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达功：谈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与范似栋先生商榷

几天来，读了《多维观点》两篇范似栋先生关于爱国和民族主义文章，一篇是《民族主义和国家不可爱论》，另一篇是《祸害百端盖因爱国》，越读越迷糊。大概自己水平低下，不理解文章中奥妙炫理。但还是忍不住也要讲几句。

一、关于“中华民族”的概念。

范先生在文中说“中华民族”是复数，但是又由中国的各个民族组成，而“民族”是个单数，“中华民族”的个别用法破坏了汉语用法规律，“因为它以单数形式表达复数内容”。

我的观点是“中华民族”最初就是指汉族，并非包括中国其他民族。

清末革命党人提出的口号是“驱除鞑掳，恢复中华”，“鞑掳”是指满族人，意思很明确，就是推翻满人统治，恢复本来的汉人统治。所以“中华民族”指的是单一的“汉民族”而不是中国各民族的集合（复数）。当然，现在所说的“中华民族”泛指中国国家范围内居住和生活的各民族，因此，它由原来意义上的单数演变为复数，为什么不可以呢？

“华人”的概念，一般也是指“汉人”，对达赖应该怎么称呼，如果他入了美国国籍，是否应该称他是“美籍华人”，我看不会，但是那个连中文都一窍不通的张德培确实是“美籍华人”，谁都明白，这个“华人”指的是“汉人”，决不会把入了美国籍的藏人、蒙古族人、维吾尔族人、朝鲜族人称为“美籍华人”。但是，有一个差异是要特别说明的，如果说“华人”也包括少数民族，那是因为许多民族已经和汉人同化，民族只是一个称呼或没有实际意义的名词罢了，如满族人、壮族人、苗族人等，我看已经算在“华人”里了，他们已经没有了自己的集群居住区域、自己民族的语言文化（或者有，大都不用，甚至根本不懂），一切和汉人没有区别，只是有象征性的民族节日或民俗习惯，失去了一般意义上的民族。

英文里分单数复数，我们中文是不同于英文的，英文讲时态，使人对一句话立刻明白是指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中文就是没有这种语法形式。“中文”和“英文”在许多方面表达方式不同，不奇怪，因为你懂英文，才对中文以英文表达方式为基准衡量中文的不合理性，有先验的意见对解释问题或概念不好。再说，“中文”是什么意思，大家知道那是指的具体的单数“汉文”，而并非把中国各民族语言都包含进去的“复数”，朝鲜文算不算中文，蒙古文算不算中文，显然都不算。我倒认为“中文”的叫法不合理，应该改为“汉文”，“中文”词义上是复数，但是谁会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为“中国各民族文字”？还不是理解为那是方块形状的“汉字”！按照范先生的逻辑，“中文”是以复数形式表达单数内容。范先生以为“中华民族”这个概念“抹杀了混淆了中国各民族之间的差异性”，我看居住在中国的中国人没有人会混淆这个概念，就是定居在国外的华人也不会混淆。

二、关于“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

范先生在文中说道：“当我们以”中华民族“相号召时，我们是在搞国家主义，而不是在搞民族主义。国家主义与民族主义是不同的。”“在一般情况下，中国人所说的民族主义其实就是爱国主义”。

的确，在中国，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经常混淆在一起，但是，我们还是要搞清楚概念。中国的民族主义实际上还是指“汉民族主义”，当说到维护“中华民族”利益时，谁会想到具体的维护藏族利益、蒙古族利益，实际就是国家利益，隐约之中也就是汉民族利益，因为这个国家就是汉族人统治。你能想象中国的国家主席或政府总理由一个蒙古族人或藏族人出任吗？不可能！汉族文化的特点之一就是排斥其他民族，从“反清复明”到“驱除鞑掳，恢复中华”的口号中就可以看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狭隘的汉民族主义思想是根植于汉族人的心中。秘鲁国家总统是个日本裔人，中国人就是想不通，乖乖，秘鲁人民怎么会选日本人作总统？能想象一个高鼻梁、黄头发、蓝眼睛的西方人作中国的国家主席或总理吗？美国不会有民族主义情结，因为它本身是个移民国家，这个国家只有肤色的区别，哪有民族的“差异”？范先生移居美国久了，自然有了美国国家情结，没有了民族情结可以理解，但中国人有民族情结你也应该理解，否则，我相信你也一定反对以色列的犹太民族主义，以色列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也经常混为一谈的，爱国就是爱民族，爱民族就是爱国。没有独立国家的民族经常会受到“爱国”和“爱民族”的困惑，如库尔德民族、吉普塞民族他们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情结可以截然分开，爱不爱国，要看他们所在的国家是否可爱。斯里兰卡的泰米尔民族并不爱斯里兰卡这个国家，他们的武装斗争的目标是在贾夫纳半岛建立独立的泰米尔民族国家。中国的蒙古族人有没有民族主义，他们是爱中国这个国家还是爱蒙古国这个独立民族的国家？中国的朝鲜族人有没有民族主义，是爱中国这个国家，还是爱北韩或南韩这样独立民族的国家？阿拉伯民族在爱国主义、民族主义之外还要加上爱“真主”的情结，人们的语言、行为以及法律都要以《古兰经》为准则，原教脂主义者更有甚之。

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在不同的国家有不同区别：

1、象美国这样的移民国家，人民是把“爱国主义”放在第一位的，集体的民族主义是没有的，个别的民族主义（如印地安民族）虽然有，但不会将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混为一谈，只有单一民族国家或以单一民族为主的国家才会将民族主义等同于爱国主义；

2、象中国这样的国家，既有民族主义又有爱国主义，其差异性在于不同的各民族的认同，象藏族人更多的是爱自己的民族和爱自己居住、生活的西藏，爱国主义是淡薄的。中国的民族主义实际上是“汉民族主义”，中国主要以汉民族为主，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自然经常相互等同；

3、象争取建立独立国家的库尔德民族、泰米尔民族等只有民族主义，没有爱国主义，如果有爱国主义，要等到建立他们自己民族国家的时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国主义。如果他们现在的斗争是爱“未来民族国家”的行为，也可叫“爱未来国家主义”，在这个意义上，民族主义与爱国主义又是混在一起；

4、爱的国家和所爱的民族不同，表现了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离异性。如当年以色列没有建国时，许多犹太人爱他们所在的国家，就是现在也同样爱他们所在的国家，基辛格、爱因斯坦是犹太人，他们爱美国这个国家，爱因斯坦当年也一定爱德国这个国家，但是人家纳粹不让你爱，你就只好逃了。但是他们一样有民族主义情绪，尽管他们的国籍不是以色列，他们同时也爱以色列这个国家，他们既是民族主义者，又是爱美国这个国家的爱国主义者，也是爱以色列这个国家的爱国主义者。入了美国籍的中国人也是如此；

5、台湾人民在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问题上其本质和当年的东西德国、现在的南北韩类似，这里涉及另外一个课题，就是单一民族国家可分性，中国历史上的春秋战国、三国、西晋十六国、南北朝等，同一民族分为多个国家并不奇怪，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是交叉存在的，譬如，南韩人民的爱国主义一定是指爱“大韩民国”而非“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但民族主义的“朝鲜民族”就是统一的，不光包括南北韩，甚至包括居住在中国的朝鲜族人。

三、谈爱国、爱民族、爱政府的不同

范先生在文章中写道：“我想，往往中國人說到民族主義的時候，隱伏著這樣一個潛意議的等式：民族＝中華民族＝中國政府＝中國政府的行為＝中國政府。”

范先生接着写道：

“這個等式正是一個圈套，一個陰謀.其言外之意，愛民族的人就是要說中國當局的好話，不管中國當局的事做得怎樣，否則就是不愛民族，也就不愛國家。在一般情況下，中國人所說的民族主義其實就是愛國主義.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并不是壞東西，它們包含了很多歷史的合理的因素。它是一個工具，而不是一個目標和理想，好的和壞的統治者都要利用它，在被利用的過程中，也混入了很多其他東西。”

范先生的意思我理解为：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是一回事（对此，上文已经谈过），并且就等于爱政府、爱政府的行为；同时，它是一个被政府利用的“工具”。

对范先生的推理和认识我不敢苟同。

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不等同于爱政府，前者是一个抽象概念，只要人类还存在着民族差异、国家区别，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总是存在的；爱政府是一个具体概念，政府是一个不断更迭的机器，不同时期有不同性质的政府，具体某个政府的组成人员更是在变化之中。

中国的国家和民族概念可以说是一个不变的因素，象中国具有5000年文明史，中华民族同样有5000年的历史，这其中的变化就是，国家版图一直在变化之中，国家所包含的民族也在变化之中，虽说是一个变量，但其中一个有一个常量制约着这个变量，就是中国在是以黄河和长江为中心的地理概念，现代中国是古代中国的延续，其民族也同样，尽管不同民族不断融合，但汉族是这个国家的常量，少数民族是作为变量存在的，也就是说，中国作为国家，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的民族量。为什么古埃及不是现在的埃及，古希腊不是现在的希腊，原因就是民族的整体迁移，使得居住在那块土地上的民族成了变量，国家名称和居住在这个国家的民族历史上并非一回事。不象汉族人居住在黄河、长江流域始终是一个常量。

中国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是几千年不变的地域、不变的民族，加上在这块土地上和这个民族中产生的文化所形成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不等于爱政府，政府可以被推翻，民族可以推翻吗？国家可以推翻吗？范先生把中华民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甚至大清区分开来，实际上犯了“偷换概念”的错误。国号的改变并没有改变这个国家的本来含义，中国几千年来国号不断改变，没有人说唐朝时期的中国不是现在的中国，宋朝对唐朝来说只是改变了国号，中华人民共和国也只是象中国历史上一样改变了中国的国号。改国号是中国的传统，它的直接目的是统治者宣布国家的统治者改变了，就是同一个姓氏的皇朝，当新的皇帝登基时，国号虽不改变，但纪年方式要改变，国号是代表统治者的姓氏和这个姓氏的统治记录，纪年方式是表明具体统治者个人变更的记录和个人统治记录。这些变化并非使这个国家的内涵改变了。据说，毛泽东后悔改了国号，有形成“两个中国”之嫌疑。

中国共产党为了加强统治，引导人民把高尚的爱国主义情操转移到爱政府方向来，被强奸的中国人民的确经常将爱国与爱政府混为一谈，比如三年大饥荒，明明是毛泽东的大跃进政策造成饿死3000万的悲剧，却硬把它推倒前苏联“逼债”问题上，煽动不明真相的中国人民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情绪，一直延续到“珍宝岛”边界战争，中国人民一直被蒙在鼓里，现在的中国政府依然不敢公开那三年的真实情况，就是怕人们一但知道真相，对政府提出质疑，不再爱这个政府。按照民主自由的原理，对政府行为人民应该保持警惕，政府并不代表正义，政府的行为可能违背人民的意志，人民有权监督政府。当然，中国的领导人不是人民选举出来的，从这一点出发，这样的政府不可信，这不是说政府的一切行为都是错误的和违背民意的，但政府行为的出发点不是为人民，而是怎样保证自己的统治地位不动摇。人民主观愿望上并没有将爱国与爱政府混为一谈，当年的抗日战争如果没有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早就亡国了，因为民族主义是主要矛盾所以共产党不仅要爱国，同时也必须爱“国民政府”，所以才有“西安事变”，才有结成国共抗日统一战线。抗战结束，民族矛盾暂时退为次要矛盾，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无能，共产党的口号是推翻这样的政府，重新建立廉洁和为人民的政府，哪里爱国主义和爱政府混为一谈了，爱国没有改变，就是不爱政府。

五四运动是爱国主义运动，六四运动也是爱国主义运动，这两个爱国主义运动都不是爱政府运动，而都是反政府运动，其实这两个运动都不是推翻政府的运动，前一个要求政府废除与国外签定的不平等条约，打倒卖国贼，有明显的民族主义情绪在里面；后一个运动是要求惩治腐败，整顿和改造共产党，要求民主自由，打倒保守派李鹏，正是因为爱国才会反政府。如果是民主国家，爱不爱政府也是人民的权利，当人民选举的政府违背人民意志时，人民一样有反对政府的权利。没有人质疑反政府的人民是不爱国的。

中国统治者总是借口叛国来压制不同政见者，把爱国和反政府污蔑为叛国，这是强盗逻辑，不登大雅之堂的，也不值一驳。

范先生过去被“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欺骗和伤害的太深，以至于走向另一个极端：“我是不愛這個民族，也不愛這個國家的”，“我的看法是，為了老百姓自己的利益，也為了國家的利益，最好也不要愛國。國家不可以愛，孩子不可以寵。”得出“祸害百端盖因爱国”的结论。他的意思流露恨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其实他是把对政府、对制度的不满，发泄到对国家、对民族的不满，混淆了国家、民族与政府的区别。

范先生在文中说：“……禍害國家的人沒有一個不標榜自己是愛國主義者的，而且，越是事情糟糕，越是自吹愛國得厲害。最好的例子就是袁世凱、蔣介石和毛澤東.他們各自做了一些有說是禍害國家的事，或至少有爭議的事，但他們和他們的朋友，他們的群眾，都說他們是偉大的愛國主義者。別人也很難反駁他們，或證明他們的動機和目的不是愛國。因為愛是心物，全是自己說了算的。”

范先生有一点要清楚，袁世凯、蒋介石、毛泽东哪一个不是独裁统治者，为了巩固独裁统治，他们不仅把爱国当成愚弄人民的幌子，甚至卖国。毛泽东感谢日本侵略，拒绝了战争赔偿，那不是典型的卖国吗？把因战争死难的中国人民，把那些慰安妇、苦工、731部队化学实验受害的中国人都卖给了日本。说他是“卖国贼”、“卖民贼”也不过分。毛泽东所爱的不是国家，他所爱的是世界，他要有君临天下的风度，他的目的是把中国变成世界革命中心，他是想和马克思一样，成为世界级的伟人。如果仅仅爱国，如何实现“最后解放全人类”的共产主义远大目标？如何成为世界人民的领袖？

范先生不让老百姓爱国，是因为统治者打着爱国的旗号，实际干的是“祸国”的勾当。所以“爱国”=“祸国”。当我们看到政府或领袖“祸国”时，老百姓只能眼看着，但不允许制止“祸国”，也就是不允许“爱国”，嘴上不能说，事上不能做，连心里都不要去想。那这个社会成什么样子。就象不允许阿Q革命一样，老百姓不许爱国？

中国领土钓鱼岛问题，台湾人、香港和澳门中国人可以抗议，甚至牺牲生命保卫国家主权，中国大陆的老百姓就没有“保钓”的权利，因为中国政府不让你“爱国”，老百姓“爱国”的权利掌握在政府手里；美国炸了中国大使馆，中国政府允许甚至组织群众游行砸美国驻华大使馆和领事馆，“爱国”行为是政府赐给的。中国的爱国主义被政府利用和操纵，人民是被利用了，不能证明爱国主义是“祸国主义”，只能证明中国需要民主制度焕发人民的爱国主义热情。

这篇文章不知要写多长，没那么多时间，还要打工糊口。对范先生我还有很多话要说，抽时间我将继续对先生的两篇文章提出不同意见。还望得到指教。

（2000年6月5日）

文章来源：作者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