻城的,而是来耍杂技的。

演练完阵法,上万号人在济州城下傻傻地站着。

计是好计,阵是好阵,但搞错了一件事情,是我们攻打济州,不是济州攻打我们,而北斗七星阵是个守阵。

太阳忒毒,一站就是他娘的半天,腿都麻了,官军压根不出来。

日头偏西时,城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立马来了精神,准备厮杀,但没有预料中的大队人马,只有一个小兵,战战兢兢地走到中军大帐。

宋大哥以为自己阵法高深,把官军给镇住了,对方是来求和的,得意洋洋地问,为何不敢出来交战?

小兵怯生生地说,知府说今天太热,改天再战!!!

宋大哥脸一下子涨得紫红,这不是拿我们万把人当猴耍吗,气呼呼地问,你们知府还说啥了?

小兵冷汗都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知府还问你们渴不渴,喝不喝水?二文钱一碗!

宋大哥大手一挥,推出去咔嚓一刀砍了!

78.骂神顾大嫂

当夜无话,第二天,官军还是死活不出城。

对付缩头乌龟,只能骂阵!骂阵有讲究,首先,站的距离要适中,离城太近,一箭把你射个透明窟窿,忒危险!骂阵把自己骂死的兄弟不在少数。若离城太远,敌人又听不见,任你骂的嗓子冒烟,无济于事。

骂的内容还要有新意,不能老骂三字经,没啥效果,得骂出花样来,骂到对方心坎里去,让他恼火,不得不出战。

这活一般都是我和鲁智深来干。我嘴笨,把对方十八辈祖宗问候一遍,就没词了,后来王矮虎给出主意,把对方家养的狗啊猪啊再问候一遍,不过没啥效果,我骂得越狠对方越高兴,有时还冷不丁扔下两头猪来。

鲁智深翻来覆去就那一句“兀那挫鸟,还不出战?”骂四五个时辰,不带改一个字的,能把人给骂睡了。有次,对方还没咋的,先把宋大哥骂火了,在后面大喊:大师,你他娘的能不能换一句?

跟别的山贼骂阵,勉强骂个平嘴,但跟朝廷骂阵,水平远远不如。

这帮孙子忒沉得住气,端壶茶,往城墙边一站,任你骂翻天,一直保持笑眯眯的鸟样,不急不躁,等你骂累了,慢条斯理地夸你两句,你一听,貌似好话,转念一想,不大对劲,再一琢磨,我靠,这是在骂我啊!

后来,牛人顾大嫂上山了,顾大嫂的嘴上功夫,上数五百年下数五百年,无出其右者。

上次,扈三娘惹恼了她,堵在门口从清晨骂到黄昏,没带一句重复的。

打她上山,梁山骂阵从未输过,十二次出场,十一次成功骂出敌人,剩下那一次,把对方将领骂得当场吐血而亡,不战而降。

顾大嫂骂出了名气,一时江湖闻名,很多山寨打仗前都花重金请她去骂阵,后来朝廷想招安她,宋大哥看她是个难得的人才,没放她走。

兄弟们摆好阵势,顾大嫂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咳嗽两声,大摇大摆走到阵前,叉腰而立。

只见顾大嫂气沉丹田,众兄弟纷纷扔下兵器,堵住耳朵,城头的官军正莫名其妙。

这时,顾大嫂突发一声长啸,犹如平地起声炸雷。

城头上士兵突闻此声,手中兵器惊落无数,远近万籁俱寂,阒然无声,众人瞠目结舌。

这是顾大嫂的拿手好戏,当头一棒子,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接下来顾大嫂舌绽春雷,中气十足,骂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那帮孙子还没从先头那一棒子中回过神来,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七荤八素。

顾大嫂骂的内容也很磕碜,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恶心骂什么。

骂了足足一炷香时间,那帮孙子一句话都插不上,端茶杯的手直哆嗦,张叔夜气得当场吐了血。

济州城立马颁布招贤令,能骂过顾大嫂者,赏银五百!

重赏之下,必有悍妇。

济州城数得着的泼妇纷纷拥上城头,乌压压一片,以前骂街是为了出气,现在骂街是为朝廷争光,骂得好还有银子拿。

顾大嫂不慌不忙,舌战群妇,骂完左边骂右边,骂完右边骂左边,间隙里不忘骂张叔夜这老而不死的王八蛋,丝毫不落下风。

众泼妇纷纷败下阵来,自愧不如。

张叔夜连吐数口血,再也撑不住了,再吐就把自己给交代了,性命是小,名节为大。

死在杀场上,朝廷会行文表彰,史书上也会留下浓重一笔:叔夜,年近古稀,尽忠王事,提兵杀贼,来回冲突数十遭,身披十余创,终因力战不支,战死沙场,临死犹大号:杀贼!

若是被骂死,史官会这么埋汰他:叔夜,龟缩城中,不敢战,被悍妇辱骂,气绝身亡!

79.我的制胜法宝

城门打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杀出城来。

宋大哥拿剑朝前一指,我领着三百兄弟迎上去。

别的将领上阵,里三层外三层,又是黄金锁子甲,又是天山金蝉丝,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上阵有个习惯,不穿衣服,赤条条的。

倒不是我喜欢装另类,而是我发现,对敌时不穿衣服比穿衣服效果要好得多。

以前我穿衣服,往往要大战几十个回合,才能把敌将砍倒,身上还会留下不少伤疤。不穿衣服时,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并不是我扒了衣服武艺就高,而是我赤身时敌将武艺打了折扣。

厮杀讲究凝神静气,全神贯注,而跟我对敌的将领,眼神游移不定,往往先往我下面一瞟:“哇!”

等他目光上移时,板斧已到面前,只来得及“啊”!

极少有人能在我手下走上三招,女将更是如此!

鲍旭这厮,有段时间也学我裸体,效果更佳,敌将极少能在他手下走一招,因为敌将往往要朝他下面瞟两眼。

第一眼:“咦?男女?”

第二眼:“噢!找到了!”

等抬头时,脑袋已经搬家。

赤身上阵两次后,这厮再不敢扒衣服,天天被兄弟们嘲笑,媳妇都娶不到!

你看我,天天有人追着给我说亲!

我躺倒在地,能摆个木子,你连太子都摆不了,没那二两本钱,还学我赤身,弄得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80.交战

一队兵将直冲左阵,宋大哥指挥若定,掏出书帛看了一眼,把青龙旗一举,林冲挺着丈八长矛,跃马出阵,截住厮杀。

林冲这厮,典型的墙头草,跟晁天王在一起,吹嘘晁天王盖世无双,跟宋大哥在一起,恭维宋大哥举世无对,不怎么招人待见,不过行军打仗很有一套,功夫也没的说,号称梁山泊头号猛将,虽然谁也不喜欢他,但谁也离不开他,都指着他打胜仗那!

一队兵将直奔右阵,宋大哥把白虎旗一挥,关胜大喝一声,瞪着三角眼,倒拖青龙刀,抵住来将。

几对兵马正捉对厮杀。这时,一队军马直奔宋大哥而去,势如闪电。

宋大哥心一慌,手有些抖,正好阵前刮起一阵狂风,宋大哥手一哆嗦,一个没拿稳,书帛飞了。

这可咋办?

来将越来越近,宋大哥也不分青红皂白,抓起赤霞旗就挥。

鲁智深远远看见赤霞旗就有些晕,他在左后侧掠阵,要去中军就得打乱阵形,当下也顾不得多想,要从杨志军中穿过,杨志不让,说乱了阵形是要砍脑袋的,两人当即闹起来,连在二龙山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扯出来了。

宋大哥眼看无望,又抓起黑水旗乱挥。

花荣正在厮杀,当下也顾不得敌人,掉转马头往回赶,但远水救不得近火,那支军马已到跟前。

吴军师大喊一声“快跑”,自己抬脚溜了,宋大哥令旗也不要了,拍马就逃,逃跑面前,官兵平等,到处是人,根本没有路,敌将已到身后。

眼看宋大哥的老命就要交代了,关键时刻,只见人丛中一小兵拍马舞刀杀出来,小兵身着宝蓝直裰,绯袍锦带,勇猛异常,所过之处,敌人人仰马翻。

小兵杀到宋大哥身边,替宋大哥挨了三刀,之后一人力敌五将,不落下风,血满征袍,兀自死战。

众兄弟匆匆赶到,杀退敌兵,救了宋大哥一命,小兵晕倒在地。

宋大哥下马抱着小兵大哭:赵兄弟,我的好兄弟,你可不能死啊?

你醒醒啊!!!

宋大哥眼泪鼻涕一大把,流了小兵一脸。

可能宋大哥的真情感动了上天,小兵悠悠醒来,张了张嘴,勉强挤出几个字:“大哥,俺姓刘!”

(未完待续)

(中国书店出版社,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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