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27 孙孟起 独立视点

摘要:维森塔尔的永不宽恕,决不是针对某个特定的个人,而是针对罪恶的国家机器。当一部国家机器以反人类的方式运转的时候,操纵和助力这部机器的人,就是罪犯。维森塔尔是在向罪恶的国家机器宣战!

我曾经尝试培养自己的悲悯心肠和博爱胸怀,用以宽恕世间所有的罪恶。可是,这太难了,我做不到。因为,宽恕是有底线的,如同河流有堤岸,而有些罪恶已经冲破了这个堤岸。

1976年,阿根廷军政府政变上台。军人执政,意味着铁血独裁。对于反对者和异见者,军政府进行了一场后来被称为“肮脏战争”的野蛮镇压,他们大肆搜捕、虐待、绑架和杀害异己,在不到7年的时间里,有3万多人被独裁者秘密处决。

1982年,为了化解民众不满、转移国内矛盾,军政府对英国发动了“马岛战争”,结果遭到惨败。这一惨败要了军政府的命,导致其被迫下台。独裁者知道自己的罪孽深重,唯恐被人民清算,因此军政府最后一位总统比尼奥内在下台前签署法令,“大赦”军政府执政期间涉嫌卷入失踪和谋杀事件的官员和军警。

对于这个大赦令,被害者的母亲们不答应!她们组成“五月广场的祖母”的人权组织,人人头扎白头巾,齐声高唱连祷歌,手挽着手在位于首都中心的五月广场上不停地行走抗议,要求当局交出杀人犯和帮凶的名单。每当有人念出一个凶手的名字,母亲们就齐声高唱:“主啊,别宽恕他们!”

是的,别宽恕他们!对于以权力的名义犯下的罪恶,绝不宽恕!

迫于各方压力,阿根廷议会和最高法院废除了总统的大赦令,并将前几任总统和800多名军方、警方官员送上法庭,以违宪和反人类罪分别判处他们终身监禁和有期徒刑。

“五月广场的祖母”的领导人在审判日激动地说:“今天是阿根廷的好日子!正义的审判虽然来迟了,但终究还是到来了!”

很多时候,我们必须向现实妥协、与历史和解,这样才能放下包袱轻装前行。但是,妥协和解不等同于宽恕。

宽恕意味着原谅罪责。私人层面的罪责可以宽恕,这体现了一种博大的胸怀。但是国家层面的罪恶,哪怕血迹已干、苦难已远,也必须铭刻在心,永不宽恕!

索尔仁尼琴在偷偷写作《古拉格群岛》的时候,有人曾劝他:“让过去的过去吧。总是纠结于过去,会失去一只眼睛的。”索尔仁尼琴回答:“这句谚语的下一半是:忘记过去,你会失去两只眼睛。”

我们不能变成瞎子!

纳粹的罪恶能够宽恕吗?斯大林的暴虐能够宽恕吗?波尔布特屠杀同胞能够宽恕吗?甚至更加久远的焚书坑儒、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能够宽恕吗?——对此,“纳粹猎手”西蒙•维森塔尔给出的回答是:不!决不!

维森塔尔是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他的有着89名成员的大家庭,除了他和妻子以外,全部死于纳粹之手。对于纳粹的罪恶,他抱定的信念是:“即使上帝宽恕了他们,我,西蒙•维森塔尔,也绝不宽恕!”

被盟军解救时,维森塔尔已经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身体稍一恢复,他立即开始为美军追踪纳粹战犯收集情报。之后,他和几名自愿者在奥地利组建了一个房屋设施都非常简陋的“犹太历史档案中心”,以余生的全部精力去实现自己的誓言——将血债累累的纳粹罪犯送上审判台。

维森塔尔万里追凶,足迹遍布世界各洲,他的名字使躲在天边角落的纳粹罪犯也闻风丧胆。他将“达豪集中营的屠夫”阿道夫•艾希曼、逮捕小安妮(她的《安妮日记》令人心碎)的盖世太保西尔伯鲍尔、特雷布林卡集中营营长斯坦戈尔、曾经监督屠杀了数百名儿童的艾米娜•瑞安夫人、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死亡医生”约瑟夫•门格勒……等等1100多名纳粹罪犯追捕归案,送上绞刑架和监狱,成为名符其实的“纳粹猎手”。

他曾受到过恐吓信、炸弹等死亡威胁,但他决不退缩。

战前,维森塔尔是一名出色的建筑师。一天,他和一个在集中营认识的朋友共度安息日,这个朋友已经成了一个富有的珠宝商。珠宝商问他:“如果你继续从事建筑业,肯定早已是百万富翁,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维森塔尔回答:“当我们今后到九泉之下时,会面对数百万死在集中营的犹太人。他们问我们:‘你做了什么?’你会说:‘我成了珠宝商。’但我会说:‘我没有忘记你们。’”

正是由于“没有忘记”,支撑着维森塔尔不懈地追捕纳粹罪犯。

1995年,维森塔尔在一次演讲中说:“我是一名幸存者。如果说我的幸存有什么价值的话,那就是随时提醒人们,不能遗忘!如果我们遗忘、压制甚至篡改历史,过去的悲剧就会一再重演。我们必须蔑视这些罪行,因为,他们不仅杀戮了我们的家人,还践踏了人类的尊严,玷污了上帝的荣光。对他们的罪恶,永远不能宽恕!永远!决不!”

我要补充的是:维森塔尔的永不宽恕,决不是针对某个特定的个人,而是针对罪恶的国家机器。当一部国家机器以反人类的方式运转的时候,操纵和助力这部机器的人,就是罪犯。

维森塔尔是在向罪恶的国家机器宣战!

文章来源: 陋兰的速朽文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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