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阳光5第五章 拉着另一个你走过春天

第001节(总第049节)

王子:既先后又同时,我们与这个世界反复纠缠。接下来的故事更有引发争议的亮点,我不宜继续缄默。肉欲你是什么?不妨掰开来看个究竟。每一个男人仗着神佑坦荡荡地摘取诱惑,相信同时摘取了女人的芳心……
上帝:嘘……

和马亨相识相亲半年以来,仪妆重新绽放着青春活力。每次仪妆情欲勃发的时候,小腹总是鼓胀着,下面水流不止,非得马亨那富有力量的肌体压上来,把小腹压得紧紧的,下面被他那东西胀得满满的才行……有时甚至不用任何前奏,只要摸着他下面那个硬挺挺的家伙,全身立即兴奋得像是坐着过山车。在这方面,老郑完全是可有可无。虽然明知马亨学历低层次不高,跟自己似乎不是一路人,仪妆却无法控制情欲。只怪自己没出息,实在不行就把他当成嫪毐得了。
不过后来仪妆惊喜地发现,经过半年的悉心调教,如今的马亨野性大为收敛;只见他平日里一身名牌,沉稳而又不失风趣,初看之下足可称得上是一位年轻的绅士了!还有,马亨的爱心也日渐显露——比如上个月买来的小斑点狗,马亨就喂养得很细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就把原本瘦小的狗狗喂得胖了不少。
有时候仪妆觉得马亨是自己的优秀作品,越看越爱不释手。好作品锁在家里不甘心,犹豫再三,仪妆还是决定带马亨出去显摆一次。时机选在周二晚上,亮相的地点在步行街和洋界之间徘徊,最终还是敲定步行街——逛街后再到附近的滨海国际饭店开房吃夜宵,肯定别有一番情调!
马亨自然满心欢喜地殷勤相陪。两人手拉手一路闲逛,俨然一对恩爱夫妻。仪妆穿着低开胸黑色上衣,肩跨小背包,装扮入时,扮嫩也是恰到好处。没想到在一家商场选购衣服时,马亨突然揪住一个老头辱骂,惹得游客团团围观。仪妆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拉着马亨撤离,直接回“流水人家”了事。
仪妆埋怨马亨凭空惹事端,坏了计划中的好事。马亨辩解说,那个老男人虽然也是陪着老婆逛商场,眼睛却死死盯着仪妆长达几分钟之久,一脸的色欲淫荡,让他实在忍无可忍。之后马亨连声感慨老男人之可怕,说到动情处还发挥说,世上的老家伙不管在哪个门道里混,最多只是本事、地位有别,猎色骗色的本性都差不多——以前是三宫六院,现在是文工团;就是大和尚、老道士还搞什么欢喜佛和阴阳双修呢!
一席话说得仪妆忍俊不禁——可爱死了这个现代版的小嫪毐!还有呢,马亨不仅是嘴皮子功夫厉害,肚子里还真有货——近些天小帅哥就独创了一个学说:棒大夫理论!
棒大夫是谁?开初仪妆听得发懵,直到马亨亮出下面壮硕无朋的阳物,仪妆才回过神来,气得要抓咬他的脑袋,还有下面那个惹是生非的小头。打闹了一阵后,马亨收起神器,正着脸一五一十地介绍棒大夫的杰出本领:调饥渴、疗大欲,理气和中滋润肌肤;治空虚、稳情绪,唤回青春延年益寿。当然,还有制造下一代的神奇伟力——总之,棒大夫治病救人功德无量,技艺非凡风采无敌,轻松征服世上所有孤傲的美眉;其神迹展露万一,足以压过当今最风光的院士专家教授学者,远远高于拿国务院津贴的资格标准……棒大夫是大师吗?是的,高出大师;棒大夫是文豪吗?没错,超过文豪;棒大夫是圣人吗?当然,胜于圣人;棒大夫是一切?太对了,无所不在无所不是,就是神本身——总之,棒一切……
仪妆虽然觉得荒唐,可马亨说得如此振振有词头头是道,还真的难以反驳,只好一笑置之。到底是粗人出身,野性已渗入骨子里;一旦贫起嘴来,动不动就会辱佛骂圣冒出原形;因此调教、打磨的任务一天也不能放松。马亨提到“可怕”的老男人,让仪妆突然想起一位长者,就是水务局的老社长。老社长才华出众,近期开始信基督教,几次邀请自己参加他们的活动,一直没答应他。听说介绍老社长皈依上帝的是数学研究所的一位年轻教师,那位教师还是“杰青”呢!聪明人的选择本来就值得信赖,何况还是一个绝顶聪明的群体!因此仪妆决心深入了解;一旦探得正道,立即拉着马亨加入。
仪妆不想再欺骗自己。虽然有法律意义上的丈夫老郑,还有顽固盘踞在心头上的初恋情人太公,如今的马亨在自己的生命中已然占有不可或缺的位置,至少已不再限定为寻欢作乐的伙伴。落实到生活中,许多事情已不想瞒着马亨了,比如水务局和新都大学的一些项目和学位来往。独自遐想的时候,仪妆甚至打算和马亨做长期的情人,或者说是地下夫妻……纵使这辈子无法公开走到一起,那么借助于神力,牢固地缔造下辈子的百年姻缘,不也是一桩仅次于永恒的美事吗?
就在仪妆打定主意的时候,老郑那个年近九旬的老娘病倒了,算得上孝子的老郑要亲自伺候母亲最后的日子,仪妆作为儿媳不好推辞,只得请假随行。动身之前仪妆主动找到老社长,参加了他们的一次读经和祈祷活动。这次活动共有七个人,居然多半是来自高校的年轻学子。大家在一起读经、讲道、祈祷、唱赞美诗,气氛特别祥和;尤其是后来老社长抒发心声,“甘愿为人类的苦难背负十字架”,情真意切,令人动容。仪妆置身其中,回想有记忆以来的半生经历,感觉出奇地平静;继而涌起一种幸福感,眼泪刷刷地流个不停。临别时谁也没询问自己的看法,但仪妆已笃定信仰基督回归上帝,领着马亨一起沐浴神的光辉!
晚上仪妆抽空去了一趟“流水人家”,和马亨短暂相聚。马亨照例要干那事,仪妆却不怎么配合,一门心思给马亨讲述刚刚跟老社长他们的诵经祈祷,要马亨加入基督教。可是马亨一点也不感冒,对老社长更是满口不敬。仪妆有点着急,搬出老社长感动众多教友的那句名言。
谁知话音刚落,马亨就嗤之以鼻:“每个人天生背着十字架,还用他那个老淫棍作什么态?”
“你……你什么意思?”仪妆听得云山雾罩。
马亨指指嘴,又指着下面的裤裆,比划着说:“每个人长着一张嘴,加上下面竖着长的东西——女的也是竖向的——不就成了一副十字架?”看着仪妆愣神的样子,马亨嬉笑着说:“当然,太监例外……”
仪妆终于回过神来,象疯婆子一样撕咬追打马亨,一边骂他是流氓淫棍。马亨开初躲着,后来发现仪妆的笑声里带着哭音,不禁上前抱着仪妆按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解释说:“人人都是为了吃和性做牛做马,一辈子不得消停,这难道不是十字架吗?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这副十字架更沉重更坑人?有谁能躲过这两个套?谁能替别人背这种枷锁?!”
仪妆止住泪,当然也收起了笑容。望着马亨英俊的脸庞和熠熠闪亮的眼神,听着他那充满磁性、铿锵有力的语调,仪妆原本要训斥的心思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细思他的粗糙话语,竟然有如龙舞当空伸屈有致!
这个主题和眼前的马亨一样坚如磐石厚如大地,仪妆无力击穿,只能无言以对。

今年马亨真是走鸿运。前些天闪电一般入了党,紧接着在局党办占住“党务管理”的岗位,一跃成了正式的公务员;而且随即被提升为“主任科员”!
这一切都是仪妆给的。投桃报李,当然要好好伺候这位女皇。仪妆爱养花,马亨每天给那几盆花草浇水施肥格外殷勤;她养的那条斑点杂毛狗,马亨每天三顿喂肉两次梳毛,几个星期下来便让它膨胀了一大圈。这些天仪妆迷上了减肥,买来哑铃和电子秤,每练几分钟就跑到小磅秤上称量体重,看有没有效果。马亨不但陪着练,还不失时机地夸仪妆的腰肢更加苗条;甚至动情地发挥说,仪妆胸脯挺屁股凸,一条曲线盖过九曲十八弯!
当然,在仪妆面前马亨并没有完全做到言听计从,对于老社长的看法就是一例。听财务处的小伙子邹合说,那个姓老的家伙是高级政工师,自称是老子的后裔,还曾拿出族谱为证。不管怎么样,“圣人之后”的光环着实迷惑了一些人,就连郑书记都对他刮目相看,特意在水务局内部成立“水利诗社”,让他做社长。可老家伙自称在书法、绘画、篆刻、雕塑等领域跟写诗写文章一样,都是专家级的水平,所以要求改为“水利艺术社”。当初的裘副局长劝他别折腾,可郑书记还是依了他。邹合说,到目前为止,“水利艺术社”的最大作用是解决了老社长的称呼难题——老老、老师、老总什么的乱叫,甚至“老工”一词都有人用过,很别扭。
马亨对读书人一向心怀敬慕,对老社长自然没有成见。可后来马亨发现,这位社长大人总是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气,三句话就要指导别人。更让马亨不爽的是,社长的热情长有眼睛,总是盯在年轻的女同事身上,恨不得把她们整个裹住再融化掉;面对邹合的讨好则盛气凌人格外傲慢,对马亨更是鼻孔朝天白眼加冷眼!
去他妈的老王八蛋!怨气闷在肚子里无处诉说,因为跟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到现在都还只有表面上的来往。说起这几位同事,马亨还真的看不上——万岁藤就不用说了,那两个中年男人也不是好鸟,上班时间连电话都不好好接,有时对方打电话来找别的部门,一句话“打错了”就把电话挂断,这一点还真不如马亨。
仪妆走了,马亨顿时觉得独自呆在新都没意思。刚好大妹妹马利又打来电话,叫自己回孖局基地一趟;问其原因,主要是见过两次面的彩玲要马亨表态,尽快确定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要老是这样拖着。对方说得合情合理,可这事对马亨来说还真是难题!思量一番后,马亨决定赶回基地,跟彩玲发展恋人关系——毕竟仪妆是姓郑的老婆,自己不能两头落空。
下午就动身。上午马亨照例上网聊天,在一个特殊的社群里再次跟那几个年轻女子确认预定计划。午饭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此时还差十分钟,办公室里的几位同事已经开始提前活动了。万岁藤“呼哧呼哧”站起身,刚刚离开办公桌,桌上的电话就响起来了。万岁藤显然不打算接电话,那两位同事更是似乎没听见。可这个电话特别顽固倔犟,蹦跳着响个不停。马亨忍不住去接,一边不满地说:“接个电话会死人?有事又怎么样?”万岁藤见制止不住,赶紧告诫马亨说:“要是找我,就说我不在这里……”
原来是财务处的邹合打来电话,叫党办去领钱。小邹生气地质问:“我知道你们屋里有人,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这事倒没人烦。一个中年同事立即赶往财务处,脸上带着喜悦之色。随后马亨拿到钱吃好饭,马不停蹄地赶回孖局基地。今天是周五,跟彩玲见面的事安排在明天上午。晚上马亨又一次登门看望钱副局长两口子,还意外见到了窅溦。这回窅溦的情绪低落得多——想想也难怪,本来打算出国深造,最终却考得不是很理想,只好屈身在市里的大学呆着。之后大妹偷偷地给自己透露了其中的机密:窅溦意外发现了她父亲的奸情!
马亨惊得张口结舌,待回过神来连忙追问详情。原来高考的前两天窅溦去“隐士林”游玩,拉着马利做伴,结果当场发现了钱副局长金屋藏娇的秘密。此事对窅溦打击很大,促使她改变主意放弃出国,为的是守住母亲,也为了挽救这个家庭——钱副局长已答应跟那个年轻情妇断绝来往。
此事绝密,马亨当然不会传扬出去。在马利面前马亨假意抨击了钱副局长一番,其实心里感到格外舒畅。有个明星不是说过,这是世上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吗?虽说跟着仪妆提升修养半年多了而且见效显著,可不知怎的内心那股撒野的劲头越来越蠢蠢欲动,非得找地方发泄一通不可……仪妆再美貌性感,也不能弥补马帅没玩痛快的遗憾!
总之,如今的马亨整个被撩起来了。只要见到女人,特别是面对着妙龄女子或者美少妇,总是幻想着几下子扒光她们,压在下面猛干……“屌功”才能征服女人,而这样搞掂、征服她们恰好是自己的强项;对付个把女人完全是小菜一碟,一夫一妻制对马亨太不公平!
因为总有这样的感觉,完全没了先前仰慕异性的神圣激情。马亨一方面暗中设法创造条件,用大把的钞票勾引在校的穷困女大学生,真正地、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雄风;同时却想着收敛,期望在女朋友彩玲身上找回真情,走上正轨。第二天上午马亨和彩玲在基地的后花园里见面,几句话后马亨就带着彩玲转移战场,打车直奔西郊森林公园。彩玲还真听话,看得出她真的喜欢自己。今天的彩玲一身短袖短裙,还把微卷的头发歪着盘在脑后,天然一副娇俏模样;尤其是她的小嘴,上嘴唇中间部位红红的有点嘟起,引得马亨几次想直接亲上去。
买票进园,试着拉手,OK,一切顺利!躲开稀稀落落的游客,来到一个僻静的草地,马亨立即转过身,抱着彩玲就啃……彩玲果然没怎么拒绝!马亨顺势把她压倒在草地上,心急火燎地替她脱裙子。没想到彩玲玩命挣扎死活不肯,很让马亨感到意外。马亨不想把事情弄糟,只得罢手。两人站起身整理衣服和头发,一时相当尴尬。幸好彩玲似乎不怎么生气,若无其事地领着马亨继续散步,还不失时机地夸赞林中的花果清泉。
马亨嘴里应和着,心里却十分沮丧,压根儿提不起游山玩水的雅兴。好不容易应付完午饭,马亨便领着彩玲回到基地。路上彩玲一直关照马亨的情绪,说了好些开心的事,还提议转天再聚。马亨借口单位要开展“保先”活动,他作为活动的组织成员和水务局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不好请假,下次见面不妨暂时往后放一放。
彩玲果然是大度女子,欣然从命;还叮嘱马亨遇事以保护身体为重,工作上不要过于追求上进。马亨听得很受感动,觉得以后抱着这样的小妞做老婆也挺好,甚至为自己的放纵感受到一丝内疚。不过很快马亨就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结婚前赶紧玩玩,结婚后再正儿八经地过日子也不迟。
第二天早饭一过马亨就离开家门,随身带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忐忑而又兴奋地直奔龙运河附近的一个老旧小区。早上的阳光真好,难得天公也来作美。根据网上的约定,马亨进到小区,敲开了顶楼右侧的房门,果然有六个女子守候着——大都是年轻小妞,最大的那个领头人也应该是少妇,而且长相都还不错!
马亨拿出那个信封,让她们分钱。大家不用客套,直接宽衣解带上到大床上玩,疯狂地玩。马亨一向自认为雄风万里,横扫这几个小妞不在话下。不过马亨很快发现,这六个性伴侣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见她们个个技巧娴熟,迅速跟马亨找到默契,种种姿势玩得如鱼似水,临时组合之默契恐怕胜过多年的夫妻。马亨浑身冒着烈火,有如公牛雄狮,不时地换马;一战再战,坚挺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告歇息。
略作休整之后,马亨卷土重来,精神抖擞地迎战六位女将。早年马亨看过一部小说,记得好象是隋炀帝跟十八个绝色美眉同床共欢;旁边还立着一面大镜子自我欣赏。眼下自己在数量上远不能破纪录,质量上就不能含糊了。就这样马帅一阳统众阴,威风了一上午。
午饭由那个少妇下楼买回来,好给马帅节省时间。不过午饭过后马帅渐显不支,勉强玩了一轮后感觉下面的小兄弟闹罢工抗议。紧接着马亨的大头也不行了,迷迷糊糊地难以睁开眼睛,后来竟然睡着了!可床上那些白老虎们不答应,拍屁股掐耳朵,或是直接逗弄下面小家伙的,弄得马亨无法退缩。尤其是那个少妇,捡起刚才马亨的豪言壮语,百般刺激疲倦的狮王。
龙游浅水遭虾戏。马帅紧揉双眼,奋力挣脱困倦,强令下面的小兄弟再次雄起,又一次跟众小人杀得难解难分。这一次来势凶猛昏天黑地,马帅非让小人们讨饶不可……什么东西又黑又长还在蠕动?是蛇……眼镜王蛇!马亨拼命狂奔,蛇在后面紧追……前面是一道跌坎,还有水……是一道大瀑布!水声哗啦哗啦的,特别吵闹。对岸有人在拍手大笑,好象是小蜀……马亨顾不得那么多,纵身跳下去……
一个激灵让马亨惊醒过来。马亨揉开眼,发现六个美眉正围着自己笑闹。此时的马亨感觉身子有一万斤重,连翻身都困难!尽管如此,马亨勉力跟她们开着玩笑,装出一副悠闲自得尽情享受的神情。美眉们似乎早已看穿了马帅的外强中干,七手八脚地扶他起来,还给他穿上衣服。马亨这才发现,此时已是下午五点,今天的游戏该结束了。
马帅谢绝钟点妻子们的搀扶,一步一个脚印地踱下楼。下到地面后马亨要到外面的大街上打车回家,不过小区这段路几乎是三步一停五步一歇。好不容易走出楼群,来到大路边,感觉西斜的阳光如此明亮,刺得两眼几乎睁不开!恰好这时一阵晚风吹过,吹得马亨两腿突然抖动起来——完全控制不住,是不由自主地打颤!
原来老虎狮子也可以如此弱不禁风!马亨顿时万念俱灰,继而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世上的美女让别人占去吧,我马亨还是先保住吃喝拉撒睡的本事为好!

自从进入新都大学读研,石川几乎每天都过得开心乃至兴奋。眼看着忆新湖边出现一群群的新生,石川这才意识到又一个学年开始了。过去的一年里石川学业精进,成绩在整个电信学院极为出众;而且参加了不少学术活动,基本成了学院里的明星学生,一等奖学金已是囊中之物。导师洪麟承诺的提前半年毕业仍然有效,从科研成果和论文进展看也没有任何障碍。近期学院里人事更迭,新来的党委利书记不知为何要修改评选奖学金的方法,在学习、体育成绩之外另加一项“同学评议”。石川曾在实验室见识过他两次,发觉那人虽然戴着博导头衔,专业能力很不怎样。
此举对石川的旺盛势头没有丝毫影响,青年才俊的学业、生活一马平川。唯一的烦扰来自舅舅和大哥,这两位“包工头”身份的亲戚异想天开,竟然要到新都东海岸那边正准备实施的“滨海国际大道”里沾点肉末。因为缺乏过硬的背景,本钱又太小,因此只得多方筹钱送礼拉关系。近期想在老家的建行贷款,关系居然拉到了郁市支行的行长那儿;而且那位行长雅兴勃发,指名要跟石川见识一番。
这是家族的重大利益所在,石川无法推辞,只得临时回老家一趟。后来石川得知,那位行长姓佟,是自己的初中学校校友。跟佟行长见面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直观印象是那人一副中年知识分子形象,还算实在。酒席上佟透露说,他认识新都市发改委的安主任,还说那位发改委主任的女儿至今名花无主。
此后两人一同赶往略显普通的母校游览。没想到母校提前得知消息,居然召集全校师生聆听两位“杰出校友”的演讲。佟行长打头阵,效果一般。石川可不想败几百师生的兴,作为母校的骄傲,决心展示锐意昂扬的风貌和卓尔超拔的见识。石川步履生风地上到讲台,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很自然地谈到了自己的奋斗史,不失时机地夹带着独到的感悟见解,引得台下不时地掌声如雷,整个气场渐趋沸腾。石川匀一口气,望着台下,隐隐地看到学生们的眼神熠熠闪亮,依稀觉得自己被鲜花簇拥,甚至成了救世主,不禁大喊一声“我爱你们”。台下十多岁的少男少女们立即回应,“我爱你”、“你最棒”、“向你学习”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有人当场哭起来。石川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要不是嘲笑自己多年的大哥也在台下,当时恐怕难以自持。
如今石川回到新都大学,混在人群里,毫无意外地降格成了普通人。每次回想在母校的那一幕,石川都感到十分汗颜。舅舅和大哥的事情倒是办妥了,如愿贷到了二十万元,利息还不高。只是表面的风光难掩内心的苦涩——石川这次回家的费用竟然全是自己掏腰包;加上看望几位老师的花销,弄得口袋里只剩五百多块钱,最多只够两个月的生活费。
读研以来石川经常在同学中吹嘘,以“单身贵族”自居;而外人看在石川大哥做“老板”的份上,还有洪麟多次给钱,还真的视石川为“大款”。可是,在石川的印象中,大哥给自己的钱加起来不会超过二百元,二哥、三哥一分没给;就是父母也在今年年初开始大幅度减少了给自己的供应。可另一方面,石川生性慷慨,平时在同学聚会中总是抢着结账。就是面对曹常青,虽然自己还是一个学生,石川仍然忍不住充任济困救危的大侠,多次不顾囊中羞涩尽力相帮。
为了维持生计,石川不得不暗中给人做点专业翻译,挣点文化苦力的钱。经济压力之下,石川禁不住蒋戎校长的多次相邀,决定抽空到天维中学代教物理课,每周两次——毕竟每次教课能有五十元的授课费啊!其实石川更愿意教数学,且自许数学天分不逊于那些大牌数学研究所的研究员。虽说自己选择电子行业,可实在难掩对数学的倾慕——数学和诗歌都是美的极致,在远方完美融合……比如那个欧拉公式,eiπ+1=0,简直是上帝的隐喻、神殿的钥匙!上初中时第一次见到这个公式石川就入了迷,如今更是通过电脑把她制作成各种精美的造型,附上自己的独有解读;还打印出来贴在房间里、收在书本里用作书签。一个人的时候,经常面对着这个公式幻觉连连……
让石川哭笑不得的是,曹常青多次劝自己别为天维中学浪费时间,还说应该把宝贵时间用在学习和结交高层次人才上来——后者的首要人选便是水利系的小丛老师。石川难以抽出时间,又不便于回绝,只得找各种理由拖延。有时候石川反思自己的举动,只得归因于自己属狗,而且是一条不可救药的忠狗!
“单身贵族”之名不副实,不仅仅在于钱。几次造访天维中学后,石川越来越喜欢那个朝气蓬勃的地方——尤其是那所民办中学里的两位年轻女教师!黄雨秋曾是曹常青的追求对象,却不料阴差阳错,女主角对曹平淡如水,对石川却情意有加,每次碰面时那种眼神、那种表情……让石川回想起来无法不兴奋莫名!在另一位主角马贞的面前,石川的所受的礼遇也不错,至少比曹常青强不少。虽然石川从未回应黄、马两位美人,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反复掂量:黄五官端正,身子丰腴,性情平和,办事能干;马贞则绝色诱人,气质孤高,藐视天下俗人却又勾走俗众心魂。按说结婚过日子应该选择前者,可要是马贞能够垂怜,当然应该优先……可恼的是,石川发现蒋戎跟马贞的关系过近——每次他跟马贞说话的时候,总是逐步靠近,直到距离小得不太合理!而那个张口“马列”闭口“保先”、动不动就“弘扬正气”的书记高诚中,平时一脸严肃、被人称作“高大全”的老朽,也对马贞露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一股股醋意象来去无影的野风,撩拨得石川心绪不宁。虽说这个社会不乏老牛吃嫩草的案例,但石川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蒋戎,更别提那个“高大全”,眼下欠缺的只是机会……刚好下周二上午的物理课有马贞来旁听,一定要给那位顶级美眉留下极深的印象!
初二的物理对于石川来说毫无难度,下次课要讲解的质量与重量概念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出彩的关键在于启发方式。主意拿定,石川仅在前往学校食堂的路上就迅速找到了灵感。这回上课石川破例在课堂以外花了不少心思,最后决定以一身白西服的形象出现在天维中学。
就在出发的那天早晨,曹常青不合时宜地找上门来,说是下午建工学院的老师集中上党课,小丛老师请假不去,届时有时间跟石川见面。因为要给天仙似的妹妹马贞留足时间,石川当即谢绝曹的邀请,情急之下都忘了找个借口。曹作为好友见石川的装束和态度如此异样,不便多问,嘿嘿一笑走了。
石川迅速赶到天维中学,准时出现在教室里。走上讲台的那一刻,台下几十双好奇而又兴奋的眼神让石川的信心陡增。马贞同样准时坐在教室的后排,只见她浅色短上衣配蓝色短裙,特别雅致清新,跟自己的白西服相得益彰;尤其是偶尔展露的如花笑靥,依稀流溢着初春般的光与影,足以让人心旌摇荡……石川努力克制着自己,象王子一样不时地打量台下的每一个子民,唯独不看马贞,尽管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视线里。
讲到质量概念时,石川有意停顿了一下,之后郑重地讲起自己的经历:“就在昨天早上,我在操场跑步,拐弯减速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横着冲过来拦住我,大喊一声‘不许动’。我不得不停下来,好奇地问他;‘要是一列火车开过来,慢得就跟我跑一样,你敢去拦吗?’小孩摇头摆手,说是不敢。”讲到这里石川侧着头,大惑不解地问台下的学生们:“这其中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我的外貌不如火车威严吗?不如火车岁数大、资历老吗?不如火车能说会道吗?还是不如火车的来头大后台硬?”教室里四处冒出窃笑声,之后汇成一片哄笑。等笑声过去,石川继续念叨着:“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请大家说说,究竟是什么原因……”接着从容地走下台,点名提问。这回石川先点了几个脑子不怎么开通的男生,这几位学生果然很配合,或搔后脑勺或抓耳挠腮,憋出的答案如“火车太重”、“刹不住车”、“太危险”、“会撞死人”之类,让石川频频摇头。最后石川请教一位聪明而又漂亮的女生,小丫头果然清脆响亮地点到了“质量”。
此言一出,石川立即回到讲台上,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状,神情有如醍醐灌顶,一边大声嚷起来:“对对对,就是质量!还是这位同学说得好,原来是火车的质量比我大得多……”
学生们一阵大笑,连马贞也抿着小嘴笑个不停。气氛如此活跃,接下来的内容和节奏尽在石川的掌握中。马贞的表情毫无掩饰地告诉石川,她已不再是旁观者了,眼神随着王子的抑扬顿挫起伏闪烁。王子的天赋在另一个无限的世界里展翅翱翔,偶尔泄露的空谷余音、高山莲影引领者无数子民开拓前行,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移步换景步步莲花……
完美只能寄寓于瞬间。教室前门突然鲁莽地打开了,紧接着探出一个相当庞大的身躯,径直朝后面的马贞招手——是蒋校长,好象是叫她去校长办公室。直到马贞离开教室,蒋戎这才回过头来,大大咧咧地朝石川打个招呼;然后顺手拉上教室门,踩着重重的脚步声走了。
一切顿时回到了平庸。雄鹰陡然褪落成山鸡,石川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甚至荒唐可笑。匆匆结束教课,石川第一时间赶回新都大学。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宿舍区到处都是回流的人影。谁知一输百输,刚回到宿舍就挨了一闷棍:听同学说,奖学金评选结果出来了,石川只拿到二等!
下午上班的第一时间石川便赶到学院的研究生办公室核实,果然如此。负责具体工作的是一位姓季的女老师,季老师提供的依据是石川在“同学评议”一项中的得分偏低,最终影响了综合评定。利书记的女弟子倒是拿了一等奖学金。石川特意查看了那位女同学的学习成绩,感觉最多只能进前十。
虽然明知季老师做不了主,石川还是半开玩笑地扔下一句话:“你们可以这样对待石川同学,可这会影响未来石川先生对母校的态度!”
石川说完转身就走,撇下一脸惊愕的季老师。下楼梯时可巧遇到利书记,石川咬着嘴唇直视他的昏黄眼珠子,然后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利书记似乎想跟石川说话,还回过头来“哎哎”了两声。石川似乎没听见,昂首阔步而去,一身正气直冲斗牛。人人都说利书记能歌善舞,是业务和学问的双料人才,这种传言理当止于智者。
越过一座座大楼,闪过一个个人影,几乎是一路暴走;等到回过神来,石川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忆新湖边。眼前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与笼罩着石川全身的情绪不合。石川理了理心境,忽然想起曹常青,立即折向化工学院的老旧实验室。还好,里头有人,是曹常青的声音。石川毫不见外地推开曹常青的宿舍,只见曹和另一个年轻人相对而坐,中间的破旧书桌上杂放着两个啤酒瓶和一小袋花生米。
那个年轻人短袖短头发黑皮肤大眼睛,很有几分运动员的活力,书生气质不浓。石川一下子猜到他就是小丛老师。果然,不等曹介绍,那人就直接跟石川打招呼,直呼石川的名字,还起身拉石川坐到他旁边——两人简直心有灵犀!
虽是初次见面,石川对小丛老师的情况早就了解不少,知道他成家已有两年,还没有孩子,眼下住的房子是学校提供的临时周转房,听说他媳妇脾气大;平时好打乒乓球,还经常跟学生一起踢足球。年轻人不讲客套,石川的出现并没有打断他们刚才的话题。原来他们正说到一个很大的科研项目,这个项目来自市水务局,大名叫“都市防洪圈”,把整个城区和沿海地带全部围护起来,总投资近二百个亿。设计单位肯定是新都水利设计院拿大头,算起来至少有两个亿的设计费由他们大嚼;里头的科研费也不少,估计是几百万上千万的数,新都大学应该能拿到多半。这么重大的利好消息竟然是曹常青从马亨那儿听来的,随后曹转告温迎三教授。温教授立即找到在水务局做总工的老同学常穆楚打探情况,得知确有此事,只是这个项目尚在编制项目建议书阶段;市里虽然重视,毕竟还没审批,后面的变数不小。
曹说得很兴奋,还说温教授特别动心,甚至开始着手收集资料。小丛老师看起来却是兴趣一般。石川听说这位青年教师借着曾立德教授的名头申请了三项纵向课题,估计是正疲于应付,无暇顾及外面的横向课题。曹常青也感受到了小丛老师的情绪,径直说到温教授的经历:前两年温教授受“鄂第一”老师的鼓动,申请了一项“国家科技重大专项课题”,去年总算结题了;整个过程受够了一轮一轮的折腾,为此决心收手,“再也不碰那种愚弄人的玩意”。曹还透露说,前几天祖哥回了一趟新都,帮他的一个老乡老同学办理调动手续——就是经常提到的读书牛人姜五洋,正式辞去了老家省建委的公务员职务,调到新都工业大学做老师。
石川感叹说:“又多了一个清苦的知识分子,这是何苦呢……”小丛老师微微地笑了笑:“心生于物死于物,人活一世都会中病。敢于不顾代价践行梦想的,世上能有几个?放在咱们这个社会,好歹多了一个更接近做实事的人!”
石川听得一愣——小丛说的这句话曾在一本书里见过,乍然听到一时想不起来。看来曹常青没走眼,此人底蕴不浅,有必要一较高低。想到这里石川摆出一副懒洋洋地姿态说:“真正做实事又能怎么样?比如我这样玩命,不停地搏命,到头来不过是为了混个好工作好房子,将来讨老婆养后代,成就一个小小的家庭,放到这个大世界里屁也不是。别说个人,就是我熟悉的电子行业,再加上电力行业,上百万人伺候着,不停地维护、改造、研发、提升,弄得比马蜂窝还要复杂千倍万倍;可是在土壤、空气、水体、雷击这些干扰面前动不动就毛病百出,弄到瘫痪、解体也不奇怪——估计你们水利行业也差不多吧?为什么我们总是要苦苦挣扎苦苦挽回?为什么不能让该倒的倒、该去的去、该死的死、该朽的朽?为什么我们总要跟自己过不去?为什么不能洒脱放手回归天然彻底超脱?”
说到后来石川不觉站起身来,眼神和言辞同样锐利。不等小丛反应,曹常青不禁喝彩起来:“小弟又在神的后院游走,小心被神看中……”小丛老师也受到感染,起身给石川倒一杯啤酒,双手递给石川说:“早就听说小弟神游天外思接八荒,真是名不虚传啊!可惜人非圣贤,灯下黑的陷阱小弟照样没能逃脱……”
“什么陷阱?”石川端着酒杯,急切地问。曹拍着桌子催石川把酒喝完再说。看着石川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小丛老师拉着石川重新坐下,温和地说:“你说的这些都处在我们能感知的具象世界,而你的所思所想分明属于另一个世界,这两个世界相互演变相互消长……”
石川着急地插话:“你说的不就是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吗?”
“是呀!”小丛微微地点点头:“我们都是学工科的,熵与焓的概念都很清楚。我总觉得,大自然的重心始终朝下,朝着紊乱、无序飞泄,物质世界就这样一直不停地消耗,实质是跌向低焓高熵;而精神世界方向相反,认知的领域越来越深广,知识体系越来越清晰化条理化,总体上是走向高焓低熵……”
“你等等!”石川“呼”地又一次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说:“这样下去会是什么结果?终极世界难道是二者的转换?那时候物质世界彻底死去,精神世界完美诞生,万能的神就回来了——是这么理解吗?那我们作为理性载体、生命代表、神的子民,注定要跟物质世界——跟整个宇宙对抗,用我们自身的消耗来营造另一个世界——哇,我们是伟大还是悲壮?是接受惩罚还是履行使命?!”
小丛老师点点头说:“都是!我们这些人,还有整个人类,命定在时间之河逆行,前路莫测。先不论最终结局,这个过程不也是一种美吗?”
石川低头想了想,不禁啧啧称善。曹常青此时不想扯那么远,主动把话题引到现实中来,告诉石川说,上午他在电信学院看到利书记陪着一个老外,好象是举办一个国际学术交流会议,听说今晚还有舞会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石川一听到那个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忍了一阵,还是禁不住嘲讽地说:“电信学院的奇人怪事多呢,区区一个‘国际学术’算什么?有人一看专业书籍就晕头转向;可是跳起舞来,连转十几圈也不犯晕,绝对是世界超一流水平!”
曹听过利书记的传闻,此时“嘿嘿”地笑了几声,不再提起。小丛老师忙问详情。石川忍了一阵,还是把自己在奖学金评选上被黑之事说出来。小丛老师不觉笑起来:“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心怀三千大世界,就看不透身边这个小社会?”
石川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曹常青也不觉附和:“对对,小社会大学问,这里头的机关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还是你来说吧!”
小丛老师不想绕太远,直接提到新都大学:“比如我们学校,这么大一个组织,自有它的运作路数;更需要的是合用的群体,不会在乎一两个天才。你要突出自身,只能回到自己的领地——在家里你是家长,在宠物面前你是主人,在内心世界你是上帝!”

ISO9000簇的培训终于接近尾声,沈鸣洲该回福永工地了。这些天沈住回公司的招待所里,对公司的动态了解了不少。公司娱乐房里的设备正在更换,各办公室也在添置办公家具和电脑。戴越好象掺乎着这些事,一直忙得团团转。陈佳言和林世英也跟着跑腿。广坳工地那边遇到不少困难,洪福天多次打电话给韩大姐求助,韩大姐也让戴越临时赶去支援了一趟。另外公司还出台了一些新的规定,其中一条让沈印象很深:今后各工地外包队伍的工程结算,由公司总部最后审查。听陈佳言说,这事缘于有人到局里告发,局审计科出面过问,因此徐经理要亲自把关。
依照韩芳云大姐的安排,沈将坐林世英的车回福永,同行的还有戴越;而且要求培训一结束就走。沈无心上课,想趁早找祖哥聊聊,只是不知他在哪里,也不便打听侯五常家的住处。直到出发前一天的下午,陈佳言难得地找沈闲聊一通,沈才趁机问到侯家的地址。
陈主动说到公司和孖局的一些事情,比如局里有不少人到衢江水院读在职专升本或二本、三本——其中就包括康常贵的宝贝儿子康人豪。别看衢江水院在社会上没什么名气,可那儿的文凭在水利口的党政机关和国企中行得通,于是大家都走捷径。工程方面,外面正高调推出龙运河的“整体提升”,而局里大肆宣传涯山工程的“开拓意义”。鲁佩香热心鼓捣龙运河的清淤工程,在局里却得不到多少响应。
沈更想听的是公司职工的故事。这方面陈佳言倒是很爱卖关子,遮遮掩掩了好一阵子才透露说,阿彩老公启客程去新都一年了也不回来,两人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对于公司和局里来说,“又多一对名义夫妻……”
名义夫妻?看着陈佳言的无奈眼神,沈很快明白了他的所指。紧接着陈佳言警觉地扫了一眼四周,象抖包袱一样最终亮出了猛料:沈的好友、正牌大学生邢勇开和中年妇女刘淑贞好上了,在广坳山庄日夜坐享成熟美眉!
一直等到陈佳言走后许久,沈似乎还没从惊愕中走出来。刘淑贞,娄二蛋的老婆,四十好几的烧饭婆——阿勇是怎么啦?沈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所有的美好印象也许只是一种表象!

第二天一早沈鸣洲就坐车回福永工地,一切都是按计划执行。林世英开车,戴越坐在林的旁边,沈独自坐在后排。一路上戴、林两个人怨言不断,你一言我一语发泄了好一阵子;埋怨的焦点就是各工地外包队伍的工程结算——据戴越的解读,最后把关的职责名义上归徐柄政,具体操办的权柄实际上落在王依媚手里。戴还说,这项措施就是王依媚鼓捣出来的。
“包工队结算的事……有的弄了几年也定不下来。各个工地都忙得要死,现在又要过她那一关,这不是添乱吗?”戴越愤愤不平地说完,又提示林一句:“以后有人少不了在几个工地来回转,你有的累了!”
“没那个!”林不假思索地说:“我就留在福永不动,不会有人叫我跑别的工地。公司就福永工程赚钱多,到时候自然有人下这边来,用不着我去接!”停了一下,林笑着说:“其实公司没必要派别人去——有老戴把关,谁也耍不了滑!”
戴越听得脸有点发白,赶紧制止林的信口开河:“我算什么?福永那边人家有的是把关的人!”接着赶紧回过头来对后面的沈鸣洲说:“小沈最清楚工程情况,这几天你辛苦一下,把黄大贤老板的工程量列一份清单,交给我!”
沈感到有点蹊跷。这事应该由侯五常或是赵登禄来安排,戴无职无衔,凭什么来安排自己?再说,这一年来各个包工队的工程量都是由叶贤美掌握的,沈和骆时丁从来都没有参与过。沈想了想,推辞说:“工程量都在叶贤美那里,我没管过这件事……”
“现在不一样了,不允许一个人说了算!”戴的语气毫不含糊:“你对工程的了解比小叶强得多,徐经理指名要你统计工程量,你就不要推辞了——尽快把工程量给我,我审过后向徐经理汇报。”
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回想去年年底罗富昌的工程结算,沈仍然感到心有余悸;今天无端摊上这事,沈不顾那么多,挑明了问:“包工队的事,你也明白,关系很复杂……我是按实际的量来统计,还是乘以某个系数?”
没等戴回话,林先嚷起来:“包工头最红了,跟唐僧一个级别;在我们局里最起码应该享受局长待遇,你就乘局长的奖金悉数,错不了!”
戴侧过脸来看着林说:“都象你说的那样,孖局早垮了!”谁知林听了不服,找出好多话来跟戴犟:“各个公司招来的那些老板,大的小的,有几个挣不过局长?他们挣的是谁的钱?里头的、外头的、上面的、下面的,你算算养了多少老爷阔太太?怪不得我们这些职工穷得连个家都安不起!”
戴不跟林抬杠,转而对沈说:“小沈你别听他的,一定要实实在在地统计,什么水分也不要掺;有什么事我顶着,你不要怕!”说完挪挪身子,禁不住夸起沈来:“还是小沈好,人聪明心眼好,踏踏实实地干活,从来都不多事——公司多有小沈这样的人就好了!年轻的这一辈人没几个走正道的……小沈你要多向老同志学习,时时刻刻把握好方向……”
林笑着插话:“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公司真是后继有人啊!”戴把头扭向一边,不吭声。
沈听不太明白,也不多问,脑子里不时地回想昨晚跟祖哥的见面。祖哥做父亲了——他的儿子那么壮硕可爱!只是家里的东西有点凌乱,祖哥和他媳妇满脸倦容,看得出生活也被冲得七零八碎。祖哥媳妇虽然没作修饰,但仍然看得出清秀,算得上美人——比侯五常好看多了。在不太久的未来,自己估计也要面对那种生活,届时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老家的情况自然是沈和祖哥的主要话题。象早年挂日岭封山一样,长屏山开始禁止伐树。据说禁得特别严厉——老哑子在山里捡回一段朽檀木都差点遭到康仔的追究!至于老同学和老乡的境况……除了财荣外都还不错。只是秋平的菜园被人盯上,估计年底就会明了。祖哥还兴致勃勃地说起他近期的一项壮举:举报了老家乡镇的官员!
祖哥打电话和写信给际县信访办,举报最近的林云公路集资摊派——每人缴纳三百元,承诺马上给沙土路打混凝土,却迟迟不见动静。县信访办答复说,只能为自己及父母的事情举报。祖哥不依不饶,最终的结果是康仔将祖哥父母的集资款还回来,私下里叫祖家别宣扬出去。老锄头和月老二却吓得不轻,都责怪祖哥“多事”、“惹祸”。福豆闻知此事,大受鼓舞,鼓动哥哥福萁去捅一把。福萁虽然体格强壮如牛,却胆小如鼠,无论如何也不敢答应。于是福豆自己出面,效仿祖哥的英雄行为。谁知这回康仔毫不理会,反而揪住福萁大骂了一通,把福萁吓得屁滚尿流。福豆父母打电话劝导福豆说,“自有皇帝以来,满天下当官的都是这样……”况且为坟地的事得罪了康仔和姜传声,怎能再去捅马蜂窝?福豆见是这样,赶紧将功补过,到处求人帮着把侄子海兴弄进镇政府。没想到因祸得福,此事原本一直搁置,经福豆一番折腾后居然绝处逢生,海兴如愿以偿地进到了镇政府国土办!
这些喜剧都是别人的,沈家却陷在困扰之中无法解脱。就在前两天,韩大姐转给沈一封信,是妹妹束青写来的。信中又提到了苦树井,而且最近有了一场风波:父亲提出收回水井,补偿给老哑子一笔钱,老哑子不肯接受;随后父亲前往林坑请来彭家前辈来主持公道。那些前辈还算地道,提议让沈家再加价五百块钱,或是两家共用,竟然也被老哑子拒绝。整个过程老哑子出言不逊,十分无理,几次当着众人的面挑衅:“不怕他家出了一个狗屎大学生……”
沈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老哑子。也许真是妹妹说的,是沈的族伯父暗中使坏。纠纷过程中方山伯一直说风凉话,就是走得比较近的碗明和另外两个族叔也躲到一边不置一词。沈想到过找陈昌和、康仔他们来调解,可很快就打消了主意——那些村干部不太可能主动招惹老哑子,毕竟老哑子有五个儿子。除此之外,沈想不出别的求助对象,也没发现自己能有什么力量——“六尺巷”的美谈对于自己来说只能是一个反讽和笑料!
其实说起来沈家与老哑子家的关系不差——就是现在,哥哥和湖发的私交一直不错,妹妹和星妹多年来形影不离,而自己和哑发子、海发他们算得上发小……如此密切的关系怎么就化解不了这么一点矛盾?隐藏在心里头的疙瘩究竟有多顽固?
沈无力面对纷繁的现实,只好黯然面对自己。小凡那张公主装束的照片,还有水秀送的衣服鞋子,沈用最虔诚的内心来守护着。岁月无情,眼前的一切都将化于无形;但愿这份卑微的美好能够穿越不可预知的时空!
傍晚时分,面包车终于驶进了书记楼。戴、林二人住在书记楼里,沈带着旅行包回零午山去。路过电厂南门时,沈发现工地已经有变了许多。碎煤机室和几个转运站又长高了一层,此时的工地闪动着工人忙碌的身影。卸煤槽那边没有灯光,也看不到人影。一个月不见,那个新卸煤槽不知干得怎样了……想到这里沈不觉好奇地拐进去,绕过输煤地道,来到2号卸煤槽的边上。
新卸煤槽里一个人也没有,整个槽里没有任何动静,工程进度跟当初临走时似乎没什么区别。望着这个静静的大坑,听着周边不绝于耳的施工噪音,沈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坚硬而又凌乱的生活,继续和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群体共同演绎着无法言说的故事。

晚上的零午山依然热闹。沈鸣洲回到宿舍时,骆时丁正就着简陋的小饭桌享受着刚刚煲好的蘑菇鸡汤。沈简单收拾一番东西,赶紧到食堂买饭菜。出食堂的时候,月华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跟沈亲热了一番。沈摸摸月华那光洁的白毛,感觉它快成大狗了。
沈回到宿舍,骆破例招呼沈一同喝汤。两个人于是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虽然同住一个屋子好几个月了,两个人却很少放开聊过,这回难得地说了不少话。
骆没怎么询问沈在基地的事,主动说起这一个月来工地的情况。据骆说起来,这一个月工地的事有不少,其中最多事的地方就是那个2号卸煤槽的开挖。土方队那帮人嫌平时拿钱少,想趁这回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多捞点包工钱;而侯五常坚持不松口。扛到后来侯主动让了一点步,答应每人每天给二十块钱补助,可是土方队看不上。侯恼怒不已,采取高压政策,强令钱晓勇开工。土方队的对策是磨洋工,还时不时地找借口不出工,说是机械有毛病,推到王朋康那里去修。“修理王”不敢惹他们,对侯五常都不全说实话。虽然拖了工期,可看起来侯不肯屈服,除了打压外另找人来救急。比如,昨天娄二蛋和“国兄”回来了——听说后者是被徐柄政逼着回来的。更重要的力量自然是外包队,几天前又进来一个包工队,包工头叫束田林。这个束老板身子矮壮,象棵树桩,性情挺温和的;手下二十几条枪,其中还有不少会开车、修车、电焊的,不比先前任老板的队伍逊色。有了束老板的新生力量,加上黄大贤的几十号人,侯不但搞开挖不成问题,就是整个工程的土建施工也要加快很多。事实也是如此,几个转运站和碎煤机室象竹笋一样节节拔高,厂内、厂外沉煤池和空压机房也干得有声有色。照这样的势头,春节前后就能把主体工程抢出来。
骆还说到一件让沈惊讶的事:最近赵登禄一反常态,突然跟侯五常和解了,主动管起了技术股的工作!
沈想了想,疑惑地问:“怎么变得这么快?侯五常用了什么高招?”
“什么招也不用!”骆的语气十分不屑:“快四十的人了,哪里扛得过三十出头的成长股?这年头哪里会缺他那样的半桶水?要是再玩悬,过完年就地免职,到时候哭都来不及!还不如现在见好就收,让领导高兴高兴,免得秋后算帐!”
说赵登禄是“半桶水”,沈无论如何都难以认同。赵的技术视野与稳重风格,据沈所知,公司上下鲜有人可比。
当然,还有一件事是沈事先就知道的,那就是管韬走了,走得十分坚决。听骆说,这事让侯五常措手不及,侯为此还烦恼了好些天。
“沈工,”骆微微地笑着说:“你看,凡是跟你做搭档的都跑了——比如以前的陈安甫,还有后来的小杜——你就跟鼓风机一样,专门把人鼓捣走了!”
沈听得非常不满:“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公司要是效益好点,对职工多一些诚意,千里之外的人都愿意跑过来、留下来,谁也鼓捣不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骆分辨说:“我是说照这样下去,是不是我也该走了!”
“你要是有这个想法,趁早跟侯五常打个招呼,免得让人家过于受刺激!”沈仍然有点难以释怀。
骆忽然抬起头,绷着蜡黄的瘦脸激动地说:“我能跑哪里去?进了这个偏门行当,又转了这么多年的工地,什么都落伍了,出去还能干什么?”喘了一口气,继而低下头微微地叹息一口气:
“要出去都得趁早,耗下去越拖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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