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翌日,瘸子章立忠听说孔乙己病重特来探视。 此人表面摆出一副热心肠的模样却难以掩盖他的阴损,章立忠眼里闪烁其词,一副笑脸相送的样子,原来姓章的摇身一变成了工会组织的残联专干,但凡谁家 有人残了病了,便要去上门拜访了解状况,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收割“吃绝户”。

这一天他拎着一个大西瓜笑道:“听说老弟病了,特来走动走动,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孔乙己原本还是一副颓败之象,然而小人的来访燃起了他不屈的意志,他敏锐地觉察到章瘸子来者不善,旋即收了心中的眼泪使得他的表情尤为显得坚毅。

他直愣愣地盯着章立忠,讷笑道:“听说你在工会负责打理残疾人事务,祝贺你鸡犬升天了呀!当初你还只是混在短衣帮里负责扫地的。”

章立忠假惺惺地说:“新社会要有新气象嘛,承蒙丁举人厚爱,不不,现在是新一代,丁举人是封建社会的叫法,自从新文化运动以来,知识界和民众要求全盘西化的 呼声四起,我们打破封建社会创造了新的文化,鲁迅曾说汉字是愚民政策的利器”,是“劳苦大众身上的结核”,“倘不先除去它,结果只有自己死。所以我们各自都有 了新的称谓,他现在是我的领导,我们大家尊称他为丁主席,我如今沾他的光被提拔为工会残联干士,当然成立工会组织的目的便是要关心每一位困难群众 的,而你孔乙己是我们工作关心的对象。”

孔乙己冷笑一声,说道:“关心?你们还是关心好裙带关系吧,关心好你的锦绣前程吧!”

章立忠轻蔑地一笑,道:“工会之前不也是来找你做过思想工作,让你去工辽站上班,是你自己不要去,不能怪工会没有关心过你呀!”

孔乙己冷冷地笑道:“你应该把我关进工读学校,或者逮捕我把我抓去思想再教育营,而不是让我去工辽站和残疾人混在一起实行软禁监视,我对你们 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今天若不是我病重在床,绝不会让你有机会踏进我的房门!”

章立忠的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孔老弟,你这是误会了,我是抱着诚恳的态度来探望你的。你我都知道,你这样体弱多病的人, 需要从组织上得到更多关爱和照顾。”

孔乙己沉声道:“够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说明你的来意。”

章立忠殷切地说:“这次来是关于你被打断腿的事情,你也知道丁举人只是一时失手误伤了你,你现在撤案还来得及,不要等事情闹大了,大家都没有面子嘛 !”

孔乙己说:“我被丁举人诬陷说成是贼,还被他打伤,结果你们颠倒是非黑白,硬说我寻挑衅滋事上门来闹事,结果用手铐把我抓起来刑讯逼供,给我罗列罪名 说我涉嫌故意伤害丁举人,还恶言要关我去进精神病院。”

“一个人的尊严,岂能靠施舍来维持?我知道你们看我没有利用价值,只想等我死后占便宜!做人要脸面,章立忠,你记住了。”

章立忠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难看。 他放下手中的西瓜,有些狼狈地告辞而去。 孔乙己虽然病重,但他的心中燃起了一丝不屈的斗志。 一个人的尊严,需要用坚韧的意志来捍卫。 面对章立忠这样虎视眈眈的小人,他决不会低头,而要挺起胸膛据理力争,让对方无话可说。

孔乙己看着他的阴谋算计与虚伪关怀,但是面上还是不以为意,继续问道:“你这次来有何目的?”

章立忠笑道:“我这次来是来办差事的,你现在住的房子是我们之前工会划拨给你的,如今你膝下无子,又躺着不能动,我们决定让你去我们工会办的 养老院,只要你肯签字,明天就会有专人来照顾你啦!”

孔乙己大惊失色,喊道:“什么,从满清到民国,我都有地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划拨给我的房子了?你真的是睁眼说瞎话,我死都不会去 。”

章立忠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对外面改朝换代的事情怎么可能会知道,何况你一躺那么多年了,又膝下无子,终究是要收归我们工会所有的,我们工会是讲民主的 ,所谓民主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嘛。”

孔乙己撑起半截身子,双眼目光如炬,恶狠狠地说:“你们颁布的所谓新的工会条例我已经看了,但凡像我这样和你们对着干的人,一旦病了残疾或者丧失劳动能力了,你们可以 不设定公职监护人,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们也可以设置公职监护人,由工会监护我的财产嘛!”

章立忠岔开话题,挑衅地说:“老孔,不瞒你说,上次我的朋友拆除沉重墙,是你报的案,我那时候负责来你家协商,让你撤诉,丁主席也来 过,你却不太识相不同意撤诉,本来我们打算把你安排去工疗站软禁起来,但是想想你那时候父母还在,于是没有这样做!现在你的身体恐怕撑不到那时候了 ,等你死后我们把你的房产收回来可以分配给更需要的人。这是工会的大方向,我也只是传话的。你要是不同意,那只有通过法律途径来争取了。”

孔乙己说:“章立忠,你这个落井下石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工会?我现在还健在,你却要强行收走我的房子,把我赶到你们工会组织的养老院,这和杀了我 又有什么区别?”

章立忠故意装作为难的表情,他说:“老孔,实在是工会的政策如此,我也没办法。但你放心,只要你同意入住养老院,房产我们不会立刻收回。等你离世后,才 会依程序以无主公告的形式收归工会。”

孔乙己大喝一声,嚷道: “呸,老子做鬼都不会饶你!”

章立忠闻罢哈哈大笑,甩门而去。

章立忠见到工会丁主席,把孔乙己的一番言辞如实禀报。

丁主席笑道:“孔乙己常年和我们作对,是该在他最危难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明日就安排人送他去特殊精神病人养老院,让他感受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说完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翌日工会会议室,丁主席开了纪要会议,专门针对孔乙己这样的无业游民做了会议纪要,会议一致决定,孔乙己已经神志不清被评定为无民事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应该立即转送专门 的精神病患养老院。

章立忠喜出望外觉得大仇将报,这口气他等了多年,他深知孔乙己的骨头“石古硬”,现在他的身体出了问题,是时候摧残他的精神,给他致命一击。

他拿着工会的通知书立即飞奔至孔乙己的家中,推开房门,只见孔乙己早已不省人事,手腕处鲜血直冒出来摊在地上,墙壁处提了一首血诗,这 是孔乙己预判一百年后的华夏将会是个什么样的社会,一个吸着人血馒头的悲情世界浮现在他的脑海,他一边割腕自杀一边咬笔题诗,临死的时候他疯狂 ,他狂笑,他的脑海里想起了万静,一个和自己命运同样坎坷的女人,他想抱着她和她一起土葬长眠于地下永远不分离……,然而翌日他的尸体立即被迅速火化, 骨灰则当作垃圾倒了。

有诗为证:

《新黄瓜之瓜》
黄台之瓜何忍以摘,
披荆迎刃志坚繁华。
割藤断蔓逼其入队,
阋墙煮瓜情何以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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