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中华见闻记之十

告别了杭州几位朋友之后,下一个旅程就是宁波了。宁波靠近东海,在杭州的东部,两者的距离大约而两百公里,那里有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在江苏龙潭监狱的时候,是狱友,在监狱里也是个坚定的宗教信徒,为此而受到了迫害。

他叫李天一,汉族,江苏北部灌云县农家子弟,是个虔诚的穆斯林,身材高大,表里如一,看上去就非常忠厚信实,和我以前另外一类的赋有战国时期纵横家特点的诡计多端、机诈异常、巧舌如簧的朋友们相比,完全不同;中专时代学的是医学,毕业后苦练过贝斯,而后就在北京做了一个小摇滚乐队的乐手。

北京是个有名的骗子云集的地方。说它是个骗子城市,一点也不过分,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江湖的各种骗子,层出不穷。天一所在的那个乐队,就遇到了一个这样的骗子。那个人说能够帮助他们灌制磁带,结果付给那人几万元人民币后,事情是杳无音信。天一他们几个人,在领头的带动下,到那个骗子的住处,硬性搬走那人的一些物品。于是官方就判决他们犯有抢劫罪,天一被当作从犯,被判处六年有期徒刑。

北京能够容纳很多骗子,但是无法容纳很多犯人。于是外地的人,一般就遣送回原籍服刑。天一先是被送到天津,后被送到江苏龙潭监狱。在这个监狱,他做过监狱医院的犯医。我多次住院,私下有很多交流,就自然而然成为知己了。

监狱是不允许犯人拥有信仰自由的。除了极少数政治犯,能够接受家属送来的基督教或者伊斯兰教的经典以外,一般普通的刑事犯不可以阅读宗教经典,也不可以实践宗教仪式。

天一在北京谋生的时候,就信仰了伊斯兰教。在龙潭监狱,他坚持做拜功。伊斯兰教教徒的礼拜一天有五次,礼拜前必须做小净,即清洗身体的几个主要部位;然后面向西部入拜,即肃立念一句“真主至大”;接着念归顺词、求护词、开端词、开端章以及一些优美的经文;然后是鞠躬,同时在鞠躬和站立之际,念“赞主清净”、“真主已经闻知感赞者之赞赏”;然后是叩头两次,同时念作证词“赞主崇高”,抬头念“真主至大”以及赞圣词和祈祷词;最后还要念道安词,即礼拜结束后,向周围的人祝福,其辞曰“求真主赐你们平安和恩惠”。这样烦琐的程序和细节,如果一个人能够严格遵守了,那么他首先一定是个严于律己的人。这种个人方面的功修,对于磨练人的意志、毅力、恒心、自制,是非常有效的。很多人对伊斯兰教望而却步,除了伊斯兰教严格禁止吃猪肉和严格禁酒之外,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畏惧这样礼拜的压力。

但是天一非常守恒,每天坚持这样的拜功。好几次,被监狱的首脑看到了。中队的警官为了执行中共专制派的路线,就将天一送到新犯集训中队达半年之久,那里是严格的军事化生活,伙食很差,过度强训,都非常损害人的身心。

由于他坚持自己的宗教信仰,他受到强训,也因此而没有减刑。在减刑和信仰之间,他选择了信仰。这个方面我们的理念是一致的。减刑,早点回到社会,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如果减刑带有条件,而我们获得自由后,到了社会,又不能立刻改天换地,那么还是不接受这种减刑的待遇为好。大陆的监狱减刑的条件是什么呢?对所有的犯人,首要的是要认罪。对于一般刑事犯,的确应该认罪。而我们政见持异者和教见持异者,根本无罪,如何认罪呢?天一这样坚持宗教信仰的人,当然不可能获得减刑。

2002年刑满之后,他一直在宁波,一边谋生,一边宣教。宁波和中国大陆东部其它地方一样,总体是是个无神论的世界,而伊斯兰教又由于在猪肉方面的禁忌,就更加难以快速发展了。这么博大精深的一个宗教体系,在对它一无所知的无神论者那里,只是好笑的材料。我们说过,有君子的无神论,即有教养的无神论;也有群氓的无神论,既缺少知识教养的、只知道眼前物质利益的无神论。而中国的无神论者,多数属于群氓,所以他们的无神论,是非常狭隘的唯物利主义的。在这样的群氓海洋中,加上官方的阻止和压制,任何宗教也休想很快的获得发展。

我们讨论的大体结论是:中国大陆由于群氓的无神论的横行,人们的精神世界没有皈依,只是一味地追求物质的眼前的利益,这样久而久之,人们的精神世界就必然走向堕落。群氓的无神论,必然走向精神堕落,应该是个规律。人心缺少至高的终极信仰,就会非常短期地,现实地追求利益和活命,而将人类的普遍利益和道义准则,抛弃到九霄云外。

如何解决这样的问题呢?除了实现大陆的自由民主制度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实现人心的道德花,而道德化的有力前提是宗教信仰。没有宗教信仰的民族,即使是实现了自由民主制度,也还是缺少这种制度的文化基础。西方的自由民主制度不是凭空建立的,它具备自己的宗教文化基础。

正因为我们中华民族的自由民主,需要宗教的文化的基础,所以我们有责任在国民中宣教。基督教也好,佛教也好,伊斯兰教也好,法轮功也好,无论哪种宗教,只要它宣讲自由平等民权民生博爱,只要它反对专制蛮横,只要它不象马列主义那样宣传人类之间的仇恨,都应该有益于中华社会的进步。推广宗教信仰,是改良社会风气,改造堕落人心的必需的道路。

尽管目前宁波地区的宣教事业,还不很理想。但是天一不会放弃努力。他的理念是,伊斯兰教属于全人类,而不是某个民族,它是超时代的,超地域的,超民族的,其基本的精髓是提倡和追求自由平等民主博爱。自由民主的事业,只是伊斯兰政治层面上的理想。目前的中东和中国的穆斯林社区,都还没有真正地实行伊斯兰。那些打着“圣战”旗号的极端组织,不能代表伊斯兰。伊斯兰的最重要的精神是促进和平、反对压迫、保障民权、改良民生。这个世界上,在政治层面上真正实行了伊斯兰的地方,是欧美民主世界。而目前伊斯兰传播最快的地方,是美国。

直到今年春天,天一才从北京的朋友那里,找到我的电话。自此以后,他就遭到了监控。我们的手机在监控之中,他到南京看望我,几个身份不明的人,一直从我的驻地“护送”他到南京火车站。我们一起到了昆明之后,开始住在顺城街清真寺招待所,这里有十元人民币一个晚上的床铺。在这里,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对他的关注,超过对我的关注。我们两个人,有一次一起到附近的一个服装店看市场,开始一个身材高大的人随后到了门口,看到我注意他后,那个人忧郁了了一下,就走了,接着从相反方向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胖胖的,一看是个饱食而无所用心的人,戴眼镜,假七假八地看服装,一会又走了,继而来了一个长相明显带有云南人特点的年龄大些的人,黑瘦,高个,站到我的身边假装看服装,我看了你,说了声你好,那个人感到意外,突然走了。不久,我的朋友李天一上楼,看到刚才那个人要求服务员开我们的房间,见到天一到身边后,那个人就连忙改口,要求开其它的房间。

我到昆明的两三天之内,顺城街清真寺招待所的一个服务员,一天中午有点神秘地指着我,告诉我们,说:“你昨天晚上住的那个房间,被盗,窗户上的钢筋被拆掉了。”我们说:“那里的钢筋可是非常牢固的。”那个服务员说:“是呀。一般人是打不开。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这段时期,天一基本上每次出门,或者回来,都发现明显有人特别地关注他。我们进出顺城街清真寺只有两个门,而这两个地方,经常有一些行踪特别的车辆和人员。现在天一又回到宁波宣教去了,我们本来只是普通的朋友,只是因为专制制度草木皆兵,就将一个普通的朋友变成了一个有信仰的坚定的,同时也是受监控的朋友了。

《杨天水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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