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发现一个规律,病得越重,看望的人越多的,那生病的肯定是领导的亲戚;病得越重,看望的人越少的,那生病的肯定是领导自己。〕

1.不讲病品的晁天王

晁天王中了箭,躺床上直哼哼,开始时,众兄弟不分白天黑夜,一窝蜂往山上跑,门槛都被踏破了,人都排到三关外,后来听说是毒箭,立马就没人影了。

听说这两天病情又有所好转,我琢磨着该去看看。最近要提拔厅级干部,这是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大意。但去了只随礼不好,太俗,得拿点东西趁手。一狠心,花五十两银子,淘换了棵千年老人参。走半山腰时碰到王矮虎,他正低头往回走,手里还拎着那条金色大鲤鱼,不用问,晁天王肯定又严重了!

我一寻思,也等等吧,他现在头昏眼花,送了也记不住,况且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万一死了,也就省了。

哎!人要人品,赌要赌品,病也要有病品。晁天王一点病品都不讲,一会儿昏过去,一会儿醒过来,把众兄弟耍得团团转,山上山下来回跑,王矮虎那条大鲤鱼从水缸里捞出来都七八回了,估计气都快气死了。

最倒霉的是曹正,不知从哪儿打听个偏方,说鲜猪脑能去毒,每次晁天王醒来他都跳猪圈里杀头猪,扒完皮,熬完汤,一溜小跑上山,等送到床前,晁天王又晕过去了。

听说晁天王又严重了,曹正叹口气,一声不吭,转身就往回走。我本想讨口鲜汤尝尝,这厮不肯,我心想,反正猪是公家的,杀一头少一头,到时候干部调整,我要是管后勤,看怎么收拾你!

我突然发现一个规律,病得越重,看望的人越多的,那生病的肯定是领导的亲戚,病得越重,看望的人越少的,那生病的肯定是领导自己。

2.众兄弟的心意

晁天王躺床上生死不明,众兄弟心里忌讳,没人赌博,没人喝酒。我出去转了一圈,武松在睡觉,鲁智深在睡觉。我无事可做,也只好回家睡觉。

睡得正迷糊,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心里一紧,一骨碌爬起来,跑出去一问,晁天王果然又醒了,赶紧回屋拿人参。

怕被老鼠啃了,人参挂在屋梁上,踩着凳子才能够着,我心下着急,一个没踩稳,摔了个四脚朝天,也顾不得了,拎着人参一瘸一拐地往山上跑。

跑到半路时,又碰到曹正,正一脸焦急地打听怎么回事。我灵机一动,心生一计,摆出一副悲痛的表情,说晁天王病重,快不行了,得去见最后一面。这厮愣了半晌,一句话没说,心事重重地走了……

晁天王家里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东厢房,坐满前来帮闲的兄弟;西厢房,一尘道长正在做水陆道场;卧室里,扈三娘坐在炕沿上,拉着晁夫人左手,不停摩挲,姐姐长姐姐短地安慰着,说贵人自有天助,天王大哥很快就会好起来……顾大嫂拉着晁夫人右手,一边叹气一边垂泪,说本来就不赞成天王亲自带兵,没想到会有此劫,幸好老天保佑,没有大碍……孙二娘去晚了,没抢到手,站在一边生闷气……

解珍去晚了,时迁也去晚了,两人本以为晁天王会一命呜呼,压根儿没准备礼品,早上得到消息后,才着了急。

解珍一向胆小如鼠,每次打仗,冲锋时落在后面,逃跑时冲在前面,这次豁出去了,顾不得危险,爬半山腰捅了马蜂窝,弄到一罐蜂蜜,被蜇得满脸大包,嘴唇肿得老高,眼皮耷拉着,刚上三关就眯缝着眼乱闯,刚刚跑隔壁去了,一不留神撞门板上,一边爬一边大喊:天王啊,可把您盼醒了!吴用老爹黑着脸说,你走错门了,晁天王家在隔壁。

时迁顾不得寒冷,跳河里捞了两只王八,浑身湿漉漉的,冻得直打哆嗦,人太多他也挤不进去,只好站人群后面,急得上蹿下跳。

吴军师知道众人心思,站起来,挥挥鸟毛扇子说:大家把东西放下吧,让乐和登记一下,也好让天王知道众兄弟的一片心意。

时迁登记完,回头一瞥,发现秦明也拎了两只王八来,不过比他的要小很多,这厮眼骨碌一转,想出个办法。找来个小木牌,写上自己的名字,用绳穿起来,系在王八脖子上,反复看了几眼,才满意地放下。

王矮虎登记完,趁人不注意,又把鲤鱼拎回去了。

3.马屁精的等级

领导死去又活来的机会不多,一生难得一次,下次说不定就直接过去了,这次晁天王竟然又过来了,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众兄弟都琢磨着要好好表现一把。

这种场合,随礼是免不了的,我本想随六十两,后来一打听,花荣才随五十两,心里一寻思,他是厅级干部,是我上级,给多了面子上不好看,还是给四十两吧!

拍马屁一定不能拍别人手上,上次宋大哥生病,鲍旭这家伙高兴坏了,他天天烧香拜佛,好不容易才等来这机会,不分青红皂白,随了一百两,一下子把厅级干部全惹恼了,你这不摆明给我们难堪吗?处处给他穿小鞋,他升堂级干部时全票反对,到现在还在地级干部的位子上原地踏步。

送礼是门大学问,你不能搁下扭头就走,还得上去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拍两下马屁,联络下感情,毕竟领导干部不是三陪女,给钱就办事,得讲感情。但拍马屁的人一个接一个,让领导记住忒不容易,就像三陪女,一天接那么多客,凭什么记住你?

况且兄弟们全是个中高手,你得拍出新意,拍出水平,拍到领导心坎里,火候还得拿捏得恰到好处,别不分轻重,一巴掌把马拍恼了,抬腿给你一蹄子,弄个三级伤残,那就大大不妙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拍得不亦乐乎,吴用说晁天王昏迷这几日,众人六神无主,宋大哥候在床前,茶饭不思。幸亏吉人自有天助,天王安然无恙,我等也就放心了!

吴用这几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奥妙无穷,一巴掌拍了一群马屁股,而且重点突出,面面俱到,更绝的是一点都不落痕迹,不愧是天下第一马屁精。

其他人就差远了,扈三娘虽然独辟蹊径,拍晁夫人的马屁,刘唐虽然别出心裁,说晁天王是龙子龙孙,福大命大,其实都落入了下乘。扈三娘拍的痕迹太明显,刘唐等于直接把晁天王祖宗从人划归为怪兽,都难跟军师比肩。

4.每人只能看一眼

时迁和鲍旭在晁天王床前结了死仇。

晁天王有些累了,众人也识趣地散去,但很多兄弟都在门外候了一天了,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张清为了占个靠前的位子,一天都没上厕所,脸都憋青了,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打发走,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况且众人都担心得要命,鲍旭这厮双泪直流,说好歹见天王一面,哪怕只看一眼,也就放心了。宋万干脆耍起了赖皮,把帽子往地下一掼,说不让他看一眼,他就不走了。

军师被众人的诚心打动,让众兄弟挨个从门前过,一人看一眼,时迁在门口维持秩序。他刚刚拍完马屁,晁天王还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这厮高兴得跟吃了喜鹊屎似的,红光满面,很是得瑟,昂着头,挺着胸,对门外的兄弟指手画脚,说晁天王身体还未痊愈,不能打扰太长时间,每人只能看一眼,云云!

众人气得心里直骂娘,但又不好反驳他,毕竟他打着晁天王的幌子,扇他的脸等于扇天王的脸,众兄弟兀自气破肚皮,也无可奈何。

晁天王躺在病床上,朝兄弟们点头致意,轮到鲍旭时,晁天王一口气没上来,低着头咳嗽,没看到他。鲍旭大急,赖着不走。时迁不乐意了,不停地赶他,说你已经看了好几眼了,快走快走!鲍旭不肯,说我是看了好几眼,可是天王没有看见我啊!

两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晁天王听到这边有厮闹声,抬头看过来,鲍旭抓住机会大喊:天王,我是鲍旭,你好好养伤啊!

晁天王点头会意,鲍旭这才志得意满地离去。

鲍旭和时迁自此彻底反目,结了死仇!

(未完待续)

(中国书店出版社,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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