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年初,厂里新来一位女厂长,双排座,既是厂长又是书记。她来仓库视察,刚踏进门,就叫德德。啊,原来是大师兄的妹妹小霍,以前在大师兄的生日酒桌上见过一次面,在大师兄家里也见过。于是组织跟我谈心,入党介绍人出现了,马上入党。据说,党内有异议,人保科长老孙说,赵德德同志政治面貌不清,祖父是历史反革命,汪伪76号特工总部成员。霍厂长一锤定音,不搞极左的那一套,重在表现,不搞唯成份论那一套。赵德德同志积极参加上山下乡运动,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他的妻子是农村姑娘,也是多年老党员,赵德德同志在本厂工作表现也有目共睹。
入党宣誓时出了点洋相,可能紧张,也可能我是左撇子,用左手还是用右手宣誓都搞不清,霍厂在旁监誓,才避免了失误。
娣听到我入党很开心,晓得我俩从今以后不仅是夫妻,还是同党了。她展望未来,待铢泉长大了也入党,我家就有三个党员,可以成立党支部,用不着风里来雨里去到外面去过组织生活了。
入党不久,我升为仓库主任。半年后,后勤科周科长退休,随后调任我为后勤科长。后勤科长是肥缺,通常经手的手套、工作服、肥皂、老K皮鞋都要雁过拔毛。上任才一星期,有天上午来了一位推销员,叫金静梅,眼睛会说话,口齿也伶俐,说是山前河程家桥人,推销劳保用品手套之类,还有隅山绿茶,我看她的容貌,尤其体型有点像小圆,就收下了,还谢辞了她的回扣。
之后跟霍厂长吃酒的次数多了,她总叫我坐在她身边,做她的酒葫芦。从此学会了吃酒,酒量还行,两瓶黄酒不醉,四瓶啤酒灌肚不小便,且学会了作弊,将烧酒吐在手帕里。赴五师兄儿子的婚宴,碰到大师兄,他说,你初中毕业,文化程度太低,否则妹妹想提拔你为办公室主任。她建议混张文凭,还问,为啥以前不参加函授电大自学考试,那是上进的敲门砖。我笑笑。水上浮萍,无意功名,做漆匠也是端只饭碗。表面要求进步,只是出于面子,不甘屈居底层。有了娣这个天生尤物,真的,我没啥追求的了。
霍厂对我青眼有加,我起先以为是大师兄的面子,毕竟培养外人,还不如提拔自己人。但不久看出了异常。原来她是个外冷内热之人。比如,酒席散时,她推托上厕所,慢走一步,叫我拿衣服拿提包,待出厕所,眼里闪出火花,叫德德,但随即正常。还关照,有人在场叫霍厂霍书记,没人随便点,叫小霍,叫宝囡。宝囡是小霍的乳名。有一次赴宴,我和她乘电梯,她伏在我肩上说头昏,我要紧扶住安慰,隔一会不要吃酒,吃茶,宝囡。还有一次酒后回家,她说我怕,德德,你陪我走一段。那天月儿正圆,路上没见一个鬼魂。路过永济桥时她不想走,站在高高的石砌拱形桥上,看一轮明月,又坐在古桥的栏杆石上,说月亮多圆!又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说月亮多圆,却不看月亮,只是盯着我的脸,还叫德德,欲言又止,那脸上的表情让人遐想。我也不好意思说,我的面孔其实没有月亮圆。还有一次这么说,德德,厂里职工集资房造好了,想不想分一套?一家三口挤24平房,不是长久之计啊!听出言外之音,我赶紧撒娇,你不分我房,我不听你的。新房分配,旧房最好不要回收。霍厂笑了起来,你成了太上皇了,我有这个权力吗?这还要看你表现。
霍厂姿色中等,小我一岁,属兔,耳朵大,福相,手指也肉厚,体型靠拢刘姐,但嘴不阔,有女强人风范,外表看不出有什么软肋,也没有绯闻。短发,着装随意,常往车间走,蛮喜欢跟职工套近乎,也喜欢穿针引线做红娘,凡事喜欢息事宁人,不拘泥于规章原则,一无背景,是从基层滚打出来的。
我听出暗示,明白怎么回事?大家知道我是老江湖,原处于社会底层,以生存为第一要务,在情色问题上并无道德重负,基本到啥山砍啥柴,没有过多挑剔。不管山泉水,自来水,还是田沟里的开闸水,反正只要是生命之源,我都能一饮而尽。但这件事蛮棘手。主要牵涉的人都是我生活中举足轻重的,不像处理一杯水那么容易。首先大师兄知道了,我声败名裂。他不会认为妹妹勾引我,而认为我挑逗他妹妹,这个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再者,去过小霍家,和她丈夫老周喝过酒,打过牌。其丈夫是工程师,虽戴眼镜,却目光炯炯,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宝囡偷了野食,不暴露蛛丝马迹,难度蛮大。最重要的,娣一旦察觉,肯定认为拈花惹草,而不认为为了家庭赴汤蹈火。还有,闷骚型的一旦点火,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不可能给了她一次见好就收,即便说断了,也有个余音袅袅的过程。
我承认玩一次,有一套60平方的中户,按流行的说法,性价比是比较高的。风华正茂的一百二百也在给男人玩,面对一套中户,不给小霍玩说不过去,也有违天理,至少不懂何谓知恩图报,像吃白食。况且让我入党,还将我提拔为中层干部。但瞒着惠娣玩,做无名英雄,我不情愿,也害怕得不偿失。说实在的,我哪怕牺牲职业,房子,甚至儿子,也不愿失去娣。有了娣,照样可以再生子女,但失去了娣,人生便暗无天日,冰天雪地。
我把这件事跟妻说了,强调有这种可能,目前当不得真,也不一定人家要我陪睡。惠娣听了笑着说,蛮好,伤什么脑筋啊!你过去在没有啥利益的情况下,也愿意将身子给刘姐,为了一套中户,为啥不愿意?我说,我没给刘姐。现在有了你,我没有理由给谁了。娣说,当时你有小圆,也不是在胡作非为?为了家庭利益跟人睡,我不怪你。我说,给了一次,她得陇望蜀如何是好?娣不明白得陇望蜀是啥意思,我说得寸进尺。娣说,那就说得寸进尺,做了后勤科长脑子坏了。你以前说,我对你不满意,现在说,我很遗憾。以前说,来白相呢,现在说,有空请光临寒舍。有文化了,新党员欺负老党员了。我看先跟她玩了再说,但不要主动跟她玩。我说,既然你同意,我义无反顾。娣哈哈笑了,我不懂义无反顾,只晓得你巴不得轧姘头,你开心来不及,女人送上门谁不要?说实话,你能忘记阿根的事,原谅我,我愿意你跟她玩,至多三次。我对娣说,有一个不要女人,叫柳下惠,他坐怀不乱。我实行三不政策:不拒绝、不迎合、不躲避,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睡觉前,娣说,玉宝叫人把老屋打扫了一下,人家砍了竹园里十多根竹子,三间茅屋小队另作它用,我们的东西都搬进了老屋。今天领导把我调到了文具柜台,依旧当组长,说那儿人手少,其实彩和看不过我,想做柜台组长,每月多拿12元补贴。文具柜台也蛮好,可是文人画家教师像坑蛆,都过来了,说来了个毛笔西施。有个姓章的,同事说叫章平,文化馆的,著名画家,一天来了两次,下班前又来一次,买毛笔,买油笔,买铅笔,反正都是笔,说我天姿国色天生丽质,要帮我画人体素描,说文化馆在招收学员,像饿煞几(鬼)。
宝囡似乎有欲念,但迟迟下不了决心。这次兄弟单位请吃酒,没叫我随同前往,通常她事前总要给后勤科打电话。集资分房的条件已张榜公布,我的住房情况,理所当然是分房对象,不过没有后台,竹行街的两间旧屋可能保不住,分配给其他住房困难户。娣的小九九,新房到手,保留旧房,新房以后给铢泉做结婚洞房,旧屋我们两个居住。还传授我理由,旧房的居住权属于父母,子女无权转让。
江苏/陆文
2018、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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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