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点到鱼乐厅,大师兄、翠娣、宝囡、老周都已到,就等我。大师兄点了牛肋骨、乳鸽盅、斑节虾、草鸡面筋、小笼包……依然红酒,我打算请客,所以自作主张添两瓶啤酒。宝囡急性子,不等哥哥开口,便问我入股理由。我反问,兑付集资款的钱来自何方?宝囡答,政府拨款,工业局支持,保护全县十大重点企业,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我问,除了红旗,其它单位有无拨款?宝囡说,没有,可能试点。我哈哈笑了,说,试点是你的意想猜测,厂长蒙在鼓里,这盘棋下得大了。既然保护国有资产,我们是大集体企业,按理轮不到我们试点,试点的该是大牌企业海虞铸造厂。保护国有资产,害怕资产流失,为何又允许入股?想法把集资款转为股份?这种做法,有吃黑集资款的嫌疑,所以大家怕,多要回了。宝囡说,我也搞不明白,想把3万集资款领出来,你投入12万,把我搞糊涂了。有没有听到内部消息?我说没有。大师兄插嘴,德德,发财一道发,不能瞒我妹妹。我说,对天发誓,绝无内部消息。只觉得反常,大家不入股,偏要入,我承认像赌博。

老周说,赵科这么做,盲目,冒险。我说,红旗有专利产品,又有医疗钳常规产品,只要理顺,不要陷入金融诈骗三角债,厂子存在没问题。以前困难来自于吃里扒外敲竹杠,并非产品销路有困难。

大师兄说,没有根据的投资等同赌博。德德,你的钱从何而来?按你收入,家庭积累顶多三万吧,又没外快,无横财。我不能说有富内助小圆,其实是有钱人,只好说,有钱的亲戚,借我五万,他跟进五万。我说,没把握,觉得冒险,但冒险在承受范围,失败,熬几年就过去了。我不敢建议你们参与,也是这原因,底牌不知道,风险太大。我明白说有钱的亲戚借我五万跟进五万,大家不会相信,但没啥其他说法,只好这么说了。

只顾说话,红酒只吃了一瓶。两瓶啤酒,宝囡提议,叫大师兄和我每人一瓶灌了。散席,我付了账。大师兄见我执意付帐,说,怎么德德破费?我说,多年来承蒙你关照,才有今天。要是霍厂没到红旗,我仍是仓库小组长。惠娣在家也跟我说,你们兄妹是我人生途中的恩人。宝囡心疼我破费,说,不要忘了开发票。我说好的。

酒后几天,宝囡没有兑现集资款,也没有加钱去入股。到第八天,全厂职工,包括绝大部分科室人员,都去财务科领了集资款,只有一个老简,我原来的仓库同事,追加五千入股,持有一万股红旗股份。老简是全厂著名的神经病,我脑筋也搭错,成了大家公认的一对活宝。

最后两天,宝囡没增资,将原有的集资款转为股份,持有股份三万股,随后科长们跟上,不过都是转股,一个都没增资,有三四位副科长仍提了款。

宝囡事后对我说,魄力大,像赌徒。走错棋,我不会让你太平。我说,我没建议你入股,风险自负。不要成功是自己的本事,失败怪别人。我要问你一件事,你有规律地跟我上床,是不是老周出了事,或者夫妻同床异梦,两人不玩了。宝囡不说话,似乎傻了。我见她神态不正常,没继续追问。

我目前陷入性困境,美好的性享受,居然成了负担,我不知古代的皇帝如何应付他的三宫六院,还小气,把人家的命根子阉了。明明知道这些太监原可以帮他忙的,现在一个人劳累,既没有奖金,也没有荣耀。都说只有耕坏的犁,没有犁坏的地,只有陷入皇帝与我的境地,才能深切领悟此话的含义。我每月应付三个人,小圆、惠娣和宝囡。姐妹俩每月每人两次是不能少的,宝囡最少一次,癫狂起来要两次,甚至上一次床也曾连续发生两次,我真后悔给她看《肉蒲团》。我有点疲惫,尽管还没到力不从心的地步。但再过四年便五十岁,我不知能否挺住。当然我可以克扣她们性的伙食,但不管如何克扣,每人每月一次不能不保证吧。这样计算每月至少三次,我十天也要劳动一次。我说劳动,而不说娱乐,可见我的性疲劳到什么程度。幸好,除了跟宝囡性生活形格势禁,姐妹两个的性娱乐仍随心所欲,有时候看样子躲不掉,聊了铢泉几句,或说了个笑语,居然躲过了。我唯一的保护措施是,不跟宝囡主动约会,不跟惠娣谈情色之事,多跟小圆散步,谈艺术与音乐,扮高雅。

告示贴出半个月后,外面就传说湖北某大型国企想收购红星机械厂,后来宝囡工业局开会回厂也传达这消息,甚至谈到五十岁以上职工的安置问题,还给科室人员吃定心丸,全部留用,不过厂部没有人事权,将有新的领导班子负责全厂经营。

我将喜讯告诉姐妹俩,我说若是湖北国企回收我所持有的股票,起码增值三至四倍,要是有朝一日包装上市,十倍都不止。小圆说,直觉固然好,但这次成功,幸运的成份居多。所以这件事,我不敢告诉娘,万一失手,娘肉疼。娘对你评价很高,说小赵念旧情,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有他照顾,你安心弹筝养病,我在北京不必牵肠挂肚。

不过没几天,厂里出现横幅,先是车间悬挂,后发展到车间外墙,口号:工人,工厂的主人!反对弄虚作假!反对恶意收购!工厂是我家,保护靠大家。有一条悬挂在厂大门上,写的是,铁拳击碎恶意收购。

请示宝囡,按指示叫传达室老王收掉横幅,老王说,没帮手,大家不愿意,一个人做有困难,于是差小刘去帮忙。隔了一会,小刘回来,说工人阻止,不许收横幅,抢了竹梯子,老王袖手旁观,还偷笑。有一老工人拔拳头,想动武,说,不让我吃饭,不让你拉屎。年龄大的怕工厂收购,饭碗没着落,年纪轻的,五千股被骗去,怒火中烧。

出去转了一圈,几个老工人一齐喊:工人当家作主!反对恶意收购!打倒工贼赵德德!我见过世面,是老江湖,不会被口号吓倒。但明白暴民不好惹,历代暴乱中,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将帅被乱军踩死,张飞隋炀帝被部下索了命,地主被雇工干了,小老婆到了痞子手里,刘少奇被毛润之指使的暴民搞臭,最后进了火葬场。我不会与他们计较,更不会为了十三万股跟任何人拼命。江西出了事,地主不对抗,带了田契细软与女人都往长沙逃。我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不带走一个铜板。当年在人民公园盘问我和小圆的县工纠队员,就是这类脚色,海虞人所说的拖鞋皮、街路底。不顺眼抓进去,打个半死,用白蜡根打,顶墙头,五花大绑。有个女插青,叫宋思雨的,被他们的头头强奸了。这些人以前以工宣队的身份送我们下乡,叫学生写上山下乡申请报告,不写,则断绝油粮供应,办学习班。闯私宅大扫除,捉拿倒流回城的插青,也是这些人干的。现在困守车间,蜗居破屋,吃袋装黄酒,抽劣质纸烟,说干部好吃懒做,大吃大喝。怕丢了饭碗,则喊工厂是我家,保护靠大家。

那几个喊口号的,有一个姓吴,绰号光汤,说人家贪污受贿,有鼻子有眼的。是单身汉,有两个女职工,都是有夫之妇,轮流跟他睡,有一个倒贴,给饭菜票,另一个也跟着送饭菜票。上次有个职工重病,他动员大家捐了800元。工会姚主席看见他头昏,因为他想分享姚的权力,还扬言与其竞选工会主席,说工会是黄色工会,姚是霍秀丽的狗腿子。姚主席曾求我帮他修理光汤,设置一个陷阱,让他上当,送拘留所。因不符合我的人生准则,有点缺德,毕竟我叫德德。德德相叠,则是厚德,厚德才能载物,才能捞油水、喝蜜糖。再加上犯不上为人家火中取栗,只得装聋作哑。另外两个,一个文革时期做过工宣队长,另一个参加武斗,红军队的,传说是神枪手,一枪正面而不是侧面击中了一位少女的乳房,乳房不是防弹衣,少女因此命丧黄泉。造反精神十足,都是文革三种人。人保科掌握档案,底细我都知道。

转身回办公室,打电话给赵所,希望派人来厂维持秩序。赵所打哈哈,说群体厂内闹事,干涉,要请示上级,假使上街堵马路,便可出警。

江苏/陆文
2018、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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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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