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爱情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摧残,再见亦是陌生人,覃梅态内心深谙“门不当户不对”这个道理,这段情虽未盖棺却早已定论,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如今已惘然。对于她来说这一切的努力皆是徒劳的,穷人永远是穷命,灰姑娘的梦皆是妄想。

为了一段情宁愿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促使梅态看破了尘世间的虚伪,什么是爱情?对于她来说,爱情二字无非是最可笑的“欺世谎言”,这是她总结出自己之所以情场失败的教训,她不甘心自己活在悲情的世界里,活在贫穷和痛苦之中,她清楚贫穷就像是癌症,只会让活着的人饱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她心有不甘,曾几何时幻想着自己是一位灰姑娘,终有一日可以嫁入豪门,过上太太一般养尊处优的生活,然而现实是无情的,她所梦寐以求能够驾驭自己的男人曾经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却又只是昙花一现,至此她失去了依靠的“主心骨”,对于不能独立自主的女人来说,失去了靠山内心总有一种说不尽道不明的失落感,这种失落的感觉禁不起岁月沧桑的洗礼,只会让人心生沉沦之感。

正当她内心沉浸在痛苦之中时,远处走来一位长眉老和尚,一炷香的功夫,那和尚便走至梅态的跟前,但见那和尚神采卓荦,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腰里悬著一个布袋,清瘦的面貌俾使颧骨高凸,眼神显得清濯,似如明镜。

良久,那老和尚低眉说道:“阿弥陀佛!无心愈贵而愈贵,无心愈足而愈足,女施主我见你是不世出的红粉佳人,然而你心比天高命如纸薄,有些富贵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梅态不知其意,追问道:“感问师傅指点迷津”。

老和尚说道:“想必姑娘不是信佛中人。话说到一半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个纸团递予梅态。”

梅态伸出纤细如葱白的玉手接过纸团并解开,褶皱的纸张上赫然写着“正念”二字。

老和尚微微颔首相视而笑,说道:“女施主,我施你一串佛珠,希望你顿悟暂时与究竟,顿悟今世已惘然,伤心便是唯一的造物,心苦才能明智,希望你顷以佛法,明心见性,掸拂虚无,飞渡迷津。”说完,又拂袖一挥,转身走向无尽的天涯。

梅态望着老和尚远去的身影怔了一怔,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对刚才奇遇老和尚一事不免心中好生怙惙,这时门口发出“笃笃”地声音,梅态立起身来推开门,怎奈蓦地一相逢,便逢世间有情郎,梅态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只见男子直愣愣地站在门外,已经站在梅态的房门口等候多时了,他穿着一件从别人处借来的灰色西装,脖子处围着一条泛黄了的白围巾,脚下配的却是一双黯淡失色的皮鞋,一副寒酸相貌,梅态呛道:“这么多年了,能出门见客的皮鞋还是十年前的那一双。”

那男子露出䩄腆的表情,挠著头憨笑道:“闻讯你恢复了自由身,于是出门走的着急了些,也就未曾留意自己的打扮了,至于穿着打扮,我觉得耐穿就好了,何况人贵在精神二字,人无精神不立,何必追求奢靡浮夸之风。对了,听闻你哥谈起你,说是已经不再虞家当丫鬟了。”

那男子会心一笑,又自言自语道:“这下可好了,你可总算恢复自由身了。”

梅态蔑笑道:“还自由身呢,我问你?活在这个出门就要花钱的世道怎么能让人活得安生?若是没有钱又该怎么活?我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没事还和妈子们在佛堂吃斋念佛,活得比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要多逍遥自在哩!”

只见男子脸上顿时无喜笑之色,讥笑道:“哼!这么说,你还挺留恋虞家的日子,这辈子没有投胎做虞家的千金大小姐怪委屈了。”

梅态脸色大变,听出这番话极具讽刺意味,又是针对她的,把脸一甩毫不客气地回应道:“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现在能干啥?一个女人在外面漂泊又谁人能怜爱?唯有虞家的公子对我不薄,至少给过我一时的荣华富贵,而你只是一个穷书生,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有什么资本养我这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呢?”

男子面露不豫之色,质问道:“徒博眼前虚荣,你总是念念不忘的妄想换来了岁月静好了吗?”

“他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出生比我好罢了,我又哪里比不过他了?”

梅态不屑地说道:“林不悔,不要让我笑话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么货色,生在这个乱世你还是先考虑养活你自己吧!至于你问我哪里比不过他,你其实心里明镜似的比谁都更明白。”

“你这次突然到访让我很怀疑你有什么动机,你不是嵇康,嵇康可以做到心在物外身在神游,而你只是一个凡夫俗子罢了。”

林不悔争辩道:“真的是一派胡言!”

那张脸瞬间拉的像条幽怨的苦瓜,讥笑道:“哼!说来说去,我就是没有他身上的贵气!”

梅态冷冷地说道:“我很感激你为我耽搁了这么多年,可是感情是不能强求的,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不相配的,我已经过惯了养尊处优一般的生活,你瞧这桌上摆放着的花瓶,只能用来看不能用来当杯子饮水,所以你应该去找一个可以喝水的杯子,这样你们才般配。”

“虞少爷是吞过洋墨水的人,英国牛津毕业,最早一批清廷公派留洋的大才子,祖上跟着李鸿章办理过洋务,且能说六国语言,而你从出生那刻起就已注定了自己的一生命运!”

林不悔睃了一眼梅态,眼神显得犀利,又长吁了一口气,合上眼睑,叹道:“我说不过你,你也不用拿他来压我,我只问你可曾记得我们青梅竹马的日子?”

我记得孩提时候的你曾说过:“嫁汉就要嫁不悔哥这样的男子汉。”

“从小都是我在护佑你,没有我省下来的口粮,你早就被人卖了,当年你家里穷,你的舅舅硬要把你卖了换头猪来喂养,说是生个女娃不来钱遭罪,还不如养头猪好下崽,是我跪在他的面前求他不要把你给卖了,还悉数把我从家里偷来的鸡蛋交予她,你这才没有被人贩子当牲口给兑了。”

在一番口舌之争后,覃梅态念及昔日林不悔的好来,心中不免有些感触,觉得刚才自己说的一番话有些理亏,于是少了些声色俱厉,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盛气凌人了,只见她眉头一皱,显露幽怨之情,对于她来说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今生恐无再见意中人了,其实她压根不想遇见林不悔,见到他总觉得自己有一份人情债需要偿还,她想把话说穿却又欲言又止。

屋内绿油油的煤油灯泛著光晕,照的她神情恍惚了,不觉想起和虞家少爷稍纵即逝的那段情,那时候的虞家少爷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穿的每一套西装皆都一尘不染,皮鞋永远是擦得干净锃亮的,想当初自己身边还有妈子们伺候着,妈子们会教授她各种礼仪,每日里出门都有汽车夫接送,有一次虞家少爷带她去游泳,一枚戒指掉落进池子里寻不见踪影了,虞少爷瞅见她蹙著眉头,于是宽慰道:“皆是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可以可惜的”。

梅态听了这番话瞬间破涕为笑,她心理明白,这一切的物质条件都有宠她的少爷作为保障,这对于出生穷苦人家的女子来说,是万般不敢想像的。

现如今这一切皆都烟消云散了,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她又瞧了瞧林不悔的脸庞,没有半点和虞家少爷的相似之处,她的神情开始落寞,却又不敢直视面对他,她静静地闭上眼睛,眼角噙出几滴泪花,解开衣襟处的一粒纽扣,淡淡地说道:“你在等什么?”

梅态暗示着他作出举动,林不悔心头小鹿一阵乱撞,他瞥向坐在窗边一旁的覃梅态,只见一缕懒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穿射进来,安详地打在她的身上,积雪色的皮肤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温润如玉,那双冰清玉洁的纤纤玉腿时不时地摆弄著坐姿,林不悔咽了咽口水,面色涨得通红。

覃梅态抬头望着他来回踱步,她明白孤男寡女同处一个屋檐下必然会发生什么,于是识趣地解开衣裳剩下的纽扣,但见她肩膊处露出两湾雪色一样的新月,在绿油油的煤油灯照映下显得妩媚动人,林不悔见到这般女色呼吸遽尔急促,覃梅态平躺在床头,在台灯的映衬下面露潮色,不一会儿,一阵温言软语低吟的销魂声从覃梅态的口中袭来,也不知她竭尽卖力的这套本事是不是从虞家少爷那里学来的,林不悔的口是心非终究是被眼前的女人看穿了,他按耐不住躁动的心,他的动作像极了脱缰了的野马奔腾而下,然后一泻千里。

今晚他只想尝一瓢桃花带露的云雨之水,梅态起伏着胸前的丘壑,望着如饥似渴的虞萧说道:“你多久不近女色了?”

林不悔先是一愣,踌躇间不知如何回答,遽尔低下头想熨帖住她的唇,覃梅态把脸闪过一侧,紧接着又揿下按纽,刹那间屋子变得漆黑一片,或许是冥冥之中幸福来的太快,亦或是不悔的错觉,只觉似蜜水横溢的舌头迭送进不悔的口中搅动,令他浑身感到阵阵酥麻,他的身体早已经不听使唤沦陷在她的石榴裙下。”

未久,覃梅态轻声呢喃道:“好了没?”

林不悔没有吭声,屋内一下子寂静了,只有梅态动人的颜色依旧令他和颜悦色。

俗话说久旱逢甘雨,终于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他如愿以偿了多年以来的相思之渴,这一晚他把多年积累的压抑倾泻千里,他浑身感到如沐春风,本以为可以安稳地睡了一个囫囵觉,正当他伸出一条胳膊欲把梅态揽在怀里时,却发现她侧过身子背对着他,梅态冷冷地撂下一句话:“我已习惯一个人睡很久了。”

刚对爱情有所憧憬的林不悔心情瞬间跌落低谷,面对身旁的佳人,这一晚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在寻思着人生,他在理性和感性间痛苦挣扎,终究这段感情是难以让他割舍的。

窗外升起一轮明月,像雅典娜女神妩媚的瞳孔,孤独地悬在天上,覃梅态望着明月夜不能寐,她的心坎有无尽的波涛,有一种天涯若比邻的感觉,她的心并不在身边的林不悔身上,而是远处的虞少爷。

林不悔只是她生命里微不足道的过客,这份恩情总是要还的,而虞家少爷不一样,她是真的动了情,和虞家少爷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那样做作,而是灵魂和肉体的双愉结合,那是一种情感的自然流露,一切皆都是水到渠成。

哪怕少爷为了她被虞家赶出家门最后落得个一贫如洗,她都愿意和他浪迹天涯,因为她知道虞家少爷出生于江南财团的名门望族,将来随时随地会被虞家重新招纳进家门,只要熬过了眼前这段最艰辛的日子,未来的荣华富贵是可期的。

她的脑海里又重新浮现起虞家少爷的音容相貌,她安慰自己如今的处境只是暂时的,她自认为灵魂和肉体是可以分离的,灵魂深处的那个她心中只爱虞家少爷一人。

自从离开虞家,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或许是对爱情的失望透顶,亦或者错误的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是真心真意的,在她心中顿生沉沦之感,她惆怅她怅惘,她的眼睛就像孤寂的月亮时而上升,时而沉沦。

洗手间传来一阵“哗哗”地流水声,覃梅态拧开水龙头漱著口,又掬了一碗水打在自己的脸上,水珠从她憔悴的面容处滑落,她望见镜中的自己竟然愣了一愣,刚才还红粉细白的容颜瞬间褶皱出细细的纹路,印在那略显窄的额头处,这纹路来的如此悄无声息,正应了那句话:“岁月无情催人老,今时红颜已老于昨往”。

她的内心不禁感伤起来,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再也回不去了!

(未完待续)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