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吃茶当儿,陈检罗说,你那三篇关于润之兄的文章大家争相传阅,一气呵成,无可挑剔,尽管不合时宜,让政府生气。你的灵感哪儿来的?我答:张戎所写的毛泽东传记,其中有个情节触发了我。润之某年住武汉别墅,见山下农舍起火,之后熊熊大火照亮山谷,润之哈哈大笑,说烧得好,烧得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隔了一会,我对陈检罗说,能不能让我跟陈小琳见个面?你可在场,我怀疑她是给胁迫的,要是不让我见面,就证实我的判断。陈检罗想了想说这个容易。也不知他说漏了嘴,还是有意透露,让我对人性彻底绝望。他说她是主动找上门的,就是让你没好日子过。你攻击毛泽东太厉害了,她祖父是红军战士,她是个毛粉,蛮彻底,那激动的样子,让人以为是毛家的直系亲属。

一眼望去陈小琳没啥变化,指甲也完整,脸上也没有泪痕,还对我笑嘻嘻的。不过笑得勉强,床上的风骚劲儿荡然无存,也没有朗诵《题破山寺后禅院》的雅趣。她走路不正常,我起先以为她的屁股受了磨难,后来知道一只鞋跟掉了。她坐在我的对面,离我一张桌面的距离。陈检罗坐在她旁边,蛮亲近。我问小琳,是你主动陷害我的吗?还是受了威胁?她起先忸忸怩怩不说话,后来突然大声说,是的,我要让你没好日子过,毛主席是大救星,没有他哪儿有新中国?你无法无天,真后悔认识了你。语调铿锵,仿如《红灯记》里的李铁梅。你身上的录音机是自己的,还是人家给你的。陈小琳不说话了。

我突然站起来,冷不防一拳朝陈小琳的脸上打去,原想打脑门,结果打中了她的右眼,我是左撇子,那一拳使尽了吃奶的力气,这一拳是跟常熟电信王黎刚学的。王黎刚打了我一拳,我在床上躺了三天,头里昏昏沉沉,可能脑震荡,也可能脑出血。陈小琳顿时倒地,连靠背座椅也跟着倒翻了。只看见右眼冒出嚓啦嚓啦的火花,火花不强烈,如同电焊。随后听见“谷歌,0088”的叫喊,既像从陈小琳的嘴巴里发出来的,又像从她的屁眼里传出来的。分贝之高,几乎震聋了人的耳膜。一粒彩色玻璃球从她的右眼眶里掉出来,骨碌滚了半尺远。此外还有一根黄弹簧也跟着掉了出来,并在地上跳了几下。陈小琳脖颈扭了扭,一腔液体从口腔里流了出来,满屋芳香,令人春心荡漾,随后她一动不动了。

我目瞪口呆,陈队吓得面色发白,退后了两步,两个副手以为定时炸弹,要紧伏在地上。门被推开,五六人一齐涌进来,其中有个女的,估计是搞文秘联络的。他们一齐涌向陈小琳,瞻仰这创世纪的奇迹。谷歌0088躺在地上,也不知昏迷,还是魂归西天。在生命走向终点时,真所谓天地不应,徒有120。

尽管是个冒名顶替者,但我不否认,这一拳打的是我意想中的梦中情人,今夜的性伴侣——陈小琳。这一拳打破了我后半生一直坚持的非暴力原则,也告诉了我:恩师刘晓波“我没有敌人”的理念难以坚持。这一拳反目为仇,多年的情爱,枕床上的欢娱付之东流。

片刻功夫,电话铃响起,陈检罗如梦初醒急忙接电话。看他毕恭毕敬连说噢、嗯、是的,我就晓得他碰到了上司。他马上把所有人赶了出去,包括他的两个副手,只留下了我。

你是谁?何方神圣?卧底!国安?刚抓捕就关照不准动手动脚,出了事,居然上面要见你!我们设计你,还是你作弄我们,上下沟通,演一出双簧,害我们白忙,被同行笑话,唯一收获,要么赚了点加班费夜班费。我说,我吃官司,你有啥好处?身上多了一块肉?还说人在做天在看!我没有作弄你们,你们却想陷害我,还不择手段使用人工智能,可惜我们都是木偶,由命运之手摆布。我这一拳,可能是天意。我可不认识你们贼窝里的大人物,我只是人世间随波逐流的浮萍。我俩的角色不过是所谓的一方正能量,另一方负能量罢了,《清道夫》《无间行者》那类电影,我看你才看得太多了,检罗兄。

后极权时代,我们没有敌人,若有敌人,敌人便是你自己。你要尽量与锦衣卫握手言和,至少也要学会虚与委蛇,不仅仅为了生存,而是悲悯你的同胞,因为彼此终究都是匆匆过客,都是为了一日三餐,也终究都是货币与人工智能的牺牲。

陈小琳的尸体已经冷却,不过她的手依然伸缩自如,我蹲在她身边,拾起了玻璃球,它一面是黑,一面是绿,就像007的轿车能随时翻转的车牌一样。玻璃球柔软,尚有余温,但再也不生出脉脉含情的眼神了。我的琳!我又看了她右眼的黑洞,和不甘闭目的左眼。还有她的红唇,红唇微微张开,口角的流涎已经干涸,唯留下一条浅白色的条纹。面色依旧,绽放两朵桃花。双腿张开,且弯曲,让我想起了上半夜癫狂的那一幕。检罗兄听见我痴头癫脑呼我的琳,要紧扶住我,生怕我有什么意外。

接连几个电话,他在安排小琳的归宿。接完电话,他安慰我说,一笔勾销。叫协警小黄陪你吃羊肉面,然后去时凤开房间休息,他们来了再说。(待续)

江苏/陆文
2017、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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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陆文:年初八夜晚艳遇记(七)” 有 1 条评论
  1. 前面部分的感觉很好,但第七部分“我”动手打人感觉是败笔,尽管后面部分还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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