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这个人,可不是那些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香艳无比的爱美一族,而是一个笨拙如牛、土得掉碴的老农。这位老农已显得老态龙钟,究竟有多大年纪,我也说不清,只知道他儿孙满堂,人们叫他有福老汉。有福老汉年轻时生殖力很旺,男男女女生了一大堆孩子,他先是把孩子们一个个从鞋底那么大,拉扯到门板那么高,后来再给儿子们一个个娶过媳妇,女儿们一个个嫁出去;继而,他的孙子们就像地里的庄稼,也都很快齐刷刷的冒了起来,开始懂得和姑娘们谈情说爱,有的还把姑娘们的肚子搞大了,只好草草圆房……一代接一代的人,把他挤出了生活的中心,挤到了生活的边缘,使他变成了一个行动迟缓、无所事事的老朽之人。真是人世沧桑,今非昔比。过去,他能吃一大海碗饭,那海碗犹如红瓦盆那么大,饭菜堆得满满的,只听一阵稀里哗啦,那大海碗便扣在了脸上,现在一小碗饭,也的磨磨叽叽吃半天;过去,他屁股一撅,就能把晒谷场上的那滚粗重的石碌碡独自抱起来,抗到肩上去,现在恐怕给只老母鸡也抱不牢了;过去,他搂着老婆一刻也不愿松手,夜夜地动山摇,现在他只要能看见老伴儿在眼前晃动就行了。总之,他已经老了,老得不中用了。

和他一起衰老下来的,除了与他相依为命的老伴儿,还有这处与他形影相吊、不知留给他多少温馨回忆的旧院子。这处旧院是用土坯与泥巴盖起来的。土坯是就地取土,用木模子托成的那种粗坯;泥巴也是就地的泥巴,只是里面掺了麦秸,用脚踩得精道后,抹到墙上去的。整个院子就像从大地冒出来似的,一色土黄,很少看到青砖绿瓦,唯一的几块瓦片,就是镶在屋檐上的出水道。这些瓦片也因年深日久,有的已破损,有的完全脱落了。与这些瓦片一起破损脱落的,还有门窗上的油漆、院墙上的泥皮。整个院子陈旧破败,墙壁斑驳,门窗歪斜,衰老得犹如屋子的主人,渐渐萎缩下去了。儿子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在别处盖了新房,都搬了出去,现在只有小儿子福蛋一家还和二老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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