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麻烦”
大家并不是孤岛,我出来讲话是可以有影响的,是可以改变某些事情,给予大家一种力量说我们一起做事情。尤其是女性们,我觉得女性真的是更能的同情共理,你知道吗,可以很容易感觉到对方的感受,可以很大方说出来,可能不为我自己,我是为你我是为她,我是为更多女性站出来。这种心其实一直很激荡我的。——密西根大学“全球女权主义的比较案例研究之黄雪琴访谈稿”
ATSH已发表的文章没有留底稿,黄雪琴更心疼存储后台征集来的性骚扰故事,共有90多个。撰写报告时,她只复制下来了其中的一部分。
即便如此,在2018年3月8日国际妇女节,广州性别教育中心联合ATSH,为《中国女记者性骚扰状况》调查报告举办了发布会,微博上还建起了词条。面对几十家中外媒体,黄雪琴在演讲台上分享了报告里的细节,讲话结束后,她和广州性别教育中心负责人韦婷婷站在一起,让记者为她们拍摄合影。
韦婷婷是曾经被拘捕的“女权五姐妹”之一,活跃于性别平等和多元性别领域。2018年3月起,随着女记者骚扰状况报告的发布,以及各地总共80家大学的学生“向母校寄信”倡议的展开,以及黄雪琴与在境外的米兔运动参与者,如罗茜茜、王敖等越来越多的联系,她也进入了“国宝”的视界。政治警察找到了她曾就职单位的领导和主编,撰稿合作过的编辑也都被找过。警察伪装成各种身份,在看似不经意的场合旁敲侧击地问,黄雪琴在干嘛?怎么总是写性骚扰的文章?她背后是什么人?有的编辑察觉到异常,告诉了黄雪琴,后者并没把这些背地里的小动作放在心上。
2018年夏天,中山大学人类学系教授张鹏被学生举报性骚扰,中大的校友和学生锲而不舍地通过自媒体和校内活动进行倡导,要求学校作出处理并承诺建立长效机制。在维稳过程中,一个警察表示,米兔已经被认定为境外反华势力的破坏活动,因为“发起者都在国外生活多年,针对的是中国长江学者,明摆着要攻击中国学术制度”。
黄雪琴没有退缩。在她经过扎实调查,核查证据之后在非虚构栏目“网易人间”发表了报道《她曾以为自己能逃开教授的手》。这篇文章在微信平台发布后不久就被删了,但后来网易又在网页和客户端更新,也随后被删除。即使被删三次,这篇文章发表次日,中山大学只好公布了对张鹏的处理结果。
黄雪琴认为,米兔运动让大家意识到自己并非孤岛,“我出来讲话是可以有影响的,是可以改变某些事情,给予大家一种力 量……尤其是女性们……可能不为我自己,我是为你我是为她,我是 为更多女性站出来。这种心情其实一直很激荡我的。”她最骄傲的是自己成为一个斡旋者,每个个案都会帮助建立一个支持性的网络:给受害者引荐当地律师,遴选本地记者,让受害者彼此认识,让社工能够参与其中。
事实上她自己更像一个社工。她曾经说,2018 年,她做的更 多的事情不是记者的工作,而是在陪伴受害者,“真的很累很累……可能 一个礼拜有三四个晚上我要陪她们聊到三四点。”一个无法具名的伙伴说,在她的记忆里,经常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去陪那些受到创伤的采访对象,坦白来讲,受过创伤的人是会以各种各样的面貌出现的,有的人絮絮叨叨,有的人会在创伤之后形成一些边缘型人格障碍。连续性的长时间陪伴是一项非常艰巨的工作,也会过度消耗陪伴者的能量。“李星星案”当事人在2019年其实求助的第一个人是她,尽管她对事实始终抱有疑虑,并未对外声张,她仍然在当事人找上来的时候尽力陪伴并留下了数万字的记录。
2018年夏天开始,黄雪琴就成为监控的对象。警察不再在外围打转,直接找到黄雪琴,干预她与合作者的关系,并建议她不要写太多有关性骚扰的事情。发声一再被干预之后,她不得不转入地下,从公开发声的记录者,转变为行动者。她也日渐卷入了女权社群,向女权律师转介个案,参与了女权行动派的联署,帮忙打包邮寄联名信。2019年的两会期间,她和伙伴们向代表委员寄出三百九十多封信,呼吁全社会建立防性骚扰的机制。
黄雪琴被捕前的照片
(未完待续)
来源:Women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