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阳光3第三章 啊,历史&土地

第004节(总第022节)

逐梦浩荡城市,愿意为你背离天空。拿出一部分自己制作成面具。利益面前的每一次合适都是梦醒后的多么不合适!蛇笑如火,凝望中闪电蠕动。

吕厚德从福永匆匆地赶回基地面见徐经理,徐却满面笑容地叫吕回家收拾一下,带上小弱一起,准备出去散散心。吕带着小弱打的赶到飞机场时,徐已在机场大厅里等候多时了。旁边王依媚衣着轻便得体,笑吟吟地拉着小弱的手问长问短。媚姐的出现让吕稍稍感到意外;不过看到小弱有了玩伴,吕又感到十分高兴。
当吕看到那张机票时,更感到意外和兴奋。虽说这年头出国的渠道多了,出国谈不上什么新鲜稀罕事了;可对于吕来说,毕竟还是头一回!
飞机在云间展翅,安详而又舒展。阳光在云海深处绽放容颜,如神话般令人遥想不已却又目不可及!山峦在下面缓缓流动,万水千山如往事一样优美而又远远地封存,只有心情象晨曦在无边无际中尽情地飞扬!昔日偏僻农村的一个放牛娃,脱去了农民的标签,住进了大城市,占据了国家单位的肥缺,娶了官宦人家的女儿;如今又随领导一起飞向异国他乡,就这样一步步顺顺当当地走了出来,顺当得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如果要寻找美中不足,那么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能多帮助母亲和妹妹。但是没关系,事业刚刚起步,来日方长,家里的这点困难是暂时的。吕又一次透过机窗仰望蓝天,感觉前程和眼前的风景一样远大美好!以后该干些什么呢?继续升迁,开公司,周游世界,还有阿美那样的美女孩……空姐这么年轻漂亮,王依媚快成半老徐娘了……不知过了多久,下面的山体渐渐变缓,开始有了成片的房子。接着山体消失了,滩地远远飘来,浩瀚的海洋接踵而至。俯仰海天茫茫,吕觉得神仙也不过如此!
经过长时间的飞行,飞机降落在一个海滨国家。这里的空气清新极了,到处都是绿草成茵,大树苍翠成林。仰望云淡天高,湛蓝的深空似有一种神奇的吸力,引导视线走向无边无际的太空——据说这里的天空是如此的清晰纯净,人的视线可穿越四万米的高空!
四个人安顿了一晚,第二天出来逛街。满城弥漫着小雨,走在风情迥异的街道上,似乎还在梦中。水滴溅在裤脚上,居然不现泥痕——这已不止是干净,真他妈的……传说中的仙境也不过如此!
接下来的日子里四个人逛商场,游公园,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到处都是异样的美景,大家却不感到陌生,因为到处都有熟悉的中国人。这些中国人有留学的,有打工的,也有一掷千金炫耀财富的——这一群体大都身子发福,步态悠闲,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官员。在一家中餐馆里,听几个打工的中国留学生说,有不少卷款外逃的政府官员在这里置宅买地,其豪富令当地人咋舌!
徐柄政极力回避这些人。王依媚却不管这些,有事没事地跟这些来路不明的中国富翁搭讪。每到一处,媚姐总要买一大堆的衣服首饰,还有各式各样的纪念品。另外,一路上媚姐不时地品尝各地的特色美餐。
名声在外的几个大国倒有点让徐失望。这些地方风景单调,走到哪里都是齐整的楼群和纵横交错的路桥。随后来到的一个国家比较有意思,这儿的国民普遍身高马大,卫生间里小便器很高,徐、吕二人的个子在中国算是中等偏上,在此竟然很难够得着!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这儿男卫生间的标志是一根棍子,徐笑称为“世界语言”。
之后四个人来到世界上堪称最繁华的城市。这里高楼林立,名车如流,商场里尽是耀眼的名贵商品。吕厚德走在大街上,眼睛四处晃荡,脑子却不时地走神。多年来在想象中觉得这块地方不知是何等的繁华,如今身临其境,感觉不比站在首都的大街上强多少!大城市都差不多,天底下的人在钞票和欲望面前区别不大。小弱跟吕不一样,一路上兴高采烈,眼神熠熠生辉——毕竟她是小地方的人,从未到过大地方开眼界。
最后一站是一个岛国。这里海风清润,气候温和,花繁树绿,街区整洁——世称人间天堂,果然名不虚传!据说这里全年的最高和最低气温仅差两度,常年花团锦簇,堪称四季如春。徐赞叹说:“真是养老的好地方!”
媚姐立即跑过来,热切地看着徐说:“那你现在就开始做准备吧!”
徐吃了一惊,勃然变色:“人死化土,叶落归根,国外再好也是别人的,住别墅坐宝马终归是挤人家的屋檐,没意思!我退休了肯定回老家,跟左邻右舍学习种菜养鸡;你看中哪个花花世界就到哪去,不要来吵我!”徐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唾沫四溅。媚姐噘着嘴扭向一边,十分委屈。小弱上来劝解了好半天,媚姐才回嗔化喜。
岛国虽小,风景之美名满天下;尤以赌场之盛引领世界赌业。白天逛了几个景点,晚上四个人便来到赌场观摩。
赌场建筑物甚为奇特:四周呈圆形,象个巨大的木桶;大门口象一张大嘴,不停地吞吐着各色人等。赌场外的大广场上排满了高档小轿车,到处弥漫着金钱聚集的震撼气势。四个人进入大木桶,立即被里面复杂的廊道系统弄迷糊了。转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大致的结构。原来中央是个大厅,里面摆着上百个赌桌;周边则是一些小房间,准是“赌场雅间”;边上是自动电梯,电梯的两侧高低错落地分布着一些老虎机。赌场共有六层,几个人转了两层就按捺不住赌兴;可又不敢进入大厅去风光,于是徐柄政花几百块钱买了二百个赌币,每人各拿五十个,一齐喂老虎机玩。徐运气好,刚投三个进去就吐出40个,立即小赚了一把。小弱又紧张又兴奋,舍不得拿去喂老虎机,看了徐的好手气才动了心;然后又看吕厚德玩。吕的运气一般,进进出出,基本上持平。于是小弱大着胆子开始玩,小心翼翼地投了一个进去,谁知毫无动静。随后连投几个进去,竟然如同掉入水里,泡沫都不冒一个,小弱心疼得直跺脚。50个赌币喂进去,只回来七、八个,运气奇差。小弱揣着这仅有的几个赌币,不敢再玩了,转而看老公的绝活。吕手里的赌币依然没见减少,可巧刚下去的这一枚让老虎机吐出足足50个来!小弱高兴地把吕的上百个赌币一概没收,说是把本钱收回来就行,不要再玩了。吕拗不过小弱,只好作罢。
可是吕感到意犹未尽,手心里直痒痒,无奈之下只好在一旁看徐、王二人玩。徐的运气本来不错,可他太急切太大胆,赌币一个接一个地往里扔,后来干脆两个、三个甚至五个一起往里灌。虽然吐回来的也有不少,可手中的赌币渐渐地见底了。王依媚的手气最好,每次都是倍加小心地喂一个,多半会有三、五个的回报,手头攒下了一大堆的赌币。徐见小吕没玩的,便转身从王依媚那里双手扒一大半来交给小吕。媚姐正专心致志地盯着老虎机,冷不防被徐掳去多半,心疼得哇哇叫,可又不好要回来。遭此劫掠,王的好运大伤元气,赌币喂进去如同肉包子打狗。不大一会,等到徐输光时,王也损失了最后一个赌币。再过来看吕厚德,输急了也学徐那一套,五个、六个地往里塞,不一会也落了个两手空空。只有小弱手里攥着百把个赌币,算是为大家保住了一半本钱。
接下来大家顺梯而上,一直上到顶层。这里清静了许多,到处都是贵宾室,大家不敢贸然进去。后来吕厚德大着胆子拐进楼道口边的一间贵宾室,好一会没出来。徐进去看个究竟。谁知不看则已,一看吓一大跳,赶紧示意吕出来。吕蹑手蹑脚地溜出来,问徐怎么回事。媚姐和小弱也围了过来。徐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指挥着大家往楼下撤。
大家惶恐不安地跟着徐撤出赌场。徐喘了一阵,对吕说:“对着门的那个秃头大胖子,你看清楚了吗?他就是新都市水务局的局长和书记郑光伟——那个人跟我相识!”喘匀了气,徐立即作出决定:“这地方小,不能多呆,明天就回去!”

迎接中央领导视察的朋江工地如同一个原地打转的庞大漩涡,一旦失去外力带来的紧张度,漩涡终于化作了平缓的水流,流进了相对舒缓的日子。沈鸣洲甚至觉得,大领导走后工地比往日更为松懈,好几次罗通喜甚至白天过来跟自己下围棋。华源公司这边只有冯缺跟俞老板吵吵嚷嚷;后来冯缺老婆替冯缺领走年终奖和留年钱后回基地去了,工地更是清静了不少。
当然,沈乐得这样逍遥,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更加专注于钻研围棋。领导视察之前沈跟罗下棋很多回,最近更是每晚都要杀几盘。刚开始罗让沈9个子,后来滑落到让6子和4子。尽管沈的棋艺进步神速,每次下棋时罗还是自信满满地训导小沈,往往一边行棋一边讲解,处处指出小沈下棋的盲目性。大领导走后的第二天下午,沈和罗又一次摆开阵势对弈,这回沈提出让两子。罗十分惊讶,但在沈的坚持下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棋时罗以教训的口吻吩咐小沈:“不要靠我太近,离我远点——太近了你活不了,懂不懂?”没想到外表文弱的小沈骨子里特别争胜好强,下棋时紧绷着嘴,两眼盯着棋盘,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情。就在这盘棋里沈偏不信邪,处处与性喜波澜的罗教练短兵相接,几块棋子纠缠在一起,杀得满盘狼烟。罗一时大意,一块近三十子的白棋竟然活生生地被沈吞吃,整个棋局顿时无力回天。输了棋的罗通喜意兴阑珊,借口工地有事没时间陪,叫沈到工地网吧去,可以上联众网找对手玩,然后匆匆地走了。
此后三天罗只来了一回,没找沈下棋,而是跟沈说起徐柄政下围棋的一桩典故。原来徐大经理对自己的围棋水平自视甚高,后来通过蒋总跟一位国手下棋;国手让徐九子,徐有点不以为然。执黑先行开局后徐一直感觉良好,可后半盘白棋变得越来越凶悍,几乎无孔不入。徐被折腾得昏头胀脑,最后黑棋竟然死光光——满盘都成了白棋的地盘,没黑棋什么事了!至此徐惊叹高手之高,老实了不少。
沈虽然没见识过国手的威力,却觉得自己能赢下让九子的棋局。后来罗感叹说,在围棋世界里,十几亿人的大国仅能跟小小的韩国打成平手,主要是拜浮躁的社会风气所赐。其实近几十年里出了几个围棋大天才,这些天才无一例外业余生活丰富多彩,甚至以“搏二兔”为荣或逞能;没能以求道精神专注于本业,致使事业的巅峰时期过于短暂。别的行业领域估计大抵如此。一个人想要拔尖,或多或少都要践行一点苦行僧精神。最高境界当然是时时刻刻与道合一,就像唐僧取经心中只有佛……
沈远远达不到最高境界,苦行僧精神倒是时有闪耀。又过了几天,沈感觉棋力“忽忽”地又上了台阶,心里痒痒的,很想找对手练练。罗说的那个网吧,沈早就听说过,当时就被每小时十块钱的价码吓住了。外面的网费没这么贵,可工地特殊,许多人说能有网吧就不错了。虽说领导视察那天领到了不少银子,但没过两天沈就坐田小章的摩托车到外面的邮局给老家寄去了1500元——那是沈工作以来寄给老家的最大一笔钱!当时寄钱时邮局说单笔汇款最多五百元,沈不得不填写了三张一模一样的“高额汇款”单子,至今想起来还很有成就感。如今沈尚有一千块钱,虽说手头富裕,但也舍不得如此挥霍——十块钱差不多是沈两天的伙食费!
只是下棋的瘾头越来越重。沈无论是去工地还是吃饭看书,脑子里全是棋盘和棋子,不时地琢磨棋理和手筋。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黑与白互相消长而又共存,永远都是那么优美而又玄机四伏,简直就是辩证法的完美阐释!
晚饭后沈终于按耐不住,心怀忐忑地来到服务中心里的网吧。幸好小俏没在,管理网吧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网吧里大概有二十多台电脑,一多半被人占着。网吧旁边的大屋子是多功能厅。一年来沈没怎么摸过电脑,此时坐到电脑面前有点不知所措。幸好那位网管热心指导,很快帮助沈上到联众网,还注册了一个叫“回到阳光”的名字——这是沈在情急之下冒出来的,灵感自然是来自财荣。
之后“回到阳光”在联众网上游览各个大厅,发现许多棋室里人满为患,各种级别的棋手尽可邀玩,居然跟集市一样热闹!沈专找等级分比自己高的棋手比试,没想到连输几盘。沈本想接着下棋,可心里惦着昂贵的网费,只得忍痛下网。任是这样,沈还是花费了三十元——上网两小时零十五分钟,不足一小时按一小时计费。
沈又心疼又懊悔,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早饭后沈到工地兜一圈,看看没什么事,便趁机溜回宿舍。略呆了一会,没心看书,之后鬼使神差又一次钻进网吧。这回网吧里人很少,还是那位网管。沈相当熟练地操作起来,迫不及待地进入网站,以“回到阳光”的身份找对手厮杀。
棋局一盘一盘地下来,沈几乎一路输棋,等级分越来越低。让沈气恼的是,很多时候输棋不是因为棋局本身,而是因为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原因。有人死不认输,玩填子游戏耗时间,沈受不了这种折磨,干脆认输退出。有时走得好好的,忽然断线了,白丢分。有时候则是受骗,明明设定的读秒时间是30秒或者一分钟,等到沈刚刚进入读秒,读秒提示立即象催命符,不停地跳跃提示,往往还没等沈反应过来,系统就蹦出一个刺眼的提示框,告诉沈已“超时判负”——后来沈才发现,那30秒或一分钟不是一步棋的时间,而是十几步甚至几十步!还有一次沈前半盘大占优势,可收官时头昏脑胀,竟然将大块的棋走死。虽然沈自认棋力不弱,可等级分一路下滑,级别越来越低;很多人一看沈的等级分低,都不爱跟沈玩了。
沈十分气恼,正要接着下棋,这时有人来找,细看原来是小崔,后面还跟着一位个子不高的壮实小伙子。没等沈反应,那位小伙子就赶上来拍拍沈的肩膀,笑着说:“老弟还有这雅兴,看来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是老家的方言!沈揉揉眼,这才看清是祖哥。小崔提示沈说,食堂快开饭了,之后笑着离开网吧。祖哥赶紧转身向小崔道谢。沈趁机下网,跟网管结算,这次花了足足四十元!沈迅速付了钱,没让祖哥知道,装得没事一样,之后要带祖哥去吃午饭。谁知祖哥拉着沈来到旁边的多功能厅里,小声地告诉沈说,等一会儿他就得走,带他的女朋友娇娥赶车回新都,因此哥儿两个难得地抽空聊几分钟。
幸好大厅里没别人,只有那只大胖白猫呆在一张椅子上,两人得以用老家方言自在地说话。祖哥瞅着沈的眼神,有点疑惑地问:“天草,你来这边……是落难还是转运啊?”沈的脑子虽然还没完全回到现实中来,嘴里却没迟疑:“我也说不清,反正到哪里都是流浪命呗!”
祖哥点点头说:“也是,世上有几个人是好命?”感叹之余,祖哥不觉说起老家几个同学校友的压力。省里提出“全民引资计划”,县里响应号召,先定出一年的引资计划,然后把任务层层分解、落实到每一个公务员身上。叶尚荣作为一个秘书就担着八百万的引资任务——连冯典华在镇里只是普通办事员的身份,嵇书记也要求他引资一百万!
“引得来吗?”沈十分怀疑:“这些人即使别的什么也不干,光对付这个也够呛啊!”
“引不引得来到时候再说呗。”祖哥不以为意地说:“法不责众,要追究责任也是大家一起挨板子。”
老家除了大搞开发,县里还要成立“际县学院”,就是把原先的师专、师范和农专一起并过来,校区暂时不变,三个学校都换用同一块新牌子。这事是听夏茂生说的——考研一结束夏就回老家过年去了。夏见到了丁早江老师,听丁老师说,际县学院下一步要办成大学,还要办成全省、甚至全国知名的高水平大学。
沈听得直摇头。几个老乡老同学的情况倒是不错。东宝回家去了,暂时给秋平帮忙;妖果在县城里新形成的“南圃菜市场”卖菜,不过那个菜市场没人管,经常有人争夺摊位,妖果多次被城郊的一帮人欺负。让祖哥和沈宽心的是,财荣和冯典华看来都能在这一轮裁人风波中保住饭碗——祖哥听小冯说,去年年底姜传声视察中心小学,财荣组织得特别细致周到,让很多人感到意外。只有鬼四在新都的小半年里没混好,这次回家过年自称“混得只带回来一条卵”。不过这小子有福分,过年期间就在县城里找到关系,听说要进际县公安局。他大哥陈晓阳最近还寄回去一大笔钱,算是给鬼四的活动费用。前些天祖哥还从夏茂生那儿听到一件深感意外的事:韩涛回家过年,作为一名在外面闯荡的大学生,竟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村里同族人打起来了,听说双方都受了皮肉之伤。
“脸都丢尽了!”祖哥大为感慨。
沈见过韩涛脖子上的伤口,当时没在意。老家双田大队韩县生产队的人格外好斗,就是东宝去那边也要跟许多韩姓人套近乎。出于多年来的畏惧心理,沈跟韩涛虽说是老乡,始终只是点头之交。随后祖哥说到自己的这次考研,考得很不理想,看起来只能寄望于明年了。直到这时沈才想起夏茂生也参加了研究生入学考试,忙向祖哥打听他的情况。祖哥惋惜地说,夏跟当年高考一样,第一天就考砸了,当时就想中途放弃,是祖哥劝他坚持考完五门课程的,因此一考完夏就心灰意冷地回家过年。
“这也是他的命,没办法,老天注定要他跟我在新都再呆一年!”说到这里祖哥站起身来,看来是要走了。不过祖哥不着急走,主动给沈留下了他的BB机号码,还有在新都大学的联系地址,又叮嘱沈说:“有机会转告那个姓曹的——就是跟你住一屋的那个。愿意的话可以来找我,我给他介绍住宿,条件不好,但是免费。”
沈自然答应,连连称羡祖哥的能力。祖拍拍屁股,心有余悸地说:“这件事算不了什么。大学毕业我在老家上班小两年,找我帮忙的亲戚、朋友、同学、老乡没有上百也有八十个以上;看病的、进厂的、读书的、开店的,哪一拨都让我花钱费力跑到腿软!事情帮成了只有一句感谢话,帮不成还要落埋怨——现在回想起来,我要是再不逃跑,早就被劫死了!”祖哥还说到他家里的烦心事:就是嫁到金合里生产队的大姐桂枝,又一次被老公打了,之后带着六岁大的儿子回娘家住。祖哥打电话回去追问,得知起因是大姐夫仍然好吃懒做,还给金合里村的一个寡妇送戒指;大姐多说了他几句,就被殴打。祖哥不知实情,也没证据,不好出面发作。
沈当然知道桂枝的事。早年桂枝嫁过去连生三个女儿,把她老公和婆家人气得要命;后来终于生到儿子,可她老公好像也没怎么变勤快……只是沈的脑子似乎还没完全从围棋中摆脱出来,仍然只是被动地支应着,一直没能主动找话题。不过祖哥丝毫不计较,临走前还主动说起这次来朋江工地的原因。原来祖哥的女朋友娇娥年前已经怀孕,事实上已经是祖哥的准媳妇了,却被迫陪领导跳舞。跳舞后的当天夜里就感到不适,第二天被小俏她们扶着回基地父母家里。祖哥闻讯立即赶到孖局基地,带娇娥到市里的妇科医院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幸好没有大碍。之后祖哥带着娇娥在基地休息了两天,这才取道朋江工地回新都大学,一路上费钱费力吃了不少苦头。
这时沈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恨恨地骂那帮大领导不是东西。祖哥却摆摆手说:“也不能光怪那些人。小娥要是主动说出自己怀孕,我估计人家也不会过分勉强。可她就是不听我的话,非要逞能。”祖哥停了一下,深深地叹一口气,皱着眉头说:
“天下的女孩子都差不多的,有人看上她就要耍小脾气。比如小娥,在旁边人的眼里,外貌还可以,长得比较水灵比较可爱。说起来她虽然聪明,学习能力其实很一般,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毅力。比如这次让她读书,是我要求的;以后如果不顺利没结果,肯定要怪罪我。男人真是自讨苦吃——没有女人不行,有了女人更遭罪!”

吕厚德带着小弱回到家里时已是后半夜一点多钟了。整个城市的灯火似乎昏昏欲睡。小弱累得简单洗漱后就躺倒在床上,吕却兴奋得睡不着,兴致勃勃地清理带回的东西。这次旅行历时十五天,游历了七个国家,行程两万余公里,跨越了大半个地球——公司上下还以为是在国内出差呢!旅游期间吕还偷偷地买了一些礼物,其中有几件漂亮、华贵的水晶和金银首饰,此时趁小弱睡觉藏在那个不起眼的公文包里。在机场临别时徐经理把一大叠发票交给吕,要吕经手报销的事。这些发票显然不是全部,甚至不是大部分,然而其金额足以吓着吕!
这次结婚虽说花了不少钱,可大家送的礼很重,事后算起来居然结余了两万多元;再加上顾老板另外留下的三万元,小两口子居然拥有五万余元的活钱!本来吕准备给爸妈寄去一笔数额不菲的生活费,可旅游前就和韩涛商量了多次,双方有意在局南大门的斜对过开一家汽修厂。这地方日夜车水马龙,且停靠方便;与附近另一家当地的修理厂相比,有着孖局的背景,业务方面应该有保障。而如果事情做起来的话,韩涛主要是出力,或者说负责筹办跑腿和今后的经营管理,吕必须支付大部分的钱。考虑到这些,这次过年吕只好把钱捂住,仅仅是托韩涛给老家带回去一个k。吕知道家里很困难,妹妹也不容易,可形势逼人,老娘和妹妹先挺一阵吧!
开办公司——想想吧,这可是祖上八辈子都没有过的宏功伟业啊!吕坐在书房里的书桌前,望着窗外时隐时现的灯火,各种各样的想法象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如果赚够了钱,前程真是春光无限风光无限……在老家际县,到处都在搞开发,招商引资的任务压在每一个公务员的身上。大家都向钱看,听说一个小小的所谓老板,竟然也成了趾高气扬神气活现的人物!
吕想起了家乡的山。窝冲就是苦于山多。人家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窝冲乡人从来就没尝过山的甜头。横在家乡面前的那座对门山,几乎和挂日岭一样高大,挡住了蜘蛛塘那座小小的水库,似乎也挡住的村里人的财运……吕象小时候一样费了好大的劲爬上对门山的山顶,却发现山后面那座阴森得有点吓人的蜘蛛塘已干涸见底,水库底部横七竖八的裂纹象字迹一样毫无保留地面朝天空,恍如一部无法参透的天书!
让吕惊异的是,水库尾部还残留着一小团水,小得如同水滴——可就是这一滴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如镜面一样闪闪发亮,亮得让吕难以睁开眼睛。吕忽然意识到,此刻正是后半夜两点多钟,怎么会有阳光呢?吕掏出手表看,确实是后半夜的两点,而且山里山外一个人也没有!吕回望家乡的那一片村落,只见濛濛的一片烟雾,看不到屋子,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可太阳怎么半夜里出来呢?
吕奔下山,掠过纵横交错的裂纹,象掠过一张张苍老的脸。终于来到那一小团水的面前。没想到这团水已失去了光泽,在吕的眼前很快干涸消失。此时裂纹突然迅速地扩大加深,还“滋滋”地直冒热气。忽然,半空中有人在喊,如呻吟般地喊——好象是母亲的声音!吕回头一看,大洪水从水库另一边汹涌而来,洪水碾过的那些裂纹都化成了烈腾腾的火焰,在洪水前面充当着无法阻挡的锋刃!
吕沿着山坡拼命地往上爬,却感到身子极其沉重,越爬越慢。当最终爬到岸边时,洪水一下子扑到了吕的后背。吕吓得一声惊叫,全身大汗淋淋。
小弱就站在吕的背后。看到丈夫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小弱喊了好几声也没喊醒,便上前来按住他的后背又是推又是掐。吕揉揉眼睛,发现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时差的巨大影响把吕厚德压迫得人困马乏,差不多休整了一个星期吕才完全恢复体力。韩涛却一直没闲着,几天内就把场地安排及租金谈得差不多了;接着又跑了工商、税务几趟。等到吕恢复体力时,前期的工作已做得相当到位。两个人一商量,很快就把事情决定下来。修理厂的名字叫“顺发”,吕出资80%,拥有60%的股权;韩出资20%,拥有40%的股权。顺发修理厂的日常管理主要由韩负责。
吕认为顺发的生意能否红火,在场地、周围环境既定的情况下,修理水平和管理机制便成为至关重要的因素。孖局作为一个老牌国有企业,别看效益很差,里头其实拥有一大批技术不错的修理工,因此顺发的维修技术人员应该主要从这里获取。排在首位的人选无疑就是退休后一直在家喝酒骂人的杨大清。为了把杨大清挖来,吕不惜隐瞒自己的身份,让韩涛成为顺发对外宣扬的唯一的老板。韩仿效“三顾茅庐”的故事,成功地将桀骜不逊的杨大清揽至自己麾下。尝到甜头的韩涛又瞄上了在潘渡干得不顺心的金志书,金对韩涛开出的工资也十分动心。不料此事被吕否决。在吕的眼里,至少在近期,公司的“设备股长”一职无疑远在顺发之上;让顺发大肆挖走公司的骨干,一旦让徐经理知道,自己将如何交代?后来金明为顺发引荐了几个技校毕业的修理工,韩全部录用。其中一个叫姬文海的小伙子是孖局子弟,朴实而又不乏机灵,让吕、韩十分满意。
吕没参加顺发的开业庆典,而是下福永工地去了。周日上午顺发开业那天,请到了局设备科的张志海和鲁智东——正副科长一齐到场,吕真服了韩涛和金明的神通。举杯之际,韩涛、金明一直对张、鲁二位领导奉承有加,连杨大清也被韩、金鼓动着前来向张、鲁两位小字辈敬酒。张志海被灌到七、八分醉意,果然拍着胸脯表示:今后局里的修理厂不可能垄断全局的设备和车辆维修,必须引入一些竞争性因素;顺发由局里的职工发起,且安排就业的大都是局里分流出来的富余人员和离退休职工,理应获得局里的支持!
顺发要的就是这句话。酒足饭饱之余,韩、金又陪着这两位财神和领导驱车前往市里的凌霄阁,按摩、洗浴加上特殊服务,一直忙到华灯初起,把张、鲁二位科长的五脏六腑里里外外料理得没有一处不舒服。

对于吕厚德来说,福永工地确实有事。大家都很忙,汽修班在王朋康和老吴的带领下干得挺好,没什么差错。温永顺临时请了两天假,估计快回来了。听老吴说,此人还是老样子,这些天为了那笔过年奖金的事耿耿于怀。
吕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凭温的表现,一分钱不给他也不过分。让吕高兴的是,工地上下对吕相当高看,连王朋康也能够同吕谈工作了——看来,他已经想通了。确实,人生在世,不认命哪行啊!午饭后看看没什么事,吕便独自去了一趟“黄记”,点了几个小菜就着一瓶啤酒,悠闲地消磨初春的午后时光。此时没什么客人,黄老板夫妇让阿美伺候吕老板。直到太阳下山时分吕才心满意足地离开“黄记”,吹着口哨回零午山去。走到零午山脚下时,遇到尤志清骑着摩托下山。尤一看是吕厚德,赶紧停下来,连声招呼“吕股长”。吕随口问:“来这里办事还是玩?”
“都算是吧。”尤笑着说:“我还想拿这话问吕工呢——这次吕工出差也是这意思吧?”
吕不想谈出差的事,转而问起工程处的情况。尤也不相瞒,如实告诉吕。工程处的领导经常不在,兰则令也隔三差五地溜回基地;最近连马亨也走了,据说那位马工已经到新都水务局高就去了。这样一来,“风雨楼”里越发孤清。今天上午董局长打电话来,指示福江工程处立即给管辖内的几个工地下发一个文件,要求整顿劳动纪律,加强安全生产,加强设备和主要材料的管理。文件出来后尤便带一份送到福永工地。
吕寻思最近没什么事,为何下发这样的文件?不觉隐隐地感到要出事。没想到这种预感很快就应验在自己身上。第二天上午吕来到修理厂查看,温永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对吕出言不逊,百般挑衅。吕忍无可忍,两人终于扭打成一团,一起在地上滚了一个来回。等到被人拉开时,吕的脸上被抓出了一道血痕,温的胸脯和小肚子结结实实地挨了吕奉送的几记狠狠闷拳。
这事很快就在工地传开了。柳东正在工地办公室跟叶贤美、侯五常、罗青松几个中层骨干评说尤志清送来的那份文件,闻知吕股长被打,大家都吃了一惊,只有柳十分镇静。侯五常连说该去看看,柳东却慢条斯理地说:“不用去,等一会他们就会找我来。”
温永顺骂骂咧咧,找一帮子弟司机诉说,大骂姓吕的以发泄不满。只有吕厚德来找柳东,脸上还敷着药。令柳棘手的是,吕没有过多的话,只是提出了三点要求:设备股不要姓温的这个人了;姓温的得出医药费;公司得给这事一个说法。柳东虽然十分不高兴,嘴里还是一直安慰吕股长。
后来温听到吕向柳东提出的条件,一下子蒙了,连夜跑到书记楼里找柳东询问。柳本想将这事搁一搁,降降温;见当事人来问,便让温找吕协商解决。温不肯去,柳东一反平日温和的脾性,满脸愠怒地责问温:“吕股长不要你了,你问问其他部门,看看谁会要你这样一个不着三两的主?明白告诉你,我不会强迫吕股长接收你,同样不会勉强别的部门!你有本事搞掂最好,搞不掂我就把你退给徐经理!”
温悻悻地退了出去。拖了两天,听说柳东又要给大家发赶工奖,而且数额不小,温更加赖着不走了。柳东就将这事耗着,公开场合不置一词。
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徐柄政却坐不住了。吕厚德被打一事,柳东毫无作为,令徐十分不满。更让徐恼怒的是,柳东旧毛病不改,又在大肆拿钱去吊职工的胃口,把这帮人的欲望空前地激发起来了。如今基地、丰口、广坳的职工特别不满,潘渡的工人更是在骂街!这次听说柳东又要播撒银子,徐当即决定再次亲自下工地巡视一圈,准备就这两件事跟柳面谈。
和徐一同下到福永的还有王依媚和陈佳言。徐是晚上抵达工地的,柳东却抢在下午把钱发下去了,徐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工地的产值扶摇直上,形象工程象雨后春笋般节节拔高,顾老板和监理白总一齐叫好——徐又能说什么呢?
不过对于温永顺徐充分显露出威慑力。在工地的全体职工大会上,徐严厉批评福永工地放松了劳动纪律和思想道德教育,光是用金钱刺激,导致出现了辱骂和殴打领导的恶性事件;在事件处理中又迟滞不力,致使正不压邪,损害公司的利益和形象。为了压制歪风,扶助正气,徐宣布对温处以重典:扣发一个季度奖金,发配到丰口工地——那儿已没活可干,留守的职工只能领到基本工资和很低的奖金。
温永顺远不是许铭义,徐经理兼徐书记也决不是原先的徐柄政。温除了骂几句娘,没别的的颗粒,乖乖地卷铺盖滚到丰口去了。

尤志清送来的那份文件,柳东早已猜到背后的缘故,只是不便说出来,任由叶、侯、罗这些小鬼们胡猜。这次徐柄政来工地,顺便带来了公司及局里的月报,另外还带来了一份极敏感的文件。这份文件由韦局长签发,在全局高层及中层传达;说的是锦源公司现任经理霍臣国疏于管理,导致杨盘水电站施工混乱,职工意见很大。另外霍还与属下的技术干部韩文善一起违规违纪——经查,霍臣国经管的杨盘工程,三十吨钢筋和上百吨水泥不知去向;霍还曾授意韩在材料采购中吃回扣,两人合计吃了一万元。因此局里研究决定:责令霍、韩二人吐出那一万元回扣;另按5%的比例赔偿公司损失的钢筋和水泥。除了这两项处罚,局里还决定将霍调到局信访办当主任,接替他入主锦源公司的是福源公司副经理苏仁勉。原信访办主任鲁佩香则升任局工会主席,享受副局长的待遇。
柳东看着这份文件,沉思良久。锦源公司历来效益很好,为何有人揪住不放?官场上迷雾重重,需要擦亮眼睛。这次徐柄政视察工地,一路上对左右随从反复声称吕厚德是其“兄弟”,“与我兄弟为难就是与我徐柄政为难”;柳一眼就看出是在演戏,但也不能排除另有所指的用意。跟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陈佳言跟工地的职工格外亲近。后来侯五常跑来告诉柳说,陈在做民意调查呢!
柳东莞尔一笑。实力毕竟是第一位的!

早春二月,马亨踏着略带寒意的春风,兴冲冲地来到新都市水务局报到。本来这事早该定下来,只是因为郑局长出差未归,一直拖到现在。新都的繁荣自不必说,座落在花树丛中的水务局办公大院,更是令马亨欣羡不已!报到的当天,马亨就被分配到局下属的开发区供水办。
供水办有三处办公地点:总部在市中心,离市水务局不远;分部在新都市开发区;还有一处在城郊结合部,位于市中心和朋江水电站之间,叫维保中心,专事管道抢修和水政监察执法。马亨首先到市中心的总部报到,呆了三天就被安排到维保中心。没过几天,马亨就把供水办的情况摸清了。这个事业单位从朋江上游廉价取水,经管道运输卖给朋江自来水集团公司;另有一部分原水直接卖给开发区及本市十余家大型厂矿企业。整个供水办不足百人,每年收取的水费却高达三个多亿。虽然这些钱多半归上面支配,供水办还是通过属下的几个小公司掘走了相当一部分,发到职工手里的数额自然相当诱人——怪不得人家说供水办每进一个人都得经郑局长点头才行呢!
工作上也特别轻松。新来的媳妇三日勤,马亨本想好好干一场,以求落个好印象;谁知大部分日子都闲着,只是隔三差五地跟着监察大队林队长沿管线巡视一回,再填几张表便没事了。偶尔遇到地方上占压管道的违章事件,也比较容易协调解决;因为监察大队是警察编制,穿着警服带着警棍,老百姓多半还是胆小怕事,往往警服一到事情就解决了一大半。马亨虽然不能穿警服,可他人长得帅,英武有威,每次出去都象个领头的;温厚和蔼的林队长倒象个副手,所以很快就被大家称为“马帅”。
唯一让马帅感到不满的是,这地方偏僻得象农村。当初马亨是奔着花花世界来的,现在却困在这乡村之中;虽有溪流花树为伴,终究不合马亨的胃口。后来马亨又发现供水办里基本是吃大锅饭,不同部门的同级别岗位待遇相差无几,于是决定想办法挪到市区总部上班。
这点事用不着找钱兴智家帮忙,马亨准备自个儿解决。真是天遂人愿,马亨刚有这想法,机会就来了。度荒村修公路、建别墅,要占压供水办的管道。林队长带着马亨前往现场协调了几次,要求他们出资修建管道的保护工程,或者改造管道。可这个地方的村民以抱团、蛮横出名,虽然去年拿了大笔的征地补偿款,对供水办提出的合理要求却万般抵触,不肯为这项小工程出钱。上午林队长又带着马亨及另外两位职工应约前往现场商谈,没想到这回迎接他们的是一大帮人,其中还有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不时地制造噪音。度荒村的村支书没来,村长老申出言不逊,气氛相当紧张。林队长虽然身材魁梧,却天性温和;而且大局观念极强,面对这种场面仍然耐着性子向老申反复解释宣传;强调说这条输水管道是全市的生命线,市里为此专门颁布了一部保护条例,供水办提出的保护要求是完全正当的。马亨看到林队长如此委屈自己,早已怒不可遏,跨前两步高声呵斥老申:“我们照章办事,你弄这一帮歪瓜裂枣来干什么?想造反是不是?!”
申村长愣了一下,未及开言,几个小混混跳将起来,对马亨骂骂咧咧,手脚乱舞。马亨也不废话,闪身到宽阔的地方,照着领头的长杂毛妖怪做了一个污辱性的动作。妖怪立即扑了过来,被马亨顺势拌了个狗啃屎。其他几个哇哇乱叫,一齐扑上来。这种场面马亨见得多了,近半年来难得有如此展示功夫的好机会。那一刻马帅精神百倍,浑身提起劲,灵活地腾挪身子,上拳下脚招招到位。眨眼间众妖怪横七竖八地瘫倒了一地,顿时满地都是呻吟之声。
村民被马亨的神功惊呆了,一大群人傻站着。内有一个大个子年轻人还在叫骂,被申村长赶到后面去。这场交锋真是赢得酣畅淋漓,此后度荒村的气焰立即矮了半截子;护管工程很快就谈成了,“马帅”从此声威大振。这时马亨才知道,被他收拾的那些小混混并不是度荒村的村民,而是雇来的朋江工程移民。
事情虽然有了戏剧性的变化,可在林队长的眼里,事情决不应闹到这一步。输水管道在人家的地盘穿过,协助巡视维护管道的乡镇水利站不可能为了一点管道管理费去得罪当地人。马亨的举动尽管是出于维护管道的安全和单位的利益,却终究不是可用之才,留用久了可能要酿成祸患。因此半个月之后,马亨就被调回市里,呆在后勤部门,被供水办养起来。
马亨虽然无事可干,“马帅”的威名却传遍了整个供水办,甚至市水务局也有所风闻。有人试探着询问马帅,这等功夫从何而来。马帅笑而不答,从此人人都敬而远之。
总部这边集中办公,普通职工几乎全部守在大厅里。马亨和大家一样,坐在一间小格子里,十分不自在。想想毕竟还是回到了城里,只得忍受这些穷规矩。
没几天马亨就注意到斜对过有个叫小蜀的年轻人,脑袋出奇地大,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镶在上面,有如点缀,看起来十分可笑。这个小蜀整天闷声不响地呆着,什么也不干;初看高深莫测,不几天就被马亨断定为傻子!供水办的人个个都有不可小觑的来历,只是不知此人有何来头。经过一番侦察,马亨发现此人竟然是郑光伟书记老婆的亲侄子!
马亨立即意识到了这个怪物的价值,紧接着便开始热情而又频繁地接触他。在小蜀的眼里,马亨力气大得惊人,能说会道;尤其是说起外面的许多见闻来,都是引人入胜的好玩意,而且从未听过。因此小蜀很乐意和马亨一起玩。
通过几天的接触,马亨更加有把握地断定小蜀脑子有问题。为了证实这一点,马亨绘声绘色地指证小蜀的大脑袋象一颗肥硕的大红薯,说得小蜀忽闪着大眼睛惊奇不已。为了打消小蜀的疑问,马亨跑了好几个农贸市场,费了好大周折,终于找到一个形状酷似小蜀脑袋的大红薯。这颗红薯呈浅肤色,胖鼓鼓的;初看象小蜀在惊叹,再看象小蜀在沉思。小蜀拿着这个复制品把玩了好半天,不得不佩服马亨见多识广!
接下来马亨陆陆续续地从小蜀那儿打听到了他那家族的一些情况。原来小蜀的父亲在市里的海关上班,母亲则跻身于市委机关,还当了官,职位相当于处长——来头还真不小!马亨想问出更多的细节,以及他姑姑家的事情,小蜀却不肯多说。这家伙不知是真傻还是谨慎,对家里的机密讳莫如深,保密意识抵得上特务!马亨尚且难有斩获,其他人更是尽吃闭门羹了。
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多月了,马亨清理手头的钞票,尽管有一些钱因时间和资历不够暂时没能拿到,仍然积累了厚厚的一叠——不干活却能“哗哗”地来这么多钱,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事,操!
有了钱,马亨的想法就更多了。首先要办的无疑是拿点好东西去拜访领导。当马亨向小蜀提出去见郑局长时,却被小蜀断然拒绝,任凭马亨磨破嘴皮,那颗红薯脑袋只管乱摇乱晃。马亨恨不得用大巴掌把那颗红薯脑袋拍个遍!
至此马亨忽然觉得,在这个傻子身上耗那么多天的时间精力,实在太不值——自己真他妈的脑子进水了!可巧这时姐姐马利和妹妹马贞给自己张罗对象,对此马亨的兴趣大着呢!在姐姐和妹妹的安排下,马亨兴致勃勃地与人约会了几次。可对方都是气质高雅的女孩子,而且都是名牌大学生;马亨见了虽然心花怒放,可聊起来傻里傻气地不知说什么好,往往几句话就露出匪气。一连失败了好几次,马利要求这个浓眉大眼的弟弟多看书学习;有空多到大学里走走,以熏陶气质修养。
马亨倒是听话,立即买回一大堆书放在床头,为了美人强迫自己啃书本。马亨平时最怵工程类书籍,可这些文史类的东西还是能磨出兴趣来的。马亨觉得,官场上的那些阴谋诡计,他马亨同样在行,只是没有机会挤进那个圈子罢了。
闲暇之余,马亨到市里转街。后来还真的找个周末来到新都大学走上一遭。校园里花红柳绿湖水清澈,感觉真不一样。可惜的是很多地方正在施工,挖得乱糟糟的。马亨以一个粗人进到里头,浑身不自在。走过湖岸,进入一个小花园,居然意外地遇到曹常青——曹正和一条小妞谈得火热着呢!
曹猝不及防,脸一下子红了。马亨倒没什么感觉,主动跟曹打招呼。因为在马亨眼里,曹与妹妹马贞之间的事早晚要完。回来时马亨异常地失落。算起来已经有小半年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手里光攥着钱有什么意思?不是没想到过发廊、洗浴中心那种地方,只是因为新都这样的花花世界,性病太多太毒,弄不好还可能把小命搭上,因此马亨只得强忍着不去冒险。
回到宿舍时已经很晚了,尽管吃饱喝足,马亨却仍然感到焦渴难耐,无法入眠。在床上折腾到半夜,马亨干脆爬起来,上到宿舍楼的屋顶,四望城区的楼群如杂草林子,万家灯光忽明忽暗,跟一大群萤火虫似的。天上的星星,地面的灯火,远近都够不着。
呆呆地望着这个无边无际的花花世界,马亨忽然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悲哀:多少根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小肉棍正在尽情地挥舞,只有本大帅这一根……长长条大大条屌屌条赴赴条——绝对生猛、绝对出众、绝对美感的大棒,就是窝在里头出不来,死活无用武之地——怀材不遇是多么的痛苦!

返回目录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