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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之后也应该就是今天。

十八眼泉村儿的发展越发迅猛。

这里的乡政府改为镇政府。这里的村民们大多数转为非农业户籍。他们从人民公社化之后再没有地可种。他们想要恢复先人传承下来的种植核桃树板栗树,那得从育树苗开始,得用十来年功夫把经济作物也是树林培育成型。于是他们用了闲钱育苗种树。他们首先办起来了各类企业。主要是发展服装产业及旅游产业。

而十八眼泉村成为暴富起来的村子典型之一。

他们的村民们几乎家家住了别墅二层楼。大山里有的是石材,他们的别墅盖的极为结实。但装修不等。那几座作为示范式的别墅有的村民装修不起,便不学。更有村民觉得那里演绎过一段家破人亡的故事,学了不吉利。

但是笔者在采访过程中,意外发现了那位老支书王志明先生的几本日记本。是他的老伴存下来的亡夫遗物。老支书的老伴已经显老也一脸的皱纹沟壑纵横,眼睛有些浑浊也有些昏花。

我在她的老屋中看日记。摘录几段如下:

1962年7月3日阴(注:王志明先生是一九五二年生人。他在这一页日记中写下文字时,应该不满十一岁?此页的字迹工整,但字迹幼稚可叹。)

村儿里的老人全出去要饭吃了。爷爷奶奶全饿死了。妈也饿的剩下了一身骨头。爸脚全肿了……

我也想出村要饭吃,我饿得很,心发慌……

1962年7月9日阴有雨

今天村里又抬出去几个老人也有中年人。全是饿死的。

我去帮忙,但是让饿得晕倒在路上。我妈把我拖着拉着弄回来。

到了家吃了一碗红薯汤,才醒过来。

我想我必须得出村,走出去,否则我也得让饿死在村里……

老支书的儿时记忆全是挨饿的记录。死人的记录。省略。

再之后是他当了兵的亢奋记录。他服现役军人在新疆某部一处荒漠地带。他入伍六年,提升为排长。之后转业回到了村里。省略。

1978年 2月31号晴

想出山。去闯荡一番。父亲母亲岳父母全不同意。我觉得家有老人,我再狠心也走不开。

可我当这个村的支书和村长,啥时候能熬出来?家里穷得没法说。只能勉强肚子不饿,但是吃的全是政府救济粮。这个县是全国贫困县,乡更是贫困乡,村更是贫困村。我咋办呀?我得走出去,当兵了六年,我咋没在部队干下去,让转业了?我后悔来不及哭也来不及……

我还年轻,妻子也年轻,但是妻子孝顺,怕她爹妈在屋里呆着受罪,她总是劝我不让我出去务工挣钱……我真想一狠心一走了之……

而如此的记录老支书的日记中太多。他一生没走出去。最终的走出去是上访?

他的死是个永远的谜了……

1991年6月15日晴

我的一生是失败的,整个失败的一生。我是个为了村民操心一生的命,但有时候还得让村民们骂,真他妈让狗日了!

我现在天天带领还能干活的村民们修路。但是如此的修路能维持多久,能把路修通么?我不知道。

但是我必须坚持,这是一个念想一个指望一个能让村民们出山再不冒险的梦境?

我得坚持下去,到死也不能改变……

1992年2月8日阴

没出正月。我又在修路。

再没村里人跟着我修路了。我只能带着亲人们修路。今天手让钢钎磨得全是血。没小心又让抡捶砸了一下,骨头裂了断了,知道。我疼得掉泪,背过身子不能让亲人们看见。

手伤了,早就伤过,我总是让手慢慢地好了,骨头全错位,还能使唤……

自九十年代初至2000年全是老支书修路的记录。此间他好几次决心不修路了,又坚持了下来。

而老支书修路的吃食只是救济粮及红薯土豆淹的酸菜。

此间他也让村民们骂过,说他脑子进水了,先人们没修成的路,他能修成?

但是他把路真格修通了。

省略。

我看如此的日记记录,数次流泪……

而他日记的最后几页,是上访。有一页是咬破了手指写下的三个字,冤冤冤……

那三个血迹发紫发灰,但那是一位老支书的血书,我的泪水流在了那三个字上面,泪水在那三个字上面浸润得有些发黑,泪水和血迹的融合竟然是黑色带点儿紫红?是……

这个穷得只剩下了泪水的小山村,她的百年沧桑巨变,我写了极短的文字。只是拎出来了几个人物。他们或可敬或可憎或可悲或荒唐,但是他们如此的富了起来,是真实的?是么?

结束

本人如此创作的所谓纪实小说,特指故事全是生活中的真实存在。她的文本概念为报告文学。但在组织文字及结构时,人物用了化名,人物也得合并或者重新调整,地域用了虚实结合,意念及细节也有稍加虚构的文学性描述。

如果有人对号入座,那绝非本人的意图。

2012、2、写于西安、没发表

2015、6、改于北京

来源:爱思想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