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诞辰75周年

原创 2018-03-26 张舒婷 新京报书评周刊

今天(3月26日),是著名作家三毛诞辰75周年的纪念日。围绕着三毛,有太多光环,也有太多争议。前段时间刷屏的表白信《张杨导演,我爱你》,由于作者小二姐自称三毛转世,也让三毛的名字回到很多读者的视野。她的作品,她与荷西的爱情,她的流浪,乃至她最后的自杀…..,都成为人们将她传奇化与符号化的入口。

但在拥有巨大知名度与读者数量的同时,三毛却从未被认为是个严肃文学创作者,与后者相比,她更像是一个由作品、个性与故事复合而成的整体性作品,用一生的经历铸就了人们口中的那个“三毛”。

我们在这个纪念日,想跟大家聊聊这个充满复杂与暧昧的三毛。你是否读过她的作品?是否也曾经为她痴迷?

撰文 | 张舒婷

她的一生,已被符号化为传奇

如今,三毛身上被贴了太多标签,如“文艺教主”、“流浪作家”等。许多初高中时期曾受三毛文字感动的读者,至今仍在心中为她保留特殊的位置,其中有爱慕,也有怜惜。青春是不能追究的,当年若真挚地信任过三毛与她笔下的真实并因此曾得到慰藉,后来若没有回顾的机会,那么她美好的形象便会长久地保留下来,自己也不忍破坏。

李敖曾尖锐地评价三毛:“三毛很友善,但我对她印象欠佳。三毛说她:‘不是个喜欢把自己落在框子里去说话的人’,我看却正好相反,我看她整天在兜她的框框,这个框框就是她那个一再重复的爱情故事。”面对他人对三毛的质疑与指责,联想到当时与三毛心手相连的自己,一种人可能会抗辩,一种大概也不愿多谈。

三毛与荷西

三毛与荷西

作家闫红的一句比喻十分精确:“张爱玲告诉我们,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三毛只负责展示华袍,把找虱子的任务交给了读者。”1998年,马中欣出版的《三毛真相》亦因暴露诸多有关三毛的不尽公正的负面信息,激怒了众多三毛粉丝。不论三毛故事的真实性是否值得怀疑或她的形象是否通过设计而失实,经过众人记忆的巩固,三毛的一生已被符号化为浪漫而神秘,她本人亦脱俗而富魅力,成为万千少女渴望靠近的文艺典型。在以句子分享为目的的“句子迷”网站中,注明出自三毛的美句有十余条都获得了上万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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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去世后,出版的部分相关图书,引起的评价褒贬不一。(《三毛私家相册》为三毛家人知情及授权出版)

但围绕三毛传奇一生的争议持续不断,她文笔的优劣问题、经历的真实性乃至自杀之谜一直是公众视野中讨论的焦点。在三毛逝去整整20年后,三毛生前的挚友、台湾才子眭澔平出版《三毛的最后一封信》,他认为:“三毛的过世(原因)是我们过了20年之后才了解的,是忧郁症。”同年,原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欢乐调频”主持人、中文名为李柯的美国人亦出版了一本《三毛的回声》,并在其中记录了他与三毛的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故事。

三毛为人所质疑的最大问题,或许是她是否具有这种将个人经历过度浪漫化、传奇化以示与众不同的倾向,她真如文字中的所示的那样善良天真、勇敢纯粹吗?她轰轰烈烈的恋爱方式中有无刻意、迫切的成分?知乎上甚至出现诸如“三毛的荷西真实存在吗?”、“三毛爱荷西吗?”、“「读书多了,容颜自然改变。」是真的吗?”这样略显滑稽的问题。

文本内外,浪漫与真实的交锋

回视三毛的文字,会发现当年因急迫的心情而无意略过的瑕疵,而重看三毛无意掩饰的细节,或许会有新的感受。在三毛文中,“我”的存在尤为引人注意。

如在《倾城》中,三毛自述申请过境去东柏林的故事,她作为“美丽的女人”嫣然一笑,便立刻感受到接收表格的文职军官的心动;后来遇到英俊迫人的东德军官,因他对她一见钟情,便动用关系让她顺利通行。在《吹兵》中,年幼的三毛与暂住在学校的驻军中的炊兵,因特殊原因拥有了超越年龄的友谊,炊兵对她呵护有加,两人的关系虽受误解与阻挠,但在临别时,炊兵送给三毛一大纸袋牛肉干作为纪念,三毛对此的描述是:“一生没有捧过那么一大包肉干,那是新年才可以分到一两片的东西。”还有《大蜥蜴之夜》里,三毛不耐烦地住进外交官约根像“博物馆”般雅致高贵的家,看似无意点明助理米夏崇拜式眼光的低俗,也不忘描述约根对自己的那份收藏家的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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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落知多少》

作者: 三毛
版本: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07年6月

在三毛笔下,普通生活中类似的奇遇屡见不鲜,总有对她热烈爱慕的人出现,对她温柔以待的人亦并不少见,她笔下的朋友圈的那一种温馨与纯洁,也很令读者钦羡。这些特殊、完满、脱俗的经历,有时让人细思这究竟是真实的事件或是符合三毛心愿的描绘而稍有褒贬呢?

由于回应的始终是三毛单方的文字与她被传奇的经历,真正的答案或许已沉寂在遥远的时空中不得而知,讨论再多,也难有定论。但在生活中,拥有这种将人生浪漫与传奇化倾向的人不在少数。虽然三毛对前世今生抱有迷离的感应,但当她被视为文艺的偶像接受崇拜时,未得精髓的粗率复制,使得她在零零散散的朋友圈中被动地转世。

小二姐微博

小二姐微博截图

前段时间以《张杨导演,我爱你》刷屏的小二姐,便是其中比较极端的典型。小二姐自析是三毛转世,却被广大网友无情地奚落了一次。所谓转世的可能,真伪待定,真正令人无言以对的,大概是小二姐对经历过度美化的设计与众所周知的常理偏离。缺失了对方的积极回应,一个人的海枯石烂并不美丽,所谓的此生不换也变质为滑稽的矫饰。

小二姐将自身的际遇与三毛作比,但在三毛笔下,荷西与三毛的互动始终流淌着绵绵情意,而在小二姐空洞的抒情过后,留下的是巨大而无比尴尬的沉默。三毛的勇敢,是她在荷西意外去世后,悲痛欲绝乃至考虑自杀,在亲友的劝阻、安慰下才重拾生的念想;在小二姐,不过是冲动地发表了刷屏的“十万加”爆文交代她的“坚贞忍耐”。可惜,大家对她美化的爱情并不买单。讽刺也好,揭穿也罢,在众人的判断中,惊心动魄的爱情与小二姐无关。

美化经历,可能是对个性不足的伪饰

我们理应谨慎对待这种将人生传奇化的倾向,在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趋于单调与城市生活的同质化愈演愈烈的今天,如何真实地接纳自己与正视或许普通的生活方式是一项无不艰难的考验。通过社交空间的广告位,是否用精心打磨、排列组合的语言展示、拔高原本的生活,对大多数人而言,可能是未被意识到的诱惑。

更倾向于美化经历的人,可能是对个性不足的一种伪饰,生活中常常经受的无聊,或许都缘于个性的单薄。个性是非常稀缺的,“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这句话广为流传也出于此,但又有多少人因此深入内心审视自己的个性是否令人乏味?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在陷入将生活经历浪漫化与传奇化的憧憬时,需要反复确认这一想法是否真实以及你是否愿意为此付诸行动及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而不仅仅满足于文字层面的表达欲。否则,这些美妙的形容词仍会因失真、脆弱而暴露个性单薄的事实。

撒哈拉的故事

《撒哈拉的故事》

作者: 三毛
版本: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1年7月

三毛们作为反叛的特例,仿佛象征着既定路径之外的另一种成全与胜利。于是,渴望从平凡生活中解放出来,像她们这般自由、文艺而放松地生活,但在实际层面上,又常无勇气与行动力真正跳脱出已习惯、安逸的生活圈。于是这种隐秘的追求,便隐藏在对文艺偶像的激赏、引用文句与模仿等行为的背后。但不论三毛是否有意将经历传奇化,她呈现的生活方式仍令人信服,因为作为支撑的,是她鲜明的个性化选择,三毛不止一次地表达过愿意去拾荒、去流浪:“这种职业,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同时又可以大街小巷的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戏,自由快乐得如同天上的飞鸟。”

而差异化的选择也意味着不同程度的责任担当。曾有网友因爱三毛笔下的撒哈拉而后去旅游圆梦,发觉她所感知的大漠生活并不如三毛形容得那样友好并充满生趣。我看到这里时,并不认为三毛写作失实,而注意到三毛既欣赏异域的浪漫,也接纳了在此生活的种种不便,就像三毛在《撒哈拉的故事》中写到她与荷西结婚的故事:他们前一天才得知两人明天可以结婚,因为一张张结婚需要的文件申请的程序实在麻烦,他们为此耽搁了三个月;结婚当日,又因没有车,只好在漫漫黄沙中走四十分钟去法院结婚。仪式结束回家后,三毛收到荷西同事们送来的新鲜奶油蛋糕时相当欣喜,因为住在沙漠里,物质享受上满足的机会实在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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