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对于把人看作劳动力的国度的大多数人而言,其实是奢侈的事。因为企业开工不足,有了双休日,现在又讲究拉动内需,好象全国人民都旅游起来了。看见文友的《五一纪行》,以及其它几件事,觉得自己也该写点旅游的文字。

我个人的第一次旅行,是在1990年暑假。那时,我在三县两市交界的乡村学校教书一年了,其他同学还在大学里。没有坐过火车的我,被同学邀请到北平的首都玩。记得带了200元钱,我三个月的工资。

主要住人民大学。第一个旅游点是天安门广场,匆匆留影,样子傻傻的。然后去毛馆,走进外间的厅堂,被那设置的气氛镇住了,再往里走,见一具躯体罩在透明的匣子里,小而灰,弥漫着肃穆和腐朽的味道,感觉很荒唐,竭力压抑着没有笑出声。出来后,我问:“如果我禁不住笑出声来,会是什么情形?”没有人回答我。

然后去故宫,知道金銮殿并非是金子做的。许多地方锁着,其实也没有多少可看的。煤山上的”愿世世勿生帝王家”的崇祯上吊的歪脖子树是见过的,有人说那不是原本的那棵树,当属赝品。记起在前面的时候,见到李自成的箭的痕迹,看来是追杀得很近了才自绝于闯王的。后来想,崇祯,与唐玄宗、慈禧太后不同,是那种不愿逃跑的人。后来知道,尽管他”重征”并杀死袁崇焕,但他更多地死于他老子和老子的老子的孽债积累,比一般的悲剧还要深邃。南海赢台也见过,可怜的皇帝光绪。不过,他不是这种命运的开始,也不是这种剧目的终结者

去了颐和园,记得那石舫和水寨。除了现在被平反为改革大师的慈禧的生日是一个话题外,大清的水兵就在那里操练,石舫还在,水兵和真的战舰被倭寇的后人按在水下。历史家、学者、文士却还在东扯轱辘西扯瓜。说什么写什么的都有,只要有人收购。

圆明园是去过的,一些石头墩子。当然,规模宏大。不过,在那时,不烧也就不烧吧,于一般的草民、贱民,有多少意义呢?我这样想,或许有些汉奸,旗人和汉人都会说我是汉奸吧?我安慰自己,那时,我曾祖父的老子,不大出门,一辈子走不出一百里,并不知道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以及拿破仑、华盛顿。记得在一个著名的石柱下摆了个上十字架的样子留影,结果漏光冒泡了。也好,学耶稣的样子,比东施效颦更弱智,阿呸!

然后是同去的几位叫累,在北大和人大打牌,气得我发闷。但这的确不是发气的对象,我就抄书,海子的诗集,两大本,一本是短小的诗篇,容易记。另一本是《但是,水水水……》,可惜一本被现代东厂的人们拿去做了某种收藏,《但是,水水水……》和一件家传的银手镯落在前女友手里,心里挂念,却没有勇气要回来。

三角地带已经成为过去,没有什么可写的了,正如路过西单时,感觉西单已不是西单。

未名湖边的感觉不错,人往那里一站,没有欲望,万籁俱寂,一切都好象没有,但决不是明晃晃白茫茫一遍空白那种没有。一句话,宜人,安逸得很!

从人大到北大,经中关村。中关村企业多多,招牌也多夸张,然而感觉惟有“四通”最为气派。这种气派是一种内在的精神,不可以模仿,我想。

我渴望去陶然亭,那时我正苦恋着前面提及的女孩子,心里有革命加爱情的情结,而石评梅和高君宇的爱情,据说与陶然亭有些关系。

然后再去天安门,看亚运会点火仪式。人很多,层层围着,我矮小,只看到一个做广告的巨大的酒瓶子。圈子里点火的也矮小,我踮脚尖也看不见他。矮小的人太多,都想看见圈里矮小的点火人,就拼命地挤和靠近。栏杆被挤垮一道又一道,高大的武警挥动大手臂、跨着穿大皮靴的大步子驱赶我们。挤上去,驱赶回来,如是四五个回合。刘皮的鞋在后退时被踩掉了,挤上去时又遇上它在原地。赶快穿上,前面的人又潮水一样后退了。回到住地,打牌的人奚落我们看见什么宝,我沮丧极了。晚上喝酒,大醉,泪流不止。

然后去十三陵,只记得定陵很宏大,三年多的税收金全部倾注才行,当然,还要许多能工巧匠,也就是今天说的科技工作者。崇祯的死,与这位先人有关系。慈禧的傻B陵墓去没有记不清了,反正被被招安了的土匪将军孙殿英的炸弹给搞开了。

最后是上长城,雄伟什么的显得有些骗人的味道。赌气和人比赛谁先跑步到最高的地方,赌金是一包叫“良友”的外烟,五元一包的。当然是我最先上去,在“不到长城非好汉”处等待。高处望长城内长城外,遥想匈奴、鲜卑、羯、羝、羌、辽、夏、金、元、清的马队来去和虚无,真有惟余莽莽的感觉。烟是没兑现,累了,也发泄了。下来时腿有些发抖打颤,抱着一根生锈的水管下去。我想,脸可能苍白,因为心砰砰地跳动不停。

到处是人,流动如过江之鲫,武警或解放军我分不清,高大威猛象铜墙象铁塔或者铁壁。

别了,北平;别了,人大、北大和未名湖;别了,圆明园、西单、四通、三角地、海子;别了,未曾蒙面的陶然亭、石才女、高革命;……

眼前再是川北、川中那些熟悉泥土、熟悉粮食时,除了手里抓着一个预备送给女友的十元钱小包显得十分幼稚外,感觉我已经长大,我已经成人。

补记:同游人“小师爷”,北大法语系学生,曾学海子卧轨山海关自杀,未遂,现游学法国,研究道学;同游人“牙买加”,上海外国语学院英语系学生,作机械工人,后下海商贸,现在澳大利亚或者其它洋鬼子国家;同游人杨幺,西南政法学院法律系学生,现为乡干部;同游人“小马哥”,内江统计校学生,公务员;同游人“张三哥”,重庆建院英语系学生,现企业干部;同游人“TOM”,对外经贸大学学生,现自做商贸;同游人“刘皮”,人大肄业,现为无报酬清洁工,业余学油画。

2002年5月16日 成都

《议报》2010年2月20日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