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平22001年第一次见到李和平律师的时候,还是我在北京市国安局的看守所中。当时我因为新青年学会案件被北京市国安局逮捕,在看守所中跟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第一次是许万霖律师来看我,第二次见律师就见到李和平。他跟我差不多同龄,个头相仿,谈起来很投机。那是他第一次做政治案,从此成为坚定的人权律师。他告诉我,在代理我的案子之前读过我的诗歌《农民,我的亲人》,产生了深深的共鸣。因此他顶住压力接了我的案子,并且非常努力办案子。

我们的案子被办案单位当成邀功筹码层层上报,经过御批终于铸成冤案,一审四人分别判处两个十年两个八年。二审时,李律师经过艰苦努力,找来了全部三个被迫做伪证的证人,并且得到关键证人,国安局线人李宇宙的亲笔证词,来证明我们四个青年都是被陷害。李和平律师在法庭上与莫少平律师,张思之律师等许多知名律师一起为我们进行了有力的辩护,北京高院法官金星为了掩饰司法不公多次打断李律师的发言。虽然最终证人不允许出庭,证词不敢采用,辩护意见不予采纳,但是特务统治制造冤案的事实却在国内外广为传播。

我被判刑后,李和平律师还代我进行申诉,他和江天勇律师到监狱看我,后来还拿出和高智晟律师一起草拟的申诉状让我签名。由于监狱阻挡,我没有签上名字。因为专制体制缺乏自我纠正政治冤案的机制,申诉不可避免的被驳回了。但李和平律师一直没有放弃为我申诉的努力。

在我坐牢期间,李和平律师还跟河北的朋友一起驱车千里到河北老家看望我的父母。我们已经从当事人和律师的关系变成了非常信赖的朋友。

2009年3月12日,坐满八年冤狱之后,我被监狱狱警送到户口所在地的司法所。他们让我先找朋友安身,我唯一留下的联系方式就是李和平律师的电话。听到我出狱的消息,和平马上赶到司法所接我到他家,见到他的妻儿,一起共进晚餐。他的妻子王峭岭是个热心的基督徒,他们的热情招待让我重新感到家的温暖。和平跟我谈了很多我入狱后朋友们的帮助,外界的反响等等。但是他当时没有谈自己因为做人权律师受到绑架殴打的遭遇以及获得美国总统接见的荣誉。

我是从网上才知道他的那次遭遇,后来得到他本人证实。2007年9月29日下午,李和平律师被一帮人戴上黑头套用无牌车拉到北京郊区一个地下室遭遇脱光衣服毒打电击几个小时,然后被扔到树林里。他的钱财没有被抢走,他也没有跟黑社会有牵扯。从威胁的话语中可以得到的信息就是因为他为弱势群体和敏感案件当事人做法律代理,得罪了本地官方背景的黑社会。类似情况我们从拉美国家的历史中很容易读到,但可悲的是发生在我们自己的祖国的首都。

李和平律师的遭遇是因为代理了包括我在内的许多敏感案件。律师的职责本来就是为当事人辩护,这是天经地义的。即便是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辩护,那也是职责所在无可指摘。但是一党专制体制之下,为“坏人”辩护,尤其是为党内高官认定的“坏人”辩护,律师本身就成了打击对象。文革时还以此为理由取消了律师职业。尽管中共几十年来一直在喊依法治国,但是当党权成为不受监督的公权力时,依法治国只能沦为口号。

最近几年,李和平律师逐渐退出一线维权,很少承办具体案件,转而从事反对酷刑的研究活动。酷刑首先是反人道的,社会越文明进步,酷刑越遭人不耻。如果在二十年前,老百姓抓到一个毛贼,一顿痛打是再正常不过。但是今天即便是抓到江洋大盗,人们也会认为对其施加酷刑是可耻的。另外,办案机关的酷刑造成了诸多冤假错案,这也是官方表面上反酷刑的原因。无论如何,反酷刑已经成为国内外官方民间一致看法。我国也早已加入联合国反酷刑公约,接受公约机构的定期审查。在此背景下,李和平律师的反酷刑研究无可厚非,并且小有成果。他编著的反酷刑手册在律师界和维权圈广为流传。他的这个转变也可以从其微博签名看出来:原来是愤青,现在不愤了,是法律人。

李和平律师本人是虔诚基督徒,他对自己遭受的打击已经没有愤恨,而是用宽容的心态看待一切。但是作为旁观者,对他的再次失踪,不得不感到又一次愤怒。

今年7月10日,那个令人恐惧的日子里,大批律师被带走,目前有十个律师仍然被拘押,其中就包括李和平律师。至今连李和平律师在内,这批被抓走的律师和维权人士没有一个能够见到律师,甚至根本无法确定人被关押在哪里。在人民日报记者黄庆畅和新华社记者邹伟写的污蔑维权律师的应命文章中,根本就没有提到李和平的名字。黄邹二人的文章似乎给人以印象,锋锐律师事务所成了黑社会核心,其他律师都是其帮凶。但跟锋锐所没有关系的李和平律师侧身其中恰恰说明这波打击对象是所有活跃在为底层民众维权一线的律师。熟悉中共内斗历史的人都会知道,高饶集团,彭罗陆杨,刘邓陶,林彪四人帮集团等等都是高层把不同的打击对象生按硬捏一起的。这次的所谓核心也是类似。当局似乎不明白,打击维权律师就是在堵死民众依法维权的道路,沸腾的民怨不知道还要制造出多少个柳州事件。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在轮番的恐吓和骚扰下,李和平律师的妻子王峭岭勇敢的站了出来。她目前已经写了九篇为丈夫李和平呼吁的文章,并起诉了新华社在内的九家官谣机构。不久前我在一家咖啡馆见到她。虽然为丈夫的处境担心,但是她显示了发自内心的坚定和乐观。她说是上帝赐给她勇气,她也坚信夫君李和平能够挺过这一关。她感谢朋友们的关注,无数陌生人的关怀问候带给她力量。虽然面临威胁她也恐惧过,但是她内心的信仰给她足够的支撑。

对于所有被抓的人权卫士,我都怀有深深的敬意。唯有对温和善良理性坚定的李和平律师,我感觉像自己的孪生兄长一样,无论距离多远分别多久,其形象也如影随形。

2015年10月15日

文章来源:纵览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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