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25
高尔泰的新书《草色连云》
继《寻找家园》之后,高尔泰的新书《草色连云》于去年8月在台湾出版。该书收录了高尔泰今年来的10馀篇随笔、两篇访谈、两篇答谢辞、一篇演讲稿、和两篇附录和读书札记。
高尔泰自己写到:懵懵懂懂,而能够死地生还;生存能力很差,而能在滚滚红尘之中拥有小小一方清净;索居独处杜门谢客,而能在遥远故土拥有那么多真诚的朋友和陌生的知音,都无关毅力智慧人格,我只有感激命运。
在开篇的“余生偶记中”,高尔泰跳过自己经历的那些深重的苦难和政治烙印,风轻云淡地白描了自己一生中数次的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故事。寥寥数笔之下,却每每让读者感到背脊发寒。生命个体面对无处不在的伤害,幸存只是偶然。在他这名政治绞肉机幸存者不经意的叙述中,心惊肉跳中才发现,他是幸存者,我们又何曾不是余生?
这本书里的重头文章之一“佛缘”、“山路崎岖”,也是高尔泰多年对宗教界深度观察的有感而发。
高尔泰从小即在父亲影响下有佛缘。夹边沟九死一生后,再发敦煌与壁画古佛相伴。流亡美国之后,又得佛教人士星云大师相助,敦煌之缘使其得以比更多的流亡人士多了一份安身立命的技艺,得以在寺庙之中静心描绘壁画,似冥冥之中,命运之手的安排。
无论是在《寻找家园》还是《草色连云》中,高尔泰在文中亦对此多有提及,并以“上人”尊称星云以表达自己的感谢与敬意。但对拒绝任何羁绊的高尔泰来说,也因此得以更清楚地体验到星云上人所统领的庞大群体及其其属下众人的众生相,也因此而洞悉了即便是三界之外,人性的复杂依然无处不在。
原本是暮听晚钟“前声隐隐,后声迟迟”,但现如今却是理事会里论禅机,对于一个自由的灵魂,却未必是可以承受之重。如文中所说“著了袈裟事更多”。人性如此,用一句现在流行的网络词,大致就是“世外只是传说,撕逼却是常态”。
同样流亡美国的作家余杰认为,高尔泰的作品对人性的解剖如此深刻,依然源于他在死亡集中营的苦难经历。极度残酷的环境,让他得以观察人性中最阴暗的一面。
他说:夹边沟可以说是一个死亡的集中营,残酷程度不亚于纳粹的奥斯维辛这些集中营。所以,他对人性中最黑暗的那一面、或者说用近代史学家张灏先生的一个概念,他叫人性中的幽暗意识,他对这一面我觉得他可以说是非常深入的去体验和观察。
余杰还认为,高尔泰的文字的凝炼堪比唐诗宋词,已经到了一字千金的地步。
他说:他的一生经历那么多的苦难,但是我觉得他把这些苦难能够沉淀下来。不像有些人,他们同时也经历过20世纪中国的很多苦难,但他们在描述苦难的时候我觉得是一种宣泄,缺乏节制。在高尔泰先生的文字里面,我觉得他的节制,他的凝炼,我觉得在当代中国的作家和学者中都是非常少见的。这种凝练他用现代汉语来写,差不多已经达到了差不多唐诗宋词的那种一字千金。
书中收录的“文盲的悲哀”中,是关于《寻找家园》的翻译问题。在被称为大翻译家的葛浩文看来,拒绝他的翻译也许就是高尔泰不识抬举,但高尔泰的回答是,“我不仅是拒绝一个不真实的译本,不仅是拒绝一个大牌的傲慢与霸道,更重要的是,我拒绝一种对于其他民族苦难的冷漠。我们没有受难者纪念碑,我们的‘文革’和历次政治运动没有遗址,只剩下几个幸存者星星点点的记忆,在烈风中飘零四散。保存不易,忆述更难。流亡中写作,字字艰辛。竟被如此糟蹋,说惊讶已太温和。”
相对于可以拒绝的葛浩文,高尔泰遭遇中国大陆真理部的剪刀手时,则无理可讲。2014年1月,中信出版社出版了《草色连云》的删减版,俗称“洁本”。半个世纪以来,中国政府对文字的恐惧,并无实质的改变。对于一个真正的写作者来说,这是最大的悲哀,也是幸运。真理部的剪刀手的另一个功能,是当我们面对残缺的维纳斯时,可以无限想像。
文章来源:RF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