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主编我的父亲其实也算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据母亲透露,他年轻的时候是爬过几天“格子”的,但未能在公开发行的报纸或杂志上发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当代文学的巅峰时期,普通人发表作品难于上青天。所以,父亲的稿子最终压了箱底,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如果硬说父亲的稿子完全没有见天日,也不对。在丁主编的关照下,一篇六百多字的小豆腐块,最终还是见到了阳光——发表在公司内部报纸《XX风采》的副刊版。为此,父亲得到了15元钱稿费。在那个年代,15元钱是可以吃2个盒饭的,但单位人多,一顿饭请下来,倒贴了好几个15块。父亲对此也不在意,只有我暗自咬牙切齿,为父亲吃了大亏而抱不平。

丁主编既是公司党委宣传部长,又是《XX风采》的主编,按理说公开场合我应该叫他排名靠前的职务,部长。但在内心深处我总觉得,一口一个部长叫着,有溜须拍马之嫌,很容易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而叫他主编,则亲切、文雅得多,何况我与他的主要交往就是投稿,叫声主编,他心里听着更舒服。

向丁主编多投稿几次后,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当然,谈得最多的只能是文学。其中,和著名诗人刘X的交往,成为他反复炫耀的谈资。原来丁主编年轻的时候和刘X是同一个文学社团非常要好的朋友。刘X那可是个不得了的传奇人物呀,少年得志,14岁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20岁以一首《年轻的布尔什维克》震惊中国诗坛。后下海南,上北京,收购上市公司,编辑传世藏书,拜国学大师季羡林成为其最后一个关门弟子。话说有一次,丁主编接到刘X的电话,热情邀请他上北京玩几天。丁主编欣然前往,被安排在一五星级饭店,之后参加一个饭局,结果遇见了一个绝色女子。说到这里,丁主编卖了个关子,问我,你知道这个绝色女子是谁吗?我说,那还用问,刘X的女朋友呗。丁主编神秘一笑,说,你看了最近央视拍的《笑傲江湖》没?我说,当然看了,这么经典的著作,又是央视拍摄,必须得看。丁主编说,那个绝色女子就是任盈盈的扮演者许X。说到这里,丁主编一脸羡慕的神色,这个刘X,真是艳福不浅呢。

除了炫耀和许X吃过饭,丁主编还喜欢炫耀自己的炒股成绩。不得不承认,丁主编的炒股水平还真是一流,三年时间,1万块钱,炒到了8万块,这样的战绩,即便是世界股神巴菲特也望尘莫及。于是,我拼了洪荒之力凑了3千块钱跟他学习炒股,期盼1年变6千,3年变2万4,结果不到半年,折腾得连骨头都不剩下。虽然3千块不是什么巨款,但在当时,也相当于大半年的工资了,自然是好一阵子抱怨。丁主编却总结说,真拿你没办法,你性格太冲动,涨了就狂喜,跌了就怕得要死,这样的心态不出错才怪呢。我不服气,但又不得不点头承认丁主编分析得一点没错。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很容易遇见鬼。没过多久,丁主编也遭遇一次滑铁卢。2011年11月,重庆啤酒发布公告,遗憾宣布乙肝疫苗的研发失败,高位重仓布局的丁主编遭遇炒股十年来第一只“黑天鹅”。如果不是徐翔之后强行做了一波短线反弹,丁主编乘势出逃,恐怕他也会骨头都不剩下。即便如此,总资产缩水大半,十年成果白白付诸东流,实在让人扼腕叹息。这便是资本市场的残酷性所在,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中国的A股市场同样也不相信眼泪。事后,丁主编痛定思痛认真总结,得出的结论是,股票投资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自己,战胜了自己,也就天下无敌。对此,我深以为然。

只是,没有等到丁主编第二次翻身,公司便因为排放物超标等问题,被市政府勒令关停,所有的职工统统回家另找出路。丁主编当然也不例外,但是人才在哪里都能发光,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丁主编就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找到一份办公室主任的工作,尽管是私企,工资待遇一点不比之前供职的国企差。所以,每次打电话给丁主编,不,丁主任,他都非常热情地邀请我过去吃饭。我想,到底是办公室主任,吃饭有地方报销了。只可惜,每次打给他不是他在忙,便是我有事,怎么都没办法凑到一块儿。

再次见到丁主编,却是他失业的时候。原来,那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染上了赌博恶习,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泡在澳门赌场,不把内裤输掉决不收兵。这样的搞法,不要说一家房地产公司了,就是金山银山也有挖空的时候。每次丁主编在一旁好心相劝,反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丁主编好歹也是快50岁的人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一怒之下辞职走人。我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说,还能怎么办?继续找工作呗。我说,以你的炒股技术,其实根本用不着上班。他说,话虽如此,但人不上班,容易老得快。你看,我这两个月辞职在家休息,头发都白了好多。

蓦地,我发现他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有段时间不见,丁主编的头发果然比先前白了好多。说到这里,丁主编突然冒了一句,也不知道刘X在日本过得怎样。我说,你真是操空心。他说,或许这就是人老了的缘故吧。

2016年9月4日于株洲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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