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教堂。像许多国内六、七十年代生人一样,琼对有组织的学习、崇拜有着天然的反感,这使她回忆起出国前每周三、周六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数不尽的思想汇报、动员大会、宣誓表忠等等,这些强制的组织活动剥夺了人作为个体最后的尊严和自由,让人感到无比恐惧。到美国后,琼面临了无数教会人士的劝教,但她始终无法加入教会。对她而言,信仰是人生最崇高的东西,如无法心服口服,是不能随便加入的,而要心服口服,一定得从实证、逻辑、数学方面加以证明。琼不知道信仰是超乎人的物理经验之上的东西,无法用“科学”证实或证伪的,所以她根本入不了门。好在一开始琼还比较顺利,即使碰到困难也很能快解决。然而后来取得成功越多,挫折就越大,琼就越无法回避信仰的问题。她感到宇宙有太多的迷科学无法解释,人生有本质的困惑和焦虑实证逻辑无法解决,隐隐约约地直觉要靠信仰,但在信仰没有叩响琼的心扉之前,她觉得去接受某个信仰要比做妓女还难。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国人轻松快速地加入了教会,很多还是宣过誓的共产党员、无神论者。琼在大惑不解之余,也暗自羡慕。在经历了离婚、重病之后,她放下了孤傲,开阔了胸襟,也获得了悟性。这个礼拜天,她第一次到当地的华人教会做礼拜。

这是一幢白色尖顶的小教堂,一进两扇拱门就看到透着阳光的五彩玻璃窗和一排排整洁的坐椅。前方是讲坛,讲坛边上有一架风琴,琴键上飘荡着巴赫的弭萨曲。所有的一切透着温馨、明亮、整洁、祥和。琼的心情放松了,一股美好喜悦从心地升起。这和国内透着阴森气、或显得大土大俗的寺庙截然不同,那氛围、那情趣、那感观、那审美,就连那音乐也那么动人。琼选择靠后排的位子坐下。她环顾四周,人人手拿圣经,神情安逸而平和。她也从坐椅前拿出了圣经。在牧师的带领下,全体起立唱赞歌,歌声起伏跌荡,庄严悦耳。琼此时深受感染,唱着唱着两眼湿润了。唱毕落座后,牧师开始布道。今天讲的是约伯的故事,有关信仰的坚定。琼睁大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尽管没全领会,但心有所动。

礼拜结束,众人鱼贯走出教堂。走着走着,琼感到人群里有一双眼睛在注视她。她头微微一侧,映入眼帘的是一四十来岁中年男子的目光,目光充满兴趣,微带笑意,目光的主人有一张宽阔饱满的方脸和中等结实的身体。琼拘谨地笑笑以示善意回应,然后继续走向自己的车子。正当她打开车门准备上车之际,她身后响起了一个厚重的男中音:

“这位女士,您这是第一回来我们教堂吧?”

琼回头一望,果然是方脸男士。“是啊,这是我第一次进教堂,什么经验也没有,请多指教。”

“哪里哪里,不必客气。我姓郭,名宇,宇宙的宇,肠外科医生。请教女士芳名?”说着,宇伸出粗大有力的手握住了琼纤细的手。

琼也做了自我介绍,并表示希望了解基督教,但自己不认识的什么人,不知是否有好的途径。宇笑问琼在小城住了多久了,在得知她在此地已住了八年还认识不了几个中国人时被逗乐了:

“琼小姐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吧!在这住了八年,没进过教堂,认识的中国人加起来不到十,你先生是美国人?”

被问到这里,琼不自在起来,这时宇注意到琼手上没戴戒指,心里猜到了八分,马上改口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在此城开业五年,倒是认识不少人,老中老美都有,这跟我的职业有关。您要不嫌弃,我可以给您介绍介绍教堂的牧师和主管,我来这家教会有四、五年了,人头很熟的。”然后宇解释说每周四晚教会都有查经班,对刚入门或想入门的人来说都是个很好的机会。琼被说动了,答应下星期四去查经班。

琼开着车走了,宇还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车子,想着车里的佳人,心里酥酥地萌动着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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