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居住的这个行星上,有机体的差异是巨大而惊人的。
――E.O.威尔逊《论人的天性》

那时候坐牢,不许家人寄送任何食品,牢狱里除了给那点存谷子米饭烂菜,还有一月两次的牙祭(后面专述)之外,囚犯们没有任何可以进口之物。以饥饿之法熬煎犯人,终日终月终年腹中空空,有气无力,在黑黢黢的牢房,霉味与腐气浓缩弥漫中,这样的情景,套句台湾人爱说的话叫“抓狂!”由此取得满意的口供,也是牢狱工作必需的措施。

为了食品,也反映出一些霉变的人性。同牢房里有位张姓教师,三十多岁的模样,矮矮的个子,橄榄球样的脸,饿得有点肿,看起来不痩.他沾沾自喜的自述老婆是某县长(好象是重庆綦江县)膝下千斤,有家有室有孩子,作为农民家庭出生的他,有这样的滋润日子,被人羡慕不已。可他还心猿意马,在北碚西山坪中学任教时诱奸学生,为之鸡飞蛋打。聊及他老婆来监狱办离婚之情,还珠泪盈眶,滚滚欲滴。他说话文质彬彬,口辞排列有序,词汇丰富,看起来很知书识礼。同牢中,有个帮同学打架杀人而来的小子名杨子荣,十六岁,个子单痩,说话做事还没有脱离孩子气。空闲之余,张老师因职业之好,重操旧业,常用启蒙口吻对眼前这个后悔晚矣,流露依然好学的弟子,似有叨陪鲤对之心。杨子荣对他也一如师尊,敬重有加。

一天上午,杨子荣被提审,中午以后才回房,他进来时端着自己那个饭钵,不经意的随手放置炕沿,转身脱衣,还没坐下来张开饥馑之口时。想不到就在这时,张老师立即像饿狗扑去,脸色如猫捉鼠,端起饭钵直往嘴里抓刨,形态之贪鄙,动作之下贱,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半点愧色。这下,被大家啧啧辱骂,但他仍然大口吞食不止,瞬间就去掉杨子荣的午餐大半。这小子敬他是老师,不满的脸色溢露,还是忍住拳头,看着钵里的饭只有小半,咕隆一下,似有不平,也有鄙视。我在旁感觉特别吃惊,忍不住问张老师:“你怎么这样呢?牢饭可不一般,谁不饿得喉咙出爪子?你这么做,别人怎么……?”奇怪的他,倒还振振有辞驳:“有什么不一般,我教过他,吃几口饭,算啥,应该!”从那以后,我与他再无交谊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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