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天安门还挂着那张脸,我们所有的人就是同代人”
——崔健

一个诚实的写作者不会回避现实和历史问题,尽管他可能只是尽他语言的责任。但正是语言的相关性,让当代诗歌到了一个转折点上。上世纪90年代以来盛行于中国的犬儒主义,已严重限制了语言良知的自由。李知行的这首《涅槃之歌》,其实是受崔健的上述一句话启发,将个人经验与对20世纪历史的记忆结合起来,体现了“生存”的真实性和应有幅度。而作为艺术评论家,他的散文短诗《土地公与基督》从中国农村现状到当代艺术样式的联想,也有让人耳目一新之感。

简介

李知行,原名李建春,诗人、评论家。1992年本科毕业于武汉大学汉语言文学系,现任教于湖北某高校。2012年出版诗集《出发遇雨》。李知行的评论活动則著重于对当代抽象艺术的研究。

涅槃之歌

我感到时间停滞,我感到了涅槃;我感到在几代人的跨度内,
仿佛几秒钟,我的祖父、父亲、我儿子,竟成为同代人,
互相僭越,称兄道弟;我感到的两个世纪仿佛两小时,
才死的又生了,才生的长出胡子;
我感到时钟在午夜、四十年前我出生的那一刻停摆,
我老家的那台座钟,早已散架忽然又响起来,
像髑髅长出血肉;我感到已消失的从未离开。
我又回到恽代英在汉口租界活跃的时代,回到叶挺的英雄时代,
在贺胜桥,吴佩孚,这个有气节的人,刚刚登上时代杂志封面,
他的军队被撕成碎片,扔进历史的废纸篓;
我又回到那个自以为在进步的、摧枯拉朽的时代,
地主的土楼被占领,他的兄弟背着银元逃走;
在那场由胸怀天下的公子少爷引进的革命中,
一群地痞爬到他姐姐的象牙床上打滚;
那个腋下挟着油布纸伞的小伙子对革命生意上了瘾,
李立三的工人阶级却迷惑了;党的领导人向忠发刚刚结束
意气风发的日子,他白天是洋场阔佬,晚上是恐怖大王;
受共产国际秘训回国的那个帅哥,在遇见他命定的老大之前,
对着一小撮人南面称王,使上海的警察局不寒而栗,
那时他还不算成名,还没会见尼克松;而公开称王打架的,
是一对把兄弟:诗人荆轲,基督徒王阳明,作为劫难之
天平的两端,汉奸,或民族英雄,不久也要脱离大陆人民的视线;
在那个急走的时代、消极等于投敌的时代、活埋的时代,
一些人出书,一些人演讲,这将是最后的机会;
很快就要万马齐喑了,很快就要合成一个话筒了,虚云的肋骨
将被打断,熊十力从辛亥沙场,转战佛祖道场,却没想到
只能在自己家的墙上、床上、洗手间贴满纸条:“打倒唯物主义!”
这句反动口号竟将我和他冻成一块,将两个百年冻成一块,
他更没想到,他的亡魂还会遇见一群练气功的人!
东方三圣。梁樕溟向伟大领袖拼死忠谏,
马一浮倒在书籍字画的青烟下,哪一个更好?
他们的胡子从我脸上长出,这不对头,我照了又照,还是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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