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主席,大权还在你的手里!
――周恩来

在一间专门的空屋子里,监狱长给王守田松了镣铐,要他自己先脱去外衣,只留得一条内裤,赤条条的王守田被两个虎背熊腰的法警抓住左右手,一个警察在用绳索慢慢而仔细的,一圈一圈不紧不松的缠绕着王守田的大腿,然后是手臂,王守田不声不响被“加工成型”。最后的时刻就要来到,等待他的子弹和枪声就要到位。对于这些,他很明白,一切都在预料中,没有怨气,没有争抗。他相当的配合法警的行为。那白胖的体态,松松的赘肉,好象也遵从得抖动。所有的反抗都是多余,更多的痛苦已经启蒙,知趣就是听天由命,才是聪明之举。俗话说,胳膊扭不过大腿嘛。王守田已经充满着回老家的神态,平静而自然,圆圆的脸,无神的目光,久经牢狱的苍白,一种难言的疲惫反映在他的面容。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反正等的就是这一天,从他的“舍山计划”开始设计,他就知道会有的今天,遗憾的乐果饼没有生效,必定逃不过这一关。

两年的关押,连放风的机会都没有的他,摸样还像个人,身体确成了猪。公安警察是搞专业的,别看五大三粗,对付矮矮而又虚弱的王守田是绰绰有余,就那么斯斯文文,只要彼此都明白,相互不惹麻烦就是。当所有的绳索给王守田缠上,再给他的脖子上用最细的麻绳圈一下,绳头从背后衣服里穿出来连在捆绑的手腕上,这绳索又掌握在押解他的法警手上,至于刑车外面远远观看的群众,想都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秘密。唯一可见的就是在“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罪犯给吓得浑身打抖,发软,昏死。其实,这是对死囚的专门捆绑艺术,只要坐

过牢,就清楚明白。我曾经被捆绑过,不到两个小时就昏迷,那种头昏眼花,心脏阻塞的感觉,什么口号都不可能记得。再说喉管已经被封住,勉强呼吸还可以,稍微一动,背后的押送人会将绳索拉紧,喉头受阻,声音消失。遗憾东北的张志新如果有这样的待遇,那她一定

会格外感激。毛远新为什么晓得割断张的喉咙?省事!因为,死刑犯的身体是需要特殊加工。如果在刑场上学革命电影,来几声什么打倒……!……万岁!

这不是给社会主义抹黑么?谁见到在新中国里,有呼过口号的,难道都是软骨头?被做了手脚的囚犯,那就是要你怎么装熊你就得怎么的熊,配合是丝丝入扣的。这也就是常说的“认真”二字的来历。还在法警没有来临的时候,那个早上:

“嗨!你想吃什么。”开饭前监狱长走来打开风门,看了我们一会,就轻轻对着王守田说。那天的监狱长的目光特别深沉。他依然是跛斜的步伐,摇晃的钥匙串的响声,脸上的皱纹好象又多了些。那最后的日子到了,至于有没有十天的上诉期,或者已经驳回坚持原判,那对

王守田已经没有关系,这天的到来只是迟早的问题。安排在今天,是形势的需要,等待被枪杀的,早就在“教育”计划里。

王守田想都不想便说:“我想吃两磴(意指‘块’)豆腐乳。”可能那段时间里稀饭碗里只有一磴,他总觉得不够吃,没有吃头的稀饭只有碱味。大家心里暗暗吃惊,最后的牢饭呀,古时候也是吃了酒肉上路,想不到他竟然是这么微小的要求。“你得要求吃鸡呀!”同牢房的都在心里这么的想着,也许他们想吃点死刑犯的剩的,更多的是后悔没有早点启发王守田。当刘光全这么讲到王守田最后的早餐(好象中国枪毙人还没有在午后的呢),流露出很遗憾的口气。我说那心情可能太复杂了,他可能想都想不到吃的问题。“那好啊,这可以答应你。”监狱长微笑地说,脸色特别欢悦而且慈祥。王守田自从上次被

那么教训了之后,再没有给他惹麻烦,直至关押到最后的日子,他也算快要完成任务了,轻松心情油然而生。

那天执行了死刑之后,看守的犯人都解散,刘光全依然和我在一起,对我说了所发生的情况,他是直到最后看着王守田被带走的。当最后的判决下来,法官问王守田还要什么?刘光全用他那夏伯阳的面容,绘声绘色的描述:“王守田只要他老婆的照,拿回来在牢房里我们

都见到那张拍摄加洗得不小的照,一具尸体和胸前的血污黑白照,要不死,可能是个好女人,才22岁,还是姑娘模样。“刘光全再说:”他几乎要疯了,那几天,拿着老婆的照看呀看的,就脱了内裤,拿下去擦呀,揉呀,那么发泄……。我们谁都不做声,一个要死的人,神情是那么的特别。都知道他的案情不会不死,但真的到那天快要来了,又感觉不安。“那天早上的红太阳的光辉已经升起在天空,那是个晴朗的春天。那是四月的下旬,按照每年元旦前,五一前,国庆前的惯例,全国性的屠杀,以保证节日的安全。如果对毛泽东时代有记忆的,这几个节前的游街之后的枪毙是很正常的了。那个上午是刘班长值班,很可能他去参加了维持大会或者直接参与押送。他那松垮挎的衣服,吊儿郎当的挎着手枪,幽哉游哉的走进来巡视,有点象告诉新闻似的,看我露头在风门外,微笑的对我说:”哼,你看王守田平常那么搅(意指‘桀骜不逊’),今天押出去还不是一颗子弹就飞了钵钵。“他那绘声绘色的表情,就想说杀鸡宰牛一样,最正常莫过的了。

我不能跟到囚车去看王守田最后的情景,是站着挨的枪弹,还是跪着在他背后一枪。记得瞿秋白死的时候就很随X(这混蛋词何时准?)的征求他的意见取什么姿势,什么时候开枪,凭这点蒋介石就该垮台。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听红毛说,王守田的妈妈被通知来取他的遗物,一个衣衫破旧的村妇牵着四岁的孙孙。在牢房大门外,旁行佝偻,凄凄惨惨,拿起王守田的几件烂衣衫直流泪。至于要她老人家缴纳子弹费没有,无从知道。至于她的儿子有没有做华老栓的药物的运气,还看不看得到儿子的坟

墓上的乌鸦起飞,那就更是莫名其妙。总之,王守田死了,是枪毙的,是一颗步枪子弹把脑袋给打烂的,躯体怎么办,谁也不知道。乐观的理解是火葬场,还许被医院用了。而他的孩子永恒的伤痛,再也无法治愈,那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他的父亲被杀害,因为母亲,因为诱惑…与…。?!

一个活生生的人看着被杀害,至今还记得他圆圆的脸,胖胖的身体,说话时候因为手铐牵制的手势,要是王守田还活着,也快到50岁,他那四岁的儿子也接近30岁。我想应该还在吧。一个农村小伙子,也许都安家立业。是不是也长得那样的矮和胖?一个随婆婆长大的孩子。

他的悲剧,要是没有大队长的参与,或者他的老婆不那么动摇,这家人今天应该是正常的一家,不会无妄之灾。说来说去,当年的四川,天府之国,民生雕敝,吃不饱穿不暖,农村女嫁往全国各地。历史上的四川好象还没有那么的穷困过。除了全国的大面积饥饿之后,文革中的四川,陷落在历史最低谷。见惯不惊的逃荒要饭农民,在毛泽东光辉的语录标牌下,凄风苦雨的哀鸣。王守田的悲剧的真始作俑者是谁?其实,王守田已经很明白,所以他恨透了那万恶的社会。

他是愚昧的,但造成别人的灾难,谁又把灾难给了他?

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个灿烂的春天,那个上午,当我只能想象那遥远的枪声。

文章来源:作者博客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