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作为两种对立的制度体系,在逻辑上说不通。尽管我们对此已习惯乃至习焉不察。传统儒家有所谓“正名”说,虽然“名不正则言不顺”;但未必“言不顺则事不成”。相反,恰恰像苏俄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乱言惑众,无顾其名,倒还能成事。

从制度形成的先后来说,资本主义先于社会主义,后者是作为前者的反对而出现。它反对的对象不是别的,就是“资本”。在社会主义者眼里,“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因为它是和剥削联系在一起的。剥削即用资本(它表现为一定数量的货币)投入生产从而赚取剩余价值或利润。

正是以上的知识理论,让资本和资本主义在本土成为一个类似万劫不复的贬义词。如果可以为其正名,资本主义既非贬义,也非褒义,它毋宁是中性的。因为这个称谓只是表明人类社会演化过程中所出现的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文明形态。这个文明形态是相对于前此上千年的农业文明形态而言,我们可以称之为工商业文明形态。如果从命名角度,这样一种文明形态因其离不开资本的运作,所以可以称为“资本主义”。

资本主义,何罪之有。资本的运作使人类的物质生产得以扩大,它可以创造更多更好的物质产品,满足人们各种不同的需要。我们今天所享受的现代以来所有物质文明的成果,无一不是资本主义的功绩。所以资本对于人类物质文明的推进,如果功过具有,但显然功远大于过。

如果苏俄式社会主义反对资本,也并非不可以。资本在它眼中既然如此万恶不赦,那么,取代资本主义制度的社会主义,逻辑上,就应该取缔资本,从而成就一种无资本的新文明。但,它创造出这种没有资本的新文明了吗。由资本和资本运作所形成的工商文明,社会主义不但无以取代,而且它自己就处在这种文明形态中。换言之,社会主义不但无以取消它所憎恶的资本,它自己直接就是一种资本形态,或曰是另外一种形态的资本主义。

社会主义战胜资本主义,实际上是一种资本主义战胜另外一种资本主义。资本没有被社会主义取消,正如任何主义今天都无能取消资本。如果欲知社会主义是什么性质的资本主义,需先知此前的传统资本主义属于何种性质。资本主义从它开始发生,由资本拥有者为生产而购置的生产资料,在其所有权的归属上,无不是私人或个人。这是资本的自然形态,也是数千年来人类产权的自然形态。但,社会主义的抱负就是打破这种自然,它用妖魔化资本的方式,唤起人们对资本的厌恶。然后鼓动人们暴力革命,打破传统资本的所有制形式,从而把资本从个人之手,乾坤挪移,转送到由自己中控的政府之手(这就是苏俄式社会主义)。这个挪移过程,不言而喻,第一是掠夺,第二是掠夺,第三还是掠夺。

由此可见,社会主义无以取消资本;但却成功地掌控了资本。从所有权属上,传统资本主义可以命名为“个人资本主义”,即资本为个人所有。号称为社会主义的资本主义则是“国家资本主义”(这是列宁用过的词,名符其实),即资本包括生产资料和所有的生产资源乃至产品俱为国家所有。所以,20世纪的经济制度,从来没有过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对立,pk的只是“私人资本主义”和“国家资本主义”。后者继承了前者的一切,包括它所声称由资本剥削而来的剩余价值。从经济学角度,剩余价值本来是一个连经济常识都不顾的伪经济学概念。饶是如此,社会主义名头下的“国家资本主义”依然大量产生剩余价值。不同在于,这里的剩余价值连同产生它的资本,都冠冕堂皇地属于国家。按照它原来坚持的逻辑,国家成了最大的资本家亦即剥削者,它唯一的遮羞布,便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里不再讨论迄今为止两种资本主义的对立,只是这样表述一句:私人资本主义即自由,国家资本主义则无自由。国家资本主义所以不能名之社会主义,盖因从名实关系看,这两种主义,实在是名实不对称。两者都离不开资本,一以资本名之,一不以资本而名。你搞不清相对于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到底是什么社会。当然,社会主义不是没有它的对应。如果不是从经济制度的角度,社会主义的对位概念,是且应当是个人主义。两者一以个人为本位,一以社会为本位。因此,只有这两个概念(个人主义/社会主义)才构成社会学或政治学上的对应。

来源:思想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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