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世界的十年》读后记【注1】
作者曾是苏联改革时期的苏共中央书记，几乎是从戈尔巴乔夫立志苏联改革的时候就在他的身边了。如果说，戈尔巴乔夫为了寻找改革的力量，频繁地大规模地更换当时苏联共产党与政府高层的官员的话，至少作者不属于撤换的行列。作者之后反倒成了“8·19”事件的主要参与者，失败之后，被捕入狱。从书的格式来看，此书应写于狱中。
如果确实存在由于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导致苏共垮台而产生一批人痛恨他的话，我相信作者肯定属于其中的一位。只要我们能够读完这本书，这种感觉我认为是无法抹去的。作者几乎在任何能够表达他这种感情的机会，他都从来没有放过。由于作者的特殊经历，使他能够提供出一些不为其他人所知晓的资料。我不怀疑资料的真实性，但由于作者持有这种情感，这不得不使读者起份疑心。对戈尔巴乔夫的非议，在作者自己的述说中几乎从他成为戈尔巴乔夫助手就开始了。那么他为什么不设法离开也就是一个最容易提出的平常问题，为此作者作了令人起敬的回答：“我想要做的就是帮助这个精力充沛的人促进国家的经济发展，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注2】但这样的回答应该说作者是在自欺欺人了。这是因为在权力高度集中在一个人手中的政制下，这种说法只能说是一种托辞之外，我几乎看不出有任何价值。关于他自己到底能具有多大的权力，我想作者身靠权力的中心，会比常人有着更多的感受。
毫无疑问，读者总想从作者的书中寻找到坚如磐石的苏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崩溃的根本原因。作者非常明白这一点，因为这也是他最想寻找的结论。但在他的笔下，认为这一根本原因在于戈尔巴乔夫的性格促成。【注3】尽管作者是名苏共党员，我也相信他受过所谓的历史唯物论的熏陶，但他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完全能理解的。这是因为在权力高度集中的政制下，最高统治者往往能够凭他个人的意志、兴趣和喜爱改变历史。更何况从苏联改革的初期，就能充分看见戈尔巴乔夫的影响与作用。那么，戈尔巴乔夫具有什么样的性格呢？在作者的笔下，戈尔巴乔夫是个自私粗暴，刻薄寡情，反复无常，心胸狭窄，软弱无能，没有主见而又喜欢爱出风头的人物，他之所以能爬上当时苏联最高的权力宝座，与其说是能力，还不如说是运气和他善于伪装。这些我认为是缺乏说服力的，特别是作者指责戈尔巴乔夫软弱无能和没有主见的问题上。戈尔巴乔夫起于社会的最底层，而不是像古罗马执政者是早就被指定的，更不是世袭的，他之所以能一步一步地获得最高权力，如果他是软弱无能和缺乏主见是难以想象的。更何况在权力高度集中的政制下的官场，还有攫取最高权力宝座的野心。另外我们从作者的书中也发现戈尔巴乔夫是个对权力十分渴望的人，这就与作者指出的性格有着矛盾之处。作者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在戈尔巴乔夫的性格中又多了生性狐疑和言行不一的特点。不管怎说作者的结论令人难以信服。因为顺著作者的分析——这其中也依据其他许多人的说法——我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苏联的垮台实出天意，因为上天派出具有如此性格的人来成为苏联的最高统治者。在此我应该指出的是，戈尔巴乔夫当政的最后几年中，在许多重要的时候确实表现出优柔寡断、软弱无能和没有主见【注4】。但这并不能说明戈尔巴乔夫身拥这些毛病，因为我认为世上最为果断的人，当他身陷困惑，左右为难之际，也同样会有优柔寡断和没有主见的表现。
从戈尔巴乔夫生平以及他所撰写的书来看，他并不是一个虚伪的人。在《改革与新思维》一书中，我们更容易看到它的作者是一个坚定的列宁主义者，并且相信社会主义政制是真正能够代表人民利益的政制。可能是党化教育的结果，本来只是说说而已或者当作遮羞布的东西，在他那里却当成他行事的原则。所以他很自然地将人民视作改革的力量，这正证明他不明白苏联政制的实质以及在这种政制下统治阶层与被统治阶层的关系。当人民起来显示真正的改革力量时，我相信戈尔巴乔夫马上知道了他所要求的改革目标与民众所显示的有着很大的区别。这对他是个无法也不愿解决的天大难题：要么将改革停止，把已经形成的政治势力全部扼杀；要么放任改革，在改革的洪流中寻找成功的机会。显然他明白了，停止改革不仅使整个国家陷于慢性死亡之中，就是他也难保不受责难，直接影响他的权力与地位。尽管改革的未来有着许多无法确定的因素，但这种不确定因素无任如何也要比停止改革的结果强的多，而且对其本人而言也有着更多保住权力的机会。【注5】在这样的困难之前要确定自己可行之事，无疑令人难作决断，显出优柔寡断和没有主见，我想是不足为怪的。对戈尔巴乔夫而言，他的最终抉择，是他人格高贵的体现，也是他失去权柄的悲剧所在【注6】。
令人悲哀的是，作者不喜欢改革的结果，但又在无意识中流露出这是一个迟早要来的结果。首先他与其他人一样，承认当时的苏共已经重疴在身，必须要变动了。但怎么变动，他也与有些人一样，在结果来临之前选择了否决。但理智又告诉他，结果是无可避免的。当我们看见作者怀着对苏共的满腔热爱，但又无奈而哀伤地指责戈尔巴乔夫，说他加速了苏共的死亡【注7】。显然作者知道这样的结果，只是时间早了一些使他受不了而已。
写于2007年3月20日
【注1】瓦列里·博尔金著，中文由甄西译，昆仑出版社于1998年出版。书前有《译者的话》和《作者自序》，全书共分九章，再加《跋》。电子书，PDF格式。依据《译者的话》：此书从英译本转译。
【注2】参见《震撼世界的十年》中文本第43页和第122页。
【注3】参见《震撼世界的十年》中译本298～299页。
【注4】在罗伊·麦德韦杰夫所著的《苏联的最后一年》一书中也做了这样的描写。
【注5】戈尔巴乔参加竞选，并成为苏联总统就是很好的说明。
【注6】只要戈尔巴乔夫不放弃改革的初衷，这悲剧可以说是注定的。
【注7】见《震撼世界的十年》中译本第287页。
《自由圣火》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