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我中学、大学的时候曾经想过这一类的问题,大学毕业后又想这个问题,我记得以跟舒芜先生的通信中谈到这个问题,舒先生回信说,人一辈子做不了几件事,能做好一两件事就不错了。我那时奇怪为什么他如此说,因为我们那时流行的观点,似乎一个人一生可以成就无限。后来才知道十年寒窗十年一剑之说并非虚妄。曾有教育说法,大意为一个人青少年时的学习是为人生储蓄,后来的人生都将从银行中取息受益;又说,一个人在35岁以前的经历都是为后来储蓄。两说是一个意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交四方友,都是为了一个至高的自己。只有如此看待人生,才不致异化得太厉害。

曾看到一个教授去年一年的工作清单,从编写书刊、到发表论文、到各地讲学,等等,平均起来,一天都快有一件事了。所以这次我在中山大学校园里忽然想做一句诗:在知识的流水线上生产、作业。

我们观察周围的成功人士,他们离我们都太远,像在台子上。甚至一些名望不错的知识分子也做悲壮状、做痛心疾首状、做正义状、做只会思考只在思考状,实在是未能回到真正的精神个性中来。我们完全明白,一个真正的人,他带给我们的温暖和亲切;你看孔子的童心、老子的幽默,都是极为个人的,他们很少端着,更不会道貌俨然。我们只要想想周围的那些活得健康的朋友,他们的平易情谊,是我们生活的保证之一。我们就明白,活出一个至高个性的社会意义。

编战略与管理的时候,我曾想找到一个能够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人为我说法,我跟不少学者教授联系,做朋友;以至于我的朋友说我不是名人,我只是“名人中的名人”。基本上,我算明白过来,人生成就跟青少年时期的志向有关。对我个人而言,可能还是做一个清醒的旁观者,这种旁观又不是冷漠的。周作人晚年实践古人至语:不作无聊之事,何以遣有生之涯?马克思所谓,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人类的一切于我都不陌生。或消极或积极,其实都指精神的丰沛,那种不依傍万有的自性和创造力。我后来多次倡言的:个人的充分社会化和充分个体化。大致如此。

作者文集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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