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到《东风破》,说实话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方文山这小子吃了豹子胆还是怎么的,敢这么写歌词。在我印象中流行音乐的歌词从来是不入流的,至少不能算文学作品,但我从方文山那里看到了现代象征派诗歌运用自如的通感技巧和意象派诗歌层层的意象迭加,扑面而来的古典而现代的人文气息,这些以往只有在高超的朦胧诗中才有的意象排列,如今居然出现在方文山的歌词里,而且手法娴熟,凭直觉,此人决非等闲。

东风破过墙上的影子斑驳过,陆续又读到他的《发如雪》、《千里之外》、《菊花台》、《青花瓷》,不得不承认,他的歌词和以往多有流行歌词完全不一样。他在写风花雪月时撕碎了风花雪月,在抒发古典情怀的时侯唱出的竟是古典主义的挽歌,这哪在念古之幽情,分明在不动声色的埋葬我们曾经的良辰美景,揉碎老祖宗的千古幽幽。在他的词中,你看似美景依然,实则是走调的二胡演奏一曲由残垣断壁构成的旧时风景,这正是方文山的高明。

谁再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这样的文笔放在歌词里屈才了,这应该成为一首经典的意象小诗进入中学课本,里面无论遣词用意,几乎无懈可击,整个给人的印象是一幅破败斑驳的古典山水写意画,笔都秃秃的,影子是斜斜的,眼神是冷冷的,思绪是吱吱呀呀的一架破旧的老水车。

方文山新古典主义歌词整个的是一种百无聊赖却又于心不甘的人文氛围,你看他颓废他又给你来这么一两个亮点,你抓住希望了,他又把一切撕个粉碎,就象个调情高手摆弄他的小情人,刚弄出点感觉转瞬间又烟消云散:

妳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妳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妳的碑

这就是方文山,让你有点感觉就不让你痛快,你别想得太美,想重温旧梦吗,没门,他给你的感觉往往是摔成碎片的破镜子在闪闪发光,顷刻间又化为乌有,一切旧梦都在重复一切新欢都显徒劳一切眼前的风景都在勉强挣扎。

《千里之外》唱出了两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意淫和心灵较劲,一个是“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另一个是“我送妳离开天涯之外妳是否还在,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都在念着这个女人,都不敢揭开这层面纱,都在颤巍巍的轻吟浅唱,都希望那女子惊鸿一现,跳下马车投入自己的怀抱,都在等,等风烛的残月和落寂的向晚,等金苹果不偏不倚的落到自己怀里,不再滚动。

方文山的《菊花台》总算有了那么点凄婉唯美之怀,却也是一种花事阑珊之残美,有惊有艳,惊的是残存的美艳的是彻骨的寒,湖面静的象一张纸,而妳只能在纸上行走,只能在笔端流露,只能在影子里徘徊,妳的笑容已发黄,妳的心事凝结成千年之霜,妳的故事是发霉的照片。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是妳,妳是一道残留的风景,妳的古道早已荒芜,你是一座久已失修的花园,妳的叹息唤不回昔日的醉花阴。

方的《青花瓷》似乎进入一种全新状态,那是一种纯粹玩文字的境界,在这里写什么已经不重要,你看到的是一幅幅古色古香的水墨写意画,没有明确的主题,希望和失望在忽明忽暗中悄悄游走,清晰的指向展露不清晰的意向,点点滴滴的向周边弥漫并扩散:

帘外芭蕉惹骤雨
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妳
在泼墨山水画里
妳从墨色深处被隐去

如果说罗大佑把余光中、郑愁予一批诗人的作品整改上了流行乐坛,从而让中国摆脱了翻唱欧美歌曲,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实现了流行音乐本土化,说他是中国流行音乐之父并不为过,如果说崔健以绝处逢生之生命勇气批阅中国第一套摇滚精神,展现给世人的是灵魂撕裂后忘乎所以的快感,如果说黄家驹以不朽的光辉岁月向现代都市的商业大包围争得了最后一块凈土,那么由方文山作词,周杰伦演绎的后现代新古典主义的风景则敲响了流行音乐风花雪月的丧钟,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默认了这样一个事实:

破镜是无法重圆的,涛声是不会依旧的,虽然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但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也只能沉默。因为岁月难以倒流,旧日的好时光不能重现。就这么沿着斑驳的风景破败的老路走吧,路有没有尽头和在不在脚下都不重要,无论天堂多远地狱多深红尘多么辽阔,唯有幽幽的琴声呜咽过……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