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火车,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喜欢它那种脚踏实地,喜欢迷醉在车窗一晃而过的田野风光,甚至喜欢在车厢中不受束缚的那份宽松感。

说起来我出生在上海,一嵗的时候由母亲抱着,全家“移民”到北京,是坐着火车去的,这一去,北京成了我人生的第一驿站。

三十年前从北京移居香港,第一站先要抵达广州,那时凴证件可以搭乘飞机,但我还是选择了火车,我宁愿坐二十个小时的火车,慢慢地离开北京,慢慢地退出让我长大成人的家园,慢慢地淡出令我欢笑和哭泣的城市。然后从广州到深圳,也是要坐火车去的,在那里跨过罗湖桥,抵达香港——我人生的第二驿站。

一九九七年初,刚移民加拿大,落地多伦多,在朋友的怂恿下,决定搭火车从西到东地看看我即将展开新生活的国家,于是那一年的二月,多伦多的大雪尚未融化,便开始了我的向西挺进的火车旅行。那天,当列车缓慢地从多伦多火车站准时开出的那一刻,我突然忆起一九八零年初,坐在由北京驶往广州的列车浮想联翩的情景,真的恍如昨日。

加拿大的火车有两层,上面的一层是观景车厢,车顶和前后左右的车窗都以强力玻璃镶成,无论你坐在哪一个座位,都能一百八十度全方位地欣赏到外面的景致。那次的旅行正值冬日,日照时间很短,上车不久天色便暗下来,即使坐在观景车厢,眼前的景致也是朦胧一片。不过,接下来的四天时间,却令我补足了黑夜的遗憾,因为自东至西贯穿加拿大的火车旅行,要用掉四天三夜的时间呢。

白天坐在观景车厢,那简直是一流享受,向前看,可以看到龙头般的火车急速向前飞驰;向后看,蜿蜒如蛇身一般的列车,优雅地摆动着车尾,随着列车全速向前,留下闪着亮光的轨迹——火车路轨,一点点地退出我的视线。两旁则是肃然的北国风光,四处银装素裹,唯有经过一些小城的时候,才可以见到一些“人迹”,那也不过是几辆汽车,在雪路上蠕蠕爬行。

因为是隆冬季节,像我这般乘搭火车长途旅行的人实在不多,整个车厢显得空空荡荡的,整列火车只有我和另外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是亚洲人面孔,跟她聊了一会,方知她是自四十年代起便生活在加拿大的日本人。

火车到了温哥华以后,我们又再重新出发,搭火车向北至Prince Ruper,再搭船到温哥华岛,最后回到温哥华,完成了近十天的火车旅行。

那是一九九七年年初,刚移民来加拿大未及一个月,便做了这一次火车冬之旅,从多伦多到温哥华,又从温哥华到卑诗北部,绕道温哥华岛,再乘船回到温哥华。此次的旅行给了我非常深刻印象,从东到西地看了一遍加拿大,心想不知何时还能重温呢?岂知十二年后的今年(2009)六月,果然“梦想成真”,我们一行四人重复了我当年的卑诗北部火车行——夏之旅。

六月底的温哥华,天气不冷不热,火车晚上八点多开出,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我们还可以一路欣赏沿途的风光。火车上的座椅还算舒适,双腿可以平放,靠背可以后仰,就这样半躺卧睡个囫囵觉也就过了一夜。

淩晨时分,晨曦射入车窗,睁眼便可望到太阳喷薄而出的宏伟景象。下午四点多抵达Jasper,这洛基山下的小城,位于阿尔伯塔省,但与卑诗省几乎是唇齿相依。小城四周环山,有的山头上仍积着白雪,城不大却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游客。由于时间原因(第二天下午又要启程),我们只能在附近的山林走了一遭,深觉此地山清水秀,空气新鲜,我们约定将来一定会再访此城。

次日的火车,便是由阿尔伯塔重新折入卑诗省,直抵Prince George,过一夜,再由Prince George直抵Prince Ruper,这两天的火车都是行走在落基山脉之中,群山之中又有河流,或大或小,可能是这样的自然因素,野生动物和崇山峻岭时有出现,令我们目不暇给。

火车上的乘客大多是游客,我们见到的便有来自美国,德国,瑞典,捷克等地的游客,也因此,火车司机特别通情达理,时时透过车上的扩音器向大家报告:左方出现一只黑熊,或右方出现一群麋鹿,于是客人们兴奋异常,随着司机的报告,一会拥到左窗,一会拥到右窗,照相机闪光灯忙个不停。

除了动物,也有飞泻的瀑布和幽静的湖泊时时闪现,同行女友竟端着相机,几个小时也舍不得离开车窗。

车至Prince Ruper算是结束了火车行程,此城是卑诗省北部最大的海港,再往北一点就到阿拉斯加了,我们在此城休整了两天。最令我们印象深刻的是,那天我们在街边漫步,突然发现一群大鸟停息在树上,以为是乌鸦,再看仔细方知那是美洲大陆最有名气的白头黄喙雄鹰。我们偶然能在温哥华见到一两只,已经兴奋莫名,这次看到的少说也有二十只,就在我们头顶飞来飞去,谓为壮观!

两天后,我们从Prince Ruper 开始乘轮船(Ferry)至温哥华岛的最北端——Port Hardy,此程水路沿岸都是小岛,远望所及并非汪洋一片,反而风景别具一格,从早搭到晚,须耗十二个小时,上岸已近午夜。需说明的是,这一次所搭轮渡跟我十二年前真乃今非昔比,那次是一艘十分老旧的船,此次却是德国制造豪华游轮,被命名为Northern Expedition(北方远征号),询问之下方知此船下水投入服务仅一个月,船体全新设计,再加全新设备,可谓美轮美奂。

在Port Hardy小酒店住了一夜,次日清晨再乘灰狗巴士到Naniamo,然后再乘一段轮渡就回到温哥华了,结束了这八天的舟船夏日之旅。

需要提及的是,此次我们的舟车行旅共计三千公里,其中火车占了两千公里,每人平均消费(车票和旅馆)不足一千元,但是看到及感受到的,绝非一千元可比。这一段在卑诗省的陆路加水路的旅程,原来早已世界驰名,每年从欧洲,澳洲来的游客源源不绝,反而本地人却不多见,不知是不屑一顾,还是孤陋寡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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