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访——中国特色的社会现象

二00一年中国申办奥运成功,全国一片欢腾,开放杂志发表过不同意见。理由之一是中国这类超大型为国争光的面子工程,往往就是中共政权肆意蹂躝人权的堂皇藉口。北京亚运、国庆五十年,以及其他种种盛典,北京都要清城戒严,外地民工被驱逐,百姓日常生活受到干扰,异议人士被软禁、拘押,实际将北京城变成一座大监狱。而当时的支持者有的一厢情愿地以为北京奥运可促使中共为顾及国际观感而改善人权状况。

北京奥运成为中共的人权杀手

但随着北京奥运时间的逼近,事实证明了我们的忧虑是正确的。现在中国兴建奥运工程正在北京大拆大建,成千上万的北京市民被强迫拆迁,其权益受到严重侵害和剥夺。引发无数拆迁冲突,本刊特约记者水横舟报导的一宗上访个案,事主叶国柱即为中共奥运工程受害人,因不断上访要求合理补偿却被多次拘留,絶望中在北京天安门金水河跳水自杀未遂,被判入狱两年,后又判刑四年。

此外,水横舟近日来自北京的报导指出,为迎接北京奥运,中共正在大力扫荡上访冤民聚居的“上访村”,并正在兴建多所大型监狱,准备在奥运期间监禁暂未能驱逐出京的上访百姓。水横舟此次专程到于北京丰台区火车南站的上访村采访时,发现很多民房和上访者的临时棚屋已被清拆,一些老弱极贫者只得露宿街头和桥洞,不过上访者仍顽强地留守在北京,千方百计逃避当局的驱赶。

上访是中国社会的传统特色

上访是中国皇权人治社会特有的社会现象,有千年传统,举世罕有。历史上受害含冤的中国百姓要讨回公道正义,往往寄望于某个青天大老爷明断秋毫,于是拦轿喊冤、上京告御状的故事,不絶于史。但上访喊冤者成千上万,不絶如缕,并驻守京城形成固定的社会群落则是当代共产党统治下的中国才有的现象。

毛泽东统治十七年,中国变成大监狱,冤情似海,哀声载道。毛死中国冰封政治解冻后,成千上万含冤含蒙屈者纷纷来到北京,要求平反雪冤。中国艺术家高氏兄弟回忆他一九九七年为父申冤来北京告状,见到各地来京上访人多得数不胜数,在陶然亭附近有名的上访街,见到许多絶望无奈的面孔,同命相怜的悲恸令他泪流满面。

在北京形成数千人的上访村

岁月匆匆,二十多年过去了,中国已从濒临破产的破败中国成为好多人心目中正在崛起的经济大国,但专制依旧,弥漫中国的冤气并未散去,京畿皇城边缘的上访冤民不是少了反而越聚越多,旧的如姚抗女士,坚持几十年寒暑,至今未讨回老父冤死文革的公道。官场黑暗腐败,在经济转型中官商勾结对无权者肆无忌惮的掠夺又大量产生新的社会不公,而军警如匪,官匪勾结,司法敛财,法治缺席,又将更多新的含冤受害者驱上了千里迢迢的上京告状之路,这其中包括前哈尔滨副市长朱胜文的遗孀,她在诉讼无门后头缠大黑冤字的布带在天安门广场为惨死在狱中的丈夫喊冤。

到九十年代,络绎不絶的上访者逐渐在北京城南边缘一个叫东庄的村落聚居栖身,因为这个贫民区住宿简陋便宜,出租的床位可便宜到每日三元人民币,而且又靠近上访者欲前往的衙门──两室一局的上访接待处(最高人民法院人民来访接待室,两办人民来访接待室和全国人大常委会信访局,三个机构合一办公),没钱的就搭棚,甚至露宿,越聚越多,最后形成一个奇特的社会群落──上访村,而名闻遐尔。这个群落居民流动性很大,上访者来来往往,常住有两三千人,环境极度恶劣。很多上访村民是靠乞讨维生。

二00四年北京中华女子学院的几个学生在大雪纷飞的严冬去探访了这个充满悲情的悲惨村庄,一个女孩后来在网上写的文章说,“在没来上访村的时候,我不知道这里还有如此让人不堪的悲惨,若非亲眼所见,亲身体验,实难接受这种事实”。

高氏兄弟和一直关注社会底层百姓命运的诗人廖亦武在看到这个女孩的文章后也去上访村作了采访。虽然近在咫尺,但他们早上出发,到黄昏才找到这个因为敏感人们不敢多谈的地方,本来怀疑他们是中共特务,表现冷漠的村民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后,一下将他们包围起来,人人急切地向他们倾诉呼冤。廖亦武说,“膝下两米寛几十米长的巷道全挤满了人,其中好些还穿戴着涂有大‘冤’的孝服……手臂招摇着,举着上访材料……狂呼‘申冤哪’!‘我们怎么办呢?’‘采访我吧!’……”高氏兄弟和廖亦武因此被困了近十分钟,这一趟访问给他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高氏兄弟说,这些苦情人来北京诉说他们的悲苦、絶望、愤怒、期待和呼告,北京愿意倾听吗?

上访无结果还受到政治迫害

实际上,中国冤民的上访很少有结果,有不少已是几十年的老上访户,他们从青年告到白发苍苍,有的未得到公道已含冤而死,上访村的人告诉前述的女大学生,一场大雪就有七名上访冤民冻死。民运理论家胡平指出,上访民众的上访还招致政治迫害,受到更大的不公。据二00四年中国社科院信访调查,有一半以上的上访者被地方政府利用黑社会抄家、抢劫、报复。百分之四十的上访者申诉的已不是最初的冤情,而是上诉时遭到的政治迫害。

为什么中国无数多的上访民付出巨大的苦难代价和数十年的光阴,仍执著地坚持这种看似絶无希望的上访?胡平认为中国百姓的上访已不再是传统意义的上访告状寄望青天,已逐渐演变成对社会不公的公开的民意表达,一种公开的集体抗争。

二00五年一月,中共前总书记赵紫阳逝世时,在北京的上访民众公开站出来悼念赵紫阳,在八宝山公墓举行赵紫阳公祭时,附近地区军警如林,高度戒备,北京上访冤民仍勇敢地成群结队冲破警戒线,当着公墓外的中外记者哭紫阳也哭自己,留下了多幅令人伤感亦激动的画面。曾是中共党魁的赵紫阳和社会最底层民众的冤屈无法昭雪的共同命运,彰显出中国社会体制中公正的荡然无存。

在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人们对中共高层推动中国社会政治体制改革已不再寄于希望,如大陆异议知识份子刘晓波说,希望仅在民间。权利意识已经觉醒的中国访民的抗争已成为中国民间方兴未艾的维权运动一部份,去年上访民曾两度计划在天安门举行万人大示威,结果有数百人被抓,上访民领袖李小成被捕判刑,但上访民的抗争不会结束。

最近上访政策出台,实际已宣布中共的信访制度已名存实亡。将上访民众赶出北京,眼不见心不烦,已成为当局实际的心态。北京当局以二00八奥运为理由,欲拔除上访村这根令他们极不舒服的刺,但即使有形的上访村不成了,无形的上访村会继续存在下去,上访这种中国特有的社会风景不会消失,除非中国能建立一个民主法治、保障人权的公正社会。

首发开放2006年12月号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